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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瑜阁二层寝卧,雪子耽寻出火折掌了一盏宫灯,曳动的烛火罩于缥纱下,灯辉宣泄而出退了三分昏暗,素日里甚是柔和淑暖的光,现下是无有半点温度的惨白。
月玦换了衣衫,一身青袍隐在榻幔中昏暗成玄墨,与冰冷无温的瞳孔同色。
“子丑交际之时,寒风泼雨之夜,国师大人怎会途径掩瑜阁?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是巧合。”
榻幔中传来冰冷的声音,雪子耽淡淡扫了一眼坐至桌案旁,自袖中取出一方锦帕,细细擦拭着一柄扇,玉骨扇。
“雷火劈中朝龙殿金牌大匾,皇上困于梦魇丧失心智难以清醒,佑德无法,派人将我接去朝龙殿。适才我将皇上唤醒后回紫云宫,途径掩瑜阁,恰巧见着六具尸体横亘在地。撞见你那副狼狈之态,确实是巧合。”
寝卧中有片刻的沉寂,未几,掩阖的榻幔中传来月玦的声音。
“将玉骨扇还给我。”
擦拭扇骨的手微微顿住,雪子耽将扇执于宫灯下细细看着,扇上的鹤与眼前幔上的鹤,风骨神韵倒是极为相似。
“还给你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如今此扇,恐为杀害两个谋逆之人的凶器,连玦太子都有杀害小易子与小夏子的嫌疑。此案水落石出之前,此扇还是由我替你保管为好。”
雪子耽将擦拭干净的扇放回袖中,起身靠近床榻,隔幔说道:“玦太子,你定也知道皇上对前几日小喻子一案极为重视。如今此案交于我手,真相大白只是时日问题。若此事当真与你有关,我奉劝你还是趁早将小喻子的下落告诉我。”
掩阖的榻幔后阒寂无声,回应雪子耽的惟有雨敲窗弦,闷雷声沉。
“我查看过小夏子与小易子二人喉间伤口,与今晚篆花宫门前四人颈上伤如出一辙,皆非刀剑所致。现场除了六柄铁剑与一把弯刀,便惟剩此扇。物证已在,玦太子,你莫要再沉默不言以示抵赖,我并不想耗费时间与你作无谓的周旋。”
雪子耽言罢,依旧不闻月玦回应,舒展的长眉微拧,半明半翳的面浮现一抹疑色。
抬手掀幔,雪莲冷香扑面而来,月玦阖目睡在榻上,厚实的衾被盖至唇下,细匀的喘息声剥离风雨嘈杂响于榻中天地,甚为安详。
“既是你不愿多言,我亦不能强行将你拖拽起来。玦太子放心,目前我也只是怀疑你,并不能断定杀害那两个宫人者就是你。毕竟如今皇宫中用扇者,还有谢家二公子谢容。据我所中,他并非普通商贵之子,且与你颇有些渊源。”
“国师大人。”
月玦幽幽睁目看向转身欲行的雪子耽,声色倦怠。
“若是此案查明是我所为,皇上惩治下来我必是死罪,到时你我阴阳相隔,你又要如何赢我?我纵是不死,多半也会被折磨至残至废,你赢一个残废之人,又有何成就之感?”
雪子耽掀抬着榻幔隔着昏色看着月玦,不言不语。
“国师大人,你之前有言,此次出山你不为名利,只为赢我杀我。现下又为何如此卖力察查此案?无论国师大人想从何处赢我,玦都奉陪到底。至于此案,还望国师大人就此收手。”
“怎么?你这可是不装睡了?”雪子耽将榻幔放下,避过适才话题淡淡问道:“你与谢容,是甚关系?”
“我与他是什么关系,想来国师大人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明知故问多此一举?”
雪子耽沉寂片刻,不甚确定道:“他是三渡大师的门外弟子?”
“门外?”幔中传来月玦略带轻笑的声,“非也,他是我同辈同枝的同门师弟,是我师父三渡大师的关门弟子。”
“三渡大师除了你竟还有其他徒弟。”雪子耽声音隐着一丝思虑。
“怎么,你师父处心积虑要赢我师父,到头来却连我师父有几个徒弟都不清楚吗?现下你知道谢容亦是三渡大师的弟子,是不是也要赢他杀他?”
“师父只说不可输给三渡大师之徒,若他亦是,那倒如你所说,我要赢他。只是师父要我杀的,只你月玦一人,与其他人无关。”
“难得,难得你师父还未输昏了头要你这个做徒弟的滥杀无辜丧尽天德。然只我一个你便胜之无法,若我师兄弟三人联手,国师大人用什么赢?”
“师兄弟三人?原是三渡大师有这般多的徒弟,莫不是恐你一人败给我,特意多收了两个?不知除了你与谢容,另一个又是谁?”
雪子耽言罢,听从掩阖的幔中传来一声轻叹,湮灭于闷雷声中细微到几不可闻。
“我师父早已无心争斗,亦从未让我等去赢谁杀谁。师父曾说雪机子困于输赢,心中执念结成桎梏,他一日放不下,便一日囿于彀中,永远不可能赢,这是输在境界之上。至于我师父另一徒弟,恕我无可奉告,总之亦是国师大人赢不过的人。”
“是吗?那我倒更想知道那人是谁,更想与他一较高下了。”
“这般多年了,你师父未曾罢手便也罢了,竟还让他的徒弟继承他这等畸形偏执的胜欲。雪子耽,我恐你步雪机子后尘。”
“我之事无需你担心,如今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自保。我是说过此次出山不为名利,亦无心助秦帝固稳朝纲撼守山河。然小喻子之事不仅牵涉于你,还牵涉谢容,我便不会袖手旁观。故我不能如你所愿就此收手。”
“既是如此,那亦无甚好说。出去之时,记得帮我将房门掩阖的严实一些,我受不得寒。”
月玦言罢再不言语,未几便沉沉睡去。片刻之后,雪子耽出了寝卧,如月玦所言将沾染潮气的雕花黛门紧紧掩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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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掩瑜阁外遇袭之后,接连数日秦楼安都未曾迈出昭阳殿半步。这当然不是她不想出去,而是这几天里母后天天将她带在身边,将她看管的甚严,她想出去查探刺杀自己的凶手都不得机会。
好在绿绾未被束缚在殿中,依旧可以替她打探消息。
这几日发生的事还当真不少,最令她感到震惊者,便是父皇朝龙殿的金匾竟于那晚雷雨夜被雷火劈中断为两半。
回想起那晚于掩瑜阁中看到似掉落宫殿的火龙,那方向确实是朝龙殿所在,难道就是那会儿被雷火劈中?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之界雷火无情亦无心,劈中何处都是不可预料之事,然父皇却觉得这是不祥之兆,恐为上天示警。且那晚父皇竟然困于梦魇之中清醒不过来,亏得佑德召了雪子耽去才将父皇于噩梦中唤醒。
虽不知父皇那晚是困于什么噩梦之中,然十之八九是与青鸾皇后有关。因为她听说,那晚之后,父皇便请济国寺的和尚于青鸾殿中作法三日。
另外,绿绾探听到消息,父皇已同意了先前瑁王所说大摆宫宴宴请朝臣后宫之事,决定于华清宫办宴。一来为贺代衡所说双喜,二来接近年关,父皇欲敬天祈福,以保西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父皇对外宣称的理由虽是如此,但她知晓父皇这么做也是为自己讨一份安心。
这日,距宫宴还有两天,秦楼安陪同母后用过午膳后,百无聊赖地躺靠在凤纹躺椅上,透过微启的轩窗望着外面湛蓝高远的皓空。阴沉了数日的天,终于转阴为晴明朗起来。
“公主,该喝药了。”
身后传来绿绾的声音,秦楼安撑臂自躺椅上坐起,将身上盖着的雪狐裘毯拢在怀里。
这几日她一直有乖乖喝药,一是因为母后盯得紧,二来是因为这药不似以前喝得那般苦,倒像清茶一般,是淡淡的甘苦。
“绿绾,刺杀本宫的那几个杀手可曾查出身份了?”
绿绾接过一滴不剩空空如也的药碗,颇是欣慰的看向她。
“回禀公主,今日朝堂之上皇上曾问过国师大人此事,然国师大人说目前并未查到这些杀手的身份来历。奴婢奉公主之命去天牢停尸处查看过六人尸体,倒是发现了一件甚是巧合的事。”
绿绾说着,自怀中掏出一片漆黑玄缎递给她。
“公主,奴婢查看六具尸体时,发现这六人所着衣衫所用布料,似是与前些日子您交于粉黛命其查找的玄缎是一样的,请公主过目。”
秦楼安接过绿绾手中玄缎端详片刻,甚为肯定道:“你所看不错,这与前阵本宫交于粉黛的就是同一种料子。若我所料不错,这六个杀手,那日长阳邑跟踪司马赋及之人,以及雪衣布庄巷道中的十二人,应是同一伙人。”
“要是能顺藤摸瓜,通过这种甚是奇怪的衣料找到背后之人就好了。可惜粉黛这么多天了也没传个信儿过来,花影也不在公主身边,若是公主再遇到什么杀手,可如何是好....”
“没关系,本宫除了让粉黛查找布料,还让影歌暗中跟踪长阳邑被司马赋及所伤之人,想来应该也快有消息传回来了。”
那日她在巷道中发现跟踪司马赋及之人虽然受了颇重的伤,但却未死。她替那人简单疗伤后,便将其藏到甚为隐秘的角落处。而后她将一直蹲守在更夫老张家的影歌叫回令其暗中跟踪。
通过那日所见,那黑衣人是个甚不合格的杀手,办事不力又怕死。虽然不知道他跟踪司马赋及所为何事,但被他发现了便是任务失败。
他不敢自杀,定也不敢回去复命。像这等拿钱办事的杀手组织,是万不会放过任务失败还存活于世之人,必会对其赶尽杀绝。
她命影歌跟随,便是为了在那杀手上头的人来追杀他时,查探他们到底是江湖上哪家杀手组织中人。
只要让她知道是哪个杀手组织,凭着紫灵宫于江湖上的地位,想要问清背后雇凶杀人者是谁并非难事。虽然杀手组织中的规矩是不可暴露背后金主,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所定规矩亦不过是为了趋利避害,都是可变通的。
她并未将那日跟踪司马赋及之事的详细始末告之绿绾,现下见绿绾听她适才之言面上有不解之色,也并未再解释太多。
“这件事你就不用过问了,至于你所说本宫再遇到杀手之事,也无需过于担忧。皇宫不是其他地方,这些杀手想混进来并不容易。上次他们刺杀失败,短时间内应是不会再冒险行事。”
见绿绾点点头,秦楼安重又躺会椅中,道:“我们现下最主要的,是要提防注意着身旁人,本宫总觉得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且就在我们身边。”
绿绾闻言,面色有些难看又甚是担忧,身旁人,会是谁呢?
“听说那晚月玦是被本宫母后轰出去的,到底怎么回事?”
“回禀公主,那晚奴婢在后殿浴房侍候公主沐浴,至于偏殿中是什么情况,皇后娘娘与玦太子说了什么,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其他宫人说,娘娘那晚将玦太子驱赶出昭阳殿,是因为公主受伤之事。”
“那晚若非月玦及时出现,本宫恐凶多吉少。回昭阳殿后,亦是月玦用内力将我体内寒气逼出。不然,休说本宫不会痊愈的如此快,纵是好了恐也会留下什么遗症,真如你所说以后不能生养都有可能。母后不应该感谢月玦吗,怎会将其赶出昭阳殿?”
秦楼安摇摇头甚是不解的说道。
“奴婢也不清楚,以前奴婢还感觉娘娘对玦太子颇好,甚至还作主让玦太子传授公主医术。当初听到娘娘将玦太子赶出昭阳殿之时,奴婢还以为是她们在乱嚼舌根,可是大家都这么说……”
秦楼安挑眉看了绿绾一眼,坐起身示意她贴耳过来,轻声说道:“不如咱们趁母后午睡之际,偷偷去掩瑜阁一趟?”
“啊?”绿绾弯着腰小心翼翼回道:“这...合适吗?若是被娘娘知道,恐又要说您了,奴婢也要跟着您遭殃啊!公主,请恕奴婢直言,这几日里,奴婢总觉得娘娘特别容易生气……”
“连你都看出来了?”秦楼安未描青黛的烟眉微微颦起,说道:“本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日母后..似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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