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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2章双刃剑
“我当时很害怕,吓昏了头,做错了事。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对不对?你能原谅我这一回吗?”
季妧一脸诚恳的看着大宝,还想掉几滴泪烘托一下气氛,只可惜挤不下来。
大宝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
“最后一次,以后不许了。”
语气有点故作老成的味道,果然是当了皇帝的人啊。
季妧拼命点头,连番保证之下,大宝总算不那么绷着了,姐弟俩终于可以促膝长谈。
大宝登位仓促,季妧十分遗憾没能观礼,不过她更担心的是大宝在皇宫适不适应。
大宝自然是不喜欢那个地方的,但是他已经从滕秀以及……那个和他抢阿姐的男人那,了解到了他住进皇城的必要和重要。
只要他坐在御座之上,那晚的事就不会再发生。
没有人敢再追杀他和阿姐,也没有人敢对他和阿姐不利。谁都不能,全天下的人都不能。
而这好像是他目前唯一能护着阿姐的方式。
“阿姐。”大宝绕过这个问题不答,只眼巴巴的看着她,“一起住,我让滕秀给你留了最大的院子。”
季妧用哭笑不得来掩盖心中酸涩。
“大宝。”季妧摸了摸他的头,“后宫是给你将来的媳妇住的,我若是住进去,不出明日,满朝文武都得告我的状。”
大宝拧眉:“谁敢告阿姐的状,朕就杀谁!”
这话让季妧心头一沉。
她问大宝,除了上朝的日子,每天都做些什么。
大宝说,每日大半时间都要听讲,授课的还是詹事府的人,现在又多了张相,不过他只教导帝王策。
季妧又问了些细节性的东西。
确认张相是真的在以培养一个帝王的标准来教导大宝后,稍稍放了点心。
“除听讲外呢?”
“还要听滕秀念折子。”
季妧心知,那些折子都是内阁批红过的,大宝只需要听和看,不需要拿任何主意。
也就是说现阶段的政令全部都出自内阁,大宝这个皇帝还处于“实习期”。
然而他却早早懂得了权力的妙处,杀字随随便便脱口而出……
当一个人坐到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世间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约束到他,这时人性中最原始的恶就充分展现出来。荒淫滥杀、穷奢极欲……历史已经充分证明,没人能逃得过这个定律。
除非戴上紧箍咒。
“大宝,我问你,想杀人便杀人的感觉,你喜欢吗?”
大宝无所谓喜不喜欢,但他从季妧的神情中窥出,季妧是不喜欢的。
“阿姐不喜欢,我便不喜欢。”
季妧要的可不是这个。
“我再问你,你喜不喜欢那些追杀我们的人?”
大宝小脸一皱,摇头。
季妧循循善诱:“他们手里握着刀时,我们不够强大,只有被杀的份。当我们强大了,拿着刀去随意杀别人,那不就变得和那些人一样讨厌了吗?”
大宝眼中带出了一点疑惑:“阿姐的意思是不能杀人?”
“有可杀,有不可杀。”
“什么可杀?什么不可杀?”
季妧给他举了些浅显易懂的例子。
“有人不分青红皂白要杀你,可杀;有人做了伤天害理严重触犯律法之事,可杀……有人无意说了你不喜欢听的话,不能杀;有人有意拦了你不该做的事,不能杀……”
见大宝眼中的疑惑又深了些,季妧捏了捏他的脸。
“不急,这两者的标准需要你慢慢去学习领会。宫里那些学士会教你,张相也会教你,关键还是在你自己。你需知道,当你手握屠刀之时,不要动辄言死,要把人的命当命。”
大宝想了想,问:“若我不拿刀呢。”
“你一句话,自会有人替你拿;你想要什么,都会有人替你做。这两个月,你应该已经充分领会到这一点了,是不是?”
大宝迟疑了,因为确实如此。
“以刀杀人者慎刀,以言杀人者慎言,更要慎行。你可明白?”
大宝眨了眨眼:“我知道了,阿姐说的是权力。”
住进闵王府后,季妧给他说的一些故事里经常出现这个词。
“权力是双刃剑,运用得当可以造福苍生万民,否则便会丧失本心为私欲吞噬。”
听他把曾经听过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季妧十分欣慰。
“所以你一定要记着,记牢。权力可以让你得到很多,却也能让你失去更多。”
“包括阿姐你?”
大宝的小脸突然凝重。
“是,包括我。”
季妧严肃无比的看着他。
“权欲熏心,会让人浑身长满带毒的刺,那样阿姐无法拥抱你,就只有离开你。”
大宝慌了,紧紧抓住季妧的手。
“那我不要权力,我要阿姐。”
到底还是脱不掉孩子气,皇位哪里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你忘了我说的权力是把双刃剑了?你已经站在整个大周最高的位置,等你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帝王,不但可以保护自己、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还可以庇护天下更多的人。你还可以改变不公、改变规则,甚至改变这个世道……看,你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可杀不可杀的标准,权利的双刃,这些都需要时间去消化。
大宝垂下眼睫,过了一会儿才抬起,肃重的跟季妧承诺。
“我会成为真正的帝王。”
季妧伸出小手指跟他拉钩:“我等着那一天。”
房门被推开,关山和滕秀走了进来。
大宝和关山之间还是老样子,见了彼此,别说笑脸了,表情都欠奉。
不过季妧已经确定大宝还记得自己之前“威胁”过他的那些话,其他也就懒得管了。
时间不早了,宫门要下钥,即便不舍,也到了大宝离开的时候。
季妧单独和滕秀说了会儿话。
她跟滕秀当然没什么可说的,话题还是围绕着大宝。
“我只陪伴了他几年,他的人生还很长,余生与他相伴最多的不是我,甚至也不是他将来的后妃,而是你,所以我想请你……”
“季姑娘折煞奴才。”滕秀躬身道,“当不得季姑娘这个请字,这本就是奴才分内之事,季姑娘放心,奴才一定尽心尽力服侍皇上。”
季妧笑:“滕掌印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冯恩失势后落到了范咸手里,落到死对头手里能有什么好?范咸伏法后没几天,受尽酷刑的冯恩也跟着咽了气。
如今的司礼监以滕秀为首。
滕秀这人,处事圆滑,行止有矩。这一点像冯恩,且胜于冯恩。
所以一些提醒的话完全没有必要说出口,季妧相信滕秀自己拎的请。
当然她也不是盲目相信,这种相信有个前提——冯恩提督的宣武卫早在去年就被范咸裁撤了个干净,范咸死后秘阁也不复存在,司礼监的势力十去七八,早已今非昔比。
至于司礼监本身,仍有其存在的必要,所以也不能因噎废食。
前路还长,且走且看吧。
“季姑娘。”
滕秀突然唤了季妧一声,在季妧看向她时却欲言又止。
“滕掌印有话不妨直说。”
滕秀似有满腹的话,最终化为一个略显复杂却不失坦然的笑。
“这声姑娘以后约摸是叫不得了……奴才祝你和寇将军白首偕老。”
季妧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不过被祝福还是很开心的。
“承您吉言。”
谈话结束后,季妧亲自送大宝出门,并答应伤养好后会进宫看他。
看着大宝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季妧的心紧紧揪成一团,却还是得强颜欢笑。
马车走出很远,大宝的头还探出车窗外往回看着。
直到车辙声彻底消失,眼角泛红的季妧回身投进关山怀里。
关山揽着她的肩,陪她在漆黑的夜里伫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