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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武林高手就被你那么轻易地使唤?”
秦楼安很震惊,又有些想笑。
代衡在洛水东岸筑建的水寨,南北绵延近十里,又设有瞭台哨兵日夜监视防守。想要在如此监防严密的水寨泼油泼酒做手脚,又要不被代衡察觉,一般人在一般的时间里绝不可能做到。
一开始秦楼安猜测,是月玦成功策反防守水寨的将士,后来才知他是动用了江湖上的势力。
朝廷将士与江湖武者虽都崇尚武力,然二者相较之下还是有莫大区别的。
朝廷将士人数众多,对敌之时更讲究整体的兵力压制与军队之间的配合,除却一军主帅以及主要将领,士兵个人的武功造诣并不见得有多高超,军中武功高强出类拔萃之人,也多半凭此升至少将甚至上将的官位。
对比之下,江湖虽有门派之分,亦追求扩大门派势力与江湖统治力,然其争夺势力地位乃至名声的方式,比之以门徒众多造势,他们更追求以精湛高妙的武技名震江湖,江湖武者也更加着重个人武功的精进与突破,除了一般的武斗技能,内功以及轻功亦极为重要。
寻常士兵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敌营,在敌方重要防御水寨做手脚而不被发现,这并不现实。然而此事对于江湖上的轻功高手,或是极其善于隐藏身形气息的能人异士,却并非做不到。
为确保万无一失,此战中月玦不止选择非一般的人,更选择非一般的时机。
第一盏明灯自他手中升起,便是他发出的命令,也正是此时,早已潜入水寨的江湖人士才开始行动。月玦如此做固然将时间逼压的极为紧迫,可也最大限度的保证不因酒与油的气味而被人察觉,亦最大限度减少酒与油的流失浪费,如此才能在明灯坠落后迅速将整个水寨点燃。
此战中,朝廷军队与江湖人士皆参与其中,他们就如月玦左手中的刀,右手中的剑。
何时出刀,又何时出剑,皆凭他对局势的把控而自行灵活的选择。刀剑里应外合的配合,加之精妙筹划的明灯之计,代衡自认固若金汤的数里水寨,仅在一夜之间便轰然崩溃。
月玦这样的计划与安排让秦楼安感到十分的震惊,之所以让她觉得好笑,是因那数百号的武林豪杰,偷偷潜入水寨泼酒抹油已然够令他们感到颜面无光,然为了铲除代衡佞贼,他们也能暂时忍受这样大材小用的委屈,可谁知他们为家国大义做出的牺牲,却仅仅是顺便而为,此次将他们召集在一起真正的用途,竟然是为了帮月玦运灯,点灯,放灯,为她庆个生……
其实一开始看到铺满半个江面的明灯时,秦楼安便十分惊奇:一是如此多的明灯要由多少人,费多少时间制作完成;二是这么多明灯,又要由多少人从何处运来;三是又该由多少人以何等隐秘的方式,将数以百计的明灯点燃放于洛水中才不被代衡察觉发现。
现在对于前两个疑问她尚不得而知,但在她得知第三个问题,竟是那些武功高手驾驭轻功,将一盏盏明灯放于洛水中时,她惊愕了片刻,又忍不住想笑……
她实在很难想象,人家堂堂武林豪杰竟被月玦使唤来放灯,不过,她却很容易想象到他们当时的心情,一定是郁闷到不得了吧…
“看来你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极高啊?”
秦楼安抱膝坐在小舟中,看着身前撑桨划船的月玦,如此仰视着看他,他清峻的身形愈加挺拔修直。他闻言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目视前方划着小舟,说话的声音伴着桨击河面的水声,就愈加清润动听了:“我已离开朝堂将近十年,若无江湖势力又如何立足?”
秦楼安想一想也是,正所谓狡兔三窟,月玦这种狡猾的狐狸才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朝堂的路一时走不顺畅,他定会发展其他各方势力。
不过说到江湖,她接任她师父雪机子成为紫菱宫宫主,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可却从未听说过有月玦,或是类似月玦这样一号人物。
“隐藏的够深啊!”
秦楼安撇撇嘴小声嘟囔道。
“公主莫要太看得起我了,我虽涉身江湖数年,然却并没有闯出什么名堂,公主没听说过也实属正常。像我这样善于钻营算计的人,实在是不适合潇洒无羁的江湖天地,也便只配在权谋争斗中或浮或沉,又或赢或输,又或生或亡。这次能请得如此多的高手相助,也不过是我沾了谢容这个墨意阁阁主的光。”
月玦的声音随着清风飘来,语调平淡的没有丝毫波澜,吹进秦楼安耳中,却将她一颗平静的心扰乱,就如一池春水被风吹皱一般。
他将自己说成善于钻营算计之人,言语中满是自我贬损之意,然其实他心里也是不想争不想斗的吧,也只想无拘无束做个闲人吧。
犹记曾经她问他想不想当皇帝时,他回答的是要,而非想或是不想,或许当时是她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也许他那么说并非是势在必得的自信,而是想与不想都得去争去要的无奈。
他没得选择。
秦楼安突然很想站起来,很想从身后抱抱他。
然却不等她有所动作,就听月玦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对于墨意阁我多少知道些门道,便假传了阁主圣令召他们前来相助……也算谢容替他兄长谢荀,补偿你一番吧。”
秦楼安尚为月玦感到心疼,却又突闻这么一句,她好奇之余,又莫名生出一抹不详的感觉。
“替谢荀补偿我…谢荀他做了什么,难道是因他出尔反尔不肯出兵相助?”
“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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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月份的洛城,是牡丹花开最为繁盛之时。街头巷尾处处可见层层叠叠,雍容华贵的各色牡丹,洛城沐浴于深秀花香芳气里,已彻底摆脱寒冬禁锢,一片春光大好。
然洛城城人并不知,本该最是繁华光艳的九重宫阙,此时却是另一番肃杀的冰封天地。
“谢荀,只要你放过朕,放过弄歌和夜轩,朕愿意亲手写下禅位诏书,昭告天下将这皇位奉给你,你看如何?”
素日君臣上朝议政的紫阳大殿,空旷寂寥不见半个文武大臣,只有几道略显单薄的身影,有些落寞地立在那里。
一向站于大殿最上首的秦昊,依旧一身龙袍,只是却没有了往日为君者高高在上的风采,此时正有些佝偻无力地微躬在大殿下方。那双充斥着不甘愤恨,又满是无奈的眼,望向站在殿上摩挲着龙椅的人,殷切目光里尽是乞求之意。
金龙宝座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来,谢荀似感到舒爽一般微微笑着。他的目光凝聚在触手可得的九五至尊宝座上,流连不离。
若是有人看见谢荀副架势,定会觉得他贪恋皇位已久,然他此时的眼神中却没有半分欲望,拨开虚浮着的浅薄笑意,他眼底似积聚着刺骨的寒冰。
谢荀慢慢地,从龙椅这边踱到那边,又慢慢地转身看了眼殿下的皇帝。
“真可怜,秦昊,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口上虽说着可怜,可谢荀的温声笑语里却没有丝毫怜悯之意,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讥讽与戏谑。虽是与秦昊说话,可他连眼神都不肯再多施舍给他一个,只看着手边的龙椅:“秦昊,其实我从来没想要过皇位,真的,我一点都不想。”
谢荀此言极为真挚,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坐上皇位,他所谋的从来就是萧家的天下。
然不知谢荀内心到底是何想法的秦昊,闻言却似听到天大的喜讯一般,双目一热变得激动起来:谢荀想要的既然不是皇位,那除此之外,只要他还能给的,他一定全部满足他!
“故而你用此物换你与你妻儿的性命,我丝毫都不动心。我想要的,就是你们的命,一如当年你们秦家对付萧谢裴梁四家时那般,斩草除根。”
秦昊刚升起些许希冀的心,又瞬间冷却下去。
谢荀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冰锥一样狠狠捅进秦昊心里,他瞪大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笑意嫣然的谢荀,却如看到恶鬼般惊骇地大张着嘴。
“不…不……放过弄歌与轩儿……”
“不可以哦。”
回复秦昊的,是玩笑一般的温柔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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