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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万事所发,皆有可能。
京都城内这两日亦是不安生,朝廷满世界的找宋宴,曾经风光无限的燕王府,现在已贴上了封条,再不复昔日荣光,以前老百姓经过门前,几乎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生怕招惹灾祸,现在倒是围拢在门前看热闹。
真是风水轮流转,此一时彼一时。
宋宴一直没消息,靳月在宫内住着虽然舒坦,可心里始终挂念着傅九卿的伤势,也不知道他现下如何?伤势可有好转?是否乖乖吃药?
转念一想,自家相公的脾气,乖是不可能乖的……
的确,傅九卿捏着药碗的手一倾,黑漆漆的汤药直接倾覆在花盆里,惊得一旁的君山慌忙上前,奈何又不敢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汤药被倒得一干二净。
“公子,您这……”君山眉心皱得生紧。
不吃药,病怎么好?
自打少夫人进了宫,公子便愈发任性,干脆连药都不吃了。
“这些年吃下的汤药也不少,若是有用也不至于如此!”傅九卿将空碗往桌案上一搁,抬步便走到了门口。
文人墨客最爱写的便是春雨,行文中不免流露喜雨之情,可真正到了下雨的时候,又冷又潮的天气,谁能真的喜欢?
细雨绵绵,厚厚的氅子亦挡不住迎面而来的凄寒。
“公子!”管家急急忙忙的赶来,“宫里的人来了!”
君山忽的抬了一下眼皮,当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傅九卿低声轻咳,说话间已经抬步往前走。
傅家大门外,宫里的马车候在外头,正门檐下立着手持拂尘的海晟,见着傅九卿出来,便笑盈盈的上前尊了一声,“傅公子,皇上有旨,传您入宫!”
“海公公请!”傅九卿也不是不懂规矩之人,普天之下,唯一不能得罪的就是皇帝。
皇帝是什么人?
喜怒哀乐,都会见血。
淅淅沥沥的雨,打落在车棚上,发出窸窣的声响,大概是吃了风的缘故,傅九卿一路上时不时的咳嗽,海晟在侧亦免不得担虑,这般虚弱的身子骨,让人瞧着就分外担心。
傅九卿生得好,极是俊美的面上,漾开病态的苍白,如斯颜色,连海晟这样从宫里出来的人,亦免不得心头夸赞,所幸傅九卿为男子,否则这副皮相落在女子身上,保不齐会祸国殃民。
下了马车,傅九卿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君山仔细的为其撑伞。
“公子,小心脚下!”君山满面担虑。
海晟在旁定了定神,瞧着傅九卿脚下虚浮的往前走,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底下的小太监低声问,“公公,您瞧着傅公子这般模样,要不要请太医?”
“暂时……不用吧?”海晟眉心微凝,这般模样委实让人很为难,若是在宫里出什么事,还真是不好跟公主与太后交代。
但愿,不会有事。
御书房内。
宋玄青面色微沉,桌案上铺着敞开的画卷,这上头的人像,他这些日子瞧了不知多少遍,已然烂熟于心,愈发觉得……
门外一声喊,是海晟的声音,“启禀皇上,傅九卿应召前来觐见!”
“进来!”宋玄青敛神。
门开,人进。
外头下着雨,天色灰蒙,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温暖至极。
傅九卿褪下厚厚的大氅,一袭月白色的袍子,衬得那张染着病色的容脸,愈发倾城绝艳,少了唇红齿白的娇艳,多了病西施般的孱弱,妖冶得如同盛放在九幽的彼岸花。
“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傅九卿行礼。
宋玄青敛神,“起来吧,你是元禾的夫君,说起来也算是自家人。”
“谢皇上!”傅九卿起身。
这一抬头,宋玄青猛地僵在原地,不由的眯起眸子。
像!
真的太像!
与画中的女子……尤其是眉眼间,委实太像!
傅九卿掩唇轻咳,削薄的唇泛着异样的苍白,“皇上传召草民,不知有何吩咐?”
“傅九卿,你是傅正柏的老来子,可据朕所知,傅家对于你母亲,素来讳莫如深,这是什么缘故?”宋玄青问这话,其实就跟直白的问傅九卿“你是不是傅正柏的儿子”是同样的道理。
傅九卿揣着明白装糊涂,“草民愚鲁,不知皇上的意思,请皇上明示?”
“朕也不想为难你,毕竟你是元禾的夫婿,朕就算不看元禾的面子,太后的分量也不轻呢!”宋玄青将画卷递给他,“你自己看看,认不认得?”
自己的生母,又岂会认不得?只是……想不想认的问题。
“皇上,这位是……”傅九卿皱眉。
宋玄青扯了唇角,皮笑肉不笑,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傅九卿身上,试图在他身上寻着一丝半点的痕迹,最终,他失望了。
傅九卿皮相生得好,性子亦凉薄万分,他往宋玄青面前这么一站,宋玄青便觉得周遭温度骤降,四下都有些凉飕飕的,更别说在傅九卿身上看到什么情绪波动。
这人的冷,是冷到了骨子里的。
可底下人不是说,傅九卿对靳月简直是如珠如宝,恨不能捧在掌心里吗?这样一个男人,靳月是做了什么?是怎么暖了他的心?
此生凉薄,唯暖一人。
“北澜丞相乌岑,离开之前将此物交给朕,说这位便是北澜帝君最宠爱的妃子,羽淑皇妃!”宋玄青不紧不慢的开口,终究是当帝王的人,浑然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音色孱弱,“皇上拿到了羽淑皇妃的画卷,又特意传召草民入宫,这般弯弯绕绕,无外乎是因为这画中人与草民有几分相似!”
“你觉得不像?”宋玄青问,“朕瞧着你,再瞧着画像,眉眼相似,至少有八分像。”
傅九卿抬头,面色温和的瞧着当今圣上,“皇上说这便是北澜的羽淑皇妃,还觉得草民与其相似,是认定草民为北澜皇子?”
宋玄青笑了,诚然如此,心照不宣。
“草民瞧着,似乎还真的有些相似。”傅九卿意味深长的开口。
宋玄青原以为他总归要辩驳两句,谁知竟是这般轻松便承认了,当即愣怔了一下,神情略有闪烁,“傅九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皇上想听什么,草民就说什么!”傅九卿平静如常,神色寡淡,“如此这般,皇上可还欢喜?”
宋玄青瞬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瞧着傅九卿半晌没吭声。
“皇上!”傅九卿低咳着,“草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宋玄青面色微沉,“但说无妨,不管你今日说了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您要的是北澜的皇子,还是您的子民?”傅九卿问。
这话换做谁都是不敢问的,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可宋玄青自己开口恕了他无罪,那么傅九卿说了又如何?皇帝是天子,理该君无戏言。
宋玄青深吸一口气,目色幽深的盯着眼前的病秧子,“朕是大周的帝君,自然想要自己的子民。”
“那便是了!”傅九卿点点头。
……
御书房大门紧闭,海晟立在门外,也不知里头会说些什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虑的,虽然他们的帝君并非嗜杀之主,可皇帝就是皇帝,有些时候……非常手段,必不可少!
“公公?”心腹小太监低声问,“皇上会不会……”
瞧着小奴才做了个咔擦的动作,海晟心头略紧张,一时间还真是吃不准皇帝会怎么做?
大雨瓢泼,靳月撑着伞,拎着裙摆便往御书房冲,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哒哒哒”的飞溅起水花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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