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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与母后置气,莫不是因为母后心念月扶天之事?

秦楼安凤目微闪,见佑德收颔着脑袋煞是为难,想来是怕他去通报之时受父皇怒火牵连。

思及适才佑德所言若能为父皇分忧解劳,纵是砍了脑袋也心甘情愿一句,秦楼安唇角微弯,勾了一抹讽刺。

“既是如此,那本宫也不为难佑德公公了。”

秦楼安浅笑轻语,佑德听了顿时喜笑颜开哈腰点头,然下一刻却是一脸褶笑僵硬在面上。

“公主,您这是何意啊?”

见秦楼安甩袖绕过他便直直往殿门走去,佑德反应过来后当即冲上去拦了。

“本宫何意?”秦楼安玉履住停,秀眉轻挑似柳梢,“既是公公不予本宫通报,那本宫自然也不为难您,只好自行入殿面见父皇。只是本宫不知,公公这番阻拦又是何意?”

闻言,佑德恭恭敬敬朝秦楼安行了一礼,“公主殿下,老奴哪敢拦您的尊驾呐!只是现在皇上确实恼着皇后娘娘,您现在进去定是讨不了好的,您又何必自寻苦恼呢?”

“本宫知晓公公是为本宫着想,然本宫行事言语又岂是不晓得分寸之人?公公大可放心,本宫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会惹了父皇生气。且纵是父皇恼怒于我,这把火也不会烧到公公头上。”

秦楼安清寒一语言罢,便不在理会佑德,直直开了朱漆殿门跨步入内,殿门掩阖之际只听身后佑德一声沉沉叹息。

听闻殿门响动声音,仰面靠于九螭龙纹椅上的秦昊微睁了双目。见来者是秦楼安,双目之间一抹狐疑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

“安儿不在昭阳殿陪你母后,怎的跑到朕这朝龙殿里来了?”

秦昊正起身子,威严端坐靠于龙纹椅背上,衮龙金袍上金线挑绣的金龙瞬如活得一般,随着秦昊动作盘盘而动。

秦楼安双颊曳笑,见父皇此时并无以往见她时那般和蔼可亲,她知晓,现在头戴平天金冠身着衮龙金袍的人是皇上,而不是父亲。

“儿臣恭请父皇金安。”

秦楼安倾倾福身,礼数行的周周全全,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虽她向来不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然身为公主,这些宫规节数却是不得不熟稔于心。

秦昊凝目看着案前福身行礼之人,晦暗的双眸又深沉了几分。

他的这个暻姳公主向来行事洒脱,今日怎的突然如此行规守矩起来?

凝看着秦楼安低垂的眉眼,秦昊只觉一股疏离之感氤氲而生,不由得心下一沉。

“平身吧,安儿,你来朝龙殿寻父皇有何事?”

听得秦昊沉沉一言,似是才看到她行礼于前一般。

秦楼安站直了秀腿撑直了纤腰,面上嵌的是贵女瑾笑,神韵之间与皇后三分相似。

“父皇,儿臣此番前来是想向父皇进谏。”

秦楼安知晓佑德适才所言绝非谎话,如今父皇确实恼着母后,不过这也怪不得父皇。试问世间哪个男人知晓自己妻子心慕他人而不恼不怒?

更何况,父皇身居九五至尊之位,是天下最尊最贵之人。

伴君如伴虎,纵是她身为公主,是眼前人的亲生女儿,此时也万不能直提与昭阳殿和母后有关之事,不然天子怒火烧焚之下,殃及的便不仅是她与母后了。

“进谏?”秦昊生疑,沉声问道:“不知安儿要谏何事?”

听闻秦楼安开口未言昭阳殿与皇后之事,秦昊紧锁的眉头略略舒展。他心知肚明,那会在珠玉翠帘外,她应是将自己与皇后的对话听了去。

这等辱他龙颜折他皇尊之事被他人知晓,若不是此人是他的亲生女儿,只怕现在已是碎尸万断。

然纵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不能谈及如此之事!

“儿臣此番要上谏之事乃是恳请父皇勒旨下令,严禁西风境内种植罂子粟,严谨淬制买卖鸦膏。”

秦楼安声色淡然,不轻不重的语调响于丹楹刻桷的朝龙大殿中,平添三分庄肃之气。

见父皇本是靠于椅背上的身躯正坐挺起,看她的双目愈加晦不见底,三分惊疑与三分审视显现易见,剩下四分意味难琢。

“父皇,儿臣知道丞相张襄大人亦曾进谏过此事,想来父皇定是已知罂子粟与鸦膏之害。所以儿臣亦恳请父皇立下严旨,严禁此殃祸黎民蚀蛀国本之大害。且,此也是月玦太子生前夙愿,还望父皇恩准。”

秦楼安躬身站于案前,凤目垂敛落在自己交握端于腹前的手上。

“安儿此番前来,就为此事?”

几息之后,一声颇不以为意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秦楼安抬眸看去,原是父皇已长身站起,幽深双目斜斜睥睨着她。

“父皇,此事既然值得张丞相进谏,想来已不是小事。还望父皇莫要小看小小罂子粟与鸦膏,试想若是西风百姓尽害鸦膏之瘾,农者不桑,畜者不牧,樵者不伐,商者不易,学文习经者不思中举,届时我西风不便宛如一具无魂空壳?”

秦楼安笃笃而言,秦昊闻之心下惊然一骇,且不说其他,只言农者不桑一点,若是阡陌良田无人耕种,朝野课税何取,国库何物而充?

“安儿一直站着作甚?快些坐罢。”

秦昊指了指一侧紫檀交椅示意,秦楼安会意,略躬一礼谢过后便坐下。

适才她站于殿中如此久,定是父皇故意为之,如今竟赐她座,想来是父皇觉她适才言之有理,心中不顺之气稍稍舒畅。

“安儿适才所言可谓一语惊醒于朕,前些日子张襄上谏此事之时,代王代衡曾言罂子粟与鸦膏可做药用,且买卖之利丰厚,乃是利民富国良计。竟不知背后有如此多的弊端所在,这倒是是朕失察了。”

听闻父皇言及代衡,秦楼安心中兀然想到代朝颜。

朝堂之上代衡鼓吹罂子粟鸦膏之利,后宫之中代朝颜将混有罂子粟花汁的玉蝶香赠与母后,这父女二人对罂子粟的态度,可实在是令人生疑。

“安儿如此失神之态,是在想什么?

一声响响,秦楼安神思回转,见父皇正负手于背审视着她,秦楼安扯颜一笑,“儿臣是在想父皇可是同意禁绝罂子粟了?”

“嗯,明日早朝之时,朕便大宣天下,西风境内严谨种植罂子粟,禁绝鸦膏交易。前些日子张襄上谏之时曾说,洛城之中已有多处鸦膏买卖之所,朕要一并拔除。并令大理寺补修西风刑讼之法,凡有私下种植罂子粟私售鸦膏者,皆以刑惩之。”

“父皇圣明。”

秦楼安站起身,于秦昊面前恭恭敬敬行一礼。

见自己女儿面上笑意之中敬仰之色露显,秦昊不由得心中大畅,扬声朗笑几声后重新坐回龙椅宝座之上。

秦昊在打量秦楼安时,她亦在偷偷凝扫父皇脸面,但闻父皇朗笑之声灌耳,想来父皇此时心情已是不错。但还是不能直言昭阳殿之事,还需再捧哄一番。

“父皇此举不仅利于万民,功于社稷,也了却了月玦太子的一番心事,想来他于九泉之下,定也感恩于父皇。只是不知父皇要将玦太子甍逝一事压将多久,如此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秦楼安言语之时,凤眸一直凝在父皇脸上,但见父皇听她此言后脸上喜色顿收,长浓剑眉紧蹙如丘。不过父皇此般神态变化已在秦楼安预料之中,且是她故意为之。

“安儿可知,朕为何不将月玦死在宫中之事宣扬出去?”

“父皇的心思儿臣不敢妄下揣断,只敢说说儿臣自己的看法。若有失言之处,还望父皇不要怪罪才是。”

“无妨,安儿尽管说来便是,就当是你我父女之间聊谈心事。”

秦昊和善而言,示意秦楼安坐下说话,俨然一副慈父模样,与适才秦楼安初进朝龙殿时所见判若两人。

“父皇即是如此说,那儿臣也只管直言了。”

秦楼安略顿,复又沉声肃色言道:“如今玦太子初初搬入掩瑜阁中不过一夜半日,且父皇亦将此事大昭天下,现下若是传出玦太子甍逝的消息,难免惹人猜忌。”

言罢,见坐于上方的父皇脸色愈沉,亦未驳言,显然,她说的正是父皇心中所想。

“张景泰等太医虽然已查明月玦太子死于心脉郁结,且他尚居东景之时便已身中奇毒,命不过二十岁之言也是天下广传。然月玦甍逝于西风宫中之事若传出,难保不会被心存歹意之人妄加利用。若因此东景再行借机滋事,鹬蚌相争之间,必有渔翁得利。而且前一段时间冷剑鸣杀害尉迟将军嫁祸月玦太子之事,不便是有此居心吗?”

偌大朝龙殿一时沉寂静静,须臾秦昊一声长叹,萦于月梁回回响响。

“安儿所言正是朕心中顾虑。其实东景再行滋事倒是不惧,只怕朕抽调大军攘外之际,朝中兵力空虚,此时若是有人……”

秦昊言说一半,剩下半句虽囿于口中化作一声叹,然秦楼安心中知晓父皇所说乃是何事。

若是东景再行来犯,父皇必是会命司马赋及率军出征相抗。然此时司马赋及兵权已然旁落,骋平军又随三皇兄秦夜轩开赴西南,定危军亦被父皇收编改入金吾卫。

再行抽调雄军,洛城之中必是兵力空虚。如今朝堂之上,野心勃勃之人的滔天逆谋,其实早已是路人皆知。

“父皇,正因如此,所以玦太子甍逝的消息才不能瞒而不宣。俗言道,纸包不住火,月玦之死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试想若是有人在父皇将此事昭告天下前抖漏于世,彼时岂不是更惹人怀疑是我西风皇室谋害玦太子?”

闻言,秦昊搭于雕龙椅扶上的手兀然紧握成拳,铿然一声锤在身前长案上。

“那依安儿所见,此事如何处置为妥?”

“依儿臣之见,父皇理应尽快将此事昭告天下,举国缟素万人皆哀,以国公殇礼操办玦太子丧事。另者须修国书一封至东景宣帝,深表哀悼之时,再商玦太子尸身是送回东景,还是留于西风,以此示我西风之诚。如此一来,既能堵了悠悠众口,又可彰显父皇为君者纳海胸襟。想来纵是有人欲借此事从中作梗,也寻不得半点噱头。”

秦楼安言罢,秦昊面色稍有舒缓,紧攥成拳的手掌微微松展,然一双深晦眼眸中,却是依旧未下定断。

“此事事关者大,容朕再想想罢。若是没什么事,安儿便先回昭阳殿陪你母后罢。”

“父皇一直让儿臣陪伴母后,然父皇可知如今昭阳殿中混入歹人?昨夜昭阳殿金牌大匾掉落之时父皇正处下方,由此可见这歹人所谋堪比天大,如果不尽快查明,恐后患无穷。”

“朕如何不知昭阳殿中混有奸细?又如何不知那大匾正是要谋害朕的命!”

秦昊兀然神情激动,胸中怒火尽作怒言激昂而出。

“朕已派人将昨晚昭阳殿中的三具尸体送至京机厂,勒令司马赋及彻查此事。”

“父皇,司马将军虽是身领京机厂厂主一职,然为帅之道与为探之道大有不同之处。加之司马将军已受领冷剑鸣之案,洛城女子失踪之案。如今父皇再将昭阳殿之事交给他,恐大将军会力不从心。”

闻言,秦昊倦倦敛起的眼皮抬起,双目凝盯在秦楼安身上,“那安儿的意思是?”

“儿臣请求协佐大将军共查此案,且对于昭阳殿中奸细,儿臣已怀疑之人。但若想证实猜测是否正确,还要从父皇送到京机厂的三具尸体身上寻找证据,所以儿臣恳请父皇恩准儿臣与司马将军一同察查此案。”

秦楼安言语之时长身站起躬于案前,秦昊深不见底的双目似一旋巨涡,无尽暗色尽纳其中。

司马赋及身承京机厂厂主一职已有一段时日,不说将交给他的案子彻查,纵是进展都未曾有过,每次问他案子之事都是用不痛不痒的话搪塞他,这其中可是另有隐情?

既是如此,让安儿与他一同办案,倒也是监视于他。

“朕,同意了。”

思虑良久,秦昊唇边龙须微动滑出几字,意味颇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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