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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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
西院。
四月的夜,外头的晚风还是暖的,可屋却像是处于寒冬腊月一般,坐在主位上的顾廷抚双眉紧拧,似是不敢置信,瞪着眼睛问,“你说什么?”
没听到顾婉的音,他仅剩的耐心也彻底消失殆尽,把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在桌子上,没忍住,声音也跟着提了许多,“你再说一遍!”
“什么叫做你跟姬朝宗成不了了?”
顾婉刻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击一般,再无从前的沉稳持重,别人声音一响,就忍不住白着小脸狠狠个哆嗦。
话倒是更加不敢往下说了。
从前端正挺直的脊背微微弓着,小脸更是苍白地不行,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整个人就像是蜷缩在椅子里,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给予一丁点安全感。
徐氏心疼,不忍这般,忍不住去说顾廷抚,“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可心里也着急,说了顾廷抚一句便也急着去问顾婉,“妙仪,到底是怎么了?”
“早你不是还派人来家里传话说要在姬家用晚膳吗?怎么……”
想到刚才晚饭时分,他一家人正高高兴兴吃用着,顾婉突然红着眼眶闯来,抱着就痛哭流涕起来,嘴里还一个劲地呢喃着“母亲,完了,我完了,我跟姬朝宗彻底完了……”
心脏忍不住揪紧,眉也跟着拧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同我说说啊。”
顾修文倒是没他那么着急,这会温声安抚了顾廷抚和徐氏,让他别急,然后转头和顾婉说道:“妙仪,你别怕,现在就我一家人,你有什么就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家人都能坐在一起好好商量。”
顾昭也过神,忙点头道:“是啊,阿姐,你有什么就说,若不是你的错,我也不会让姬家白白欺负了你。”
“难不成……”
这会屋子里没外人,徐氏想到什么,脸色突然一白,“金台寺的事让他知道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一众人都变了脸色,倒也让顾婉过神。
摇摇头,声音很轻,“不是这件事……”
“那到底是什么!”
顾廷抚心里着急,脸上也是半点没个遮掩,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和姬家的亲事,只要想到这都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哪里还沉住气?沉着张脸去说顾婉,“你到底怎么罪姬家了,还是哪里让姬朝宗看不顺眼了?”
还是憋着不说,他狠狠拍了下桌子,“你还不说!是不是要到姬家找上门,你才跟我通气!”
顾婉身体是一抖,但也知道这事瞒不住,终于结结巴巴开了口,“我……我前问长公主要了一幅画。”
众人出声便也没再开口,等着说完。
“那幅画是长公主的心爱物,不小心被损坏了,我想着要是能修好这幅画,或许长公主高兴了,就,就会让我跟世子爷早些定亲。”
这事,徐氏并不知情。
但也知晓这阵子一直没出门好似在捣鼓些什么。
这会听人说起也只是拧了眉,“那是弄坏了还是怎么了?”可若只是弄坏或者没修好,也不至于让姬家人生这么大的气啊,难不成……心下一个咯噔,还未出声便听底下少女哑着声音说道:“我拿到画后就不敢动笔,生怕修不好,反倒让长公主不高兴,便,便托顾攸宁帮我修了这幅画。”
屋子里突然一点声音都没了,安静地好似针落可闻。
顾婉的声音也变越来越低,紧紧抓着手里的帕子,想到在姬家发生的那些事,胸腔还是憋十分难受,眼泪更是忍不住,一串串往下砸,砸在精心挑选过的衣裙上,漾开一圈圈涟漪,眼圈红厉害,握着帕子的手也在颤抖,“后来世子来,他问我这幅画是怎么修的,我,答不上来。”
说完后,
屋子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
坐在对面的顾修文更是紧拧了双眉,徐氏也屏住了呼吸,脸色变苍白起来。
烛火摇曳。
顾廷抚也终于过神了。
“你!”
他眼睛瞪很圆,拍着桌子站起来,怒气冲冲道:“谁让你做这样的事!”
这段时日他家跟姬家越越近,前日下朝的时候,他还和安公搭上话了,虽然没有明说,可朝堂里的那群人精,谁不知道他家如今和姬家牵扯上了关系?现在好了,这么多时日跟姬家积攒下来的交情算是彻底完了,现在别说跟姬家结亲了,只怕日后来往都成困难!
越想越气。
顾廷抚恨不狠狠训斥一番,可看着顾婉坐在那边一动不动只知道掉眼泪,咬了咬牙,转头去骂徐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说完便拂袖出门,一步都未停留。
门被风狠狠带上。
屋子里只剩徐氏母子。
顾修文看着顾廷抚离去的身影,轻轻蹙了眉,转头去看顾婉,他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那个神情,最终只能摇了摇头,和徐氏说道:“如今这样,咱家和姬家结亲的事只怕是没希望了,趁着姬家人如今还没说什么,头母亲你带着妙仪去同他致个歉。”
“就算结亲不成也别结仇。”
姬家那样的门第,若是结了仇,日后有他顾家好果子吃。
也幸亏只是这件事,若是金台寺的事也被揭露出去,那便是真的完了。
他其实并不赞成母亲和妙仪的举动,这世上的事哪有可以隐瞒一辈子的?偏偏那会他在子监,根本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等后来知晓的时候也已经彻底没了法子。
如今也只能尽力瞒着了。
徐氏这会也有些懵,听到顾修文开口,这才过神,忙点了头:“……好。”把发散的绪稍稍收敛了一些,忍不住去看顾婉,刻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和人说话的时候也不免有些重,“妙仪,你这次怎么这么糊涂!”
三个孩子里,
最不担心的就是妙仪。
除了金台寺那次事,从小到大,妙仪就没让操心过……哪想到每次都在姬家,亦或是姬朝宗身上栽了跟头,也不知道那姬朝宗到底给妙仪下了什么蛊,每次碰到他,妙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气无奈,张口想说句。
可寂静的屋子里能清晰听到顾婉压抑着的呜咽声,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最难过的就是,伸手揉了揉疲惫的眉眼,徐氏无力的摇了摇头,只能吩咐顾昭,“带你姐姐房。”和顾修文说,“修文,你科考刚结束,也累了,去歇息吧。”
“是。”
两人应了声。
顾修文陪着顾昭扶着顾婉了屋。
到底男女有别,他没屋,到了院子便没再去,只是看了眼神色呆滞的顾婉,轻声叮嘱顾昭,“阿昭,你今晚就留在这陪着你阿姐。”
“好。”
顾昭点头,跟侍棋扶着顾婉去。
顾修文目送着离开,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身往外,刚刚到小道上就瞧不远处来一个提着灯笼的女子,那人一身翠绿衣裙,在灯火的照映下,那张芙蓉面竟比枝头桃花还要艳丽。
“二妹。”
他停下步子,出了声。
提着灯笼的女子似是有些惊讶,把手的灯笼提高了一些,待看清顾修文的身影才出声,“二哥?”
“嗯。”
顾修文神色温和,看了眼来时的方向,温声问:“去祠堂了?”
顾攸宁也到跟前了,朝人行过家礼便点点头,问,“二哥怎么在这?”看了眼四周,心倒也明了了,估计是来看顾婉的。
顾修文没同说顾婉的事,只是笑着说道:“这里离东院有段距离,我送你过去吧。”
顾攸宁轻轻拧了眉,刚要拒绝就听人说,“我兄妹也很久不曾聊天了。”
如,
倒是不好拒绝了。
顾攸宁只好点头,跟着顾修文朝东院方向,眉眼微垂看着手里的那盏灯笼,并未说话,了步才听到身边人率开了口,“以前大哥还在的时候,我时常一起出去玩,那个时候,你想出门猎,可大伯和大哥怕你出事,总拦着你,你便来求我,要我带你出去玩。”
听他说起这些从前的旧事,顾攸宁的神情倒是也变柔和了一些,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有一我来晚了,家里着急,派了好多人出去找我,知道是二哥带我出去,还连累你被二叔罚了一顿。”
“是啊,”
顾修文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笑道:“我还记你那会哭了好久,说都是你的错,让父亲不要怪我。”
顾攸宁面上也挂着笑,“本来就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缠着二哥,你也不会被二叔责罚。”
只是想起这些从前的事,再和如今的现状相比。
顾攸宁还是觉有些怅然。
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从前这样好的一家人会变成如今这样。
那个时候,跟顾昭、顾筠虽然也有争执,但每次出去也会维护彼,就连和顾婉……
的关系也没那么僵硬。
那会,他一家人都是坐在一起用膳,晚膳后,父亲和二叔会一边喝酒一边说起朝堂的事,大哥和二哥会坐在一起下棋,剩下他四个女孩,便会逗小满玩。
到底是什么时候,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真的只是因为父亲和哥哥出了那档子事吗?可……他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外人不信父亲和哥哥也就罢了,难道他也不信吗?风拂过的衣裙,也吹乱了额前的头发,露出了面上的怅然。
顾修文一直观察着,看到脸上的失神,轻轻叹了口气,敛眸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年,你和承瑞都过不容易,你心里大约也是责怪我的。”
“二哥……”
顾攸宁从绪过神,微微蹙眉,停下脚步,刚要说话便听人笑道:“我知道父亲、母亲有许多做不对的地方,只是为人子,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他停下步子,站在顾攸宁的面前,向许诺道:“二哥向你保证,日后若是你和承瑞再有什么事,二哥绝不会坐视不管。”
他的声音还如从前那般温和,语气却十分郑重。
“从前二哥没办法。”
“可以后,二哥会尽力会护着你兄妹。”
顾攸宁闻言,心微动,仰头看着眼前的青年,月色和灯火的照映下,青年清俊的面容满是真诚,一如从前……清澈的凤眸在他的注视下微微闪烁,就连那颗冷硬的心肠也好似在刻变柔软了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才在顾修文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顾修文笑着抚了抚的头,就跟从前一样,“吧。”
他笑着开口。
两人一路上说了许多以前的事,或许是因为少了隔阂,顾攸宁面上的笑比从前要多许多,等到东院,才停下脚步,和顾修文说道:“我到了,二哥也快去吧。”
他眼下青黑,皱了眉关切道:“你才考完科考,正是该好好歇息的时候。”
顾修文笑着点头,但还是说道:“你去,二哥看着你离开再。”
顾攸宁没了法子,只好点头,怕人等久,很快,到廊下气喘吁吁转过身,扬起笑脸朝他挥手,“二哥,我去了,你快去吧。”刻的,少了往日包裹的那层冷漠,好似也到了从前那般天真烂漫的时候。
顾修文笑着点点头。
目送着了屋子,这才转身离开。
夜里的顾家并没有多少人,他独自一人了外院,面上的表情仍是清润温和的,等到顾天和从前所居处,脚下步子才有一瞬停顿,他偏头看了一眼那座院落,许是因为顾攸宁时不时找人过来扫,院子并未有多少荒草。
甚至连他从前练习射箭的靶子也都还在。
看着那满是窟窿的箭靶子,想起当年边关传来的口信,顾修文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可很快,他便收眼帘,继续朝自己的院子去。
*
翌日。
到了和杜掌柜约定的日子。
顾攸宁一觉好眠,等起了床,脸上也挂着未消的笑容。
半夏看着稀奇,替穿衣的时候,不由好笑道:“姑娘今天怎么这么高兴?难不成是做了什么美梦?”
“没做什么梦。”顾攸宁笑道,接过手里的腰带,自己系着,倒也没瞒人,同人说道:“昨儿二哥送我过来的。”
半夏手上的动作一顿,半晌才奇怪道:“二少爷?”
“嗯。”顾攸宁倒是没其他的反应,接过帕子擦了把脸漱了口便笑道:“二哥说以后他会护着我和小满。”
“姑娘……”
半夏如今对西院是一点好感都没有,闻言更是拧了眉,提醒道:“二少爷到底是西院的人。”
知道在想什么,顾攸宁笑道:“我知道,二哥同我只是堂亲,跟顾婉和顾昭才是亲兄妹,就算以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最维护的肯定也还是顾婉。”
半夏不解:“那您怎么还这么高兴?”
顾攸宁停下手上的动作,面向那大开的一排轩窗,外头绿意葱葱,亦有桃花相映,红的绿的点缀成了一副春日好景,的面上扬着朝气明媚的笑容,缓缓说道:“我就是觉,有些事、有些人或许没我想那么糟糕……而且二哥说护着我的时候,我真的,挺开心的。”
久没人和说这样的话了。
这些年,做惯了别人的支柱,也早就忘了被其他人保护是什么感觉了。
其实也不需要别人怎么保护。
自己就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小满。
可还是高兴。
原来自己也不是一无所有,也是有人愿意护着的。
半夏神情是少有的轻松,虽然心有所疑虑,但也没在这个时候扫的兴,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那您也别因为人家对您好些就处处维护了。”
知道自己姑娘是个什么子。
若别人待不好,只要不触及底线,一向是懒理会,可若别人待好一些,却会馈许多。
就是怕姑娘受伤。
顾攸宁笑着应道:“知道啦。”
到底经了年的事,也不可能真的跟从前一样了。
这日顾承瑞都比起早,两人便分开吃饭,等到顾攸宁出去吃饭的时候,发现四喜也不在,一边坐到椅子上,一边随口问道:“四喜呢?”
半夏正在给盛粥,闻言,脸上的神情有一瞬地变化,可很快,就神色如常地了,“今天小日子在,我就让在屋子里休息了。”
顾攸宁也没起疑,闻言也只是说道:“那你头给煮点红糖水,这日就别让操劳了。”
等人应了声。
吃完早膳便准备出门了。
刚刚到西院就看到被侍棋扶着过来的顾婉,似乎刚从徐氏院子里出来,原本正低头着,听到侍棋低声说了一句立刻停下脚步,抬起头朝顾攸宁的方向看了过来。
而顾攸宁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顾婉的脸色。
没了从前的端庄温和,的脸比冬日里的雪还要来苍白,眼下是藏不住的青黑,即使匀了妆也能瞧出的气色很差,而最奇怪地是的那双眼睛……
那双从前在外头永远盛着笑意的眼睛。
刻望着时,却像是淬了两把毒箭一般。
顾攸宁本来没想理会顾婉,时却不由为这幅异样皱了眉。
从小到大——
这还真是第一次在外头顾婉露出这样的表情。
能让顾婉朝露出这幅表情的,肯定同脱不了干系,而近段时间和顾婉间牵扯的便只有那副画了,顾攸宁心下微动,难不成是那幅画出了什么问题?不可能啊,那幅画,仔细检查过了,绝不可能出问题。
虽然不喜欢顾婉,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让人下不来台。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有人揭穿了顾婉不是修这幅画的人。
姬朝宗……
的心里立刻浮现出这个名字。
顾攸宁神色微动,看着不远处的顾婉已经由侍棋扶着转身离开,也没追上去……跟顾婉本来就是银货两讫的活,钱收了,货给了,那么间也就两清了。
至于后面经历了什么,同没什么关系。
不过看顾婉这个样子,只怕和姬朝宗的那桩亲事,怕是……
“喂。”
顾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的身边,看着顾婉离去的方向,抿着唇嗤笑道:“知不知道,咱这位大姐的美梦破碎了。”
还真是。
顾攸宁垂眸看了顾筠一眼,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笑,也懒搭理,自顾自往前。
顾筠好不容易能有个说话的人,虽然关系并不好,可今天心里高兴呀,也不管顾攸宁是个什么表情,跟在人身后继续说道:“昨天我吃饭的时候,突然闯来,失魂落魄的,还哭个不停。”
“啧,我早说了,就这样还想嫁给姬世子?”
“现在好了,竹篮水一场空,前闹阵仗那样大,动不动就往姬家跑,以后呀,还不知道要被旁人怎么嘲笑呢。”是一点都不嫌顾攸宁冷脸,高高兴兴把话说了一通,想起昨日父亲在气头上和姨娘说那些话,问,“我听说顾婉那幅画是你修的?”
听到事关自己的事,顾攸宁才停下步子,偏头去看。
拧眉道:“你怎么知道?”
顾筠还是有些怕顾攸宁的,尤其是这幅表情,声音也不自觉弱了一些,“顾婉自己说的呗。”觉自己现在是在家里,有什么好怕的,梗着脖子强撑出一些气势,继续说,“不过你可别以为顾婉会同长公主他说是你修的,就咱这位大姐的脾,自己倒了霉,是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享福的。”
顾攸宁是一点都不希望顾婉扯到自己。
不说出去最好。
可是想到姬朝宗,顾攸宁不由皱了眉,就算顾婉不说出去,只怕那祖宗也早就猜到了,心里烦,面上也没遮掩。
顾筠还在旁边神采飞扬地说着话,也懒搭理,自顾自往外。
顾筠说了半天,一头才发现顾攸宁已经远了,“顾攸宁,你做什么去?”没听到的音,气跺了跺脚,不过想到顾婉如今那副惨状,高兴起来,哼着小调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