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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郑县迎来一场小雨,听着帐外滴滴答答的雨声,程昱的面色亦如这天一般的阴沉,不,甚至比那日出潼关前那场暴雨夜的面色还阴沉。
虽然还没有接到雒阳的战报,但他的心里一直平静不下来。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算漏了什么,田迟,少帝,阎忠还有荀彧的身影一直在他的眼前打转。
忽然,他一愣,另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自己脑海。
皇甫嵩!
大汉朝的老将皇甫嵩!
程昱一跤跌坐在胡椅上,他知道老将军因梃击案身负重伤卧床不起,他也知道老将军这数月来深居简出,但他不知道这是否是老将军放出的烟雾,他也不知道老将军是否开可以跨马横枪纵横沙场。
程昱拍了拍手,一名卫士从帐篷后闪了进来,那人五短身材,容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属于那种丢进人海中完全找不到的模样,但他的虎口处却结着厚厚的茧巴。
程昱阴沉的看着那人:“老太尉出发了吗?”
那人毕恭毕敬的拱了拱手:“出发了,自那日在潼关得到你的书信,听说老太尉将举家迁往河内,我就已经安排人员去接老太尉了。
如今老太尉已经到了徐州地界,徐州太守陶谦正欲巴结曹将军,这两日正打算大设宴席好好接待老太尉呢!”
程昱颔了颔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封的信交给那人,接着说道:“事情有变,你火速赶至徐州,将这封信亲手交给盛峰,令他务必审时度势,见机而为。”
那人接过书信点了点头,一眨眼消失在帐篷中。
……
盛峰只是徐州太守陶谦都尉张闿麾下的一名曲侯,但他和张闿并不一样,他不是黄巾出身。数年前他还是一名闯荡江湖的剑客,直到有一日,他因遭仇人袭击,重伤昏迷在泰山脚下为程昱所救。
他才决定结束剑客的生涯,走上了从军的道路,在陶谦的麾下从一名大头兵打磨到今日的曲侯。
盛峰一目十行的看完书信,抬起头来对着那人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两日前,从郑县至此约有千余里,我沿途换了五匹马才赶至这里!”
“恩,那你先下去休息,明日一早再回郑县!”
那人点了点头,刚转过身去。突然,盛峰一拳挥出,正中那人太阳穴,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装病?装病哪有死人来的更快更直接呢!
盛峰看了看那人一眼,将手中书信往油灯上一举,一道青烟袅袅升起书信顷刻间便化为乌有,盛峰抖了抖手上的灰烬转身走出大门。
徐州府衙。
徐州太守陶谦挽着曹嵩的手,殷切的说道:“老太尉,既然你执意前往河内,谦也就不再挽留了,免得误了你和孟德相聚的日子。不过如今天下群雄角逐盗贼丛生,此去河内数百里路程,孟德又在郑县讨贼,谦给你安排五百护卫随行,还请老太尉勿辞!”
曹嵩再三致意,陶谦这才转过头来,向麾下众人打量了一番,只见都尉张闿正和麾下一名曲侯窃窃私语,勃然变色:“张闿,你在那作甚?”
张闿出列抱拳:“明公,闿愿点五百精兵护送老太尉前往河内!”
陶谦闻言大喜,本欲点曹豹亲送,却又觉得曹豹乃郡中大将,徐州一时半会来还离不开,这张闿倒是识相,等这趟他从河内回来得给他加一点担子了。
当下张闿点起五百精兵随曹嵩一行前往河内。
……
翌日傍晚,兖州费县。
刚过中午,一阵风起,四下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密集的乌云排山倒海的从天边滚将过来,仿佛玉皇大帝打翻了墨水瓶将整个天空用墨汁洗了一遍。
“酷擦擦!”
一声惊雷如战鼓般在天空敲响,接着一道闪电在天空一闪而逝,将无边的云层一破两半。漫天的雨珠开始疯狂的舞动,仿佛成千上万支利箭从众人头上飞速的射了下来。
“我勒个去,这是什么狗屎运气?老子还以为跟着那鸟太尉可以得一点赏钱呢,结果特么的赏钱没有,臭骂和鞭子倒是不少。还遇上这个鬼天气,早知道是这样,老子打死也不来!”
“小声点吧,一会被那鸟太尉的家仆和曹德那厮听见,又少不了一顿臭骂!”
队伍中嚷嚷纷纷,盛峰装着没有听见,骑在马上看了看前方,只见前面一里处正好一座古寺,急忙拍马追上张闿道:“都尉,前方一里处有一座古寺,可否让老太尉和儿郎们先行休息片刻?”
老太尉?
张闿掉转马头扫了一眼队伍中的十数辆马车,冷哼一声,狗屁的老太尉,特么的老子和孩儿们都淋成了落汤鸡,他们倒好,一个个龟缩在马车里半生不吭,任由孩儿们在雨中前行。
想到这,心中一团怒火腾地冒了出来,指着盛峰破口大骂:“姓盛的,你出得什么破主意,竟然让老子来做这一趟的护卫,既没有半分的油水,还特么的受那曹德的鸟气,若不是你跟了老子两年,早特么活劈了你!”
“谁说没有油水的?”盛峰指了指车队,阴恻恻一笑,“都尉,老太尉已经年老了,哪里用的了这么多的家当,你说我们要不要帮老太尉拿上一点啊?”
张闿转怒为喜,拍了拍盛峰:“你说的不错,不过既然要拿老子就全都拿走,还给他留什么汤喝?”
“可是,那曹操怎么办?”
“哼,盛峰兄弟你还嫩了点,想当年老子率领兄弟们在黄巾军的时候,那些大户还有当官的老子手下可没少祸害。杀人越货,兄弟你还得看哥哥的!”
说到最后,张闿朝众军一声长喝:“孩儿们,加紧脚步,前面就有一座寺庙,我们先到此处暂歇片刻,待雨停后再走!”
“轰!”
队伍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众人铆足了劲的向前飞奔。
靠后的曹德等人同样闻言大喜,一声令喝,马夫们将马鞭高高扬起,马匹飞奔溅得队伍中躲避不及的兵士一身的污水,引来一阵曹德以及曹嵩家眷们一阵的欢笑。
虽然他们坐在车中,可也不想冒着大雨前行,又不是去奔丧,那么着急干什么?晚一天,早一天有什么区别?可惜他们不知道,他们也是在奔丧,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在奔自己的丧!
待众人就在寺庙中用完餐,已经是申时三刻了。
张闿朝曹嵩言道:“太尉,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莫若暂且在这里休息一夜,待明日天晴后再行赶路?”
曹嵩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自去后堂安排家眷休息。
自从他们安顿下来,天就如同漏了一样,暴雨就没有停下来的觉悟。是夜,寺外更是风雨大作,好像千军万马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和无边的暴雨在夜里肆意狂啸,一道道刺眼的闪电撕裂了整个夜空。
忽的,一阵惊悸,曹嵩从床上翻了起来:“德儿,你听听,外面那嘈杂声是不是那帮士兵哗变?”
曹德听了听,笑道:“这哪里是士兵们的声音,这是外面的风雨声。阿翁,不是我说你,还真是人越老胆子越小,你当年的气魄都到哪里去了?大兄如今手掌十万雄兵麾下猛将如云,这天下有那个不开眼的敢与我曹家作对?”
“你个痞赖货,还敢说你老夫!”曹嵩笑骂了一句,接着说道,“白日里,你们对他们不是打就是骂,军中男儿最是血性,逼迫太甚你就不怕他们翻了脸?
这要是在你大兄帐下,你若敢如此怠慢他麾下的健儿,估计他营帐中的军棍早就落在你的屁股上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听说这张闿乃是蛾贼出身,你还是出去看看吧,否则老夫心里不踏实!”
“又是大兄?算了,出去就出去呗,免得听你唠叨!”曹德叹了口气,提起剑打开门刚走出去,一道闪电就夹杂在冷冷的寒意和滚滚的雷鸣中扑面而来。
雷车驾雨龙尽起,电行半空如狂矢。
雷确实是雷,闪电却不是电,闪电中还有一道刀光,一道冰冷刺骨的刀光。
一刀落下,曹德身首异处。张闿舔了舔刀口的鲜血,接着将鬼头大刀高高举过头顶,嘴角扬起一丝狰狞的狂笑:“孩儿们,给老子冲,杀了曹嵩抢了他的财物,和老子混江湖去!”
张闿的一句话便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五百名兵士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叫嚣着冲进内堂中。
那些手无寸铁的家仆,白天还趾高气扬,这时候却成了一只只懦弱的小绵羊,蜷缩在被窝和人群中,不停的朝他们口中的丘八磕头作揖。
可惜,这群丘八早已被财迷住了眼,心中更是恨他们至极,哪里还会在乎他们的苦苦哀求,狞笑一声,手中的刀剑齐刷刷的向他们刺去。
一时间刀剑齐鸣,血肉纷飞,不管你是婀娜多姿的夫人还是冰清玉洁的丫头,也不管你是钟鸣鼎食的太尉还是走狗呼鹰的家仆,俱皆丧身于这群黄巾余党之手。
哎,可惜费县这座寺庙昨日还是劝善佛堂地,今朝却已化为恶鬼行凶所。
看着曹嵩、曹德、曹嵩家眷甚至寺庙僧侣的尸体,看着众人已经将财物重新装车趾高气扬的跟在张闿身后,盛峰叹了口气,隔着重重雨雾遥望万里关山。
恩公,你交代我的我已经做了,你没交代的我也帮你做了。一命换一命,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山远路遥再不相见!
一声长啸,双腿猛地一夹马匹飞一般的刺破雨帘冲向夜色。
雨,下的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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