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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大宅。

在拍卖会开始前三个小时,李靳屿弓着背一只手夹着烟,搭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电话举在耳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凌白的车缓缓从树影幢幢的大门开进来,耳边是梁运安抱有遗憾的声音:“我昨天跟市局申请,本来想邀请你协助我们破案,但李凌白目前还是嫌疑人之一,你又是她儿子,基于回避制度,上头没同意,不过我会再争取试试的,哎,你这脑袋放着不用太可惜了……”

车门打开,紧跟着,李凌白盛气凌人的高跟鞋声在花园里噔噔作响,李靳屿掸了下烟灰,“嗯了解。”

梁运安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头就是个爆炒的鹅卵石子,油盐不进,我再找机会劝劝他。我是百分百相信你的——不过我们头因为你这事儿受了些启发,他昨天找了几个像你这样的记忆专家,希望也能有进展吧。“

“好,祝你们早日破案。“

“叮咚”声响,别墅电梯到二楼,李靳屿适时挂断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一手夹着烟抽了口,目光盯着缓缓打开的电梯口。

一个面容清丽的女人从里头走出来,李凌白保养得非常好,五十出头皮肤仍然通透有光泽,甚至看起来比很多年轻小姑娘都水嫩。李靳屿知道她定期会去医院打各种针。但这么久没见,不得不说,这张脸相比较从前,其实松垮了很多。而且,有点整容脸。

然而,李凌白却觉得李靳屿越长越妖孽,快三十了?还是二十七?她记不清,反正这张脸,她是觉得几乎没怎么变,好像还比从前更白了,轮廓更分明,有男人味了。更可怕的是——那双深黑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干净,永远清澈无辜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的样子。

李靳屿倚着栏杆,把烟掐了,冲她扯了扯嘴角,叫了声:“妈。”

还是那副样子,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装模作样。李凌白冷冰冰地嗯了声,“你外公呢?”

“在书房。”他说。

李凌白没理他了,回头嘱咐秘书看好他的宝贝儿子,当然是说那个个子可能还没到李靳屿大腿根的小孩。小孩叫李卓峰。其实李卓峰长得不太像李凌白,瘦骨嶙峋的身子显得整个人干枯,看着像一个行将木就的老人,完全没有小朋友的天真和朝气。但好在那双葡萄似的眼睛很明亮,不得不说,李凌白虽喜欢整容,但她底子确实好。李靳屿和李卓峰的眼睛都像极了她。

李凌白大约都不怎么跟李卓峰提李靳屿,所以李卓峰对他陌生又好奇,怯生生地叫了句:“哥。”

李靳屿对这个便宜弟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不讨厌也不喜欢,只靠在栏杆上淡淡嗯了声。然而李卓峰似乎想走过来找他,结果被秘书小姐牢牢扒住肩膀摁在怀里,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李凌白看来对他是枕戈待旦了。

李靳屿便决定逗逗他,一手抄兜,一手懒洋洋地冲着李卓峰勾了勾。李卓峰受了蛊惑鬼使神差地拧开秘书小姐的手,飞蛾扑火一般地朝李靳屿冲过去。秘书小姐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李卓峰这二哥哥,要是铁了心想勾引谁,还真没女人能躲过。而且老少皆宜啊这哥哥。

李靳屿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吃么?”

李卓峰眼馋地点点头。

“哥给你剥?”

“好。”

李靳屿倚着栏杆,夹着烟,三两下剥开糖纸,随手喂进小孩的嘴里,另只手将糖纸拧做一团,递给李卓峰,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帮哥哥丢进那个棕色的垃圾桶里。”

不知两人聊了什么,李长津雷霆震怒,李凌白脸色铁青地领着秘书风风火火离开。晚上的慈善拍卖会,李长津没有出席。李靳屿自然也没来。邰泱泱兴冲冲地扑了个空,失落地坐在位子上支着下巴像望夫石一样,眼巴巴地看着拍卖会展台的第一排处那两个空荡荡的位子,其中一个写着李靳屿的名字。

邰泱泱穿着一件薄纱抹胸鱼尾裙,露出精细的锁骨、天鹅颈和几乎要翩翩飞舞的蝴蝶骨,像一只花蝴蝶,漂亮得不可方物,胸口位置扎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礼物,恨不得李靳屿能亲手拆掉她。

她确实是李靳屿会喜欢的那种类型——乖巧、懂事、好骗。

邰泱泱一边刷微博一边跟她亲哥闲聊。邰泱泱是典型的饭圈女孩,整个微博首页都是各种明星的个站和粉头大v,还爱管李靳屿叫哥哥,“哥哥今天真的不来了?”

邰明霄刚跟李靳屿通完电话,“嗯,说是老爷子拉着他去打高尔夫了。”

“不是吧,那我今天这妆不是白化了。”邰泱泱垂头丧气地抱怨道。

“哥能让你白化吗?”邰明霄饶有兴趣地扫她一眼,“他打完高尔夫等会过来接我们。”

“真的?”邰泱泱有点激动。

“嗯,到时候哥找个理由消失,你抓紧机会啊。”

邰泱泱两眼泛着红光,却突然静下来。

“怎么了?”邰明霄不解。

邰泱泱忽然又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你说哥哥这么几年在外面,会不会有女朋友了啊。”

“不可能,傻白甜这么单纯,这么多年对女人不都清心寡欲地跟个和尚似的,我他妈有时候都怀疑他性取向是不是有点问题,”邰明霄为了增强说服力,还踩了一把坐在一旁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叶濛,“看见没,我身边这位大美女,那天在车上,他可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叶濛当时跟他搭话,他也只是冷冷淡淡地哦了声。”

叶濛:“……”

邰泱泱眼睛冒星星:“哥哥也太清心寡欲了吧,叶姐姐这种顶级大美女他都没动心吗?”

“完全没有,”邰明霄斩钉截铁地摇头,“不用担心,反倒是上次你要跟他表白那次,我故意拉着他打球到半夜,他记恨我好几年呢。”

邰泱泱面颊微微泛红,眼底是难掩的欣喜,也有少女怀春的犹疑和不自信,“哥,是你想多了吧。”

“哇,你真的越活越回去了,”邰明霄简直要被这个胆小如鼠的妹妹给气死了,“你小时候跟他玩过家家的勇气呢?谈恋爱不就是从想多开始的吗,我想多了以为你暗恋我,你想多了以为我喜欢你,然后渐渐开始注意彼此,你要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不应该那不应该,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人生还没开始,你已经自我阉割了。”

“那我等会怎么……办啊。”邰泱泱声音里已经有点跃跃欲试了。

邰明霄给出建议:“表白,强吻。”

听到这,叶濛突然呛了一声。

邰明霄:“你看,你叶姐姐也觉得我这个办法很好。”

“砰!”一声,球攻上果岭,李长津转身将球杆递给身旁的球童,拿了块白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上的汗,扫了眼一旁靠着的李靳屿,“其实生活跟打高球一样,你得放低姿态去打球,而不是杆没挥几次,就急着抬头去找球,看球的落点。真正高尔夫打的好的人,要先学会低头。”

李靳屿知道他意有所指,倚着球柱,笑着低了下头:“我姿态还不够低?要我跪下么?”

李长津笑笑不说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示意球童把球杆给李靳屿,“来,让外公看看,八岁教你的高尔夫,现在如何。”

李靳屿很久没打了。他也不太喜欢这种绅士活动,所以他不露声色地靠了会儿,然后才懒洋洋地伸手接过球童手里的球杆,散漫地说了句:“打完这局,我不陪您了啊。”

李长津挥挥手,“先打,再打个信天翁给外公看看。”

所谓信天翁也是高尔夫球里的一杆进洞,比如标准杆为三杆的高尔夫球,如果打出了一杆进洞,这种球叫老鹰球,如果标准杆为四杆的一杆进洞,这种球便叫信天翁。

李长津打了一辈子球也没打出个信天翁,反倒在八岁那年给懵懵懂懂的李靳屿打出了个信天翁。

现在的李靳屿自然打不出来了,但也还算勉强合格,打了个小鸟球——两杆进洞。

李长津有些失望,“刚刚脑子在想什么?”

李靳屿把球杆交给球童,在他身旁坐下,两腿敞着,手搭着,他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想您为什么要把股份给我,而又为什么我妈没得到一分钱?”

李长津扭过身,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看着他说,“心疼你妈了?”

李靳屿笑了下,“说实话么,她毕竟是我妈——“

李长津老神在在,从容自如轻轻吹着茶叶末:“行了,在我面前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在调查她。”

高尔夫球场格外亮,这是李长津的私人球场,空旷地只有他们俩,李靳屿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

李长津眼神深邃,像一片广袤的森林,平静的黑夜底下,掩着无数的危机四伏,好像风云变换不过是他股掌间的念头:“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能让你放过你妈吗?”

李靳屿低着头沉默半晌,舔了下唇角,尖细清晰的喉结微微滚动着,冷笑道:“所以她究竟在背后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您愿意拿股份来收买我?”

李长津摇摇头,“靳屿,这股份不是今天才定下给你的。是从你出生那天开始,我就说过等你成年后,我会将瀚海旗下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转给你。只是,时运不济,我病来如山倒,你又流落南方。”说到这,李长津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站在权利和金钱的顶端,你就会发现,很多事情你其实身不由己,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有公允吗?你真的相信战胜邪恶的一方一定是绝对的正义吗?不,这世界从来都不公平,战胜邪恶的势力却有可能是另一股更邪恶的势力。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恶,所有人都懂兔死狐悲这个道理,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意识到,当兔子死了,自己或许就是那只可悲的狐狸。因为没有永远的对立面。”

“所以我妈做的事情,您默许了是吗?”李靳屿像是忍无可忍,头侧着,一下一下重重点着,说,“包括她跟oliver合作,恶意抬价,让国内华人望而却步,最后‘长钟鼎’被一个外国人收入囊中,或许永远也回不了中国的事吗?您知道她从中拿了多少回扣吗?”

李长津显然是震惊的,那双苍茫的眼底,波澜壮阔,情绪暗涌:“你确定吗?这事儿没证据不能乱说。”

李靳屿两手搭成塔状,低着头没说话。

李长津叹了口气:“算了,我以为她只是玩弄权术,如果真涉及到这种层面,我必定第一个不放过她。她这几年做事确实越来越激进,很多圈内老前辈对她越来越不满,那天小刘,给我看了一个叫什么微博上的扒皮帖子,把咱们家扒了个底朝天。”

自从‘长钟鼎’流拍,国内收藏界的华人对李凌白已经怨声载道,积压多年的愤懑终于浮出水面,得亏李凌白有个好公关,每次有点蠢蠢欲动的小火苗就会被他及时浇息,不了了之。

然而,这次国宝流失,还以这么高的价格流失海外,算是触了所有文物爱好者的逆鳞。李凌白彻底被人扒了底掉儿,还连累了李长津。

然而这个扒皮帖,邰泱泱正在拍卖会现场,看得津津有味,还一边幸灾乐祸地评头论足:“哥哥的妈妈,料好多啊。我就知道她的鼻子肯定是做的,不然怎么会这么挺。不过她保养的真挺好的,那皮肤完全看不出来已经五十了。”

叶濛发现这个邰泱泱挺有意思的,论心上人的妈妈被人这么扒皮,多少也有点气愤加看不下去。她是吃瓜吃得美滋滋的,还不断拿胳膊肘捅她哥哥,大惊小怪道:“哇,原来李卓峰是人工授精来的?难怪这么营养不良的样子,跟哥哥一点都不像,哥哥真的好帅啊。咦,这张照片是不是从他学生证上抠下来的,水嫩水嫩的。”

邰泱泱又操心道:“哎,已经有人开始扒哥哥了,别啊,他那么多黑历史,禁不住扒的,校内论坛一搜,全都是他当年那些事。”

叶濛突然觉得这姑娘有点可爱:“手机拿过来看看。”

邰泱泱啊了声,立马兴致昂扬地跟她分享起来,“我跟你说,哥哥真的好可怜的,以前那件事根本不是他的错,他就是好心被当驴肝肺,被那几个老头骗了,结果那些没良心的坏人把他推出来顶锅,哥哥都没为自己辩解过一句。”

“为什么不辩解。”

“哥哥是为了保护那些小孩子啊。因为后来事情闹大了,国外有人站出来挺哥哥,舆论的风向就有些变了。结果那几个协会老头一看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二话不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当时那群小孩身上。然后你知道,哥哥长成那样子,学校里也不少喜欢他的女孩子,老头就利用那些无知少女带节奏,她们开始在论坛上疯狂攻击那些小孩子自己没智商还怪哥哥。如果哥哥要是再解释记忆宫殿巴拉巴拉的,那些女孩子恐怕更要疯了,所以哥哥什么都没解释,就直接退了当时正在参加的一个比赛让风波平息。”

……

拍卖会散场,人流渐渐涌出去,李凌白从头到尾就没现过身,众人心里也都非常清楚,这不过是她用来挽回口碑的手段罢了,一场慈善,三百万成交额,清晰透明一分钱不少全部捐给希望小学。

微博评论热门又是万年不变的统一口径:“赞!这才是中国的企业家!”

如果不是圈内人,大多数路人对李凌白的口碑还是很认可的,至少她是每年都兢兢业业,并且也是为数不多愿意致力于公益的慈善家。

有时候一个圈就是一堵墙。尽管墙外人看着那红杏枝头高高挂,光鲜亮丽,而只有墙里的人知道这里面到底裹着什么鸡屎鸟蛋。

李靳屿已经等在门外,仍是衬衫西裤,他来北京之后,好像衣服就只剩下这种黑白衬衫了。在朦胧、迷离的夜色里,显得极简又冷清,他似乎又瘦了些,怎么腰上的衣服看着如此松垮。

那天,邰泱泱临阵脱逃,没表白没强吻,反而在李靳屿出现的一瞬间,像只偷吃奶酪的小老鼠,落荒而逃。

李靳屿插着兜,靠在墙上,看着张皇失措落跑的花蝴蝶,问邰明霄:“你妹怎么了?怎么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

邰明霄恨得牙痒痒,最后只能咬牙说,“算了,下次再说。对了,我得去一趟公司,先走了。”随后他急匆匆地对叶濛说,“车我开走了,你打个车吧。”

叶濛嗯了声,匆忙间居然只剩下他俩。

五月的北京,风狂且急,无章无序地在身后哗哗然刮着。两人背后像一个刚刚被狂风骤雨扫荡过的世界,纸屑,风沙,树叶……被卷到半空中,漂浮着,树梢间甚至传来“沙沙沙”的摩挲声,天地间混沌一片,他们好像身处乱世之中的两个旅人。目光生生地被彼此的惊遇定在原地。

叶濛今天一身蓝色西装,里头是件低领西装小背心,露出胸口一大片裸白细嫩的皮肤,成熟干练,散着春情之欲。偏像乱世里,被风吹乱却傲然独立的玫瑰,她难得笑得明媚肆意,偏头怔怔地瞧着他好一会儿。然后抽出一只环在胸前的手,冲他轻轻勾了勾。

李靳屿走过去,不等他说话,叶濛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送上去,在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十字路口轻轻踮着脚尖,吻住他。

邰明霄刚上车,但凡他这时候往窗外看一眼,便会瞧见那昏昏乱像末世一样的路口,这令人心动而又炸的一幕。而他只是浑然不觉地哼着小曲,打开电台,慢慢将车拐出了十字路口,两人亲吻的画面,像一幅唯美的画远远地映在他后视镜上,不断拉长,不断缩小,他却没有给予一个眼神。

李靳屿意图加深这个吻,叶濛却松开他要退回去。

李靳屿勾着她的腰不肯放。但凡这会儿身旁有人经过,都能听见这个男人,很不要脸地在女人的耳边低声邀请她更进一步:“去我那?”

这低沉诱惑的嗓音听得人耳蜗一热,心跳骤然怦怦跳。这样直白坦率的,就好似一对大胆奔放的纵欲男女,只图一夜的爽快。

叶濛则只是浅尝辄止,轻轻推开他,有点得逞地:“不要。我等会临时要飞趟海南。陪不了你。”

“去做什么?”

“有个宝石展,勾恺让我去看看。”

李靳屿算是听出来了,冷眼垂睨着她:“故意逗我的?”

叶濛笑笑,拍了拍他的脸:“谁知道你这么不禁逗啊,弟弟。”

“这两天心情看来不错?”李靳屿心想无所谓了,只要她高兴就好。

“还行吧。”叶濛懒懒地说。

“行吧,我送你回家。”

那晚之后,叶濛在海南待了一周。那一周,两人关系似乎又有了一丝新的变化,偶尔电话,偶尔视频,偶尔会像从前一样,开着视频,然后什么都不说,就静静地看着彼此的眉眼,好像在乱世中寻找彼此内心最后的那一丁点温存。李靳屿发现叶濛最近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缠绵,温柔得像云上的风,又像一朵春风化雨的云。

叶濛从海南回来那天是邰泱泱的生日,这帮富二代大概都有毒吧,一有点什么高兴或者不高兴的事,就喜欢在朋友圈刷屏,这毛病的源头不知道是在谁哪。邰泱泱那天发了十几条朋友圈,一一晒哥哥们送的精致昂贵的礼物。

给邰泱泱买礼物那天,李靳屿其实打电话问过她,“邰泱泱要过生日了,你说买什么。”

叶濛当时在汗蒸,整个人仿佛褪了一层皮,白得发光,看不到一丁点的毛孔,皮肤就像一片嫩白的花瓣,纤细的脖颈上仿佛还挂着清晨的露珠,水嫩清透,她说:“随便你啊,你以前送什么?”

“以前,”李靳屿似乎在电话里短暂地回忆了一下,“不记得了。”

“小姑娘嘛,无非就是那些,首饰珠宝啊之类的咯。”紧跟着,叶濛若无其事地说。

李靳屿当时在黎枕的俱乐部,倚着俱乐部的大门,看对面那帮十□□岁的小孩在对面蜿蜒的公路上飙车,耳边是绵延不绝的尖叫声和沉闷的轰油门声,面无表情地说:“是吗,那我送她一条项链?手链?要不,干脆送个戒指好了。”

“可以啊,随便你。”叶濛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李靳屿当时肺都快气炸了,他觉得那会儿在汗蒸的应该是他,胸闷地都快透不上气了:“挂了!”

那天之后,再没联系过了。叶濛此刻正翻着邰泱泱的朋友圈照片,嚯,真看到一个钻石戒指。

【邰泱泱:哥哥送的戒指哦!爱心】

叶濛心态平和地点了个赞,再无后话。

日子平淡无澜地翻过两页。周六,叶濛被这种压抑的情绪快憋爆炸了,她给黎枕打了个电话。

黎枕那边听着很热闹,耳边全是拉拉杂杂地说话声,依稀间她听见了邰泱泱叫哥哥的声音,以及那声熟悉的冷淡嗯声。

“人很多?”

黎忱走到外头,静了些,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对,邰明霄组了个烧烤局。”

“我想飙车,你那边有车借我么?”

黎忱熟稔地答应下,“你过来吧,我给你找一辆。”

等他挂了电话再进去,邰明霄举着两串刚烤好的香菇递给一旁邰泱泱的小姐妹,随口问了句,“谁啊?你老婆啊?”

黎忱重新坐下,接着串肉,涮酱,心不在焉地答道:“叶濛啊,说要过来飙车。”

邰明霄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她疯了啊她?”

颇有个性的车厂里三三两两聚着一堆年轻人,李靳屿这段时间一直窝在黎忱这,不飙车,也不干嘛,反正就窝着。弄得黎忱天天得过来看店,一到周末还得热火朝天地伺候这帮小孩涮肉。

黎忱神情麻木,认为自己是个毫无感情地涮肉机器说道:“不知道,大概跟她老公吵架了吧,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惊讶什么?”

邰明霄惊讶地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她以前来过!?”

黎忱说:“一个月前吧,来过一次。也是跟她老公吵架。”

邰明霄骂:“靠,这丫居然不告诉我。拿不拿我当朋友啊。”

此时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看经视新闻、西装笔挺的勾恺,又嗤之以鼻地开始了:“我就说他那乡下老公配不上她。”

邰明霄一边扇烤炉的碳,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怂恿道:“这话我都听出老茧来了,有本事你挖墙角。”

勾恺说:“你以为我不敢挖啊?”

邰明霄切了声,他真是一把烤肉好手,这么会儿功夫又手脚麻利地烤好了一串香菇递给一旁小姑娘们,还不忘讥讽勾恺:“你暗戳戳拿勺子刨的吧,就你这速度,挖到猴年马月啊。”

没多久,叶濛到了,在黎忱的更衣室准备换赛车服,黎忱倒没急着出去,靠着门框跟她闲聊:“你要不要挑战下山顶的小红旗啊。”

“什么小红旗。”

“就挑战我的记录,七分五十八秒,赢了小红旗上就改你名字。”

“无聊,”叶濛没兴趣,“你要是山顶那块地给我了,我还试试看,一面小红旗,我闲着无聊?”

黎枕懒洋洋靠着,啧啧摇头,“你可别看不起那面小红旗好吧,那可是f1方程式的冠军旗,仅此一面的好吧。”

“算了,我的车技不飞出去就谢天谢地了。”

“行吧,”黎忱不在勉强,临走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提醒了一句,“等会换衣服不要进错房间了,隔壁那间房有摄像机,要被拍走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你这么变态,更衣室还放摄像机?”

黎忱笑了下,“不是,是邰明霄妹妹,听说等会要跟李家那二公子表白,想记录下来,就提前放了台摄像机,这事儿就李靳屿不知道了,你别告诉他。”

“嗯。”

黎忱把车钥匙丢给她,转身准备回去给那帮小孩烤肉,结果一转头,看见那八卦的当事人斜斜地倚着就更衣室门口的墙,吓得他心惊肉跳,“靠,你这小子怎么走路没声的,吓我一大跳。你听见了吧?当我没说,你自己装不知道吧。”

黎忱真是被这帮小孩闹得脑袋疼,他当机立断决定送走这波,歇业两天。

事实上,李靳屿一进门,邰泱泱的小姐妹们,眼神瞬间就聚在一起,彼此心照不宣地冲那扇紧闭的门频频打量,有人小声说:“他好像去找那个爆炸漂亮的姐姐了。”

邰泱泱正沉迷偶像刚发的微博,一边回复无数个爱心,一边心态贼稳地说:“不用担心,他不喜欢那个姐姐的。”

“真的吗?”众人面面相觑,心存疑惑。

邰泱泱又给她们喂了一颗定心丸:“真的啊,我亲哥说的,他俩第一次见面,叶濛姐姐主动搭讪,哥哥都没给过一个眼神。”

姑娘们纷纷感叹,“靳屿哥真的人如其名,好冷淡,好禁欲。”

“哥哥是真的清心寡欲呢,而且很纯情,这么多年就没谈过一个女朋友。”

黎忱更衣室,其实算不上是什么正规更衣室,三四平米地,四边齐齐摆着一个货架,上面丢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头盔,车零部件还有一些鸡零狗碎的破铜烂铁,李靳屿个子大,他一进来,空间瞬间变得逼仄,叶濛转个身都困难,生怕提到旁边的破铜烂铁,发出些不太正常的声音,引起外面的注意。

“李靳屿你让开。”叶濛被他圈在门板之间。

“你发什么疯呢?”李靳屿像一堵冷冰冰又硬实的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还在不正常地抽动,“你飙什么车?啊?你要不高兴你他妈告诉我啊,你吓唬我是吗?”

从刚才从黎忱嘴里听说叶濛要飙车,他大脑就瞬间一片空白,从他哥死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这种心里发慌发紧的感觉,他现在心脏还在抽疼,每说一句话,他都要重重地吸一口气,才能缓和下来。

他低头去看她,然后把她紧紧抱进怀里,拢着她的脑袋,一点点心疼得发紧,摩挲着她的头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能不能告诉我?别拿这种事情吓我行吗?”

“我没有吓唬你,我真的需要发泄。”

李靳屿将她抵在门板上,杂间昏暗,灰尘扑满天,静谧昏弱,呼吸间都是彼此的气息,温热,湿漉。叶濛甚至能听见他那张狂又压抑的心跳声,然后他一手撑在门板上,一手搂着她的腰,顺着她的发顶一路吻下去,最后温柔缱绻地含住她的耳垂,舌尖轻轻刮着她清秀的耳廓,一声声哄道:“我开,我带你上山顶,嗯?”

于是,李靳屿在俱乐部一众人惊讶又茫然的眼神中,还有几位小弟弟一本正经地叼着扑克牌准备大杀特杀地时候,冲黎忱要了他那台车的钥匙,黎忱不可思议,眼神冒光:“你开?”

李靳屿没什么情绪,气压很低,声音也低:“嗯,我带姐姐兜一圈。”

以前李靳屿那车就没上过女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但今天这车要上女人,那几个小弟弟的扑克牌们毫无疑问地齐刷刷惊掉了。

黎忱哪还顾得上给他们烤肉啊,兴致大起:“走走走,给咱小少爷掐表去。”

勾恺大咧咧:“走走走,掐表去掐表去。肯定没我快。”

邰明霄眼神里闪着未名的激动:“我他妈上次八分十五了。李靳屿这么多年不开车,我赌他进不了八分半。”

一群人还在起哄:“走走走,掐表去!”

男人们还在神经大条地为李靳屿冲出江湖而兴奋,女人们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这俩人关系不一般了。

邰泱泱吃瓜吃着吃着吃到自己家,手机也毫无放备地惊掉了,咋舌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小姐妹,“我好像又盲目自信了?”

小姐妹安慰,“没事没事的,姐姐这么漂亮,身材又棒,胸还这么大,泱泱,你虽败犹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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