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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危说完还看了看其他人的脸色,也不知是不是觉着自己不知此事不便多言,便将话锋一转,道:“不过臣想,当务之急只怕还不是追究这几封信。臣今日有看北镇抚司那边上了一道折子,说在京城周边的村镇上抓获了一批天教传教的乱党,有三十人之多,不知该要如何处置?”
沈琅一听便道:抓得好!”
他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御书房里踱了几步,道:“便将他们压进天牢,着刑部与锦衣卫交叉轮流,一定要从他们嘴里审出东西不可!勇毅侯府逆乱,天教乱党在京城外,绝不是什么巧合!”
谢危于是道:“是。”
沈琅还待要细问。
但这时候外头来了一名太监,附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新义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王新义眼睛都瞪大了,一脸的惊色与喜色,忙问了一句:“当真?”
太监轻声道:“太医院确定保住了,皇后娘娘才让来报,当真。”
沈琅便皱眉问了一句:“何事?”
王新义眉开眼笑,手里拿着拂尘,走上来便向沈琅拜下,高声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呀!”
沈琅一怔。
御书房里众位大臣的眼神更是落到了王新义身上。
王新义便道续道:“披香殿温婕妤娘娘有孕,太医院刚刚诊过的脉,皇后娘娘着人来给圣上您报喜呢!”
沈琅整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有一种不可置信地狂喜,竟没忍住用力地抓着王新义问:“当真,当真?!”
王新义道:“当真,您去看看可不就信了?”
这一刻沈琅哪里还记得什么国家大事?
抬手一挥,直接往御书房外面走:“摆驾披香殿!”
竟是将一干大臣全都撇下了,带着浩浩荡荡一群太监宫女,径直往披香殿去。
御书房里留下的大臣顿时面面相觑,只是回想起方才听到的消息,却又都是神情各异了。
谢危的眉头更是不知觉地蹙了一蹙。
阴影覆在他面上,谁也没瞧见这细微的神情。
慈宁宫中,萧太后终于重重地将手炉扔在了案上,一张脸上丝毫没有得知妃嫔有孕且保住了孩子之后的喜悦。
萧姝就立在下方,脸色也不大好。
萧太后咬着牙关道:“这么件事没能一箭三雕也就罢了,偏偏是连最紧要的那一点都没能办到!”
萧姝不敢顶撞,对着这位姑母多少也有些敬畏,回想起梅园中发生的那一幕,只觉心底都沁出些凉意来,姜氏姐妹的面容交叠着从她脑海中划过。
她垂下了头。
倒没有太过慌乱,只是静静地道:“原以为姜雪宁才是个不好相与的,没想到,真正棘手的是她姐姐。”
萧太后有些恼羞成怒:“你先前说,玠儿所藏的那绣帕,极有可能是这姜雪蕙的?”
萧姝淡淡道:“八成是。”
萧太后冷冷地道:“都是些祸害!”
温婕妤有孕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午就飞遍了整座后宫,人人虽不敢明面上议论,可大家相互看看脸色却都是有些异样。
圣上可还没有皇子啊。
谁也不敢想温婕妤这一胎若是一举得男,将会在整个后宫造成怎样的震荡。
姜雪宁她们所在的仰止斋毕竟不是后宫,也就知道点表面消息,听说温婕妤立刻升了昭仪,圣上赐下来大批的赏赐全流水似的送进了披香殿,太医院上上下下更是被圣上亲自喊过去教训,要他们从此尽心伺候温婕妤这一胎。
不,现在该叫温昭仪了。
得知温昭仪这一胎没出事,姚惜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跟虚脱似的差点腿一软倒在地上。
众人都安慰她说,没事了。
姚惜才又发泄似的大哭了起来。
姜雪蕙则是皱着眉头,冷眼旁观。
夜里回房的时候,姜雪蕙倒和姜雪宁一个方向,走在了一起。
寒风里宫灯在廊上轻轻晃动。
姜雪宁仔细回想着白日里这位姐姐在梅园之中的敏锐,不得不佩服这才是孟氏所教导出来的世家小姐,心思实在敏锐,便道:“姐姐这一回可要如愿了。”
姜雪蕙也发现自己这位妹妹从几个月前开始似乎就变得比以前聪明了许多,被她看破一些事情,实在也在意料之中,但并未有任何心虚,只道:“纵然我也有所图,可毕竟也算救人一命。若心中有数却袖手旁观,那才是造孽。如今这般,也能算是两全其美吧。”
她倒是半点也不否认自己有私心。
姜雪宁道:“温昭仪必定记得你,圣上若知此事只怕也要赏赐,不过你这般也算得罪人了。”
姜雪蕙倒是看得开:“有所求必有所舍,人活世上,哪儿能让每个人都看得惯自己呢?得罪便得罪吧。”
姜雪宁便笑了一笑。
她的房间靠前面一点,这时已经走到了,便停下脚步,望着姜雪蕙道一声“那便要祝你好运了”,然后也不多言,推开自己房门便走了进去。
一如姜雪宁所言,不过是次日中午,就有一帮太监急匆匆捧着各式的赏赐来到仰止斋,一些是温昭仪给的,另一些却是来自皇帝沈琅的嘉奖,称赞姜雪蕙聪明仁厚。
那赏赐之丰厚,看得人眼睛发红。
然而与之相对的却是圣旨上另一句话,半点也不留情地责斥昨日同在场中且同为仰止斋伴读的姚惜,胆小失仪险些累得温昭仪腹中皇嗣出事,命她即刻收拾东西出宫,竟是直接下旨将她逐出了伴读之列!
昨日还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的姚惜跪在地上接旨时,整个人都懵了。
传旨的太监一走,她才站起来走了两步,脑袋都是昏沉的。
众人都不知该怎样宽慰。
毕竟被选入宫中做伴读这件事有多不容易,众人都知道。可如今竟然被圣上下旨责斥逐出宫去,传到京中高门,可算是丢尽了脸,往后名声都坏了,还怎么嫁人?!
姚惜恍恍惚惚,脚步虚浮。
众人只看得她走到门前,要抬脚跨过那门槛,身子却晃了一晃,竟然一头栽倒下去!
“姚姑娘,姚姑娘!”
一时众人都惊慌不已,连忙抢上去扶人。
姜雪宁却懒得做这表面功夫,只冷眼在旁边看着:姚惜与尤月旁若无人地谋划,欲毁张遮名声以达成退亲目的、蒙心害人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
因果相系,活该罢了。
她的目光从众人身上转开,却是看向了这流水阁中另一个并未抢上前去扶人的人——
萧姝。
萧姝与姜雪宁对视了片刻,却是向立在众人边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姜雪蕙看了一眼,唇边的笑意浅浅地,道:“阿惜的运气真是不好啊。”
姜雪宁心底冷笑起来,面上却只附和道:“是啊,很不好呢。”
这件事哪儿有面上看那么简单?
香囊那件事时,萧姝便有意要除姚惜了。赏梅时秦贵妃主动拉了姚惜去,不久后出事姚惜面色不对,明显是想要反驳秦贵妃但不知从何驳起也不敢;接下来姜雪蕙出言提醒,温昭仪回宫才知自己有孕。
一个精心谋划的局!
是有人比温昭仪更早地知道了她有孕的事情,既要借此除掉温昭仪的孩子,还想要顺手除掉姚惜,没能捎上自己,可能还令这一局的筹谋者有些扼腕呢。
当然,温昭仪腹中孩子无事,这恐怕才最令背后之人如鲠在喉!
只是此事中间牵扯的实在是太多了,若往深了去追究还不知要陷多深。
姜雪宁实不愿涉足其中。
这一世有姜雪蕙去搅和就足够了,她权当什么也不知道,只明哲保身,防备着别人害自己。
宫里面着实热闹了一阵。
听说沈琅乐得大宴群臣。
这大约能算是姜雪宁在百般危困之中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因为引姜雪蕙入宫,意外改变了温昭仪的命运,进而保住了温昭仪的孩子,皇帝的心情也没有变坏,也许处理起前朝的事情,比起上一世来多少会仁慈一些。
只是不知前朝的人是否能抓住这个机会……
毕竟,后宫危险重重,温昭仪的孩子能保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一则乐阳长公主沈芷衣尚在禁足之中,二则仰止斋中出了姚惜这么件事,三则勇毅侯府出事宫内外都不平静,温昭仪受封赏后没两日,宫中便暂时遣散了仰止斋众伴读,让先回家去,等长公主殿下禁足解除了再入宫中。
但独独留下了姜雪蕙一个。
说是温昭仪娘娘交代的,请姜雪蕙去披香殿住上几日,说话解闷。
明摆着这是因为梅园那件事得了温昭仪的青眼,
众人也羡慕不来。
得了命后,便都收拾行囊出宫。
旁人多少有些忐忑难安,姜雪宁却为此长舒了一口气。旁人出宫后都回府了,她想起的则是勇毅侯府危难之际只怕也正是用钱之际,心念一转,便吩咐车夫先打道去锦衣卫衙门。
今日正该周寅之当值。
一见到她来便知道她目的何在,亲自将闲杂人等屏退,以探监的名义带着她去了尤芳吟的牢房。
尤芳吟正对着那一扇窗里透进来的天光读书。
姜雪宁以为与往日一样,看的该是账册,没想到走过去一看竟是一本《蜀中游记》,看名字像是介绍蜀地风土人情的。
她顿时有些惊讶:“怎么忽然看起这个来?”
尤芳吟识得的字不多,因此看得很吃力,但也格外全神贯注,姜雪宁走到身边来她才察觉,还吓了一跳。
然而下一刻便喜笑颜开。
姜雪宁从未在她面上看见过这样灿烂的笑容,一时还有些怔忡。
尤芳吟咬了咬唇,道:“上回二姑娘说的是,芳吟仔细想了想,已经找到法子了,顺利的话不出两月便能离开伯府。”
姜雪宁愣住:“当真?”
尤芳吟睁着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姜雪宁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道:“什么法子?”
这一时,尤芳吟似乎有些忐忑,面颊上也忽然殷红一片,声音细如蚊蚋地说了什么:“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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