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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要接着回去打人了,应该,不怎么生气了吧?

因为常年剑意的沁染,秦冬霖整个人由里而外散发着锋利的切割感,哪怕只是一个瘦削的背影,都给人一种多看几眼识海都要被斩裂的撕痛感。

没由来的,湫十的脑海中突然又闪过了那句“魔君秦冬霖”。

“等一下。”

湫十提着裙摆小跑着跟上他。

秦冬霖一脚已经踏入虚空裂缝中,听了她的声音,蹙眉,回首,然后看着她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凑到跟前,问:“秦冬霖,你现在还没入魔吧?”

秦冬霖眼皮再一次重重跳了两下。

他是疯了才会下意识回这个头。

秦冬霖黑着脸,头也不回地踏入了空间裂缝中。

秦冬霖夜闯主城这件事,在宋昀诃的刻意控制下,没闹出太大的动静。

当天夜里,主城前庭内院,十余处地方里伺候的数百名从侍守卫中,共查出二十余名身份不干净的探子,暗狱管事接手,问完讯息后将神魂碾碎,一缕余魄寄在廉价的存魂玉中,寄到了他们各自效忠的族中。

此事一出,主城街道都安静了几分。

第二日,湫十跟宋呈殊一起前往临安城。

像是知道他们要来,阮芫在临安的院子里摆好了茶,女侍们还特意奉上了湫十喜欢的仙果,在果盘中摞得高高一层,红艳艳的颜色喜人。

“阮姨。”湫十面对这个从小到大疼她跟疼自己孩子一样的长辈,破天荒尝到了手足无措的滋味。

阮芫是那种大气端庄的长相,在流岐山管事久了,一言一行都带着令人信服的意味。见到湫十,她眼眸朝下弯了弯,声音一如以往的温和:“小十来了?”她仔细看了看湫十,含笑夸:“又漂亮了。”

湫十笑了一下,眼眸亮得像星星。

“宋兄。”阮芫转而朝着宋呈殊点了点头,道:“快请坐。”

长辈们要谈事,谈的还是关于自己干出的蠢事,湫十坐立难安。

好在阮芫看出了这份不自在,抚了抚她的手掌,轻声道:“今日主城里外十几家灵宝阁联手办了个拍卖会,小五爱凑这样的热闹,一大早就拉着冬霖出去了。”她从袖袍中掏出了一块令牌,放到湫十的掌心中,“去找他们玩吧,看上什么就买什么。”

宋呈殊点头应允,接着不放心地嘱咐:“小五和冬霖远道而来,都是客,不可再央着他们随你胡闹。”

湫十走后,宋呈殊站起来,朝着阮芫郑重其事地抱拳作了个揖,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回的事,是我琴海城对不住流岐山。”

阮芫侧身,避开了他这一礼,她显然也听闻了昨夜的事,苦笑着道:“冬霖夜闯主城,险些动手伤人的事我都知道了,这孩子冲动,扰了主城规矩,请宋兄海涵。”

两人一对视,彼此脸上都是无奈的苦笑。

“宋兄,你我相识上万年,客套的话,就别说了。”阮芫开口,道:“我们还是坐下来,说一说孩子们的事吧,今日你特意前来,想必也是为了这件事。”

宋呈殊依言坐下,也不兜圈子绕弯子,直接问:“流岐山的长老们,是怎样的想法。”

“宋兄。”阮芫眉尖微蹙,道:“小十是我看着长大的,算我的半个孩子,她的性情我清楚,若无缘故,她不会贸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具体的缘由,你们有没有问过她?”

宋呈殊动容,将湫十所说的与他命人调查过的事件一一说出。

阮芫一字一句听得认真,直到宋呈殊将前因后果说完,她才像是松了一口气,皱着的眉松下来。

“宋兄,实不相瞒,冬霖是我与秦越唯一的孩子,也是流岐山唯一的继承者,长老团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这次的事传得实在不好听,族内风风雨雨,长老团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话说到这里,宋呈殊同样作为掌权者,自然明白其中的言外之意。其实早在来之前,这件事的具体解决方案就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沉着了。

——琴海和流岐山同时辟谣,宋湫十和秦冬霖只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除此之外,不存在外界传的任何其他关系。

虽然两族有意联姻是整个六界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但到底没有公开承认过,说不做数,就不做数了。

阮芫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却是口吻带笑的温和建议:“宋兄,当初冬霖和小十尚小,我们为了妖族的平稳,也希望后辈能将我辈的情谊延续下去,于是擅自定下了小十和冬霖的婚事,现在他们长大了,懂事了,我们难道还要再插手,将他们的婚事解除一次吗?”

宋呈殊走后,阮芫身边伺候的女侍上前收拾茶水,女侍长着圆圆的脸,因为跟在阮芫身边时间长了,也敢开口问一问令自己疑惑不解的问题:“夫人,族里都为少君的事闹成那样了,您为何不同意琴海城主的建议。”

明明来之前,他们预先定好的解决方法也是解除婚约。

阮芫看着远方的翠色,转了下手中小巧的灵玉杯,含笑问:“咱们那位少君,脾气好吗?”

女侍不敢答话了。

阮芫笑了笑,不以为意,又问:“那他蠢吗?”

女侍连着摇了好几下头。

阮芫站起身,白裙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她摇了下头:“不蠢的人,怎么会带着婆娑剑入主城伤人,将理亏二字送到对方手中?”

让原本占理的事,都成了不占理。

第10章祸水

日头高悬,正午是临安城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临安城是主城外最大的城邦,同时也是六界最大的灵宝交易地域之一,很多海妖都栖居于此,海族秘境中的中低等灵宝有百分之七十五从这座城中流出。

下个月宋呈殊的生辰,从月初开始,临安城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外族人。这样的盛事,许多族中的老人都会带着族中的年轻一辈出来,见一见世面,也结交一下别族天骄们,让他们别做自以为是的井底之蛙,而年轻人往往精力旺盛,闲不下来,临安城诸多拍卖会和灵宝阁就成了他们解闷的去处。

这次恰巧有灵宝阁派遣出的小队发现了海底一处小秘境,从里面打捞出了不少上古年间传下来的灵宝,吸引了不少人前来。

正好趁这次机会,几家实力不俗的灵宝阁携手,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拍卖会,提前十几天就开始宣传,到了即将举办的这几天,各大酒楼、灵宝阁人头攒动,热闹无比。

湫十听明月说起过这件事,但前段时间,她的心思都花在给程翌疗伤上,这几天又忙着平息谣言带来的风波,就没打算凑这个热闹,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还是入了城。

湫十在琴海主城长大,这周边的城邦不知道被她逛了多少遍,因此才一入城,她就轻车熟路地拐进了街边一家并不起眼的小酒楼里。酒楼牌匾前挂着两盏红色的大灯笼,颜色灰扑扑的感觉许久没有清理过,但里面的桌椅陈设却出人意料的干净整洁。

这家酒楼平时生意不行,但现在整个临安人满为患,湫十进去的时候,里面也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前台的掌事见到她,眼神一亮,直起身子迎上来,将她往二楼引:“姑娘楼上坐。”

湫十朝他颔首,去了二楼最里面的半隔间。

没过一会,面容稚嫩的小二上来给她送茶,等放下茶,他有些拘束地站到一边,笑得有些腼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犬牙:“姐姐来了。”

湫十抬眸,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问:“今天怎么来店里帮忙了?师傅们没教你们修习功课吗?”

小二摇了摇头,如实道:“教习心法的师傅这几日有事告了假,我和小鱼就来店里帮帮忙。”

“山峮很懂事。”湫十有些欣慰地夸赞,想了想,从空间戒里掏出一小袋沉甸甸的灵石,放到小孩长了层薄茧的掌心中,温声细语道:“姐姐接下来有些忙,不能经常来看你们,这些灵石,你和小鱼一人分一半。”

名叫山峮的小孩看着手中鼓鼓囊囊的灵石,有些不知所措,站在湫十面前欲言又止,湫十知道他想说什么,笑着接:“这些灵石对姐姐没用,拿着吧。”她不忘叮嘱:“收到空间戒里,别被别人看见了。”

伍斐和秦冬霖一前一后进隔间的时候,山峮才退出去,小小的孩子面颊涨得通红,眼里好像还包着一包泪,撞到伍斐身上也只是慌张地弯腰,含糊地说了声“对不起”便跑开了。

“怎么了这是。”伍斐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桌角,发出清脆的“咚咚”声,他桃花眼往上一挑,声调含着一贯的调侃意味:“现在还喜欢上欺负小孩了?”

湫十在他们面前,跟方才面对山峮时的态度完全是天差地别,先前温柔耐心的大姐姐仿佛只是一个幻影,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本性。

“伍斐哥。”她眉目弯弯太阳花一样转向冷淡得不行的秦东霖,喊:“冬霖哥。”

伍斐敲桌角的动作僵住了。

秦东霖眉尾微不可见往上挑了一下。

伍斐心中警铃大作,如临大敌。从小到大,几万年的时光,湫十对着他喊哥的次数,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她每喊一声,他不是要跪祠堂就是要进刑罚堂,每一次都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导致他现在一听到“伍斐哥”这三个字,就觉得后背隐隐作痛。

伍斐再不说话,他默不作声在桌边坐下,端着才上的热茶抿了两口。

湫十才不搭理他,她的眼神全部落在了坐在对面的秦冬霖身上。

秦冬霖一如往常的淡薄,浑身都透着一股懒散的不耐意味,身上几乎已经明晃晃的写上了“脾气不好,不要招惹”这样的大字。

没有谁敢在秦冬霖臭着脸的时候上赶着去烦他,但湫十是个例外。

秦冬霖越烦,越不开心,她越要去闹他,缠他。

就比如此时。

湫十将自己的脸往他跟前凑了凑,声音甜腻腻的,花蜜一样,“冬霖哥。”

她生了张很有优势的脸,小小的只有巴掌大,脸色又很白,没见过日光一样,笑起来时眼睛会完成月牙,好看得不行,而声音稍软一些,睫毛再垂下来一些,又立刻变了一种意味,泪盈于睫,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同一种手段,用了上万年,成百数千次,还是能诱得人一次又一次中钩,麻烦精湫十的本事,可见一斑。

秦冬霖瘦削的长指摩挲着茶盏边缘突起的图案纹理,他根本不用抬头跟她对视,就能知道她现在是种怎样的神情,必定是楚楚可怜,弱弱怯怯。

小时候,她每回在长辈们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和伍斐就得挨一顿耳提面命的道理。

那时候,他觉得烦。

现在看到了,还是觉得烦。

搞得他欺负了她一样。

因而每回,她露出这样的神情,珊瑚螺,珍珠衣,鬼火灯,海龙丹,再珍惜难找的东西,都能如愿以偿得到。

可因为太照顾一条黑龙,而屡次在他面前殷切装乖认错,露出这样可怜兮兮的神情——

比她又想让他去找什么难找的东西还令人来得心烦气躁。

“宋湫十。”秦冬霖像是对那个茶盏突然没了兴趣,身躯往后一靠,拧着眉与她对视,瞳色沉沉,“我对乱认妹妹没什么兴趣。”

秦冬霖连名带姓叫人的时候,总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感,别人或多或少有点发怵,湫十却并不怕。她见他终于正眼看她,倒也乖乖地坐了回去,看他没有半分说话的意思,她有些闲不住,视线瞥向窗外。

窗边正对着外街,嘈杂的喧闹声和拖长了调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交杂揉碎,再不甚清晰地传到湫十等人的耳朵里。

伍斐见她意动的神情,有些好笑地开口:“明天就是拍卖会了,以你的性子,居然不凑这个热闹?”

湫十以手托腮,蔫蔫地开口:“哪有心思啊,现在阮姨和我爹正谈着程翌的事呢。出来的时候,他还特意嘱咐,不准乱跑,不准惹事,要好好招待你们。”

“这事怎么处理,你们两位当事人不知道?”伍斐一听,有些稀奇地问。

“我爹说要与流岐山谈了再知道。”湫十摇了摇头,接着道:“不过以我对流岐山长老团的了解,大概是要解除婚约,对外澄清。”

“这也是主城的意思。”

大家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权力中的权衡之术,心中都有一杆秤,面对他们两个,湫十说话并不顾忌什么。

“主城的意思。”秦冬霖意味不明地重复这一句话,又问:“是主城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湫十和伍斐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在他身上。

“怎么会是我的意思。”湫十一听,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我只是想报个救命之恩,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现在都还被禁着足呢,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代表主城说话啊。”末了,她抚了抚鼻梁,还不忘嘀咕一句:“以死相逼都不一定能成功。”

秦冬霖原本是想听她否认的,可她真这么一长串说下来,他又觉得吵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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