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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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朝宗听到这,脚下步子一顿,须臾,才点了点头,嗓音很淡,“知道了。”
晚风掀起他的衣袍,乌衣上用金边制成的缠枝莲纹在月光和灯火的照映下似乎闪烁着流光溢彩,没让扶风和杜仲跟着,他独自一人朝书房走去。
外院离书房的距离并不算远,没多久,他就走到了。
不似往日他回来时满屋漆黑的模样,今日的书房灯火通明,就连门扉也大开着,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姬朝宗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外头站了半晌,才提了步子进去。
门窗大开的屋子里除了风声之外,并没其他的声音。
那个等他回来的人或许是因为夜深,又或许是因为这阵子太过疲累正趴在桌子那边睡着,三月的晚风还是有些冷的,会不着边际地打进屋子里,睡着的人似乎是觉得些冷,双臂又抱得更紧了一些,半偏的脸颊露出微微蹙起的眉毛,娇嫩的红唇也轻轻抿着。
姬朝宗皱了皱眉。
没去把人喊醒,而是先把那几扇窗子关了起来。
呼啸的晚风全被阻隔在外面,刚才还些寒冷的屋子陡然间就变得暖和了起来,而趴在桌子上酣睡着的顾攸宁似乎是觉得身上的那抹寒冷褪去许多,原本紧抱着胳膊的手也开始稍稍放松了一些,就连先前紧拧的柳眉也变得舒展了许多。
姬朝宗就站在窗子边,低眼看她。
他站的个地方离顾攸宁并不远,一只手臂的距离,走两步就能到,居高临下的角度倒是正好让他可以一览她的睡颜。
比起清醒时总是紧绷着的小脸,此时的她眉目要显得柔和许多。
暖色的烛火在她白玉般的脸上逶迤开一道艳丽的光芒,白日向下压着的唇角微微翘着,就连眉目也弯弯挂着。
鹅蛋小脸还没他的巴掌大。
皮肤雪白,鼻子很翘,嘴唇不厚不薄,是那种不沾口脂也正好的颜色,可姬朝宗最喜欢的还是她的眼睛,外勾内翘的瑞凤眼,眼睛黑白分明,好似藏着两颗星星在她的眼睛里,清醒时的孤傲、困惑时的天真,都一样吸引人。
“唔。”
趴在桌子上的女子似乎是要醒来了,她鸦羽般的长睫一颤一颤,紧跟着……姬朝宗最喜欢的那双眼睛也跟着慢慢睁了开来。
许是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她还些不大清醒,眼睛一眨一眨的,神色也些呆怔,直到眼中映入了姬朝宗的身影,她在短暂的怔楞后,立刻就变得清醒起来。
忙站起身,看着人喊道:“大人。”
语气和神态又恢复成平日的模样,倒也不是那种不近人的清冷孤傲,而是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亲也不近。
姬朝宗眼中闪过一抹可惜,似乎是在可惜先前她那样柔软的模样太短暂,可他面上却一点痕迹都不显,仍是从前那副矜傲的模样,闻言也只是没什么情绪的回应,“做什么?”
“您的画已经修完了。”
顾攸宁边说,边把桌子上的画递他。
她今天一直待在府里等他,也是为了把件事同他说。
姬朝宗早就猜到了,接过画也没看,就握在手里,然后抬眼看着她,“知道了,回去吧。”
对于个反应,顾攸宁倒是没猜到,她以为姬朝宗特意损坏一副画给她,应该格外重视才对,而且……他个意思,是结束了还是没结束啊?
“那……”
“顾攸宁。”
两个人同时开口,顾攸宁一呆,很自然的选择了闭嘴,也没说,就仰着头看着他,等着他发。
姬朝宗却没立刻往下说,他目光定定地看着烛火下的顾攸宁,翠绿色的交领襦裙把她脖子显得十分修长,乌发雪肤、艳色红唇,活色生香,无处不夺目,而此时她正一无所知地望着他,带着困惑,倒是让她平添了几分乖巧。
还真是,
些舍不得啊。
姬朝宗握着画卷的手一紧。
可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姬朝宗便在心底发出一声嗤笑,原本紧握着画卷的手松了些力道,看着人时的那张脸还是那样的矜傲,似乎永远目无下尘,“你欠我的,已经还清了。”
顾攸宁一怔,不很快,她就反应来了。
虽然有些诧异他的说辞与她猜想的不一样,可还是让她松了口气,面上不禁扬起一抹笑,是那种轻松自在的笑容,像是了却了一桩大事,同人说起话来也不似往日那般冷清,而是带了些绵软的调子,“那我先回去了。”
未听姬朝宗开口,她也不介意。
虽然没相处几日,但他的脾气,她也算是摸得差不多了,朝人敛衽一礼后就往外头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不知想到什么停下步子,转过身看着站在屋子里那个长身鹤立的男人,轻轻喊了一声,“大人。”
男人循声看去,看着顾攸宁并未说。
“还是那句话,我很感谢您,或许对您而言,只是随手之举,但对我而言……”停了下,顾攸宁又笑了起来,是她第一次在姬朝宗面前,露出这样不加掩饰的真诚笑容。
她就站在门边,仰着头,身后是漆黑夜色,而她迎着光,看着姬朝宗,眉目柔和,又说了一声,“次真的多谢您。”
说完又朝人敛衽一礼,才转身往外走去。
姬朝宗看着她脚步轻快的离开,看着她翠绿色的娇俏身影很快就被笼罩进了黑夜里,而他仍站在原地,暖色烛光拉长了他修长的身影,燃了一晚上的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跳动声。
不知道了多久,他才发出很轻的一声嗤笑。
低头看着手里的画卷,而后握着它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杜仲和福福就在廊下,小蠢猫显然还不知道它的野主人已经离开了,正摊着肚皮躺在垫子上,大爷似的让杜仲给它顺着毛,看到姬朝宗来,才稍稍收敛了一些,凑到人跟前乖乖巧巧地喵了一声。
“主子。”
杜仲和姬朝宗打了个招呼,看到他手里的画卷,询问,“顾小姐走了?”
“嗯。”
姬朝宗谈性不佳,也没搭理福福,也没理会杜仲,径直往屋子里走去,直到走到门口的时候才留下一句,“明日让扶风回去。”
“啊?”
杜仲一愣,还想再说,可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前,他挠了挠头又去看福福,压着嗓音说道:“你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
“喵。”
……
并不知道些事情的顾攸宁已经被扶风送到了顾府附近的小道上,相处快一个月,她对扶风的感官还是很好的,想到以后就见不到了,内心倒还真是有些不舍。
不她这些年已经习惯了离别,纵使不舍也还是笑着,站在马车旁看着扶风,眉目弯弯地同人说道:“知道你以后也不方便出来,我就不说那些场面话了,不要是有机会的,记得来找我,我请你吃饭。”
扶风看着面前个眉目含笑的女子,红唇轻抿,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顾攸宁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想到第一次见到姬朝宗时的情形,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姬朝宗得罪那么多人,估计你们这些身边人也不容易,你……记得保护好自己。”
“……好。”
扶风哑声,“夜深了,您先回去吧。”
顾攸宁点点头,又笑着抱了她下,才转身朝顾府走去,而扶风目送着她走进顾府,才赶着马车离开,回到澄园,她犹豫了下,还是去了姬朝宗的屋子。
“主子。”
她站在帘外,轻声喊人。
等到里头应了一声,她这才打了帘子进去,姬朝宗如往日那般靠在引枕上翻着书,身边不知世事的福福还在不亦乐乎地玩着球,扶风目不斜视,低着头同人禀道:“顾小姐已经回去了。”
“嗯。”
姬朝宗又翻了一页书,神色淡淡,并不在意。
许是察觉到扶风要说,他停下翻书的动作,掀起眼帘,“还事?”
“主子,您……”扶风手握成拳,挣扎后还是抬起头,开了口,“您真的就这样放顾小姐离开了吗?顾家那个环境,顾小姐只怕得并不容易,您……”
还没说完就被姬朝宗打断了,“你几岁进的姬家?”
扶风一愣,讷讷道:“六岁。”
姬朝宗看着她,语气淡淡地说道:“那也十多年了,你可知道你刚才番话若是让旁人听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属下……”
扶风张口,半晌还是跪了下去,埋着头,低声,“属下知错了。”
见她脸色发白,姬朝宗神色不改,仍靠坐在软榻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手中的书,也不去说指责人的,而是看着她问道:“你以前从不管这些,是什么让你变了?”
屋内静默了一阵,而后才响起扶风的声音,“顾小姐她,和我从前见的人不一样。”
“她……”
“好似天生就有让人去亲近的本事。”
……
一刻钟后,姬朝宗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的那弯明月,想起先前扶风说得那番话,忍不住嗤笑一声,长指折一枝临窗的桃枝,脑中又回想起扶风走前说得最后一句话,“主子,您喜欢她吗?”
喜欢吗?
倒也不至于。
不不舍倒是有的。
也想过用卑劣的手段把人留下,不还是那句话,没这个必要。
他姬朝宗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要一个心思不在他身上的女人,“嗤。”随手把手中新折的桃枝抛到窗子外头,事不关己地继续翻看起手中的书。
*
回到家后的顾攸宁就像了却了一桩大事,洗漱完就早早睡了。
可显然,
今日有人是睡不着了。
夜色已深,可西院顾婉的屋子却还是灯火通明,侍棋打了帘子进来,看到顾婉还在看那幅画,不由出声劝道:“姑娘,都快子时了,您该歇息了。”
顾婉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先去吧,我再看看。”
说完便继续审视起桌子上的幅画,是她今日从长公主那边拿来的,阵子,她也去了几趟姬家,和长公主的关系也是越发好了,就连姬家那位老夫人也夸赞她乖巧懂事。
可还不够。
她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夸赞,而是真正的认可。
她知道长公主和安国公的感情一直要好,也知道是长公主的心头爱,若是能把幅安国公送长公主的画修缮得完好如初,那长公主心里肯定会感激她,那么……她跟那人的亲事自然也能早些定下来。
可她已经看了半日了,却还是无从下手。
心中有畏惧,就连下笔都难,何况她当初虽然和顾攸宁一起跟着祖父学画画,可祖父性子冷淡,为人也严苛,她内心畏惧祖父的脾性,学起画来也不像做女红那么尽心。
她怕要是修得不好,不仅得不到长公主的认可,还会惹她生气。
样一想,
她就更加不敢动手了。
侍棋自幼跟着她,自然也看出了她的顾虑,不由低声劝道:“您若是不放心,不如请旁人动手。”
“怎么能行?”
顾婉一听这就拧着眉拒了,“若是让长公主知晓,我段日子的辛苦岂不都白费了?”
侍棋原本也只是一劝,见她不同意,自然不敢再多说,可顾婉却好似被人点通了一般,她沉默了一会,突然出声,“外头的人不行,咱们家里的人,不就行了?”
“您是说……”
“顾攸宁。”
顾婉抿着唇,纵使她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在画画这方便,她的确不如顾攸宁……祖父教得那些,她只学了三成,可顾攸宁却是学了七八成,尤其这些年她靠个吃饭,自然又精进了不少。
“……”
侍棋担忧道:“小姐能肯吗?”
“为了钱,她连姬家门亲事都能放弃,让她修个画又能多难?”顾婉说得极为讥嘲,半晌,她细指轻叩桌子,又看了眼桌子上的那幅画,许久才又说道:“你明早随我去一趟东院。”
“是。”
……
翌日。
顾婉徐氏请完安就去了东院。
去的时候,半夏和四喜正在廊下做女红,李嬷嬷陪着顾承瑞在屋子里看书,不见顾攸宁的踪影。
两个丫鬟见到顾婉来都有些惊讶,他们东院冷清了么久,平日连个管事嬷嬷都不肯踏足,更别说位尊贵的大小姐了,不惊讶归惊讶,该请的安还是得请的。
“大小姐。”
顾婉在外头一向是温柔好脾气的,就连在下人面前也从来不发火,会等她们请完安便柔声说道:“我来找二妹,她人呢?”
顾攸宁了却了一桩大事,昨儿夜里就和半夏说了,今日要睡到自然醒。
此,
今日家里谁都没去喊她,由她睡到舒服了再醒来。
会听到这,半夏便恭声答道:“真是不巧,咱们姑娘几日累着了,如今还睡着……”她说完似乎是有些犹豫和为难,“大小姐什么事吗?您要是有要事,奴婢就去通传一声。”
她都说得么清楚了,
顾婉倘若真要让她去喊,长久以来的好姐姐面具也就维持不住了。
再说她今日是来请顾攸宁帮忙的,自然不好惹人不高兴,她笑笑,“不是什么大事,我等妹醒来就是。”
半夏便也没说什么,笑着请人去里头等着,转进隔壁耳房要去给人准备茶水,刚打开摆在外头的茶盒要人泡茶就被四喜拉了一把,“怎么了?”
她停下动作看她。
“你她上什么好茶?”
四喜抿着唇,脸上满是不高兴,她可还没忘记那日金台寺发生的事。什么端庄大度的大小姐?她就不信那日她真晕去了!么大度么贤惠,为什么不和别人说实?
呸!
不就是想进姬家门,还说得么冠冕堂皇!
也就欺负姑娘现在没人帮衬!
越想越生气,她气呼呼地直接从箱子里翻出一盒前几个月年,西院送来的陈茶,“他们西院是怎么对我们的,还她好茶,她配吗?既然是他们送来的东西,现在就拿这个还他们!”
半夏听到这,目光无奈地看她一眼,倒是也没阻止,她虽然没四喜那么生气,但对外头那位大小姐也实在提不起喜欢,再说这位大小姐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过来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想到这,
她眼眸微暗,替人准备瓜的时候也都是挑那些不好的。
又了一会,她端起托盘,嘱咐四喜,“你掂量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和姑娘说一声。”等人点了头,才往外走去,面上挂着恭敬的笑人上了茶。
侍棋看到那些子就皱了眉。
顾婉自然也看到了,红唇微抿却没说,仍是眉目温和地笑着谢了人一声,接过茶盏刚喝了一口,可那茶水苦涩的让一向吃惯好东西的她差点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侍棋见她这般忙去看那盏茶,当即就沉了脸,训斥起人,“半夏,你是什么意思?你居然敢拿陈茶来招待大小姐!”
“啊?”
半夏似乎才发现,忙赔起礼,“实在不好意思,大小姐,奴婢也没注意,您知道的,咱们姑娘一向是不喜欢喝茶的,茶还是过年那会,夫人遣人送来的,我只当是好茶,想着您来便拿出来招待您,哪想到……”
她脸上是万分的小心,说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的,“,要不奴婢再去给您换一盏?”
说完自己又否决了,“可咱们也没别的茶,您若是不介意,奴婢便给您倒一盏温水,您看可好?”
“你!”
侍棋还想再说,却被顾婉拉住了胳膊。
人说得么明白,东西是母亲派人送来的,好坏自然得由他们自己担着,生气发火,岂不是自己自己找没脸?她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握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才和人温声说道:“怕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拿错了,回头我去和他们说一声。”
半夏还是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闻言道起谢,“多谢大小姐。”
又问,“那您还要换茶吗?”
哪有拿温水招待的?纵使顾婉再好的脾气,此时脸上也忍不住一暗,但也就一个气息的光景便又笑道:“不用了,我也不渴。”她眉眼温和,似乎一点都没把先前的事放在心上,还同人说道:“你去忙吧,我在这坐着等会便是。”
“估计妹也快起床了。”
半夏便也不再说什么,只给人告了礼就先退下了,等她走后,侍棋就再也忍不住了,拧着眉斥道:“东院如今是越发没规矩了,我就不信她真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
顾婉神色淡淡,“东西到底还是咱们的,便是要说理也是没得说的。”说起个又拧了眉,“不事也该和母亲说一声,免得日后姬家来人,让他们听了什么风声不高兴。”
对她而言——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和姬朝宗的亲事了,她可不能让些东西影响她的亲事!
……
顾攸宁知道顾婉来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样睡过一场好觉了,醒来的时候,眉眼和嘴角都是柔和的,刚喊了一声,外头就人进来了,是四喜。
四喜脸上挂着灿烂的笑,看到她醒来就眼睛灿亮地说道:“姑娘,您醒了。”
顾攸宁看着她这幅模样,挑了挑眉,“捡着什么好东西了?么高兴。”
“姑娘!”
四喜撅了噘嘴,可想到在外头枯等了半个时辰的顾婉,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一边服侍顾攸宁穿衣,一边抿嘴笑道:“大小姐在外头等您呢。”
“她来做什么?”顾攸宁皱了眉。
“谁知道?”四喜撇撇嘴,“反正坐了半个时辰了,态度好的不行,还拿着一幅画,怕是来求您做什么事。”
说到“半个时辰”的时候,她内心还是有些担心的,生怕姑娘不高兴。
可顾攸宁却没说什么。
她只是挑了挑眉,顾婉什么需要求她帮忙的?不她也懒得猜,反正待会就能知道,一边擦干净脸,一边吩咐人,“先把早饭送来,我饿了。”
四喜一听这,立刻就明白过来姑娘心里也不喜欢那位大小姐,刚才的惶恐消了个一干二净,脆生生地应了声,然后就转身往外头去忙活。
顾攸宁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笑了笑,自己坐到铜镜前,也没怎么打扮,只是随意拿了根簪子把头发挽了起来,等吃了早饭,才不慌不忙地朝外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