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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之说,白狐院主
明月当空,云雾飘渺,空谷深深深几许。
谷虽然是空的,但是山谷内侧的崖壁,却被开凿出来一个大洞窟,洞窟里面经营的很好。
甘草铺出来的巢穴,软硬适中,洞口的地方点缀着花朵,石头上面被刻出文字。
这里是灵蛇洞,方圆数百里之内,也颇有名声,住着一条老蛇,修为已经达到三阶,年纪不下两百,名叫佘文悲。
青色的蟒蛇之身,粗如水桶,盘成一团,鳞片缝隙间有些灰白色泽,显出他的年纪衰老,蛇身两侧,长了一对青鳞手爪,方便翻书。
他是天生妖族,小时候走的又是古妖之道,所以一直都是这么个长了两只爪子的蟒蛇模样,但他却很爱看书。
当年他父母之所以给他起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等不及父母讲故事,非要自己看书时,看不懂那些文字,急得哇哇大哭。
如今他也到了给小孩子们讲故事的年纪,十几条小蛇盘在旁边,听他念道。
“我们拜月练气,修炼的功法都太古老,但现在又不是古时候那种到处能找到灵药吞食的环境,所以光知道练功嬉戏,很容易内气失衡,要么提前冬眠,一睡不起,要么被雷劈,浑身灼痛。”
“这些书里面的故事,虽然没有成套完整的修炼方法,但是也包含着不少心法理念,你们从小听着,不知不觉吸收进去了,以后大了,能免除很多折腾。”
佘文悲谆谆教诲。
那些小蛇,有几条好动,并不都爱听故事,这时就有好几条扭了扭身子,嚷嚷起来。
“我们乡下没有好功夫练,但是听说大城市里面,到处都是机会,要是以后真遇到麻烦,可以到大城市里找人问啊,爷爷有没有去过大城市?”
老蛇叹息一声:“城中居,大不易,大城市不是那么好玩的。”
“我以前也是儿女成群,就是去了大城市,打拼了六十几年,偶尔遇到个乱子,只剩下我一个活着,也是心灰意冷,才回乡下来。”
“如果只知道练这些老旧的功法,功夫越高,情绪越不稳定,越往那种有高人在的城市里,就越不安全。”
佘文悲说到这里,略顿了顿,有些神思不属。
灵蛇昼伏夜出,最近这几十天,他每天白天睡觉的时候,总能隐约听见读书的声音。
那是很多人在一起朗读,大多数是孩子,光是听声音就能脑补出一大群眼神清澈的小孩,摇头晃脑,拖长声调,朗诵文章的模样。
佘文悲每天晚上醒来的时候,却又听不到那个声音了,这段时间,他已经把方圆一两百里内,都搜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声音来源,心中知道,这肯定是有高人的手笔。
那高人把读书声随意扩散,让妖怪梦中能听到,似乎是没有什么恶意。
但万一也没什么好意,妖怪傻傻的主动找过去,也是祸福难料。
佘文悲在这里发呆的时候,那十几条小蛇,已经用尾巴卷着毛笔,玩闹起来,在周围的纸张上乱写乱画。
他叹了口气,钻到洞窟深处,在一大堆酒坛里面翻出一个酒坛,咕嘟咕嘟,畅饮起来。
自从当年遭遇变故,全家就他一个存活,他就爱上了喝酒,自己也学着酿酒,不讲什么别的口味,只爱烈酒,常常都要灌上几口才能安然入睡。
说起来,他梦中除了读书声,好像也有酒香来着。
佘文悲今天酒喝的比往常都多,不知不觉大醉睡去。
外面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睡得正酣,又听到了读书的声音,迷迷瞪瞪的就直起了身子。
“读书就读书,不能咬字清楚点吗?难道嘴里含着螃蟹,这都读的什么玩意儿,天天诱惑我!”
他心痒难耐,骂骂咧咧就往洞外游去,粗大的尾巴拍得岩石砰砰作响。
有小蛇被他惊醒,连忙喊他。
“我出门一趟,你们留在洞里,我若不回来,你们也别找。”
佘文悲出洞之后,爬上山顶,身子往往一个弹射,就能滑翔出去百余丈,翻山越岭。
直到这一天下午的时候,他才来到了读书声的源头附近,在一个山坡顶上,眺望过去。
嚯!好多的牛犊子!
几百只小牛犊子,在山上读书,还有几千只大牛,在山坳里活动。
领着他们读书的是一只黑炭头,额头上还有个月牙,不知道是什么妖怪变化而成,修为真是精深。
拜月的妖怪,若能练到头上现出天然的月牙,脸黑的如同夜空,自然是功力精纯。
到了这个距离,佘文悲终于也能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读什么东西了。
“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
“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
这是古代大儒的《原道篇》,是说文章从自然之道中生发出来,不该过多的雕饰。
要用来记述、探索自然宇宙的规律,文章才有意义。
儒法一脉的祖师,讲究天行有常,不要一味的敬畏鬼神,要“制天命而用之”,探索天地,然后用来更好的治理人文。
东洲原道岭,以原道为名,本来继承的就是这类思想,不过牛妖村庄的人,挖掘出来的各种心法残篇中,偏偏欠缺了最开头打基础的这一篇。
包拯知道这些牛妖,对于从前学的文章,都有自己的理解,讲究的就是一个实用。
强行更改他们的观念,事倍功半,于是干脆不管他们从前学过的东西,直接先从他们没学过的基础篇章,开始教起。
佘文悲以前读过《原道篇》,但读的是市面上常见的类型,一共只有七段,总共六百多个字而已。
现在那个黑炭头讲解起来,深入浅出,说到的内容,却远不止他从前读到的那么多。
除了论述文章与自然的关系之外,还讲到很多事例,除文字之外,又信手在空中绘画图案。
佘文悲毕竟也有三阶修为,心中颇受震动,感觉黑炭头讲的内容里面,有很多都可以用来养炼神魂。
其气仁和,其神德厚,其意守正,其念辟邪。
“高人,高人啊!!怎么会有这么心善的高人?”
佘文悲难以置信,喜出望外,揉了揉眼,定睛再看。
这一看,更是看得他心惊不已,那几百个小牛犊子里面,原来还混入了好些个不是牛的“学子”。
有一只插翅四耳小白熊,坐得离黑面月牙人最近,虽然通体雪白,但不知怎的,好像臀部颇有红肿,满脸苦兮兮的捧着一根藤条。
有黑白花纹,双眉洁白的老狸猫,如同老僧入定,盘坐不动。
有黑狼蹲坐,蓬松毛茸茸的大尾巴绕在身前,围住自己。
有精壮的豹子,豹头人身,双手各举着一坨巨大铁块,一边反复蹲举,一边念书。
还有面生独眼的野猪,耳后有鳃的红唇少年等等。
佘文悲认识其中一部分,绝不是住在这里的,应该也是被梦中读书声吸引过来。
另有一些他虽然不认识,但看着气度也不凡,肯定不是乡下普通妖怪,竟然也在乖乖听书。
“哎呀!我不该犹豫那么久的,来的这么晚,不知道还收不收人,纵是收人,也落在这些家伙的座位后面了。”
佘文悲匆匆忙忙,滑翔下去,直奔那个讲学的山头。
不过他在滑翔途中,心思又渐渐被另一种事物吸引。
那是一种气味,味道很淡,还有点陌生。
但他偏偏又能感觉出来,那应该是……酒!
一想到这里,佘文悲就感觉自己口中涌出了大量的唾液,连忙闭了闭嘴,生怕有口水流出来。
好香的酒啊!虽然淡,也闻不出是不是烈酒,可跟梦中的香味真是相似。
原来他梦中的酒香,也如读书声一般,是从这一块地方传出去的,不是他自己洞里的那些酒水。
到底是先去拜见那位教书的高人,还是先……
佘文悲心中还有些犹豫不定,但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朝着酒香源头赶过去了。
那个山头距离讲学的山头并不算远,山脚下有一块石碑,刻着三个大字,“小蓬莱”。
他很快到了山上,屏息敛气,小心翼翼观望。
这山上是一大片草地,好像都是最近才长出来的,青嫩欲滴,但草叶坚韧,被他这样的巨蟒压过去,也不会断折,只是微微低伏。
山顶草地中间有泉水。
有一个发丝沧桑,头戴铜箍,眼神却很清亮的人,懒洋洋坐在草地上,背靠巨石,侧面就是泉水,随手拿着一根树枝,在泉水里搅动。
另有一个麻衣老者,坐在泉水对面,竹杖横在膝上,捧书研读。周围也有百余只妖怪,种类繁多,看着蟒蛇到来,也见怪不怪的模样。
“是老佘吗?”
金红色长裙的鹿角美人,从旁边林中走出,轻笑着看过来。
“还真是你,看来你也是跟蓬莱祭酒的缘分更深,先到了这里来拜会。”
佘文悲认识这位:“离鹿坊主,这位是……蓬莱祭酒?”
“在下蓬莱散人,如今姑且也是原道岭的祭酒讲师。”
苏寒山开口,转头看来,“你追寻梦中酒香而来,确实跟我的酒有缘,所以,你要学酿酒吗?”
佘文悲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就要拜下去。
“慢着。”
苏寒山又道,“我这个人收徒弟,要学费的,不同的人,所收学费也不同。”
“离鹿儿,你认识他,就给他讲讲,看看他交什么样的学费吧。”
离鹿仙子一笑,带着老蟒蛇,先认一认同学。
“那只金眼彪,彪悍凶猛,他的学费,是扑杀了十三头作恶多端的虎妖。”
“那几只细脚曲颈鹤,学费是一起交的,是他们飞跃云霄时,在东海云雾山一带采摘的灵药。”
“我的学费,是我亲手打造的三十三根离火金簪法器。”
佘文悲一边跟众妖打招呼,一边也已经听明白,学费是怎么个路数了。
他又看见在场妖怪中,竟然还有好几个修为低微,几乎如同幼崽的,不禁想着洞中小蛇,是否该把他们带来蹭一蹭机缘。
佘文悲小心打听:“听这个意思,这几位高人要在这里开宗立派,常驻这儿了?”
“不是开宗立派,是重振原道岭。”
离鹿仙子还没开口,就有一只贪听多嘴的大耳猴,笑嘻嘻凑过来。
“你不知道吧,听说这个地方,本来就有个大门派,传承了三千多年,到七百年前,才被灭掉。”
他们距离泉水那边,已有两百多丈。
但这点距离,怎么瞒得过麻九公的耳目,不禁抬头道:“这小猴子又多嘴。”
“小孩子活泼一点没什么,教教就好了。”
苏寒山很喜欢这些小妖精,笑着说道,“再说了,我们说的话,若真不想他们听见,他们也根本听不到。”
麻九公也笑了:“那些成熟妖怪对我们还有点戒心,这些小妖,倒是非常喜欢你,也好在他们不知道,有很多梦中闻到酒香的妖怪,都已被烧死,形神俱灭,否则怎么敢在你面前这样跳脱?”
“我用阴德梦境法门,传递酒香书声,会被烧死的,只能说明他们阴德是负数,而且还负的很大。”
苏寒山不以为意,“这也只是做正事的时候,顺手做的一点小事。”
“目前来看,有这许多妖怪来投,原道岭蒸蒸日上,百日之期到来的时候,也足以激发七百年前那位院主的后手了。”
百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是个很微妙的时间。
玄门炼气,有百日筑基的说法,是说人一开始练武,要先选定一个地方,择定一个功夫,坚持一百天不松懈,才能够初步的养成习惯,心思体力都用在练功上。
这一百天到底练出了什么样的实力,先不去提。
有了这个好习惯,才是将来漫漫武道长路上,甚至是人生任何事业上、爱好上,都必需的,真正的一个根基。
佛门禅宗,也有“百日开悟”之言,某人接触佛法,学习一百天之后,要能感觉到自己是喜欢佛法,而不是被别人要求学习,这就算是与佛有缘,真正开悟。
如果一百天还感受不到喜欢,那就是无缘之人,不该出家。
儒门教化,则有“百日见风”之说。
前往一个风俗不同的地方开书院,讲学收徒,只要一百天,就能看出当地对你这个书院,对你这个人的反响。
看得出你能不能移风易俗,破除陋习,去芜存菁。
百日有成,则将来多半能有大成。
百日不成,将来多半艰辛,甚至适得其反,引起当地对这类讲师的不满偏见,为后来人还多添了阻碍,所以不如直接撤去。
很多人都以为,当年原道岭被秦朝东征大军灭门,死得很彻底。
但七百年前那位院主,真实身份,是投入儒门的狐狸精,还是一尊天生九尾的狐仙,并未轻易丧命。
那院主历经许多波折后,还是在原道岭遗址,留下了自己的遗产。
倘若有续接道统,重振声名的希望,百日期满的时候,新一代的院主,自然能够收获前人遗赠。
“包道友,绝对能成!”
麻九公的信心很充足,“近日我已经能感觉到,那位白狐院主遗留之物,逐渐被唤醒了。”
“这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还有你这位意料之外的强援,也在这里坐镇,当然不可能出任何差错。”
“顺顺利利,百日期满后,只要等着纯狐一族的人上门就行了。”
苏寒山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他现在主要的兴趣,还是放在东洲地脉上,琢磨新的酒方。
但在这渊界人间,卜算之法之所以被人诟病,就是因为上古以来,无数强者都被困在这个世界,种种气息因果,直接间接的牵扯,太过复杂,谁都不可能算清。
麻九公当然也算不到,那位白狐院主的遗产复苏时,到底又引起了何方人士的关注。
同样在灵洲之上,大约三万里外。
青山雄踞,石阙林立,宫殿罗列,正是灵洲一大势力,羊盘教所在。
羊盘教主正跟师弟在花园中饮酒,忽然神色一动,站起身来,眺望远方。
“师兄,怎么了?”
那师弟头上虽有羊角,却是个方脸,浓髯如铁,不怒自威,似乎在眉宇之间,时时刻刻都深藏着一股庞大怒意,在外面也有个尊号,称做“吼日尊者”。
羊盘教主跟这师弟是生死之交,略一思索,也就说出心中所想。
“师弟,你可还记得原道岭?”
吼日尊者回忆片刻:“是我们祖上曾经灭掉的那个儒家分支?”
“不错。”
羊盘教主深沉道,“原道岭有了变故。”
当年率领大军,灭杀原道岭的那位秦军大将,除了是兵家高手外,其实也兼修儒家之法。
他那一脉儒家功法,有个最玄奥的秘术。
九世之内,所有与自家有恩怨的活人死人,遇到大的变动时,修炼这套秘术的人,都会有所感应,见机行事,获取好处。
后来秦朝崩溃,这位大将后人因为当年树敌太多,不敢以原本身份行事,靠着人妖混血转胎之法,利用半妖身份,建立了羊盘教。
他们这一家本来复姓“公羊”,转为妖族之后,单姓一个“羊”字,倒也并未令人起疑。
“区区一个儒家分支,当年满门上下都死绝,如今就算有点变故,又能如何?”
吼日尊者不以为意,“师兄若是不放心,我过去看一看。”
“不可!”
羊盘教主制止了他,“你实在是小瞧了那个书院,有些史料,你可能没有留意。”
“原道岭的最后一代院主,其实并没有直接在大军绞杀之下身亡,而是离开了灵洲,要报复整个大秦,竟然潜入了中土腹地,伺机而动。”
“后来当真被他等到机会,选中一位乱世强人,以狐族秘法,为他大壮声势,收拢兵马,也就是后来,秦楚之交,七王争帝那个时代中的陈王。”
“七王争帝,大秦已经四分五裂,衰亡无日,可惜他选错了人,陈王终究也败亡军中,他这位屡次转战大荒,兴风作浪的王者半师,到那之后才拖着重伤,回归灵洲,真正的失去了音讯。”
“如果我所感知的不差,他极有可能,利用狐族的巫道制香秘法,将自己全盛时期的八阶大虚空秘境保存了下来,人虽已死,秘境……怕是至今仍未衰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