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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暴风雨夜之前
新的一天开始,他睁开了眼睛,脚掌紧顶着墙壁,冰凉的感觉传来,眼前是熟悉的有些厌倦的灰色天花板,伸手触摸身侧,只有冰冷的空气对他拥以怀抱。
“........”
他无声的立起身子,穿好临睡前摆放在一旁的衣物,脚上套上皮制的靴子,在床上发呆片刻,起身下床。
在远离小床的对面,有着一座看上去闪闪发亮的落地圆镜,他没走几步就到了那里,毕竟房间也并不大,他望向镜面。
一头被打理整洁的黑发,略有些浮肿的双眼,发黄的肌肤,干燥的嘴唇,身为公务人员的淡色灰衣,以及成套的黑色长靴。
“因为你的错,所以绝不允许逃”他凝视着眼前那个死气沉沉的面孔,一字一顿的说出格外平静的话语。
他忽地嗤笑一声,如同掩饰什么的遮住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身体在不住的颤抖着,只是他依旧凝视着镜中那悲惨的不成样子的那人。
哪怕是被说做奢侈,他也极力拜托科研者制作出一面镜子,并将其放在房内,正因不想轻易的说出口,所以才反复的凝视,要将那份后悔一直记在心间。
他放下双手,深吸一口气,眼神再度变得明亮,脸上带上早已习惯的笑容,
注意躲避着天花板中间吊着的铁锅,他走向家中唯一的家具旁,一张小圆桌和一小板凳,其上放置着一个通体透明的圆柱容器,内部装载着犹如液体的物质。
圆柱容器身上有明显的分界线,在整体五分之二,以及五分之一的地方各有一道黄色圆圈,同时在容器的中心位置还有一个配着钥匙的弯曲管道。
他将手搭在圆形容器上,拨动着黄色的圆弧,能隐约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在各扭过一圈后,黄色圆弧微微突出,他拿过一旁的圆杯,放在容器一旁。
他转动管道使弯曲处朝下,扭动钥匙,清澈的看不见一丝杂质的水源顿时涌出,他用杯子接好,放在干燥的嘴唇边,眼中略有犹豫,随后大口吞咽下去。
蔓延在胸腔中的水源本该是甘甜而美味,可对他而言却如同异质的存在一样,眼中不由闪过厌恶感,这让他越发憎恨起自己。
越是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他就越对自己感到憎恨,哪怕饮下甘泉,对他而言也犹如毒液一般,苦涩而刺鼻。
他捂住嘴,强忍呕吐的冲动,胃酸在嗓子眼徘徊,但他反而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也只有如此他才能感受到活着的实感。
“三相瓶基本确认了有效,能将净化时间变为六个小时”
他低声喃语着这个新产品的效果,这个是近期投放民间的测试品,为了让人们更便捷的用水,不用等候三日一次的放水日,所以他也获得了一个。
“至于燃料和肥料一会就去放到回收站那边吧”他摇晃着瓶子,内部传来液体碰撞的声音,将中空的三相瓶暂时放在一旁。
他沉寂片刻,再度走向一边的墙角,那里有个竹篮,里面装着菜叶稀疏,且叶片发黄的几颗青菜,那是一些在田间劳作的人送给他的礼物。
他将手伸进上衣内部的衣兜,拿出一个锥形的蓝色小瓶,将花篮中菜叶摘下来全部放入悬挂的那个锅中,解开紧缠着的丝线,缓缓地将锅放到圆桌之上。
黑泥般的圆锅内部是被放置已久的水侵泡的叶子,左手按住锅微作倾斜,右手放在锅底旋转着,将犹如黑泥的底盘取下,内部是中空的凹陷。
他将锥形瓶内部的液体倒入,液体黑乎乎的,犹如反射着阳光的漆黑,他捏起锅上的些许灰尘,小心翼翼的将其撒入,一层幽暗的蓝火在液体上燃烧着。
水面上燃烧着火,这亦现象若放在过去,定会让他大吃一惊,只是在如今的他看来只是习以为常的一幕而已。
他将锅平放到底盘之上,四角突起的黑片稳固着锅本身的重量,在燃烧的冷焰下,锅内的东西正在被逐渐的煮熟,他只是默默的看着,眼神有些恍惚。
在一段时间后,他将锅内的黏糊糊的食物捞在一个大盆子内,捏着一边的衣角抓住底盘,轻轻的摇晃片刻,冷焰悄然熄灭,他再度将底盘合在锅上,将锅吊了起来。
然后独自一人拿着碗筷品尝着久违的熟食,他既没有笑,也没有哭,只是有种原来食物是这样的感觉。
饭后,在用了数次,已经混杂着黑色的水中洗濯片刻,他拿起剩余的食物,用布包好,走向外面。
一出门,一股寒流迎面扑来,他缩缩脑袋,这才有了冬日将至的感觉,虽然是地下,不过缺少供热设施的他们也只能勉强抵抗这份严寒了。
也不知道那些家伙作战怎么样了,他的心中不由想起那些在清早出发的战士们,也正是因为他们,为了及时处理突发事故,他才获得了久违的假期,可以独自在家中休息。
用泥土构建的房屋在地下基本每人一间,是国家对于人们的补助,当然也有好好考虑房屋的布局,以及出行方便等问题。
只是由于空间太过狭隘,所以人们往往互相打通房屋,约好条款共同居住,只是他却没有那份心,拒绝了他人的邀请。
他环顾四周,虽然已经是大中午的时分,不过街上依旧徘徊着大量的民众,他们面露担忧,神情看上去格外的严峻。
想必他们也是在担忧作战的成效,毕竟这是积累了三年的大行动,如果失败,那人类的未来......那样的可能他连想也不敢想。
喀拉,喀拉,拖动着重重锁链的队伍在他眼角的余光中出现,一群身穿囚衣,表情麻木的人在身穿黑衣的看守们的监视下游街锻炼,他心中不由一抽。
停住脚步的群众们对着那边指指点点,只是脸上却不是厌恶,而是丝丝羞愧,他们低着脑袋,只是偶然偷看一眼那边,情绪十分的低落。
相反,那些囚犯却没有在意人们的反应,只是张着疲惫的双眼,拖着脚在街上木然的行走着,他移开目光,感觉脸上有些发烧。
在地下有两类人功劳最高,一种是冒着生命危险出外探索的战士们,即便是那些研究者也是因为对方带回的材料才有种种成果,另一种.....就是这些囚犯。
他们在国家的认定下犯下了诸多罪责,所以被剥夺了人权,沦为了‘电池’,也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地下这个世界才得以拥有生机。
人们一方面在心中感激着他们,但同时也无法原谅对方,这种矛盾的心情使他们无法面对这些既有功,又有罪的家伙。
“五感开发计划......”他低声念着那个充满罪恶的计划,在内心颤栗的同时,也不禁为那份提出这份计划的人所喝彩。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为了强化人类的素质,而开展的一系列实验。
那人认为与其追求外在的武器,不如谋求人类自身的进步,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身体,再加上人类本身的智慧,就可以夺回过去的世界。
视觉,并非是指纯粹的能看到多远,那并非实验的中心,以某道实验为例,摘去(破坏)一个人其他的感官,只允许他去‘看’,用猛兽中的触目狸,寻影狐,驱地龙的血液刺激。
可以看到物体弱点,可以看到数秒后的未来,可以看到遥远的某地,放弃肉身的观感,只用自己的‘心眼’去看,也是一开始的会议能够成功召开的原因。
它看到了那些人所在的地方,然后用自己的‘视觉’将其联系到一起,而且也很便捷,只要有两个同类,彼此接替着休息,就可以继续通讯。
需要定期放风,让他看到肉眼的世界,维护内心的稳定。
听觉也是同样,只要切除其他的感官,就可以将声音通过心海联系到他人,甚至可以聆听他人内心的声音,哪怕间隔千里也如在耳边。
只要要注意定期注射镇定剂,不让他无止境的听到他人传来的声音,就可以保持内心的安宁,可以日以继夜的工作下去。
嗅觉,并非品尝食物的感觉,而是为‘万物’赋予颜色的感官,若是只有视觉,听觉,通讯中的景象会变成黑白之色,同时它可以敏锐的察觉到潜藏的危机。
只是同样有注意点,需要一日三次给予痛楚,采用历史各项酷刑为它确认自己的存在,不至于使自己失去‘颜色’,从而变成痴呆。
触觉,是人与世界交互的工具,没有它,人类只是活在空匣子内的生物,毫无可能性,可以短暂与世界相连,获取充足的灵感,有微弱的念动能力,可以移动纸张。
可以操控无生命物质移动,借以引开兽类的注意,虽对内无大用,却是外出时的好帮手。
唯一的缺陷是融合次数过多会累积自毁欲望,渴望着死亡,需要定期心理矫正,若外出时犯病,视为危险物,可以予以抛弃。
味觉,一种消化的能力,是研究的重点领域,是人类与兽类根本的差别所在,兽类可以饮用流体泉水,而人类不能,也正是因为味觉的不同。
用断尾蛇,抱尾猫,瞌睡鼠的血液所刺激,实验者会产生无法抑制的食欲,哪怕吃的呕吐,吃的肚涨,依旧会大喊饥饿,继续食用。
最终实验终止,但从中也找到了有趣的地方,那就是在那段食用的过程中,哪怕是原本人类无法食用的流液也被成功消化,没有排放出来。
由结果再度明确一个事实,世界的确发生了剧变,只是人类落后了而已。
将实验产物最先放于军中,获得了足够成效,今后会逐步让全民实现味觉剧变,从而更好的适应这个世界。
他回忆着那份手稿的口吻,不禁叹了口气,瞄了眼囚犯的各项器官,只有单独的一类器官,比如眼睛,耳朵显得十分晶莹,其他的都发青发黑,不像是原本的样子。
心中莫名的情绪翻滚着,他强行移开目光,不想再注视那边,过不多时,放风的囚犯们被带走,看着他们一个个乖巧的进入黑屋的样子,他不觉有些悲伤。
据说在军中的人也大多选择开发了各类器官,从而获得强大的战力,而其中的队长们更是强的离谱,只是,他的心里泛起一个疑问。
那些人真的还能算人吗?不是只是与人相像的别的存在吗?他不由这样想到,内心闪出一股厌憎感,这一刻,他格外憎恨想着轻佻话的自己,怎么能这样想,你个畜生!
他扭过头,向着中心广场那边走去,那里有对外的办事处,负责回收民众手中的两种废液,然后制作成其他有益的产品再交给民众。
窗口中,一个苍老的男人正在趴在柜台酣睡,大口大口的打着呼噜,露出的面孔分外疲劳,他心中忽然冒出一道怒火,大步冲了过去。
啪!他挥舞着手掌排在空着的柜台上,老男人一下惊醒,抬起头用不爽的眼神看着这边,只是片刻,他的脸上露出讨好之色,眼中带着巴结。
“嘿,您老怎么来了,我——”
“云盛,你可以退位的”他打断对方的话语,用冷淡而漠然的口吻说道。
云盛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这个年纪的人若是离开,只是被这个地下世界抛下,所以他才一直不肯离开。
“.........”云盛深深的低下头,脸上带着悔恨之色,眼神有些灰暗。
他感觉有些头疼,广场上能看到一些人好奇的目光望来,因为某个原因,他也不想与对方闹得太僵。
“下不为例”他皱着眉警告一声,云盛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连声应合着,他将三相瓶递给对方,云盛拿着三相瓶走到一旁处理,他默默等候着,心中无声的叹息着。
云盛也曾有一个参军的儿子,当年也是十里百乡羡慕的积富之家,而他的儿子幸运的在大灾初期存活下来,然后不顾云盛的劝阻,跟着长官们出外探索,然后死了。
不止如此,那段时期外出的人全部死去,因为正好碰见巨兽过境,所以他们也报不了仇,只能劝他放弃。
“.......我不会放弃,至少请让我工作,我要......”云盛双眼含着热泪,不住的恳求着,所以他才成了迎接战士归来的前台。
他渴望着全部兽类的毁灭,哪怕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猛兽。
他叹息着,心中却有了线索连成一串的清醒感,也只有负责迎接战士归来的前台,才能明白战士们的手法,名字,所以......对外联系也很方便。
“嘿嘿,刘大人,我的手法您尽管放心,给您办的妥妥的”云盛走了回来,身形有些佝偻,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看上去异常卑微。
云盛,你究竟在何时背叛了人类,刘轩凝视着对方,脑海中想起那个对众人下跪,满面泪水的老迈身影,哀叹之余,心情也变得冰冷。
“抓住你了”刘轩平静的说道,同时他的身上原本那些看热闹的人们的脸上变成冷峻,他们踩着整齐的步伐围住了这个柜台。
云盛的面孔从惊愕到平静,他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场景,然后露出笑容。
“我们将你们的计划全部泄露了出去,人类完了”他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眼中满是快意,对众人投以仇恨的目光,就好像人类才是他的仇人一样。
“为什么.....也不该这么问呢,看来你的记忆被扭曲了”
刘轩眼中闪过确信,他知道在兽类中有着梦貘能够扭曲人的记忆,想必就是对方把那份针对兽类的仇恨转换,使之对准人类。
“呵呵呵呵,还在抵抗,因为你们,我的孩子死了,为何你们不去死,哈哈哈啊哈哈哈,呜呜呜,我要报仇,哈哈,你们快死了”云盛又哭又笑,看上去就像一个疯子。
“唉,你觉得为何我们的将士们去拼杀,而我们反而在放假吗?”面对云盛的那副姿态,刘轩微微摇头,反问着对方。
云盛不由面色一滞,表情变得呆滞。
“那是因为.....因为......”他吞吞吐吐说不出理由,但与此同时,他原本明亮的目光却变得灰暗,他不甘的咬着牙齿,面上带着苦色。
“因为,我们在等着你们跳出来”刘轩直接指出那个原因,所以他们才会大肆放权,看看到底还有哪些隐藏在暗中的叛徒。
不只是他,还有其他被搜查过心灵,检查了过往记忆的可靠之人接下了这个任务,他们要在那个计划实施之前,让他们周围的环境变得纯净,绝不允许有杂质存在。
“.....被骗了呢”云盛苦笑着,被仇恨掩盖的眼中闪过一丝轻松,然后他对着刘轩笑了笑,然后面色发黑的倒在地下,眼珠翻起,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液。
那是察觉到危险的梦貘杀死了对方,而他们无力制止。
刘轩闭上眼睛挥挥手,军士们拿出白布,将其包裹起来,他们之后会把尸体带向他处,秘密的销毁,并试着找出对方手中残余的线索。
“仇恨.....甘美而美丽,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抬起头,看着被发出暗淡光芒照亮的地下空间,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这一次,想必能把深藏的叛徒一网打尽,他衷心祈祷着计划的顺利进行。
然而,之后某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就将他的微小祈愿击溃,距离消息到来尚有十分钟。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很快就到了选择点,这是足以席卷整个地下世界的大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