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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单觉得陆先生这号人物很难摸透,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结果不但回答了,还非常详细。
知道刘全武在堤坝口,黄单还不好直接告诉聂文远,因为那是聂文远派出去的很多人都没得到的消息,他没权没势,没理由知道的那么清楚。
黄单看着极速倒退的夜景,他的脑子转了转,“舅舅,出门前我跟你说过的,我接电话的时候听到了很大的水声,我怀疑全武叔叔在大堤那里,搞不好就装在沙袋里面堵着堤口。”
聂文远开着车,目不斜视。
见没引起注意,黄单凑过去,给男人把滚到后颈的水珠子抹掉,“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舅舅,去那里看看吧。”
一直在路上平稳行驶的车子突然开出轨迹,往一边偏移,聂文远握住方向盘的手指一紧,他低了嗓音,严肃的警告,“小于。”
换个人会立马老实本分,甭管有几条尾巴,都得夹着。
黄单没有,他顺便用手擦擦男人潮湿的鬓角,硬邦邦的,有点扎手,“舅舅,你继续开车,不要管我。”
急刹车后,聂文远把车停在路边,他侧过脸看小外甥,面部线条严峻,眉头微皱。
黄单轻叹,不理会男人投过来的冷厉目光,“全武叔叔那通电话是在求救,舅舅不相信我说的,如果错过了时间,他的命就没了。”
其实黄单更担心刘全武一死,这条线就断了。
毕竟刘全武这三个字就能引起周薇薇很大的反应,上次他还单独见过周薇薇,离开时头上多了个口子。
聂文远抬起一只手捏住小外甥的下巴,他沉默不语,眼底深谙,眉头已经死死的皱在了一起,让人不敢去猜测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黄单没挣扎,也没做什么,只是看着男人。
聂文远撤回手拿手机打电话,通知自己的人前往大堤,他开门出去,站在不远处点根烟抽。
黄单靠着椅背看夜色中的挺拔身影,他的意识很清醒,心里非常焦急,希望刘全武这次大难不死。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黄单立刻坐直了身子,他掐掐眉心让自己冷静,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再顺了几遍,坐不住的开了车门下车,往男人那里跑去。
“舅舅,会不会是个陷阱?全无叔叔被逼着打电话,对方想引起过去?”
聂文远不语。
黄单有些无语,“舅舅,你在发呆?”
聂文远把嘴边的烟夹在指间,半阖着眼帘弹弹烟灰,“没有。”
黄单问道,“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聂文远撩了撩眼皮,淡定的开口,丝毫不觉得尴尬,“小于跟舅舅说了什么?”
黄单,“……”
他把那句话重复,“还是让你的人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
聂文远吸一口烟,目光落在小外甥的脸上,像一片小小的火星子,烫了一下就消失了,“好。”
很快,连十分钟都没有,聂文远的手机就响了,他把烟掐灭,开车去了医院,半路上腾出手丢给副驾驶座上的小朋友一块巧克力。
黄单把腿上的巧克力拿手里,“舅舅,你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个?”
聂文远说,“这是你的奖励。”
黄单听明白了,他早先从陆先生那儿就知道了,所以不意外,“全武叔叔现在怎么样?”
聂文远说,“不知道。”
黄单拆开巧克力的袋子,咬了一口到嘴里,甜腻腻的,他蹙了下眉心,用舌尖卷住巧克力,让它慢慢被唾液融化。
医院走廊上站着十几个人,身上都湿答答的,脚边积着一滩水迹。
其中一人见到聂文远,就连忙跑了过来,他在说话前望了眼黄单,欲言又止。
聂文远颔首,“说。”
那人得到指令,眼睛微微睁大,很是不敢置信,他又望了眼黄单,黄单也回他一个眼神。
似乎没想到黄单会迎上来,那人脸上不解的表情凝固,察觉一道视线扫来,他立刻就把头低下去,沉着声音汇报情况。
接到电话过后,一行人就急忙去了堤坝那里,一个一个沙袋的拍打,如果里面是人,声音会不一样,他们是拍到最后一个时,听出了异样。
刘全武被塑料薄膜裹住塞在装沙的袋子里面,他的头部有伤,身上多出骨折,伤势极其严重,塑料薄膜里面都是血,那血很多,像杀了头猪。
当时刘全武还有微弱的心跳,现在手术室的门紧闭着,他的命会有多大,有多硬,谁也不知道。
聂文远挥手让底下人离开,他揉揉额头,眉眼下的阴影很深。
黄单说,“全无叔叔会没事的。”
聂文远并不言语,面上也不见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捉摸不透。
黄单看男人这样,心里就很没底,他越看越觉得对方在某些方面像极了自己,之前几次真没有,怎么这次会……
头有点疼,黄单不去想了,他背靠墙壁,等着刘全武的手术结果。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聂文远的手机隔会儿就拿出来,不是接电话,就是打电话,在他掐掉一通电话后,嗓子都干了,“回去。”
黄单摇头说,“在这里等吧。”
聂文远的眉间出现川字,拉了小外甥的手就走。
回到住处已经快零点了,黄单洗洗就去客房睡觉,走前跟男人说了声晚安。
聂文远在椅子上坐着,房门关上后他掀了一下眼皮,又阖上去,一口一口的抽烟,似乎是有困扰的事令他烦躁。
刘全武的手术持续到第二天早上,结果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目前对黄单来说,他所面临的局面就是受害人疯了,嫌疑人之一尽人事听天命。
黄单喝着豆浆,刘全武这条线先搁着,剩下的就是陈飞陈小柔兄妹,还有个王明。
他把豆浆放下来,咬一口油条,在心里问道,“陆先生,我这次的任务目标有几个?”
系统,“大于二。”
黄单没料想会有结果,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这个答案真的已经很满意了,“谢谢你,陆先生。”
早在周薇薇无意识地说“求求你们放过我”的时候,黄单就知道伤害她的人不止一个,却没想到会超过两个,那是不是可以暂时把三个嫌疑人都圈定?
不对,是四个,刘全武虽然受伤了,但并不能排除他的嫌疑,他的事或许还没完。
也许是窝里斗也说不定。
毕竟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很,亲兄弟都有可能因为利益大打出手,用刀对着彼此的心脏,放狠话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非亲非故的,也有人为了帮助陌生人,会把命交出去。
黄单在上一次的穿越过程中体会过,这次会更深刻,也更全面,他细嚼慢咽,一点点把油条吃完,绕过拐角下楼,在住院部后面找到了聂文远,还有别人在场。
一两秒的停顿之后,黄单闪身躲进角落,他联系陆先生,拿积分换取那俩人的谈话内容。
系统通知道,“黄宿主,你的积分还有7个。”一盒菊花灵都买不了的数字。
黄单说,“知道了。”
他心想,积分袋子会掉落的,掉一个抓一个,争取百抓百中,虽然全抓了也没多少,但有一点是一点。
不远处两个成年男人的谈话内容在黄单脑海中响起。
“b城医院的医师水平跟设备都是全国顶尖的,老院长跟我爸的交情很不错,我跟他打个招呼,你把你的外甥女跟刘全武交给我,我把他们送去那边接受治疗。”
“不用了。”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他们在这里,我放心。”
“文远,你是不信我这个哥哥啊。”
谈话就停在这里,不上不下的,黄单都不好做整理工作,他在那个四十来岁,满脸和善的男人开车离开后,等了等才走出角落,走到聂文远身边。
黄单从原主那儿得知,聂文远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事,但他还是问了,“舅舅,刚才那个人是谁?”
聂文远侧过头。
黄单没躲开他的直视,“我随口问问。”
聂文远撤走视线,“邱涛。”
黄单快速把这个名字塞进自己的记忆库里面,并打上记号,那个男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邱老板了,他嘴上说,“没听说过。”
聂文远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他不是本地人。”
黄单从另一边弯腰坐进去,继续刚才的话题,“是舅舅以前认识的朋友吗?”应该是在w城打过交道。
聂文远启动车子,“嗯。”
黄单若有所思,聂文远跟那个邱涛的关系不错,却又不那么简单,相互之间像是存着警惕,信任度不高,他想起那天去厂里,在办公室外听见的话。
当时刘全武说新世纪那个项目是邱涛的,还说凭聂文远跟对方的关系,让他进新世纪不是事儿。
这说明刘全武知道聂文远跟邱涛的这层关系,至于知道百分之多少,这个不好说,他出事前就在新世纪工作,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黄单犹豫了一下,决定把邱涛也丢进嫌疑人名单里面,不是就踢掉,他的思绪回笼,“现在全武叔叔一天不醒,那笔钱的去向就一天不清楚。”
聂文远说,“不是他。”
黄单一愣,不是刘全武,那是谁?总不可能是吴奶奶,聂秀琴,周薇薇三人中间的一个偷拿的吧?“怎么确定不是全武叔叔?”
聂文不会对谁这么解释,小外甥让他破例了,“舅舅查过,最近他没有在任何一家赌||场出现过,他的身上也不欠债。”
黄单等着下文。
聂文远说,“他有一个账户,里面有二十万,没必要偷拿那一万块。”
“……”
黄单问道,“全武叔叔既然有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要去找舅舅拉线,让他进新世纪那个项目做事?”
他说完就抿了嘴巴,这句话把自己那天在办公室外偷听的事情暴露了。
聂文远却面不改色,那是一种无声的纵容,“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全武叔叔的事舅舅会查下去。”
黄单又问,“那舅舅觉得一万块钱是谁拿的?”
他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周薇薇装疯,可是无凭无据的,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再说了,就算周薇薇装疯,她每天的吃住都是聂文远负责,没必要拿那笔钱才是。
聂文远只说会查清楚。
黄单说,“舅舅,人心隔肚皮,身边的人也不一定可信。”
这时车刚好停在十字路口,聂文远闻言,默了会儿便去看副驾驶座上的小外甥。
黄单说,“我可以相信。”
他说的很认真,让人听了,会控制不住的去相信,甚至把心交出来。
聂文远没有把目光收回,他的一只手抬起来,把小外甥额前的发丝拨开,食指的指腹蹭几下眉心那处朱砂痣,这是下意识的动作,跳过了大脑。
反应过来,聂文远愣怔几秒,他把手拿开,模了烟盒叼根烟在嘴里,“王明昨晚跑了,你这段时间跟着舅舅。”
黄单听着男人平静沉稳的语气,心里没那么慌了,“好哦。”
刘全武被安排跟周薇薇一个医院,病房也调到了一起,方便聂文远的人监视看管。
有权好办事,在哪个年代都是相同的道理。
刘全武出事,他爸就搬去医院,跟聂秀琴一样的照顾着孩子。
这事传开了,传的版本五花八门,有说是刘全武又去赌了,欠下赌债被人给打成废人,也有的说刘全武是跟人结下梁子,被人整了。
亲戚朋友们都很唏嘘,同情刘父,老大拿光家底跑去b城做生意,指望着成为暴发户,结果却了无音讯,老二在医院吊着一口气,有两个儿子,跟没有差不多。
聂友香在院里喂鸡,“小飞,你找个时间买点东西上医院去一趟。”
陈飞在屋檐下看书,“买什么?”
聂友香说看着买,她又说,“桂圆,糕,红糖,豆奶,就这几样。”
陈飞把书翻页,“知道了。”
聂友香叹口气,“这人啊,说出事就出事了,小薇是那样,刘全武也是那样,命不好哦。”
她提起小薇,就想起自己的妹妹,上次女儿在汇演时出丑,错失功勋的事,还破了相,那股子火就噌噌噌的往头顶心窜,气的把手里的瓷盆里都给扔了出去。
陈飞吓一跳,“妈,你干嘛呢?”
聂友香说没干嘛,“小飞,下个月初七是你舅舅三十六岁生日,你抓紧时间准备准备,给他写一幅寿字。”到时候她看看时机,再提一下工作的事,为了大儿子的前途,脸皮可以先不要。
陈飞把书翻了翻,“他什么都不缺。”
聂友香没好气的说,“你这孩子,听得懂还装听不懂,什么也别说了,就按照妈说的做,保证错不了的!”
陈飞说脸色不好,“妈,我们一家能不低声下气的求他了吗?”
聂友香说,“都是一家人,求什么求的。”
陈飞嗤笑了声,“妈,是你自作多情了吧,舅舅可没把我们当一家人。”
聂友香听出大儿子的嘲讽,她没发火,只是拢拢掺了白的鬓发,“行了,妈知道上回你舅舅那话说的不咋地,让你伤心了,心里头有怨可以,但该做的还是要做,知道妈的意思吧吧?”
陈飞扯扯嘴皮子,没什么意义。
聂友香说出这些天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舅舅真跟你弟弟亲近上了。”
陈飞合上书起身回屋。
聂友香把瓷盆捡起来,她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上一代人重男轻女,有人想生个男孩,得先生好几个女孩才有那福气,有的生了一堆女孩,也没个男孩。
聂友香很顺利,第一胎就是带把的,她对老陈家有了交代,却私心的想要个小棉袄,就生了二胎,也如愿以偿,儿女双全,凑成了一个“好”字,别人很羡慕。
女儿两岁半那年,聂友香意外怀孕,当时家境还行,就把老三给生了下来,还是个带把的。
老三小时候长的比女娃娃还要漂亮,粉嫩嫩的,一双眼睛又黑又大,谁见了都想亲一口,她对老三疼爱的不行,一颗心全扑上头了,什么都给他最好的,还为他打了一个小金锁。
哪晓得老三越大越难管束,书读不进去,手艺也不学,那也就算了吧,聂友香跟老伴想过,就让老三这么着吧,只要别做伤天害理的事就行。
可老三渐渐的就不愿意在家待了,成天成天的往外面跑,跟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混混走街串巷,惹是生非,自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说也说了,打也打了,就是不听。
聂友香对老三很失望,她跟老伴提心吊胆,怕他早晚要出事,结果就犯事蹲了两年劳改。
蹲劳改是天大的事,丢人现眼,闲言碎语跟异样的目光就没停过,老伴被气的中风,不久后就走了。
那段时间聂友香也病了,她不想再去看老三,心思全部分给老大老二了。
老三被放出来后,也没有收敛,第一时间就去找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今儿从家里偷个五十,明儿偷个一百,下次在哥哥姐姐那里再要一点。
聂友香是真的没办法了。
好在老大老二从小到大就非常优秀,很争气,是周围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现如今老大的工作还没定下来,老二在文工团那边也需要打点,聂友香心里发愁,全指着前段时间转了性,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老三在舅舅那里说上话,对方却不拿她的话当回事。
这点跟以前一个样,不想听的就不听,说死了都没有,不想做的拿刀架脖子上也不做。
也不知道那性子像谁。
聂友香琢磨琢磨,就去了堂屋,坐在椅子上拿座机打了一个电话,“吴妈,吃过午饭没有?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吴奶奶在那头说,“刚吃过,挺好的,没什么事儿。”
聂友香的语气里透着关心,“吴妈,天转凉了,你多穿点衣服,要是累的很,就跟文远说多请个人,身子骨要紧。”
吴奶奶哎一声,“请什么人啊,要是请了人,我这把老骨头就得被拨到一边去了,等我什么时候拿不起扫帚,走不了路再说吧,我看也快了。”
聂友香说,“吴妈你别这么说,你要是有个好歹,文远还不得担心死。”
吴奶奶唠叨起来,说人上了年纪,这个想干,干不了,那个想干,也干不了,跟年轻时候没法比。
聂友香听她唠叨了好一会儿,“那什么吴妈,我家小飞工作的事一直还没解决,你看能不能在文远那儿说一说?你的话他会听的。”
吴奶奶苍老的声音里全是怨气,像个老小孩,“我也没法子,上回我跟文远提了小飞的事,他就拿话堵我,过些天我又提了一次,他直接给我甩脸色,我要是再提,还不得在我面前摔碗?”
她叹了声,“友香,小飞的事我是真没法子了,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他那么聪明,人又懂事,肯定会找到好工作的,最晚也就是年后,不会有问题的。”
聂友香没想到连吴妈的话都不起作用,她很震惊,“小于在吗?”
吴奶奶说在的,“我正好有事跟你说呢。”
聂友香说,“什么事你老说吧。”
吴奶奶说,“你家老幺有事没事的就在文远那里说我这个老太婆的不是,再这么下去,我要被赶出去了。”
聂友香不信,“吴妈你这玩笑开的,小于哪儿有那个能耐啊。”
她笑着说,“文远在进聂家以前就是您照顾着的,他是什么性子您比谁都清楚不是吗?这世上他跟您最亲。”
这话说的中听,说到吴奶奶的心坎里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被哄着浑身舒坦,她又不高兴起来,言语中有一副地位不保的危机感。
“话是那么说,可你是没看到,你小儿子每次吃饭别的不吃,专挑文远喜欢吃的菜吃,还进出他的房间跟书房,睡他的床,友香,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小儿子在文远这里无法无天了。”
聂友香惊的半天都合不拢嘴吧,无法无天虽然听起来有点夸张,但吴妈说的那些,足以让她难以置信,小儿子有那么大的本事?嘴巴抹了蜜,也不能在文远那儿讨到点好处,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让小于接电话。”
吴奶奶在那头喊了两声,听筒里就传出青涩的声音,“妈。”
聂友香把绕了一圈的电话线给拨开,“你现在往你舅舅那儿跑,家都不知道回了是吧?”
黄单说,“你让我跟舅舅多学点东西。”
聂友香噎住,“那你跟妈说说,你都学了什么?”
黄单说,“舅舅有很多书,我有不懂的地方问他,他都会讲给我听。”
聂友香说,“这个你哥你姐不都能给你讲吗?是你自己不听,还把书丢掉跑出去玩。”
黄单说,“舅舅比哥哥姐姐讲的仔细,我能听得懂,他还会教我写毛笔字,妈,我喜欢跟舅舅住在一起,你让我住在这里吧?”
聂友香怔了怔,小儿子这口气,怎么听起来有种求她成全的错觉?“小于,你舅舅不是普通人,他接触的人和事都不是你这个小孩子能懂的,你别凑上去了,会出事。”
黄单说,“有舅舅在,我不会有事的。”
聂友香觉得小儿子现在这样儿,还不如以前那个,不但听不进去劝,还会反击了,她说一句,对方就顶一句,“你是不是在你舅舅面前说吴妈的坏话了?”
黄单,“……”
聂友香说,“你舅舅的亲妈生下他就走了,是吴妈把他带大的,照顾他几十年,跟亲妈没区别,你别没心没肺的找事,听见没有?”
黄单说,“吴奶奶对我有成见。”
聂友香把一口冷茶喝进肚子里,火气降下去不少,“儿子啊,你也不看看你平日里都干些什么,你要是学好,吴妈也能像对你哥你姐那样对你。”
她语重心长,“老人都喜欢好孩子。”有一句没说,谁都喜欢,包括做父母的。
黄单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聂友香拿着听筒发愣,不对啊,她打电话不是为了跟吴妈聊文远下个月生日的事吗?想问问会在哪儿办,要是在家里,他们就早点过去。
结果硬是没聊到那一块儿去,聂友香又打电话,这次开门见山,也不扯一些客套话了。
吴奶奶说还不知道,“文远没提,过天把我问问。”
聂友香把听筒放下来,心里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觉得问吴妈,还不如问小儿子,她起身去屋里把皮箱子拿下来,翻出一只玉镯。
聂家没儿子,原本应该传给儿媳,一代代传下去的玉镯就落在了老大聂友香手里,她收藏的很好,之前还在犹豫是给女儿当嫁妆,还是给儿媳。
现在聂友香另有了主意,她寻思文远生日那天,把这玉镯给送出去,等于承认了他是聂家人,两家之间的关系没准能更近一些。
要是文远不肯收,就让小儿子转送。
黄单刚走到聂文远的书房就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看到书桌上放着一个蓝色的盒子,跟桌上的笔墨纸砚格格不入,“舅舅,这是什么?”
聂文远在书架前整理书籍,没回头,“随声听。”
黄单哦了声就没再问。
聂文远的眉头皱皱,还是没回头,“舅舅给你的。”
黄单抿嘴,似是笑了一下,他把盒子拆开,拿出里面的随声听,天空的颜色,手掌大小,不重,“我没有磁带。”
聂文远说,“这边有。”
黄单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才发现书架第二层左边有两个格子里摆满了磁带,他记得之前那里一直放着书,自己还去翻过。
没有多说什么,黄单走过去,在一排排的磁带里拿出一盒,摁开随声听的开关把磁带放进去。
书房里响起一首《伤心太平洋》,歌词的开头就透着一股子让人说不出来的心酸,好像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感觉。
“离开真的残酷吗,或者温柔才是可耻的,或者孤独的人无所谓……”
黄单关掉随声听,拿出磁带换一盒,第一首是《一见你就笑》,歌声很温柔,也很好听,像是在说一个甜蜜蜜的故事。
书房里的气氛缓了过来。
黄单靠着书桌听歌,“舅舅,这个不便宜吧?”
聂文远说,“别人送的。”
“哦。”
黄单的唇角翘了翘,“我很喜欢,谢谢舅舅。”
聂文远刚巧就在这时转过了身子,将小外甥的一抹笑收进眼底,他的瞳孔缩了一下,拿着书的手指轻微颤抖。
上次打了小外甥,聂文远的那只手颤抖个不停,按住都没用,而这次虽然也颤抖,感觉却截然不同,不是恐慌无助,是亢奋,无法形容的程度。
黄单在聂文远的住处待到月底,几乎同进同出。
吴奶奶也不当着黄单的面儿数落,就在背地里唠叨,擦个桌子,倒个水都能唠叨个不停,那感觉就好像自己已经成了孤寡老人,被人嫌弃,也被忽视,自己可怜自己。
得亏周围没有人住,要不然吴奶奶铁定天天上门说三道四。
黄单什么都顺着吴奶奶,从来没有跟她起过冲突,即便如此,还是不讨喜,看他的眼神,像是他抢了她的要紧东西。
老一辈跟晚辈之间的相处,黄单还摸不透,对他来说太艰难了,他宁愿通宵多画几张图纸。
医院那边没有情况,昏迷的继续昏迷,疯的还疯着。
王明不知所踪,聂文远的人在地毯式的搜索,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黄单觉得这现象跟刘全武那会儿有点像,被找到的时候,就是出事的时候。
那个邱涛跟聂文远吃过一次饭,黄单没有跟过去,他看的出来,聂文远没那个意思。
不论是出于保护他,还是不到暴露弱点的时候,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他都没有多问。
黄单相信,聂文远的每个选择都是深思熟虑的。
在这个年代,同||性||恋一旦被察觉,被传开,下场会很惨,更何况他们在外人眼里是舅甥关系,牵扯到的东西很多,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
月底的时候,聂友香把黄单叫了回去。
聂文远的人在附近看守,确保黄单不会有生命危险。
黄单被叫回去也没有别的事,就是听聂友香讲这讲那,还喜欢揪他耳朵,十次里面,他能躲过去六七次,剩下几次都会被揪到,疼的他想爆粗口。
可惜黄单爆不出来,穿越多少次,有些东西还是怎么也改变不了。
聂友香把走神的小儿子喊住,“听见妈说的话没有?到时候你要是忘了,看妈怎么收拾你。”
黄单说,“舅舅的决定,我也改变不了。”
聂友香说,“别跟妈来这一套,妈有眼睛,也有耳朵。”
“……”
黄单不想管陈飞陈小柔的事,兄妹俩的性格和处事方式他都不喜欢。
家里的电话经常响,都是找陈飞的,约他出去吃饭,他不去,不想被人当笑话看。
陈小柔也不去文工团,脸上的印子还没消呢。
兄妹俩在家里散发着负面气息,黄单视而不见。
初六那天晚上,黄单在睡前说,“陆先生,我想请你帮个忙,零点的时候可不可以喊醒我?”
系统,“可以。”
黄单得到回答就把被子一抖一盖,赶紧合眼睡了,他是被“叮”声叮醒的,醒来就去堂屋的座机上一个一个数字的按号码,“舅舅,生日快乐。”
那头的聂文远嗓音慵懒,似乎在睡觉,“嗯。”
听筒里传来呼吸声,一声一声的,很平稳,黄单的耳朵条件反射的有点痒,他抿抿嘴,“舅舅,你来接我吧,我想第一个给你唱生日歌,当着你的面唱,我还有生日礼物想要送给你。”
聂文远的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情绪起伏,好像很不在意,“很晚了,明天吧。”
黄单说,“那算了,当我没有说。”
不等那头说什么,黄单就把话筒放下去,他回屋倒床上,手枕在脑后,“陆先生,这次谢谢你的帮忙,我才没有错过时间。”
系统,“二十四小时里的任何时间都可以,何必抢在第一秒。”
黄单说,“我过去的想法跟你一样,有个人告诉我,那不一样,慢慢的,我就明白了,意义的确不是一样的。”
系统没问,对他人的私事不感兴趣。
半小时不到,黄单就隐约听见了车子的引擎声,他轻手轻脚的翻窗出去,在黑夜里奔跑,一路跑出胡同,看到一辆车停在路口。
男人坐在车里,嘴边叼着根烟,他似乎出门很急,大衣里面的灰色粗线毛衣都是反着穿的。
黄单装作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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