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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穷匕见
周林没理会助教的反驳，站到画案正前方，从笔筒里挑出一只短毛秃笔。
将毛笔在笔洗中润湿后，擦干笔头，笔尖沾上浓墨，聚拢笔锋，然后在绢面空白处勾画起来。
鹿笙儿一开始以为他要说毛笔的事情，哪知见他居然直接在自己的画面上涂鸦，不由惊呼一声，便要制止，却见周林手腕轻转，一笔写出一根线条，这一笔在提按下表现出丰富的变化，同时又力透纸背，充满张力和气势，显示出极高的水平。
虽只简单一笔，却让鹿笙儿心思一沉，她手上水平普通，眼力还是有的，仅看这一笔，就不输于平时给她们上课的正牌教授，恐怕要比旁边那个助教强多了。
鹿笙儿犹豫一下，没再制止周林，反而认真看了起来。
周林气韵连贯，运笔自如，很快在空白处勾勒出一块石头，然后顺着这块石头继续往外扩展，口中说道：“这绢的表面比较光滑，缺乏摩擦力，用笔就不能太快，但是慢了有些地方就出不来飞白，范溪画画还是挺快的。另外墨中的胶比较大，倒是能留得住墨，但附着力和范溪用的墨有很大不同，这支秃笔还行，有点接近范溪用的毛笔了，有剪刀没？”
鹿笙儿越看越是心惊，见他问起，便从画案一角的杂物中找出一柄剪刀递过去。
周林接过剪刀，在秃笔上修了几下，说道：“这样就差不多了。”
说完又继续作画。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那边的注意，有两个女生走过来，看了两眼，一名女生“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认真看了起来，然后又有几人围过来，也有人发出“咦”的声音，但都没再说话，而是看周林作画。
很快助教那边就没了人，他甚是无趣，便起身走过来，只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心情却是沉到谷底：这孙子不会是哪个老教授从小带出来的徒弟吧，基本功这么扎实还跑这里来砸场子！
周林从一块石头生发，一会儿就画出一片区域，从始至终没抬过头，边画边跟鹿笙儿讲材料和画的关系。
不久就有一名女生发现，周林画的这一部分，跟前面悬挂的《行旅图》复制品中一部分一模一样。
“你这是……画的行旅图！”那女生惊道。
“当然是《行旅图》了，看这么半天你才认出来。”一名男生说道。
“可问题是，他都没有抬头看啊。”女生答道。
众人这才注意到，周林一直是埋头作画，而没有去看墙上的画作！还有人发现，周林在绢上画的位置，就是那一部分在画面上该有的位置，甚至连大小都是一样。
更有细心的同学发现，连里面的每一笔每一皴，都跟原作一模一样。
要知道，这可是山水呀，一块石头中都可能有百十笔，重重叠叠笔墨交错，怎么可能做到一笔不差？
我莫不是在做一个画圣显灵的梦？
还是说我穿越了，此时正在看范溪本人作画？
“背贴嘛，把画谱背下来难道不是画画的基本功？”面对众人的惊讶，周林顺理成章的答道。
记得刚开始学画时，老师就是要求他把每一张画都背下来的，只是老师让他背的是构图，没说要把每一笔都背下来，可周林作为修士，有着惊人和逆天的记忆力，顺带就把画面上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都给记下来。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不可能背得下来整幅作品，可里面的主要结构总是要记下来吧，虽然自己一辈子没学好画画，可周林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古时那么多老师教的不对。
当前美院的教学与古代不同，相较之下，周林内心还是更加认可古代的教授方法，至少在水墨画上是这样看的。
“背帖？你能把整张画都背下来？”楚千芊也被周林的风骚操作惊得一脸疑惑。
周林笑笑，说道：“当然能，你俩也是可以的，有时间可以试试。”
他指的是楚千芊和鹿笙儿，这两人都是武修，记忆力高于常人，而且随着修为越高，记忆力就越好，背下一两张画不是问题。
“开玩笑，《行旅图》整幅作品超过五万笔，怎么可能每一笔都背得下来！”助教立刻用他丰富的专业知识反驳周林。
周林微微一笑没再说话，他可没力气跟没兴趣的人多说一句废话。
又画了一会儿，把笔一撂，说道：“行了，就画这么多吧，材料不对，画再多也没意思。”
周林一让开，大家都挤上去细看，有人拿出手机拍照，还有人真的去一笔一笔对照墙上的复制品，希望能找出不一样的地方。
楚千芊兴奋不已，拍着手说道：“周林哥，你太了不起了，从今天起，我宣布你是我第二崇拜的人！”
不用猜，她第一崇拜的肯定是鹿笙儿了，不过在绘画上，可能周林隐隐是第一位。
鹿笙儿从人群里出来，心情忽然变得很差。
她从周林刚才的绘画中，能够看出他对水墨画和材料的深刻理解，也基本相信他的说法。
按照这个理论，自己过去的很多努力说不定方向都错了，更让她绝望的是，如果找不到相同的材料，难道真的就不能提高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没有人能做到材料完全一致，好多人一样可以成名成家。可她是个完美主义者，现在发现自己可能走了弯路，顿时连继续把剩下的作品完成都没了兴趣。
别的同学看了周林画的那一部分，只想着怎么样能画到跟周林同样的程度，而鹿笙儿却想着，在现有的材料上，无论画的多好，方法总是错的……
好半天围观的人才散去，很多人看周林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
那位助教很不甘心，便跟周林抬了几句杠，从临摹的目的只是借鉴，到学到作者的构图和创作思路才是最大收获等等角度，把周林的理论彻底推翻。
周林自然不会跟他抬杠，何况助教说的其他几个点也都有一定的道理。
助教说了一会儿见周林没反应，便又到一旁去给那个男同学示范去了，只是这会儿再画，少了很多底气，引以为傲的笔墨似乎都不耐看了。
鹿笙儿没了多少兴致，看着画了一半的《行旅图》，不想再动笔，楚千芊看她情绪不高，便安慰道：“笙儿姐，别灰心，其实我觉着你画的挺好的。”
鹿笙儿心里不由苦笑，这丫头以前都是说笙儿姐画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如今却变成了挺好的……
“其实……范溪画《行旅图》用的绢和笔墨倒并不难找……”
周林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废了那么多口舌，还搭上画了半天画，总要收点辛苦费的。
他当然不会赚师妹的钱，可师妹花的是鹿鸣宗的钱，自己跟鹿鸣宗又没交情，该赚的钱还是一定要赚的，何况还能提高师妹的画技，何乐而不为？
“你是说，这些材料你都有？”
鹿笙儿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当然听得懂周林说材料不难找的意思，这家伙有拍卖行的背景，又在栖凰宫秘境中展现过很多稀奇古怪的武修法宝，更有将普通毛毯卖出一千灵石一条的无耻黑历史，那他手中有所谓范溪同款的绘画材料，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在价格上，可能会被宰上一刀，这一点鹿笙儿早有体会，之前一张曲秋臣的画就被敲了一千万，这件事她还没忘记。
她虽然跟周林只接触过几次，但对他的秉性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接下来周林的回答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有是有，不过价钱有点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