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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夏四季早晨醒来洗脸刷牙,被镜中顶着两个熊猫眼的女人吓了一跳,这眼袋都快耷拉到下巴的女人是谁。
“你好,顾盛之,我来了。”
“你好,顾盛之,我来检查了。”
“你好,顾盛之……”
夏四季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再次见到顾盛之时要说的话。昨天的表现有些糟糕,今天再见面,一定要淡定有礼,进退得宜,表现出一个前尘尽销的前女友应该有的洒脱姿态。
夏四季吐出满嘴牙膏沫,怎么还没见人心慌了。
她看到顾盛之会习惯性心跳加速。这些年不犯病,她还以为这个该死的毛病早痊愈了。
这个坏毛病伴随她有十年了吧?从她初初见到顾盛之起一直延续到今天。
中考结束的那年初秋,精力旺盛的夏四季带着份对前途的不安,迈进传说中的滨城二十二中。
可能每一个城市都有无数所类似的学校,二十二中,二十八中,三十二中。学校被固定成一个个格子,塞满像符号一样的学生。
只是二十二中在他们的城市中有着超然的地位。滨城每一个有学生的家庭,都流传着一个传说,考进二十二中就相当于一条腿迈进了重本。
二十二中以它变态的升学率和校规校纪登上过本省晚报头版头条,并成功在网络还不发达的时代,引发过一场全民讨论。
后来的那些“**中学”“**模式”在二十二中毕业的这帮孩子眼里总有着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夏四季的中考赶到教育大改革夹缝里的那一年,中考试题的出题方向走位清奇。班主任老师惊叹一句,这试题果然成功规避了重点和热点,箭箭脱靶。
平时成绩极度不稳定又偏科严重的的夏四季占了考试改革的便宜,堪堪擦线考进二十二中。
领通知书的那一天,是夏四季从小到大收获关注最多的一天。
“那个就是夏四季啊,听说考进了二十二中。”
“平时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说是超常发挥。”
“这也太玄乎了吧,这得积攒了几辈子的人品大爆发。”
人群中最让夏四季难忘的是比她低了一分的林筱白,她比夏四季低了一分,这一分意味着她和二十二中擦肩而过。林筱白考了班里三年的第一,只有在中考这一次发挥失常。
当时班里比他们考的好的也有,可班级成绩按排名拉出来,她就挤在筱白前面。夏四季看着名次表无端端心虚,是那种窃取了别人的革命果实的心虚。
班主任拍拍她的肩膀:“四季同学进入高中后可要努力,不要跟同学们拉开太大差距。”
怀揣着对前途命运心惊胆战的夏四季垂着脑袋磨蹭回家。
老夏同志耐心听完夏四季的杞人忧天,豪情大发,大手一挥:“笨鸟先飞,从明天起咱们去补课。”
老夏背着包出门打听暑假新高一补课班。前台小姐姐热情地问:“这位家长,您是给孩子补强还是补差。”
这个时候体现出艺术生思维的清奇,老夏同志想,我花钱让闺女补课还能来补差,“我们当然补强。”
学渣夏四季这只小绵羊,被坑娃的老夏同志丢进了号称省优教师聚集的补强班。
这一行为让夏四季提前体会到自己和二十二中之间永远无法消弭的差距,也早早认识到所谓的天赋型与努力型之间的差距。
迟到的夏四季溜进教室最后一排做好,听了十分钟数学老师混带肢体语言的生动教学之后,她开始挠耳朵。台上的老师讲的是外星语吗?好像是中文又好像是天书,是她一个人听不懂,还是所有人都一样。她抬脚踢了踢自己的前排,一个低着头昏昏欲睡的男生。
然后,前排的男生回头。
七月的滨城很热,夏蝉在叫,高大的乔木叶子绿得要淌下来。窗棱的阴影打在男生侧过来的面庞上,那是很俊秀的一张侧脸,眉骨微微隆起,恰到好处的双眼皮下一双的眼睛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他睡得发懵,乍被惊醒,眼睛里是迷蒙的水色,闪闪发光。
夏四季当场呆住了。
虽然事后多年,夏四季反复回忆那天的场景,都无法用语言形容她看到的场景。以至于林沐沐深深怀疑她的所谓惊为天人,完全是时光滤镜导致的,
但夏四季坚定的否认了林沐沐的观点。
“当时,我心里是有一个声音的。”夏四季认真地说。
“什么声音?”
“卧槽,这小子怎么这么好看!”
接下来,数学老师讲的是天书还是中文对夏四季来说都不重要,她把书本盖到素描纸上面,然后小心翼翼地对着前面伏在桌子上的男生偷偷打着线条。
听完课后,夏四季背着沉重的双肩包走上公交车,五六点的公交车人最多,车厢里闷闷的味道让人烦躁。
夏四季托了托背上的练习册,似乎已经看到了同桌危言耸听的那句话渐渐变成现实:“在二十二中读三年,正常人都会变成书呆子。”
夏四季想,我会变成书呆子吗?
她背包里还偷偷塞了一个素描本还有一册少女漫画,这似乎是她潜意识里最勇敢的反抗了。
十四五岁的夏四季还没有勇气反抗大家集体认为正确的道路,你应该努力学习,你应该为高考拼搏,你应该摒弃你那些琐碎的小心思。
今天的夏四季可以在微博上发问,多数人觉得正确的道路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可那时的夏四季生活被塞满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远程遥控指挥的妈妈很快在电话里发现不对劲:“你给四季报的什么班?”
“新高一补强班。”老夏同志很骄傲。
“夏志国,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草包吗?夏四季几斤几两你心里没点数,明天给她调班。”
“你就是不相信孩子。”
“我是不相信你,要不是她考上了二十二中,我说什么也要把她接到我身边来上高中。我当时就不该心软。”
夏四季轻轻关上门,一般战况下,只要妈妈提到了这一茬爸爸几乎就一败涂地了。
他们离婚时,夏四季六岁。懵懂无知的夏四季被问到喜欢和谁一起生活时,愣住了,然后她舔了一口棒棒糖想,妈妈会阻止她吃糖,这是爸爸给买的糖。
“我选爸爸!”四季回答,等我把糖吃完了再选妈妈。
没机会了,她不记得她妈怎么离开这里的。当时她在卧室吃糖。
十岁时,妈妈试图把她接到身边,“你爸太不靠谱,再这样教育下去,你就废了。”
夏四季每个寒暑假都会去妈妈那里,她不喜欢规矩多多的外婆家,也不喜欢被一大堆人追着喊“秦总”的外公。至于妈妈,小秦总太忙了。
最重要的是,老夏同志生活中时常不靠谱,夏四季觉得自己一旦走了,老夏就完了。
她把纸箱子推到床下面,那里装满了复习资料。她笑嘻嘻地接受所有人感叹她的好运气,没人愿意去看初三一年,她做了多少套练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