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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走出去几步,那已经褪去了旧日青涩的少年,还像是被人抛下了一般,立在原地。

那股内疚于是涌了出来。

姜雪宁想,他们终归不是一个人。

凝立许久,她终于还是回过头,向他道:“一场梦罢了,醒过来便都散了,别放在心上。”

燕临站在爬满了枯黄藤蔓的墙下,看她走远。

窈窕纤弱的身影被一盏盏灯照着。

可落在他眼底,映入心间,竟只剩下荒芜一片。

到得谢危院落前的时候,雨已停歇。

姜雪宁心里面装着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她不愿去回想方才燕临那些话究竟意味着什么,甚至到得院门前,听刀琴说谢危还在等自己时,也仍旧带着一种难解的空茫。

她走进了屋里。

桌上竟然摆了精致的碗盘,做了几道菜,放了一壶酒,两只酒盏已经斟满,但里面的酒液已经不再摇晃,显然斟好之后已经放上了许久,以至于杯中一片平滑如镜。

琴桌上摆了一张新琴。

屋里原本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谢危就坐在桌案的那一头,看着她走进来,面上没有半点异样,只端了一盏酒递给她,问:“和卫梁聊什么了,这么晚才回?”

姜雪宁和卫梁遇着雨,自然是早早就忙完了,只是回城路上,她竟看见张遮,追上去说了许久的话才回。

只是她不想告诉谢危。

结果他递来的酒盏,她垂下了眼帘,避开了他直视的目光,笑笑道:“被一户农家留下来说了好久的话,没留神忘了时辰。”

谢危坐在桌旁,静静看着她。

她心绪究竟是比平常乱上一些,都没去想谢危为何备了一桌菜,还准备了酒,酒盏既递到了她手中,说完话端起来便要喝。

谢危的目光便落在她执盏的手指上。

然而就在那酒盏将要碰着嘴唇时,他却豁然起身,劈手将之夺了下来,直接掷在了地上,“啪”一声摔个粉碎!

那一刻,他面容有着说不出的森冷。

也不知究竟是气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毫不留情地骂她:“姜雪宁,你是傻子吗?!”

那飞溅的酒液有两滴落在银箸上,染出些许乌黑来。

只是姜雪宁没看见。

她甚至带了几分茫然地抬头看他,没有反应过来。

午后傍晚下过一场雨,她从外头回来,鸦青的发梢上都沾着湿气,谢危的手伸过去抓住她肩膀时,掌心里也是一片寒凉。

于是那股怒意更为炽盛。

他直接将她拽进了里间,让人备下沐浴的热水,冷着一张脸将她身上为雨水寒气所侵的衣裳都扒了个干净,连着整个人一道扔进了浴桶。

姜雪宁跌坐进去,几乎整个被热水浸没,打湿的发髻顿时散乱,披落在白腻的肩头,搭在起伏的曲线上。

人从水里冒出头来时,浓长的眼睫上都挂了水珠。

她只觉这人突然间变得不可理喻起来,刚想要开口问个究竟,谢居安已经一把按住了她后颈,双唇倾覆而来,紧紧地将她掌控,那种侵略里带着几分发泄的欲求,依着他探入她口中的唇舌,将她禁锢得淋漓尽致。

他将姜雪宁弄得湿淋淋。

但来自她身上沾着的水珠,也将他原本整齐的外袍浸染,她呜咽着,竟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这一次分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

可谢危的眼眸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平静。

他说:“我想要你。”

姜雪宁看着他这一副偏执的疯样,不知为何,竟觉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心被人拿刀破开,汨汨的鲜血顺着伤口涌流出来,使她生出万般的怆然,可一句话也说不出。

很难想,她竟会心疼这个人。

谢危突然间厌极了她这样的眼神,抬手将她眼眸盖住,然后埋头深吻下方绯红的唇瓣,最后压制着她,一点一点缓慢地深入。

一场近乎极致的欢愉。

可结束后留下的却是狼藉的空白与不能填满的恐惧,还有一种对于自己的憎恶。

她侧躺在他身旁。

谢危安静了一会儿,才问:“我们成婚,好不好?”

姜雪宁没有回答。

她咬紧了唇瓣,一只手贴着心口攥紧,极力地压抑着什么。泪已湿枕,是怕自己一松口便哭出声。

谢危等了她好久。

却不敢再问第二次。

披衣起身,屋内残酒歪倒,窗外清辉洒遍,想起的竟是吕照隐以往调侃他的那句话。

谢居安固然不会一直赢,但永远不会输。

可倘若……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想要赢呢?

第240章会战京城

次日一早,谢危便不见了影踪。

枕边空荡荡。

姜雪宁睁开眼坐起身时,倒是发现昨夜打湿的头发已经被人仔细擦干。跟卫梁在城外谈了几个时辰,到城门遇到张遮,回来还伺候了个祖宗,她心绪烦乱压抑,都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这里本是谢危的房间。

只不过料想他有交代,棠儿莲儿两个丫鬟早等在门外伺候,甚至还有个剑书在。

早晨用过粥饭后,周岐黄便来把脉。

她奇怪:“这是干什么?”

剑书躬身说:“先生走时交代,您昨日吹了风回来的,怕您沾上风寒,让请周大夫来看上一看。”

姜雪宁便想起来:“你们先生人呢?”

剑书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小声道:“凌晨前线有急报,先生天还没亮就去了军中。”

天没亮就走了?

可真是“干净利落”!

姜雪宁有片刻的愕然。两世为人,她竟头回生出一种被人白嫖的感觉,有点是气不打一处来,险些没翻个白眼。心里原本想的是,等今早冷静一些,考虑得也周全一些,再同谢危谈将来包括成婚在内的一应事宜,该比较妥当。

谁能想,这人一大早跑了?

她琢磨半天,还真没算出究竟是自己吃亏些,还是谢危吃亏些。

总归一笔糊涂账不明白。

姜雪宁气笑了,抬起纤细的手指压了压太阳穴,目光流转间,不经意发现剑书这低眉垂眼的架势,倒像是知道点什么似的,心思于是微微一动。

昨晚谢危整个人都怪怪的。

当时她是脑袋空空,无暇多想,此刻一回想便发现了端倪。

她忽然问:“他知道我昨晚去见过了张大人?”

剑书万万没想到姜雪宁竟然直接问出这话来,差点吓出了一脖子冷汗,张了张嘴,一下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姜雪宁却已经不用他回答了。

光看剑书这目光闪烁不大敢出声的架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说他谢居安是口醋缸,那都是抬举了。

这人得是片醋海。

没风都能翻起点浪来,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

只是静下来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竟好像明白他。

谢危和她不一样。

他们虽有相似的经历,可她是打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没拥有过什么。上一世是渴望拥有,然而真等那些东西都到了手上,又发现不过如此;这一世没再刻意追逐,但凡有幸拥有的,她都心存感激。但谢危却是原本什么都拥有,只是年少时一场变难,失去了一切。

于是一切都成了创痕。

他活在世上,却没有丝毫的安全感,所以宁愿再也不拥有。可一旦拥有了呢?

姜雪宁心底泛出了微微的酸涩,由周岐黄号过脉之后,只对剑书交代了一句:“待你们先生回来,知会我一声,我有话想跟他说。”

剑书听得头皮发麻。

可他也不敢随意揣度这“有话想说”究竟是什么话,只能低下头应了一声。

平日议事,或是去军中,也不过就是半日功夫。

姜雪宁想,下午就能见到谢危。

可没料想,别说是下午了,就是第二天,第三天,都没见着过人影!

一问才知道,在这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内,原本每到一城便会安排停下里修整十天半月的谢危,这次竟然一反常态,与燕临一道迅速整顿兵力,竟是一天也不愿意耽误,与第三日天明时分,直接朝着天教如今所在的保定府出兵!

刚听见这消息时,姜雪宁几乎以为谢危失心疯了。

然而冷静下来一想——

天教知道了忻州军这边的动向,该如何?要么停下来与忻州军硬碰,可万休子遇到谢危早就如惊弓之鸟,只怕不愿赴此必死之举,让朝廷渔翁得利;要么便如被猎人催逼的野兽,不得不疲于奔命,抢在谢燕二人之前出兵攻打京城……

谢危这不是发疯。

他分明是懒得再等,硬逼万休子攻打京城!

这边厢,姜雪宁才想出个眉目来;那边厢,整整三日没露过面的谢危,总算是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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