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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耆尼,其国位于中道,但从前曾被大都尉胡狐用作治所,王归心东狄。几年前,胡狐考虑李朝实际几乎已退出西域,为更好地防备昆陵王,以防他背后算计自己,将治所北移。

李玄度到来后,以雷霆手段,迅速夺回了对宝勒国的控制权,威震中道,阿耆尼王迫于压力,表面也随周边其余国家一道投附,但心中却还盼望胡狐重新掌控这里。他在收到这道命令之后,立刻遣使暗中北上,将消息传送到东狄大都尉胡狐的面前。

东狄大都尉的治所位于北道车师国的近旁,周围土地肥沃,大片绿洲。

这日,大帐之中,一名左衽辫发年纪四五十岁的东狄男子在听完译人念的信后,再也无法忍耐,狂怒不已:“这个李氏小儿,不过是靠了几分运气,这才叫他立足了下来。他却猖狂至此地步,想用什么击鞠大会来羞辱我,我岂能让他如愿?”

这个东狄男子便是胡狐,他身边的裨将和千户们也都面带怒容,纷纷拔刀,誓要灭掉李玄度,夺回宝勒国,以雪耻辱。

就在众人催促胡狐立刻下令召集人马发兵之时,他的弟弟有些担忧,提醒道:“汉人一向狡猾,万一其中有诈。发兵之前,请大都尉三思!”

胡狐的这个弟弟幼时曾随投降过去的汉人文士读书,为人谨慎,胡狐对他一向倚重,闻言停了下来,示意众人安静,沉吟了片刻,道:“我与昆陵王不和,人尽皆知。李氏小儿以为我忌惮后方,如今精兵不敢南下,这才有底气向诸国发送如此一封信,妄图宣扬武功,收拢人心。昆陵王一日不去,我一日不敢松懈,这一点他料得确实没错。但他未免太过狂妄。来此不过几场小胜,便就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他的手下如今看着附属众多,但真正能打仗的人马能有几个?我即便发半数的骑兵,对付那些乌合之众,也是绰绰有余!”

他的话引来一片奉承之声。

为防万一,胡狐决定派人乔装,随阿耆尼王尽快赶往霜氏城,以参加击鞠大赛为名,盯着李玄度的一举一动。

安排好一切之后,他和手下笑道:“李氏小儿要开这击鞠大会,那便让他开,叫他先得意个几天也是无妨。他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吗,以其人之法治其人之身。上回他偷袭宝勒国得手,这一回,我便还他一个颜色!”

……

半个月后,接到邀赛信的大小邦国使团带着人马,陆续抵达了霜氏城。

这些邦国,有南道的于阗、莎车、皮山,也有中道的宝勒、阿耆尼等。每个使团皆由国王、王子或是贵族领头。因担心排场会被别国比了下去,团员人数动辄数百。这些天,霜氏城外的道路之上,驼马来回,穿梭不绝,都护府也在城中辟出了专门的接待之地,各项事宜忙而有序,进展有条不紊。

这一日是开赛的日子,在重新修整过的那片巨大而平整的鲁≈前,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便就搭出了一座高台。这座高台是专为各国使团首领而设的尊位,上面插着各邦国的旗帜,而中间那面代表了李朝都护府的巨大旗帜,更是高高耸起,迎风招展,几里之外,便能看见它的旗影。

上午,巳时还差一刻,高台之上,此刻已是坐满了来自各邦国的国王、王子或者贵族。台下,都护府的士兵面容坚毅,目光森严。他们整齐列队,顶盔掼甲,手执矛盾,一排排的战旗,遮天蔽日,气氛显得庄严而又隆重。

巳时正,伴着一阵雄浑的战鼓之声,东道主秦王李玄度在身后一队随扈的护卫之下纵马而来,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鲁〉闹芪В士兵们齐齐单膝下跪,高举那只握着盾牌的臂,继而重重落地,以发出的这有节奏的盾牌顿地之声,迎接他的到来,声音雄浑而威武,闻之令人心脏鼓动,似也要随之而跳。

高台上那些本已就坐的诸国代表纷纷起身。

李玄度穿着崭新的战甲,银甲锁片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衬得他眉目威严,宛如天神。

他大步登上高台,站定,面容方现出笑意,示意他身后的诸王、王子与贵族们各自就坐,随即举起双臂,压下台下那仍在不断响动的盾声,高声命士兵归位,待全场安静了下来,宣布大会开始。

张捉骑在一匹高头骏马的背上,眯了眯眼,和他对面的尉迟胜德远远地相互交换了一个手势,迎着头上的阳光,在耳边突然再次响起的猛烈战鼓声中,一马当先,领着身后将近千人的骑兵方阵,疾驰冲入鲁

他的对面,张石山亦带队,正和他相向而来。两边人马如潮水一般,在高台之下相互交错,呼啸而过,继而绕着鲁〖渤邸a角骑兵又齐声高呼,在震动人心的马蹄声和如雷的必胜口号声中,提前隐匿在鲁≈外的□□手也发射弓箭,瞬间万箭凌空,组成了一道密集如雨的庞大箭阵,黑压压地越过鲁〉奶炜眨射向了坞堡后方的那片戈壁。

这场面之壮大,声势之浩荡,不但叫人热血沸腾,亦令人心惊肉跳,台上一些小国的国主,甚至被这声势给惊得脸色大变,坐立不安。

马阵和箭阵过后,依然没有结束。士兵继续在鲁±镂高台上的贵宾奉献了一场马术和近身击战的千人演练。这一番彻底的耀武扬威过后,才终于开始了今天的首场比赛。

比赛双方是以抽签决定的,十分凑巧,第一场便是于阗和莎车。这两个位于南道的大国,从前是对冤家,还曾兵戎相见,如今虽都投向了李玄度,但在这样的场合之下,谁愿当众示弱?双方不但各自派出了最出色的队伍,于阗王子尉迟胜德还亲自领队上阵。

鲁≈新砥ソ淮恚竞争激烈。高台之上,李玄度入座,在观看比赛的间隙,不时地和坐他身边的于阗老王以及宝勒王等人谈笑,评点着正在进行中的这场氯。

显然,今日盛况,令他感到十分满意。

比赛结束,于阗不敌莎车,落败。不过于阗王子尉迟胜德颇是大方,认赌服输,面对得意的莎车人,并未气恼,因了意犹未尽,开口邀李玄度和自己的露釉俅蛞怀。请他指点球技。

李玄度欣然受邀,当场卸下战袍,亲自下场,领一队人马和于阗国的露蛹绦击鞠取乐。他精湛的球技博得了满场的喝彩,每每进球,更是纵马绕场疾奔,接受着众人的欢呼,顾盼自得,可谓大出风头。

次日,比赛继续进行,秦王殿下依然夺了鲁n现谌说姆绮桑是全场最受人瞩目的人物。

他的风头,一直延续到了第三日。

这一日,氯进入一个新的赛程。原本的十几支露釉诰过前两日的比赛后,淘汰弱小,剩下六支。

照事先的安排,今日暂停竞赛,只举办一场以娱乐为目的的氯。氯双方,一方来自前两日的战败露樱从中择选优秀之人,联合组队,由秦王亲自带队。另一方的人马,则出自那胜出的六支露印

如此安排,除了娱乐,另外一个目的,自是为了给包括尉迟胜德在内的那些早早便就退出竞赛的各国马球高手以一个争回颜面的机会。而且,今日不但秦王正式上场,亲自领队,连前几日一直没有露面的秦王王妃,这日也破例,公开与秦王一道现身为众人助威。当秦王下场之时,她便坐在高台之上,美丽的容颜和高贵的仪态,引来了无数的仰望目光,令鲁〉钠氛变得更加热烈。

开赛之后,秦王的精彩球技果然没有叫人失望,喝彩之声一浪高过一浪,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乐极生悲,在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发生了一个意外。

秦王在争夺一个球时,胯|下的坐骑与对面迎头而来的一匹马冲撞在了一起。

这样的场景,在激烈的马球比赛当中常有发生,本不算什么大事。但意外的是,他的坐骑或是眼睛恰被冲撞到了,竟当场发狂,以致失蹄,一下翻倒在了地上。

这是非常危险的一种情况。高速奔驰中的马匹翻倒在地,若将背上骑士连带压住,那人即便能够逃过一死,往往也要落下重伤。

好在秦王骑术过人,堪堪就在马匹将要把他压住之时,敏捷地脱离了马鞍,滚到一旁,躲过了这一波的危险。不料祸不单行,就在他方滚落再地,还没来得及起身之时,一匹从后而至的黄骠马冲了过来。

黄骠马的骑者是阿耆尼国的王子,今日编在胜队一方。比赛开始之后,他为了在那个美若神女的秦王妃面前出个风头,使出浑身解数,奈何总是被人夹击,方才好不容易才摆脱对手,不顾一切地追赶而上,等看到了地上的李玄度,待要收势,已是失控,马匹一脚便踩踏了下去,不偏不倚,竟当场踩中了他的胸骨。

李玄度面露痛苦之色,随即蜷曲起了身体,卧在地上,再无法起身。

全场都被这突然的一幕给惊呆了,随即哗然。

李玄度近旁的人急忙下马,奔到他的身边察看伤势。场下的叶霄和张捉等人也匆忙唤来军医涌入场内。

尉迟胜德几步上去,将阿耆尼王子从马背上揪了下来,厉声叱骂。

王子慌忙辩解,说自己绝非故意,方才周围马多杂乱,他的视线被挡,根本没有看见地上的秦王,这才收不住势,踩伤了秦王。

尉迟胜德哪里肯听他的解释,咬牙切齿,一手拎着他的衣襟,另手握拳,抬臂便要打来。

阿耆尼王子心中惊惧,哪敢还手,自认倒霉,闭着眼睛咬牙吃拳之时,忽然听到一道声音喝道:“住手!”

他睁开眼睛,见秦王已被人从地上扶起,起先微微佝偻着身体,肩膀微晃,似站立不稳,片刻后,命众人松手,自己抬臂,压了压方才那被马蹄踏过的胸骨部位,皱眉似在忍痛,待那疼痛过去之后,终于自己慢慢地站直了身体,随即命尉迟胜德放开阿耆尼王子,说道:“来者便是客,何况他非有心,不可为难!鲁≈上,本就万事难料,倘若有个意外便就怪罪别人,这球还叫人如何打下去?”

秦王既如此开口,尉迟胜德只能作罢,恨恨地松开了阿耆尼王子的衣襟。

王子惊魂未定地立在场中,看着秦王妃从高台上奔了下来,扶住秦王,慢慢地走出了鲁=艚幼牛军医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比赛虽才进行到一半,但突然出了这种事,比起这场未完的竞赛,众人自然更关心秦王的伤势。

被疾奔中的马匹给一蹄踩中,还踩在胸上,他此刻必逃不过受伤了。轻则断肋,倘若运气不好,也有可能伤及肺腑,而这就是重伤了。

众人等在原地,猜测秦王伤势,议论纷纷,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高台下忽起了一阵骚动,看去,见秦王妃竟回来了,但和方才的打扮有所不同,只见她一身劲装,在几名士兵的随护之下登上高台,站定,举起双手,示意全场静声。

台下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无数双眼睛,齐齐地望向高台上的这位年轻女子。

菩珠暗暗地长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对着台下之人高声说道:“让诸位久等,秦王殿下很是过意不去。他托我向诸位交待一声,他的伤并无大碍,休息一番便可。。”

她说完,又用西域诸国的通用言语复述了一遍,其声清朗,直入人心。

台下发出了一片嗡嗡的议论之声。

这时,疾步奔来一个士兵,到了她的身前,双手高高举起,手中托了一支球杆。

近旁的眼尖之人认了出来,正是方才秦王殿下打球的那支。

她的目光环视着台下众人,待杂声平复了下去,再次开口:“秦王殿下还有一言,他虽下场,但不能叫诸位扫了兴。不但后几日的赛事如常,便是方才这场未完的竞赛,亦不可因他草草中断!他暂时不能上场,那便由我来代替殿下,助诸位勇士,完成今日的氯!”

她一把操起了球杆,面带笑容,快步下了高台,翻身上了骆保替她牵来的红马背上,驱着坐骑,径直入了鲁

全场在短暂的静默过后,爆发出了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呼之声。方才还愣在鲁n系牧街露铀媪怂的加入,立刻也复苏了过来,众人争相到她马前,朝她行礼。

她略微点头,示意裁判开球,随即一马当先,朝前疾驰而去。

因为秦王妃的临时登场,毫无疑问,这变成了开赛以来最吸引人目光的一场氯。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鲁n系纳浪一阵阵地涌,连身在坞堡后方的崖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李玄度便是在这阵阵声浪的掩护之下,以治伤为名入了坞堡,来到了这里。

他的一支军队,在之前的半个月里,趁夜分批散了出去,此刻已是集结待命。

韩荣昌和张捉等人,在崖下等着他了。他也即将攀索而下,在旁人以为他在治伤的时候,悄然离开。

自然了,他今日的坠马和被马踏胸,亦是故意为之。

那个阿耆尼国的王子,以为是他意外地伤到了李玄度。这个消息,必会很快被传送到胡狐的耳中,从而彻底地打消掉他的疑虑。

而实际上,从竞赛首日于阗国的比赛落败开始,这一切,便全是李玄度的安排。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今日他与尉迟胜德同队,尉迟带着人频频以马匹夹挤王子,等到李玄度落马之时,故意露出一个破绽,王子脱困而出。李玄度算准了王子纵马而来的方向,朝他滚了过去,承受了那一踏而已。

自然了,这是冒了极大风险的一个举动。为此,他提早贴身穿了软甲,并且在马蹄落胸的那一刹那,以旁人无法觉察的角度微微侧身,暗卸去了马蹄落下的大部分力道,这才没有真正受伤。

现在,他成功地瞒天过海,摆脱了监视。

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他受伤不轻,甚至昏迷不醒,而她,将继续代替他,主持后头几日的大会。

他毫不怀疑,在他不露脸的时候,她必能光芒万丈,替他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他将轻骑北上,化作一柄利刃,朝着敌人的心脏,发动一场致命的攻击。

现在他必须得走了。

他回过头,朝那声浪涌来的方向再次看了一眼,随即掉头,攀着岩索而下,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崖头之下。

而就在这一时间,在鲁n希当来自西域各国的数千之众被秦王妃的风采倾倒,争相为她欢呼喝彩之时,在附近的角落里,有个高鼻深目、打扮如同寻常西域之人、看着亦是毫不起眼的男子,他双目凝定,和旁人一样,也在默默地追随着场中的那道倩影。

她出尽了风头。

高贵的身份,倾城的容颜,说着流利的西域语言,驭马纵横鲁k浑身上下,熠熠生辉。举手投足,充满了迷人的风采。

没有哪个男子,能抵抗这种无敌的魅力。

他自然不是第一日认识她。但此刻,当目睹这样的她,在他的眼中,亦现出了惊艳之色。

但在这抹惊艳过后,他心中又隐隐觉得,事情仿佛有些不对。

他还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这只是一种直觉罢了。

而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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