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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闹得真是越发大了。
吕显心里这样想着,倒生出几分看戏的心思来,只想着萧氏这回也倒霉,不知背后是谁要搞他们,闹出这样大的阵仗来,便是在朝堂上也不好交代,很难善了吧?
毕竟民心是水。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其实未必需要分辨忠奸,可这位置要想坐得稳当,便一定要得民心,顺民意而行,方得大治。
这时候谢危也才下朝,刚换下了朝服,沏上一壶茶在喝。
吕显来得正巧。
他不请自入,走进来便直接坐在了谢危的对面,笑吟吟地看一眼立在旁边的剑书,问:“查得怎么样了?”
剑书不愧跟在谢危身边多年,面不改色地扯谎:“昨日方开始查,还未有什么端倪,不过有泰半的可能是蜀中另外几个盐场的人暗中出手。”
吕显笑面不改:“哦,看来不好查?”
剑书莫名觉得背后汗毛倒竖,顿了顿,才道:“的确不是很好查。”
吕显便呵呵笑了一声,打怀里把那一万银股的凭证摸了出来,搁在桌上,然后清清楚楚地看到剑书面色一变,脑袋立刻埋了下去。
“我当剑书公子瞎了眼不认识呢。”
他给自己倒了盏茶,呷一口,意有所指:“谢居安,你说说你,手底下养个刀琴养个剑书,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一天到晚没眉目。还是人家正主儿今日找上门来,又给我开了个高价叫我把银股买回来,我才知道背后是谁。要不你把这俩都扫地出门吧,这点本事都没有,留着吃白饭不成?”
谢危看向剑书:“听见吕老板说的了?”
剑书:“……是。”
背个锅实在不算什么,习惯了。
谢危又看向吕显,淡淡道:“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往后吕老板跌跤摔坑,折了胳膊断了腿儿,还怎么指望你上去拉一把呢?”
吕显:“……”
奶奶的怎觉姓谢的话里有话暗讽他自己做生意不行还怪别人?
他冷笑一声:“人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你谢居安真个本事人,媳妇儿还没讨着,兄弟先卖个干净!”
谢危也笑,冰消雪融:“这不看吕兄值点钱吗?”
吕显:“……”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拍案而起:“姓谢的,我吕照隐今日——”
谢危淡淡道:“你想过姜雪宁拿那么多钱干什么去吗?”
吕显顿时一怔。
原本他想说割袍断义来着,被这一打岔,忽然忘了个干净,眉头一皱,正色起来:“我方才拿银票给她时也正在想,按理说这姑娘手里的钱可不算少,好几万的银子少不了的,可回回折腾银股这事儿都是手里缺钱。她做什么,你知道?”
谢危道:“你来时可有见到什么,听到什么?”
吕显道:“来时人少,屠沽市井还能听说什么?无非是和亲那……”
话到这里时,眼皮陡地跳了一下。
他心底一惊,无端生出几分骇然:“这事儿是姜雪宁干的?!”
岂止姜雪宁?
还有个萧定非为虎作伥呢。
谢危手指轻点着茶盏杯壁,道:“差不离。”
吕显觉得不对:“她一个待嫁的姑娘家,为什么要牵扯进这些事里来?何况闹得这样大,若一个不慎事情败露,焉知不会引来萧氏报复?但凡想在京城里过安生日子,便不可能去招惹萧氏,此事并不合理。除非……”
说到这里,他忽然瞥了谢危一眼。
谢危望着茶盏中沉浮的细细叶芽,沉默许久,自是知道吕显话中未尽之意——
除非,姜雪宁已不打算继续留在京城了。
第159章连环计
和亲之议,在京中已越闹越大。
自打萧烨一怒之下叫人打了那名叫做翁昂的士子,便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不仅是市井中议论纷纷,连士林中也多有非议。本来与鞑靼和亲这件事,朝野之上就有小半的人不同意,这事一出,立刻就有人旧事重提,给了萧氏极大压力。
一时是翁昂状告,一时是衙门来查。
更不用说家里面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萧定非。
上至萧远萧姝,下至仆人管家,头一回被折腾得这样焦头烂额。
若仅仅是市井中的议论也就罢了,毕竟萧姝虽然被封为县主,可本朝还从未有过县主和亲的先例,萧氏虽乱却也不惧惮。
可万万没想,几天前情况忽然雪上加霜。
萧氏本就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大族,根基深厚,荫蔽甚广,平日很有嚣张气焰,明里暗里欺压百姓、卖官鬻爵的事情做过不少,也不是没有苦主状告举发,可都被萧氏大手一挥给压了下来,许多苦主莫名其妙没了声音,而萧氏更未受到什么损害。
最近,这些事、这些人却都重新冒了出来。
有的旧事重提,在京中各处张贴告示;有的击鼓鸣冤,直接状告到了衙门要求官府主持公道;还有的直接请士子联名上书,意图上达天听……
更可怕的是,有些萧氏暗中做下、秘而不宣的事,竟也被人刨了出来,传扬到市井之中,引得多方震骇,口诛笔伐!
“赣州赈灾粮款的事情从上到下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人知道,怎么可能传到外面?”刚听了下属奏报消息的萧远暴跳如雷,一张脸全黑了下来,一掌拍在桌上,震落了昂贵的砚台与笔山,“难道,难道是当初那几个人落井下石……”
赣州侵吞赈灾粮款案,是三年前。
事情查下来时,整个赣州官场被清洗一空,秋后处斩砍六十余人。
然而少有人知道:被处斩的这些人固然不无辜,可真正的黑手——京城萧氏——却安然无恙!赈灾粮款的大部分被层层上缴,最终都是落到了萧氏的口袋里!
当年知情者,要么如今是朝上高官,要么已经成了地府亡魂。
谁就旧事重提?
谁能旧事重提?!
萧氏那些宿敌,曾经结下的仇怨,都萧姝脑海里一一过了一遍,可苦无头绪:“我们暗中这位对手,似乎既不想要乐阳长公主去和亲,又想要针对我萧氏,更重要的是对方仿佛蛰伏已久,暗中收集了我们不少把柄,这一次一股脑地放出来,明摆着是要背水一战,不让我们好过。”
要有这心,还要有这能力?
萧远屏退下属,面色变幻,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我总觉得,自打除掉勇毅侯府后,圣上的态度便怪怪的。尤其是那孽子回来之后,圣上的种种,便让人有些看不清了。”
萧定非回来,几乎是处处与萧氏作对,给萧氏难堪。
可圣上竟是一力站在萧定非那边。
此事倒也罢了,毕竟表面上看萧定非乃是皇帝的救命恩人,皇帝不站在他那边站在谁那边?
可这一回市井之上议论了那么久,甚至提出了要让萧姝代替公主去和亲这种荒谬的想法,作为皇帝的沈琅对此却从来未有责斥之言,反而置之不理。
他虽从未支持,可也没说反对。
朝廷里多少墙头草?
一看皇帝不表态,也就不掺和。
另外那些本来就对萧氏有意见的,自然受到鼓舞,趁此机会扩大战场,越发嚣张无礼,一副誓要把萧氏拉下水的架势。
萧姝听了萧远这话,心底越发沉重,只道:“改日我入宫再见一见太后娘娘。只是如今不管暗中的对手是谁,又到底是哪些人,事情都是因和亲而起,推我代替沈芷衣的言论甚嚣尘上,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生来便身份尊贵的女人。
天底下唯有六宫至高的后位才配得上她。
与鞑靼和亲?
做梦!
萧远一惊:“你有办法了?”
推举萧姝代替乐阳长公主去和亲的事情虽然闹得沸沸扬扬,可对京中许多有适龄女儿家的高门来说,却完全不关注,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毕竟临淄王选妃在即,萧姝还是热门人选之一。
而姜侍郎府的大小姐姜雪蕙的名声,前阵子也因为姜雪宁在蜀香客栈里的那一桩,受了些牵连,不大好听。
谁让姐儿俩同出一府呢?
大户人家娶亲说项都是要看家里情况的,倘若有哪个姐妹名声不好,同府里其他的姐妹都要受到影响,少有不慎便不好嫁人。
众人都说,摊上姜雪宁这么个妹妹,是姜雪蕙倒霉。
孟氏在家里生了好一场闷气。
好在这事儿传一阵也就过去了,没有闹太大,很快又被和亲之议盖了下去。
可没想到,才过去一天,更汹涌的流言蜚语竟如狂风暴雨一般朝着姜府砸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姜府的小姐可不大检点啊。”
“我知道,是跟那什么张遮大人的吧?听说众目睽睽之下就追了出去,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
“还不止呢!”
“人家跟国公府那位定非世子才是实打实的有一腿,没听说世子对她言听计从,连皇上赏的东西都送到姜府去讨美人儿欢心了吗?”
“这俩怎么能有一腿?”
“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吧?去年底通州那件事,我兄弟就在通州当兵,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什么姜府的二小姐竟然跟一群逃犯、一群大男人混在一起,哎哟,那定非世子是什么风流鬼你还不知道吗?一来二去,眉来眼去可不就勾搭上了?那时候张大人也在呢,啧啧,了不得哦……”
“有伤风化啊!”
……
街头巷尾一时各种说法都有,天教乱党劫狱这事儿在京城闹得本来就大,一个女儿家竟陷到这种局面,更是惹得无数人好奇,添油加醋,传起来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
孟氏出门时偶然听见,怒上心头差点背过气去。
直到这时候她才隐约明白,先前蜀香客栈出事时,姜雪宁那一句“这还只是开始”是什么意思。一回到姜府,她便沉了脸,先把姜伯游请了过来,又叫人去唤姜雪蕙与姜雪宁来。
因知姜雪宁不大服管教,还特意冷着脸加了一句:“带上小厮一块儿去,倘若她不来,绑了都要给我带过来!小小年纪这般败坏自己名声也便罢了,这关键当口还要连累姐姐!也真是有脸!”
可没想到,手段都没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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