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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岁宴,朝中众臣皆有七天休沐之日,期间众臣无需上朝,皆在家中焚香沐浴以迎新岁。
秦楼安这几日埋首于案攻读医术兵法,过得是昼夜不分晨昏颠倒的糊涂日子,竟忘了如今正值休沐,难怪这几天雪子耽如此清闲。
适才二人正于长案上推演,月玦坐于外侧,雪子耽坐在里侧,一袭紫衣正好被长案中间的隔帘遮挡住,秦楼安进来倒没注意到他。
现在雪子耽已站起身,清秀淡漠的面容上带着些许尴尬之意。一双紫瞳微微垂敛着,浑似没看见身子紧贴一起靠在门上的二人。
可他二人将门堵住,他又要去何处回避?
雪子耽脚步顿住,长眉微拧,神情甚是为难。
秦楼安本就生性害羞,如今见雪子耽就站在眼前,她与月玦却以如此暧昧的姿势紧贴一起,顿时羞意上涌,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狠狠瞪了眼月玦怪他不提醒她雪子耽在此后,秦楼安从他身上起来,看向比她还拘谨无措的雪子耽,说道:“不知雪国师在此,失...失礼了。”
雪子耽抬眸看她一眼,一时却不知说什么。
三人陷入阒寂无声的怪异之中,最后还是月玦轻声笑了两声,打破了微妙的沉寂。
“雪国师乃公主师兄,关系之亲密便如同我与瑾儿。世南与瑾儿在我面前尚毫不避讳地亲抱在一起,公主仅是贴近我些许,又害羞什么呢?”
听他如此说,秦楼安平静了些许。
虽她并不觉得她与月玦在一起有什么过错,然她与他的身份,却似无形的藩篱。
然这道藩篱并非隔在他们中间,而是隔在世人眼中,更牢牢砌筑在她父皇心里。
“再者这几日雪国师时常到公主府上,又喜做房顶上的君子,这等事恐早已见多不怪了。”
想到那日凤栖院中,雪子耽悄无声息地跳下房顶立于门前,定将她与月玦之间腻腻歪歪的话全听了去,秦楼安刚平静些许的心又起波澜。
然见月玦却是一派从容,丝毫不避讳外人知晓他与她之间关系亲密,甚至允许月瑾唤她嫂嫂,更甚者,他将他视为心腹的玉印都托付给她。
他对她的信任与认可,昭显于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光明坦荡又热烈真挚。反观她对他,却一直遮遮掩掩,怯懦胆小地瑟缩在不见天光的阴暗下。
秦楼安紧攥了手,骨节绷得发青,眉头紧锁朱唇紧抿,神情紧张似乎是陷入痛苦的挣扎之中。
过了片刻后,秦楼安僵硬的面容渐渐放松,眉眼慢慢舒来,唇角浅浅漾起笑意。
她将心中所谓身份,所谓大局,甚至所谓生死的顾虑与禁忌通通打破,步伐坚定迈向月玦,伸出手去牵住他的手,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主动,不似以前那般处于情绪崩溃边缘所做出的举动,月玦有瞬间的惊诧,然只刹那,他紧紧反握住她的手,十指交叉纠缠。
见二人四目交接,雪子耽心里有寸寸缕缕的莫名触动。唇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笑意里,藏匿着丝丝毫毫的欣慰之意。
转眼他便觉自己这般作态完全不像自己,忍不住皱着眉掩唇轻咳两声,提醒那二人他尚在此。
再次面对雪子耽目睹她与月玦举止亲昵,秦楼安前后的心境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再躲藏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她喜欢月玦。
“我该回宫了,这便告辞,二位请便。”
雪子耽微微颔首,看向被秦楼安二人堵在身后的门,意思甚是明显,示意他们暂且放他出去。
“适才是我突然闯入打扰你们二人战术推演,反正如今师兄你也没有案牍缠身,加之外面天寒雪冷,师兄何必这么急着离去?”
秦楼安牵着月玦靠近长案,将案上战势尽收眼底,如今她也算半个内行,能看得出些许门道。
现在二人的推演正到了最为激烈胶着之时,若就此戛然而止无有输赢,倒确实有些可惜。
“你二人都与我推演过,皆是将我杀得一败涂地,然你二人之间倒还未曾推演比斗过吧?”
秦楼安一一看过二人,笑道:“不如今日让我开开眼,让我见识一下高手之间的对决?”
雪子耽虽然没说同意,然他留下来不再急着回宫,应是没有拒绝。秦楼安看向月玦,他走向案旁说道:“既然公主想看,那我自然不会扫兴。”
月玦说着轻撩衣摆坐回了原处,雪子耽亦坐回长案另一头,秦楼安兴致盎然地抬了张椅子坐到中间隔帘处,担任替二人交换战术安排之职。
二人略略回顾先前的战术思路,便开始继续推演,由雪子耽接招应对月玦派精锐骑兵奇袭粮仓。
二人皆将战术安排写在柔滑坚韧的纸条上,先递给她,再由她替他们递给对方。
按理来说,传送消息也便是传送纸条的人是无需查看纸条的,一般人也看不懂。然秦楼安却想看看二人之间出招应招,便将每一条都拆开来看。
洁白的纸上,二人字迹一者飘逸悠远,一者清秀脱俗,看起来俱是赏心悦目。
然如此具有观赏美感的字,却书写着犀利锋锐的制敌杀招。秦楼安仿佛能透过字里行间听到金戈铁马刀剑峥嵘之音,嗅到黄沙混着鲜血的土腥气。
不同于她与月玦或者她与雪子耽之间的速战速决,自然那是因为她在二人手下根本撑不了多久。
然他二人之间,你来我往无形的刀光剑影中的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艰苦之战,这对推演者来说不仅十分耗费心神,亦十分考验体力。
从清晨到日上中天,二人面色皆不怎么好。
雪子耽面色煞白眉头紧锁,额上凝着一层细密汗珠,他左手拿着月觉所写的战术安排,右手提笔却迟迟落不下,似是难以抉择陷入僵局。
再观月绝,面色苍白如雪,唇无血色,眉宇间却是淡定不迫的从容,双眸沉静幽瑟,予人胸有成竹之感。秦楼安见他如此,甚是担忧。
“你怎么样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不碍事的,就快结束了。”
月玦看过来淡淡一笑,语气甚是虚浮无力,他倚靠在椅背上倦怠地垂着眼皮,低声说道:
“雪国师,你败局已定。”
听他声音里尽是浓浓的倦意,这哪里是无碍的样子,秦楼安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把他的脉。
这几天她的医术可谓突飞猛进,以前她只能通过脉搏知道他身体虚弱,然至于虚弱到何等地步她却判断不出来。
她搭了他的腕,感受到他身体明显一僵,一股蓬勃有力的跳动顿时从她指尖滑过。秦楼安一下怔住,他的脉象平稳有力...为何面色却如此差?
是她的脉把得不准吗?
秦楼安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拉过他另一只手。
静静把了片刻后,她将他的手松开,如她一开始把的那只手一样,脉象搏动有力且甚有规律。
只是隐隐约约间,她却觉他稳健的脉象中藏着虚浮羸弱。可当她察觉到并去追逐那丝异常时,却又紧接着涌上来一股温热有力的搏动。
“我输了。”
隔帘后传来雪子耽甚是疲倦的声音,虽然依旧平淡无波,然寥寥三字中却透漏着一分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他输了。
他并非没有想过输,可是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输。推演中,他明攻也好暗袭也罢,无论如何的阴谋诡计,都不足以致月玦于死地。
而他总能以一种恢宏正气又富丽堂皇的招式反击回来,如太阳的光退散黑暗一般将他逼退。
然又仅仅只是逼退,月玦总在他自以为必死无疑时戛然停手,放他一条生路。直至现在,他手下依旧兵多将广,粮草军械俱是充足。
月玦从来不曾对他下死手。
现在他依旧可以重整旗鼓,再度发起进攻。
可他已料到结局,无疑又如先前不知多少次那般,他依旧会被月玦逼退,他又放他一条生路。
对于雪子耽的认输,月玦只微微一笑,淡到看不出,预料中的胜利并不让他觉得有多畅快。他拍拍秦楼安搭在他腕上的手,略略坐直些身子。
“并非是你输,是你师父雪机子输给我。这场推演中,你的招数中处处皆是雪机子的影子,阴险狠辣,不留余地,可偏偏将自己逼入绝境。”
透过细韧的竹条编织的隔帘,透过缝隙可依稀看到雪子耽被定格一般的身影。
静默了片刻后,月玦有些费力的伸手,手指挑开帘子。
“雪子耽,你并非心狠手辣之人,纵是雪机子自你幼时便将你浸在阴谋诡计的毒汁之中,亦无法侵蚀你骨子里所带的淳善,输的并不是你。”
月玦这是在安慰雪子耽吗?
秦楼安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徘徊,最终他见雪子耽虚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输给我并不是什么坏事,今日之后,你对于兵法战术定有更深之彻悟。然要做到这些,便先要拔除雪机子留在你心思里的阴恶歹毒。”
但愿他能精进...然恐依旧不敌那二人联手。
雪子耽闻言,久久未曾说话。
秦楼安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听月玦说他们师父雪机子心思毒辣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可一想到师父的所作所为,她就更难受。
粉黛的敲门声将三人从各自的沉思中唤回神,推演之时粉黛曾来过一次,是给秦楼安送干爽衣服鞋袜的,现在是来叫几人用午膳的。
秦楼安仅仅是给二人传递纸条摆弄木偶都觉甚是饥饿,就不用说他两个又费力又费脑的人了。
她让人将长案撤下去,吩咐人将午膳摆上。
一开始她留雪子耽在府中吃饭被他拒绝了,然架不住她的再三挽留,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饭菜摆上来后,她去偏院叫月瑾一同来吃饭。
有意思的是,雪子耽看到月瑾的瞬间,竟有片刻的愣神。那种惊愕中带着丝丝痴然的眼神,还是秦楼安第一次在那双紫瞳中看见。
惊愕她是能想到的,他一定没想到月玦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只是那一丝转身即逝的痴迷...
秦楼安端碗扒了口饭,不敢继续往下想。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雪子耽该不会看上月瑾了吧?这像什么话啊..人家已经有虞世南了啊...
不过按雪子耽的性子,许是她多心了。
几人融洽地吃个半饱后,秦楼安见月玦与雪子耽的面色好了不少。
月瑾知道二人推演比斗过,放下碗筷好奇地问道:“皇兄,你与雪国师推演,最后谁赢了呀?”
“闲来无事推演着玩闹而已,又何论输赢?”
玩闹?秦楼安看向月玦,月瑾不知二人间的厮杀是如何激烈,可她却亲眼所见,那哪里是玩闹?
不过月玦如此说,倒给雪子耽留了几分面子。
可偏有人不要这个面子,雪子耽神情淡淡地说道:“你皇兄赢了,是我输了。”
月瑾神情了然地点了点头,倒不是她不为自己皇兄胜利而欣喜,只是这种事对她来说实在已不足为奇,她皇兄若是输了,那才叫惊奇。
“国师大人,你为何一直敛着眼不看我们?”
雪子耽执筷的手僵住,细密的睫毛微微眨了两下后,片刻后,如蝶翼轻扇一般轻轻掀起,一双纯净剔透的紫瞳展现在月瑾眼前。
她只愣了一下,而后拍着月玦的肩惊喜道:
“皇兄你看,国师大人的眼睛也是紫色的,与三渡师父的眼睛一样的...嗳?皇兄,国师大人与三渡师父长的也有一些像啊...”
月玦闻言只看了眼雪子耽淡淡笑了笑,并未说话。秦楼安不曾见过三渡,自然不知雪子耽与他生得像不像,也便不好说什么。
月瑾只以为他们是不认可她的话,又道:
“是真的,不信皇兄你好好看一看。尤其是眉眼间...天下怎么可能会有两个紫瞳之人呢?国师大人,你是三渡师父的儿子吗?”
雪子耽清澈得紫瞳兀然一缩。
虽然秦楼安也觉紫瞳之相乃世之罕有,若非有血脉亲缘,恐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两个。可若说三渡大师与雪子耽如月瑾所说是父子...未免荒谬。
她师父雪机子与三渡大师虽为亲兄弟,然却手足相残视若仇雠,怎么可能替对方养儿子?
“宫中有事,先告辞了。”
雪子耽撂下一句,起身就走,秦楼安与月瑾俱是惊讶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一直低头用膳的月玦抬头笑道:“雪子耽,我妹妹童言无忌,你可...要好生放在心上啊。”
这是什么话?
秦楼安与月瑾一起偏头看向坐在中间的月玦。
且不说月瑾所言是不是童言无忌,就当是,也该让人莫往心里去,他怎反倒让人家放在心上?
雪子耽只脚步一顿,而后便步履匆匆走了。
这顿饭虽不说是不欢而散,然以这种结局收场,秦楼安还是没想到的。
月瑾甚是愧疚地问道:“皇兄,公主姐姐,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怎会,瑾儿说得甚对。”月玦宽慰她一句,笑道:“只是公主姐姐却是不对,要叫嫂嫂。”
“是,公主嫂嫂!”
月瑾顿时乖巧又甜腻地叫道。
秦楼安有些害羞地冲她笑了笑,便招呼着她吃饭。不过她总觉得,这一上午来她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直到晚上,月玦抱着枕头敲开她的门。
“你...你这个时辰来做什么?”
秦楼安已脱了外衫,正要上床歇息,听到敲门声打开门后,竟然发现是月玦。
他径直走进她房中,绕过屏风走到榻边,秦楼安不解地跟进去,见他已将枕头放在她床上。
“我自然是来告诉公主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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