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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内侍到了太后跟前低语几句,殿中的人不由自主停了筷子。
甄妙正夹起一块鹌子水晶脍。
这是一道冻菜,半透明的冻子裹着鹌鹑肉,看着就清爽。
如今外边虽飘着雪,殿内却温暖如春,甄妙就忍不住下手了。
悄悄瞥了一下两边,见没人把心思放在饭菜上,甄妙放了心,低调地吃了下去,然后又夹了一块叉烧鹿脯。
那边太后脸色微变,众人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当太后乍然起身时,一位太过关注的妇人竟惊的忘了手中的筷子。
筷子掉落到碗碟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针落可闻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众人视线不由转过来。
甄妙忽然觉得浑身灼热。
难道掉筷子的是她?
低头一看,不对啊,筷子还在。
“甄夫人,实在抱歉,污了你的衣裳。”众目睽睽之下,那妇人面红耳赤地向甄妙道歉。
甄妙这才发现左边的衣袖上溅了汤汁,只是她刚刚在回味叉烧鹿脯的美味,正琢磨着腌制鹿脯都用了哪些调料,竟是没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众人都看着,甄妙还是不想丢脸的,优雅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才抿唇笑道:“不碍事的。”
这番举动落在众人眼里,对这二人立时有了评判。
啧啧,瞧那永嘉侯府的世子夫人乔氏,竟这么沉不住气,这种场合居然失态的掉了筷子,还污了别人衣裳,真是丢人丢到一定境界了。
再看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看看人家多么沉着冷静,衣裳被污了,连眼皮都没动弹一下。直到对方赔罪,才客气的回应。
恐怕那乔氏若是不道歉,人家根本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吧。
这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啊!
都是世子夫人,这差别怎么这么大呢,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来人,请镇国公世子下去换衣裳。”赵皇后见众人都这么盯着那边实在不像话,开口道。
一位宫娥走过去:“甄夫人请。”
穿着污了的衣裳继续呆在这种场合,确实是失礼的,甄妙刚好站起来。太后就开了口:“今日的宴会,就到这吧。”
说完竟由一位老嬷嬷扶着走了。
皇上的寿宴,只进行到一半太后就离去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难道——是皇上出了什么事儿?
不能啊,前不久皇上身体虽不大好,近来不是精神多了?
这样一想,赵皇后也呆不住了,撂下几句场面话离开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接着就嗡嗡议论起来。一些沉稳的则起身离开。
太子妃一直没动,不着痕迹的扫着甄妙那边。
“甄夫人,请随奴婢来。”那宫娥又提醒了一声。
甄妙摇了摇头:“不必了,既然宴席都散了。我回去换就成了。”
宫娥身份低微,听甄妙这么说,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不好再劝了。
反倒是一直面色尴尬的永嘉侯世子夫人乔氏开了口:“甄夫人。这怎么是好呢,你这样回去,罗世子该担心的。再者说,这一路上被人看到,也是要让人笑话的。”
甄妙低头看了看那飞溅上的几块污渍,她今日穿的衣裳颜色偏艳,倒是不大明显的,当下就笑道:“乔夫人太客气了,不过是污了一件衣裳,外子他不会担心什么的。这污渍又不大显眼,等出了宫上了马车也就无人见到了。再说,这么点小事儿,别人笑不笑话的,我倒不大在意的。”
心道这女人好爱操心,等她上了马车换上备用的衣裳,她家夫君大人恐怕都不会发现。
乔氏更吃惊。
一个女子进宫赴宴,穿着污了的衣裳回去,居然不怕被人耻笑?
要知道这是在宫里,但凡发生一点不同寻常的事情,都不知道会被人揣测出什么样的流言来!
委婉的把这意思点明,甄妙有些吃惊:“乔夫人,这些夫人们都看到我这衣裳是怎么污的了,就是换了衣裳她们也不会忘的。不过你放心,我回去是不会主动提的。”
能传流言的不都在这殿里了吗,这乔氏,还真可怜!
乔氏差点喷出一口血,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吗,平日紧盯着宫内动静的都在这儿呢!
若是太后没有忽然离席,甄氏被领去换了衣裳,若是再发生什么引人注目的事,也就把她这事儿掩过去了。
可好巧不巧的,宴席就这么散了,甄氏有了理由不换衣裳,就这么直接走人,恐怕她今日沉不住气的事不出明日就要传遍了,成了京里的大笑话!
那双筷子,真是掉的大啊!乔氏心里一阵懊悔。
甄妙同情的看乔氏一眼,施施然的走了。
太子妃收回了目光,长长的指甲悄悄掐着掌心。
该死的,竟然被她躲过了!
想到没有完成太子的嘱托,太子妃心揪了起来。
太子到时候,定是会责怪她了。
太子妃心事重重的走着,想着这些日子太子越发的冷淡,只觉胸口发闷。
“去打探一下,御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甄妙出宫时,发现罗天珵已经在马车旁等着了。
此时雪依然在下,雪花被风卷着往人衣领里钻。
刚从温暖如春的大殿出来,就觉得越发寒冷,连手炉都瞬间冰了。
“小心路滑。”罗天珵把甄妙托上了马车,二人钻进去,落下厚厚的车门帘,顿时又是暖意洋洋。
“衣裳怎么污了?”罗天珵目光落在甄妙左臂上。
甄妙叹服。
他一个男人,竟然观察的这么仔细!
她却是不知道,罗天珵在御殿,一qiē早有谋划,唯独不放心也掌控不了的就是内殿那边了,如今见了人,若是能透视。恨不得连里边都检查一遍才放心。
“有人掉了筷子,不小心把汤汁溅到我身上了。”
“谁?”罗天珵脸色一沉。
“永嘉侯府的世子夫人。”
她只说不会主动提,不过夫君大人问,还是要说的。
罗天珵眼神一紧,冷笑一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这谜题可真是有趣。
只可惜太子殿下还没来得急施展手段,就先被捕了。
“酒宴进行到一半太后就让散了,是不是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
罗天珵提着置在小铜炉上的水壶斟了一杯茶递给甄妙:“刚出来吹了风。先喝口热茶驱驱寒气。”
甄妙接过茶杯,摆出听故事的姿态来。
罗天珵不紧不慢地开口:“今日太子献寿礼时,献了一只白雉。”
“白雉?”甄妙有些吃惊,“听说白雉是祥瑞之物,很少见的。”
“是啊,物以稀为贵。”
“难道是白雉出了问题?莫非是死了?”
甄妙又不是真的缺心眼,看太后那样子,明显发生的不是好事,世子又特意提到白雉。那显然是这白雉出事了。
皇上大寿之时献上死掉的白雉,那可是大大的晦气。
罗天珵勾起唇角笑了笑:“倒是活蹦乱跳的,不过好好一只白雉居然褪了色,成了只彩鸡!”
彩鸡……
这个时候。就流行这么作假了吗?还弄到皇上面前了,这规格蛮高的啊。
“那太子怎么样了?”
“皇上大怒,责令太子闭门思过,然后就拂袖而去了。”
文武百官面前。堂堂太子被如此训斥,那不只是颜面扫地的问题了。
东宫地位在世人眼里岌岌可危。
他要的,就是世人眼里的岌岌可危。
储君是国之根本。东有海盗作乱,西有悍族扰民,北有厉王虎视眈眈,太子一动,天下动摇。
皇上并不昏聩,哪怕真的对太子不满到极点,短期内也不会废太子的。
可是有句老话叫当局者迷,他要的不是皇上动,而是太子乱。
当所有人都觉得太子地位危矣时,原本就因为北河围场一事心怀忐忑的太子,又怎么可能会冷静。
大厦倾覆,只需再轻轻推上一把,太子就会狗急跳墙做出自寻死路的事来。
白雉变彩鸡的闹剧,就如插上了翅膀,以极快的速度传开了,各家自有思量。
蒋氏回了建安伯府,第一时间就和世子甄建文说了少卿府孟夫人的事。
甄建文听了扼腕:“那李氏怎么会拒绝了?不对,这一定是二弟的主意!”
蒋氏拧了眉:“老爷,拒绝了不是好事吗?那孟少卿可是三皇子的岳丈,静儿跟了六皇子,将来若是有个什么,咱们伯府夹在中间,岂不是左右为难。”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甄建文沉了脸。
太子若是被废,三皇子是最有希望上位的人,伯府现在站好了队,将来更进一步指日可待。
至于静儿,不过是个妾室,若是六皇子站在了三皇子的对立面,他大可说一句伯府娇女自贱做妾,伯府早就与其断绝了关系。
夫妻那么久,蒋氏一看就明白他在想什么,心里一阵发冷。
眼前的人对岚姨娘的宠爱还历历在目,可转眼间爱妾芳魂已逝,女儿亦是随时可以成为弃子。
这个男人,够凉薄!
蒋氏嘲弄笑笑:“老爷,我是妇道人家,确实不懂太多,您若是有想法,不如和二弟好好商量吧。”
五丫头父母俱在,就是大伯也没有做主的道理。
“夫人说的是,晚饭不必等我了,我去找二弟小酌一杯。”
甄建文急匆匆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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