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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老太太大多时间躺在炕上,已经没有和他说话的欲望了。
陈国彬尝到了孤独的滋味,那是来自精神上、心灵上的孤独。不被重视、不被需要,家人对他似乎做到了入目不视、入耳不闻,就连亲妈,一天下来和他说的话一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他感觉时间过得太慢了,比在里面还要慢,度日如年也不过如此吧!
男人心烦气躁的时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借酒消愁,陈国彬也不例外,从儿子手里强抢过来的一百多块和在张淑敏书本中搜到的二百多,足以支撑他吃喝很多次。
陈国彬是个非常好面子的人,在学校的时候由于业务能力强,他的课经常有其它学校的老师来观摩,他也会在一些会议上传授教学经验,在十里八村也是小有名气的,所以三年前出事的时候,一些人的心里是愉悦的。
第一次在小饭馆吃饭的那天,认识的人不相信他提前出狱,言语中暗含着怀疑和讽刺,他不舒服但也无心去解释,心里还保持着惯有的清高。几天后,再看到人们的态度,他的心里开始不平、愤怒,抱怨,更加固执地认为那不是他的错,他也是历史的受害者...等等。
听不下旁人的议论,外面的小饭馆他也不想再去了,保姆做的饭适合老太太,对他来说却是寡淡无味的,每天的盼头就是晚饭。
张淑敏明知道抽屉里的钱是他拿走了,却只字未提,一个正眼都没给过他,碰过几次不软不硬的钉子后,陈国彬的自尊心受到了两万点的暴击,再加上儿子冷冽的眼神,他真切地感受到四周的寒意...一切早已经不在自已的掌控之内了,或许从来就没掌控过吧?
“妈,收音机怎么没了?”陈国彬总觉得这个家陌生了许多,增添几样东西,也少了很多东西,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的地位和尊严。
老太太的声音极低:“不是有半导体吗?一样的。”
那个交流电的收音机,在前世的时候被陈国彬以二十五元的价格卖到旧货商店,换来了几瓶酒、几斤肉。陈卫东知道再过几十年那就是稀有的物品了,甚至说是可以传家的东西,所以她把从小一直用的盘子、碗和有些年头的东西当做藏品收了起来,家里少了这些东西也是陈国彬感到陌生的原因之一。
陈国彬摆弄着半导体,现在除了新闻和小说连播之外,能收到的台不多,他悻悻地放下了,抽出香烟点上,无聊地看着泛灰的顶棚。
老太太忍不住轻声咳嗽起来,“你到院子里去抽吧,太呛!”
陈国彬极度不满地看了看老妈,“哼!”
低头看看褶皱的裤子,一块一块的污渍仿佛在嘲笑他的落魄,低低地咒骂一句,“妈的,人不顺,喝凉水都塞牙!”
也没心思抽烟了,他双手插兜站了起来,手指触动了一张字条,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呵呵,赵仪!
掏出皱巴巴的纸条,陈国彬的嘴咧开了一道缝儿,“天无绝人之路啊!”
对着镜子仔细地把胡子刮干净,换上白色的长袖衬衫,蓝色的制服裤子,美中不足的是唯一的皮鞋找不到了...脚底下没鞋穷半截,先将就穿布鞋吧,进城后买皮鞋换上。
这样一收拾,陈国彬的自信又回来了:保养得很好的脸上没有皱纹,皮肤比一般的男人要白皙、细腻,剑眉、大眼...嗯,和电影演员陈宝国有一拼,就凭这副皮囊,嘿嘿......
坐在公交车上,陈国彬的脑子转了转,赵仪是和自家兄弟一起做生意,贸然找去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自已的亲生闺女也在城里,也做生意,并且和自已的关系最好,还是找自已的闺女硬气一些,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美丽聪慧的大女儿,他的心开朗了起来,嘴里还哼出了‘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
陈玉莲已经在城里闯荡了一年多,与各色人等打交道也似乎游刃有余了,此刻她坐在茶餐厅里,面前摊着一个大本子,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珠子在算帐,脸上是自得的笑意,看来过得很是顺心。
陈国彬的脸趴在落地窗上,出落得大方美丽的女儿他已经快认不出来了,只是看到她身上的黑色连衣裙有些不开心,小小年纪为什么不穿些亮色的呢?黑色,多不吉利啊!
服务员走过去拉开门,“您请进,是喝茶还是吃点心?”
陈国彬愣了愣,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低头看看脚上的布鞋,干笑两声后,指了指陈玉莲,“我找她!”
服务员讨好地说:“您进来坐吧!”转头喊道:“经理,有人你找!”
陈国彬的心里又是一喜,女儿已经是经理啦?看来后半生有着落了。
陈玉莲从本子上抬起头,看着门口的中年男人,愣了半晌才站起来,“爸...你怎么来了?”
陈国彬皱了皱眉,什么叫我怎么来了,我不应该来吗?
看着女儿脸上没有想像的惊喜和欢快,陈国彬讷讷地开口:“玉莲,我...来看看你,你都...这么能干啦!”
陈玉莲把父亲让到窗边的座位上,吩咐服务员给父亲泡了一杯上好的茉莉花茶,亲手拿过一碟点心,“您先垫垫,一会儿我请您吃饭,再给您拿几件衣服,下午还得回去呢!”
陈国彬心里不乐意了,什么意思,想这么简单打发我?我没想回去啊......
“玉莲,我...想...”
“爸,我这儿挺忙的,没时间陪您,差不多就赶紧回去吧!”
倍受打击的陈国彬没有掩饰脸上的失望,“玉莲,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对爸爸一点儿都...”
陈玉莲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礼貌又客气:“爸,我这一大摊子事呢,您别怪我,等过几天我回去看您和奶奶!”
落坡的凤凰不如鸡......
这是陈国彬现在能想起的句子,他的脸沉了下来,“玉莲,你这是把我往外推吗?”
“爸...”陈玉莲挽住父亲的胳膊,亲热地说:“什么啊,我是真忙,先去吃饭吧!”
父女两人走出茶餐厅,不能让店里的员工知道父亲是刑满释放分子,保全自已的体面是最重要的。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男人,面前的父亲不只让陈玉莲陌生,更让她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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