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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前月下暂相逢。苦恨阻从容。何况酒醒梦断,花谢月朦胧。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
——《诉衷情·花前月下暂相逢》张先〔宋代〕
……
钦差宦官艾东手捧着白复呈送上来的战利品清单,喜不自胜。他眯着眼睛,一条一条核对。
宦官艾东心想:“这趟差事来对了。不但令白复悔罪认错、自污名节,还捞了无数的金银财宝,于公于私,都是收获颇丰。
只要再找出尹凤蓝的下落,就可以回长安跟皇后娘娘和太子交差了。”
监军使兼内左常侍邢延恩看出了艾东的心思,撺掇艾东道:“小艾子,这就满足啦?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回到长安,不过就是个内侍府的小黄门,每天在宫里看娘娘和其他妃嫔的脸色。
莫不如留在江淮,当个监军使,不仅可以荣华富贵,更可像封疆大吏一般,权倾一方。
就拿杂家来说吧,杂家和李辅国都是同阶的内侍监。他虽说在内侍府可以作威作福,但见了皇亲贵胄、世家权臣,一样得点头哈腰、陪着笑脸。
外放做监军则不然,想当年边令诚在安西做监军,吃香的喝辣的,在西域呼风唤雨、只手遮天。
夫蒙灵察、高仙芝、封常清哪个不是赫赫名将,那也得看边令诚的脸色。
当年,安禄山大军进兵潼关。朝廷需要高仙芝和封常清领兵平叛,他二人仗着这一点,桀骜不驯,多次拒绝监门将军边令诚相求的事宜。
边令诚被高仙芝惹恼后,以克扣赏赐和军粮的罪名,在潼关守军面前,将高仙芝、封常清斩首示众,威慑三军!
这是何等的威风!
如今陛下体弱多病,太子储君之位岌岌可危,未来谁坐龙椅,还不一定。夺嫡之战,异常血腥,稍有差池,站错了队,就会身首异处。
咱们做奴才的,都是靠主子赏饭吃。一旦登基的是个新主子,跟咱们毫无渊源,咱们很快就会被弃到飞龙廊,变成打扫马厩的仆役。
不如外放做个封疆大吏,不参与夺嫡宫斗,随时可以改换门庭。
如今天下大乱,帝王对手握兵权的将领都不放心,担心他们骄兵悍将,成为第二个安禄山。只有从宫里出来的人,上无靠山,下无儿女,才令主子们放心。
届时,即使坐在龙椅上的另有他人,也不会轻易换掉咱们。
说到脑子活泛,要学学左监门卫将军鱼朝恩。邺城之战,他给自己讨了个‘观军容宣慰黜陟使’的差事,统帅二十万步骑,节制朔方郭子仪、河东李光弼、关内王思礼等九大节度使,何其威风?!
邺城战败,黑锅归郭子仪背了。倘若赢了,这盖世军功,还不是他鱼朝恩的?!
什么是聪明人?这就是聪明人!
照我看,知内侍省事李辅国离陛下太近,恩宠太深,帮着陛下办了不少缺德事。一旦新君继位,他难逃一死,迟早都会身首异处。
所以,杂家劝你早做打算,逼走白复,趁机将江淮军权拿在手中,找个听话的节度使做傀儡……”
邢延恩循循善诱,言之凿凿,宦官艾东深以为然。两人勾肩搭背,商量下一步的计策。
……
很快,白复接到圣旨,诏令他即刻回京述职。在他回京期间,军中大事由钦差宦官艾东代为定夺。
临走之时,白复召集心腹将领密议。
白复对众将道:“我走之后,艾东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刁难大家,诸位一定要忍住。天大的事也不可莽撞,一切拖到我回来处理。”
尉迟骠骑道:“倘若情况紧急,等不到将军回来怎么办?”
白复道:“事急从权,可便宜行事。但需跟叶独酌(秀才)和唐夔两位将军商议。如果还拿不定主意,可向长孙大人请教。”
交待完毕,白复带着子车裂和独狼等人,星夜疾驰,向长安赶去。
……
让白复回京,正是艾东的调虎离山之计。
这日清晨,寒风凛冽,狂风打着旋儿,夹杂着雨雪,铺天盖地袭来,冰冷刺骨。
钦差行辕的大帐外,岳虎竹部的将领顶盔掼甲,肃立在帐外,等候着钦差宦官的召见。
行辕大帐内,炉火熊熊,温暖如春。
宦官艾东披着貂裘,背着手,在帐内踱来踱去,完全不顾矗立在冰雨中的诸将。
一个时辰过去了,宦官艾东终于发飙了。
“啪”,他把岳虎竹部的账目摔在地毯上,对侍从咆哮道:“怎么样?不出杂家所料吧?看看这帮将领,扣军饷,喝兵血,冒领军功,贪了多少钱?!
要不说,安禄山、史思明这些叛贼一直难以剿灭呢,根源就在于此!要不是这帮蛀虫,战乱早就平定啦!
来呀,给我把岳虎竹叫进来,杂家要代圣上好好问问他。陛下待他不薄,良心都让狗吃了!”
艾东声音甚大,故意说给帐外诸将听的。
岳虎竹脸色铁青,要不是白复临行前反复叮嘱,今日恐怕就要翻脸。
岳虎竹进入帐中,一言不发。
艾东眯起眼,冲着岳虎竹,皮笑肉不笑道:“杂家知道你是白将军的爱将,手下都是骁勇善战的陕州士卒。”
说到这里,艾东向着长安的方向一拱手,朗声道:“奈何杂家奉旨行事,眼中只有王法,断不会因尔等乃军中猛将,就徇私舞弊,姑息养奸。
杂家奉旨,惩奸除恶,绝不手软!”
艾东言之戳戳,铿锵有力,仿佛自己就是正义最大的化身。
岳虎竹冷笑一声,心道:“白将军和我们已经认罪悔过、自污名节了,你还要怎样?戏你已经演的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吧。”
岳虎竹眼中轻蔑之意,触怒了艾东。他最憎恶的,就是被人看不起,尤其是被正常的男人看不起。
在他眼中,岳虎竹就是一个陕州的乡巴佬,运气好,赶上战争年月,这才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说到底,岳虎竹跟自己一样,都是最底层的草根。
艾东一拍惊堂木,怒道:“看什么看,狂悖!
来呀,给我把岳虎竹带下去,严加审问,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重大的线索没有交待!”
艾东两旁的亲随将士如狼似虎冲了上去,将岳虎竹的头盔和佩剑摘下。
岳虎竹的麾下见主将受辱,义愤填膺,就要冲上来动手。
岳虎竹虎目一瞪,对众将士怒道:“退下!”
众将这次悻悻退下,重回队列。
艾东站在行辕操场的高台上,大义凛然,对这些将领训话,将圣喻传达到每个人的耳中。
与此同时,艾东的亲兵将岳虎竹双手反剪,绑缚在背后,押入遍布刑具的刑讯室。
进到屋内,艾东的亲随将岳虎竹五花大绑,牢牢捆在刑椅上。
“坐好!把腿并拢,挺直身体!”一名不到二十岁的亲随对岳虎竹吹胡子瞪眼,大声斥责道。
见岳虎竹不以为然,“啪”,亲随一个耳光抽在岳虎竹的脸上,打的岳虎竹眼冒金星。
“看什么看,不服是不是?”这名小校见岳虎竹怒目而视,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随手又是一个耳光。
“啪!”耳光清脆,打的岳虎竹嘴角含血。
岳虎竹自投奔白复以来,战功赫赫,深受三军将士尊重,没想到今日竟被一名刀笔小吏如此凌辱。
岳虎竹何曾受过这等侮辱,羞愤之下,额头上青筋暴起,气的浑身发抖。
“你们怎么能这般对待岳将军?还不快快松绑!”
帐帘一挑,监军使邢延恩走了进来。他眉头一挑,不由分说,给了打人士兵一个嘴巴子,将其一脚踹出刑讯室。然后,命人赶快给岳虎竹松绑。
“岳将军,杂家来迟了,让将军受委屈了。”
邢延恩将一杯温水递给岳虎竹,慈眉善目道:“将军,我跟钦差一行不一样。江淮平叛,咱们是并肩战斗。我亲身参与,感同身受。要不是白将军和你们,江淮还不知要死多少黎民百姓。
你放心,我会跟艾公公说的。不会让他们再委屈将军。”
岳虎竹感激涕零,眼中竟闪现一丝泪光。
监军使邢延恩叹道:“跟江淮诸路将领谈话,这是朝廷的旨意,也是钦差一行的例行公事,还望岳将军理解配合。我们不想为难岳将军,更不敢刁难白将军。”
岳虎竹活动着手脚,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只要不是诬陷白将军,我都愿意配合。”
监军使邢延恩见岳虎竹放松戒备,开始打开话匣子,一副聊闲天的样子,扯东扯西……
监军使邢延恩有心算无心,很快便套出白复不接受倭寇投降,就地格杀之事。
“临阵杀俘?”
监军使邢延恩眼珠一转,暗自盘算道:“这是个好借口。有了‘组织唐军滥杀无辜’这个理由,艾东就可以监军使的身份,留在安西北庭行营中,节制诸将。”
从岳虎竹的嘴里,监军使邢延恩刺探出不少秘密。但关于尹凤蓝的下落,还是没有打听到。
对此,监军使邢延恩早有计策。他走出刑讯室,对艾东耳语几句。
艾东奸笑一声,命人将岳虎竹之子岳随弓,唤入钦差行辕。
岳随弓乃是白复的亲兵,弈剑门刺客在长安夹城暗杀白复时,岳随弓重伤,断掉一臂。
这次回京,白复倍道兼程、舟车劳顿,所以没有带上他,将其留在军中,让岳虎竹照管。
还是原来的套路,艾东和邢延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恩威并举,很快便由邢延恩骗取了岳随弓的信任,撬开了这名小将的嘴,掏出了尹凤蓝被羁押的秘密地点。
艾东欣喜若狂,赶忙通过鸽信,将此消息报送给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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