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中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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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科秋闱看起来一切正常。
八月初八下场,八月十四考完最后一场,考生就可以回家过中秋节了。当然,假如考场里发挥得不好,这个中秋能不能过得好,那就另说了。
整个京城都被恩科影响着,节日的喜庆之中夹杂了考生们或欣喜或沮丧的情绪,颇为复杂。
不过安郡王府里倒不受这个影响,只是一派喜气。
顾丛自河南回来了。时近一年,有一半的府道州县都种完了痘,他分管的河北一路尤其顺利,所以赶在中秋之前回到了京城。
这头顾丛进了郡王府大门,那头玉竹就给蝶衣道喜了:“这可要恭喜姐姐了,马上就大喜!”
蝶衣一张脸红透了,难得地露出羞涩之意,轻轻打了玉竹一下:“我哪来的喜事。”
“哟——”玉竹拖长了声音,“怎么姐姐难道不知道,顾太医回来了呢。”
蝶衣脸上更红,低了头道:“他回来关我什么事。”
这下连薄荷都笑了:“王妃都在挑好日子了,若是不关你事,难不成顾太医要娶别人了?”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桃华一手抱着旭哥儿,一手翻账册看中秋节礼往来开销,闻言笑道:“你们几个别只顾着打趣了,看看还有什么没准备的针线,也帮她做点。”
玉竹忙道:“王妃这可多虑了,蝶衣姐姐针线是最好的,那盖头啊嫁衣啊,早就绣好了呢。我偷偷瞧过,比外头针线坊里头那些绣娘也不差什么,那鸳鸯绣的哟,尤其——”
她还没说完,蝶衣已经追过去要撕她的嘴了。郑嬷嬷笑着去拦:“可别闹,惊着了哥儿。玉竹这丫头也是,怎么你就看见了,我们还都没见着呢。”
玉竹抱了头笑道:“有一回蝶衣姐姐在屋里试嫁衣,我从门缝里瞧见的……”
这说得蝶衣更羞了,把手里东西一扔,扭头跑出去了。薄荷笑着在玉竹脑袋上戳了一指头:“就你是个鬼精灵,这也偷看。看就看了吧,还要说出来……”
众人笑得更大声了,旭哥儿趴在桃华肩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也不甘寂寞地啊啊起来。
桃华放下账册,把他横抱过来:“你又想说什么啊,这么爱凑热闹。”这小子现在已经快五个月了,不肯总一个人躺在床上,每天非得有几次让人抱起来东看西看不可。他的小脑袋已经能自己竖直好几分钟,东看西看像只小松鼠似的,若是听见什么声音,一定要跟着啊啊几声,也不知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被亲娘横抱过来,旭哥儿不怎么开心,小脚丫蹬了几下,伸着小手想抓桃华的头发,又抗议地啊了两声。
桃华点点他的小鼻子:“啊什么啊,乖乖地躺着,不然就叫奶娘来抱你啦。”臭小子已经长到十四斤重,抱着可不轻呢。
旭哥儿当然听不懂她的话,只是鼻子上被点了几下,就以为亲娘在跟他玩耍,于是咧开嘴又笑起来,手脚齐动,在桃华怀里欢喜地折腾起来。
桃华对他的反应哭笑不得:“你这个臭小子……”这小子不知是不是随了沈数,比一般孩子力气似乎还要大一点儿,幸而她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妇人,不然就这个折腾劲儿,还真不好抱他。
两个乳娘在一旁神情紧张地张着手,却又不敢贸然上前来。王妃早有规矩,她抱着孩子的时候,不许任何人随便插手。有一回哥儿哭起来,王妃一时哄他不好,一个乳娘为了讨好上前,说是自己会哄哥儿。
原这句话也不能说是错的,只是那乳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了一句“哥儿这个时候哭起来必要奴婢哄的”,就这一句话,王妃的脸立时拉了下来,一个眼神,这乳娘就被丫鬟们拉了出去,第二日就打发走了。
如今这两个乳娘,有一个就是后头补进来的,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被告知:若是王妃跟哥儿在一起的时候,不许她们多言。
有了前车之鉴,哪个乳娘还敢触犯王妃的规矩?郡王府里这份差事优厚,谁舍得丢了它?故而这会儿虽然觉得哥儿看起来有点要从王妃膝上滚下来的意思,也没人敢贸然上去阻拦,只聚精会神看着,准备万一哥儿真跌下来,马上扑上前去接。
不过旭哥儿最后也没跌下来。桃华自己心里有数,让他折腾了几下就把小家伙抱了起来:“真是你爹的儿子,随了你爹。等他回来,让你闹他去。”
“本来就是我儿子,不随我随谁。”沈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丫鬟打起帘子,他一步就跨了进来,“旭哥儿——”
旭哥儿的小脑袋一下子就转了过去,抬起两只小胳膊冲着沈数啊啊地叫起来。沈数眉开眼笑,上前就把他接了过去:“儿子,叫爹爹。”
桃华嗤地一声笑出来:“这才多大呢,要听他叫爹,你且还得等好几个月呢。”
沈数熟练地把旭哥儿抱在手臂上,用脸挨了挨他的小脸:“儿子,你娘说的是真的?”
旭哥儿怎么可能听得懂,但他现在特别喜欢有人亲他,顿时咯咯地乐起来,张着小手拍沈数的脸。
两个乳娘吓了一跳,但看桃华在一边抿了嘴只是笑,也不敢上前制止。薄荷一眼看见,便过去扯了扯两人:“都下去吧,王爷王妃要陪哥儿一会。”虽然有了旭哥儿,现在沈数回来,她们这些丫鬟仍旧是要避出去的。
两个乳娘如今也知道这规矩,连忙跟着出去。到了外头没人处,新来的王乳娘才出了口气,小声道:“嫂子,王爷常抱哥儿不成?”
她来了也有将近一个月,只是在王妃这里撞见王爷还是头一回,见王爷抱孩子的动作如此熟练,真是吃惊不小。
刘乳娘来得久,知道得更多些,亦小声道:“你不知道,王爷从哥儿刚下生就抱他了。”如今抱了四五个月,焉能不熟练?
“这——这可少见得很,不都说,抱孙不抱子……”做乳娘的,都是在大户人家走动,知道这些人家都讲究这个,还真没见哪家做父亲的会这么抱儿子的。
刘乳娘小声笑道:“你还没见过王爷给哥儿换尿布呢。”她当初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王乳娘果然吓了一跳:“怎么能让王爷做这种事?”
刘乳娘笑道:“是王妃让王爷做的,我们可管不到。”当时王妃一边给哥儿用温水巾子擦小屁股,一边就叫王爷拿干尿布来帮着换上。刘乳娘犹记得,当时郑嬷嬷的脸都有点扭曲了,满屋子的丫鬟们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唯独王妃跟没事人似的,而王爷也居然就做了。
“王妃——”王乳娘眼都有些直了,“王妃竟然……”早就听说王妃得宠,嫁进来快两年,就连十月怀胎之时都没让王爷沾了别人,可也万没想到,竟能如此大胆。
“嘘——”刘乳娘赶紧止住她,“你可别胡说,仔细祸从口出。王妃怎么着行事,可轮不着我们说话,若是你不想干这差事,可别连累了我。”若是被人听见她们聚在一起指摘王妃,立刻就得被赶出去。
王乳娘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看我这嘴!再不敢了。我就是,就是没想到……怪道外头都说,王妃有本事……”既能行医问诊,还能牢牢抓住了夫君。
刘乳娘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王妃确是有大本事的人。”说实在的,到了如今别说王爷自己拿着哄孩子不当回事,就连她们这些下人也看惯了,若不是今日王乳娘问,她都没发现,如今再看着王爷抱哥儿,甚至是给哥儿换小衣裳,都仿佛是应当应分的。可见这习惯真是了不得呢。
不过,这也是王妃能拿捏得住人,若换了别家,谁能叫夫君过来给孩子换尿布,哪家的太太夫人们敢呢?所以说,还是王妃有本事啊。
有本事的王妃正在问王爷话呢:“爹爹和柏哥儿怎样?中秋节还是不肯过来?”她是想把蒋锡和蒋柏华接到郡王府来过中秋节的,无奈蒋锡认定了父子两个身上都有孝,过来难免把不吉之事带到郡王府来,坚决不肯,即使再有本事的王妃也没了办法。
今日沈数过去,就是想再努力一回的,结果还是空手而归:“岳父还是不肯。不过我看家里的东西准备得都齐全,林姨娘还是极能干的,柏哥儿气色也好得多了,比前些日子还胖了一点儿。见了我,直问旭哥儿怎样,还叫我带了礼物回来呢。”
“柏哥儿能放开心事就好。”桃华最担心的就是曹氏之死让蒋柏华留下心结,“你瞧着他和爹爹……”
沈数摆了摆手:“我说你瞎操心你还不信,柏哥儿是个懂事的,什么道理都明白。”
桃华叹了口气:“再懂事,那也是他亲娘。”何况蒋柏华才多大呢,与其说他是懂事,倒不如说是因为打小是她带大的,与她和蒋锡更亲近些罢了。
“罢了。”这种事愁也愁不得,桃华自己叹完了,又打起精神,“既然家里东西都齐备,就让他们自己过节去吧。横竖父亲也时常过来,能见得着。”蒋锡不肯来过节,然而平日里还是时常来看外孙的,只是不肯久留罢了。
“我还去了伯祖父那里。”沈数抱着旭哥儿转了一会,就见他开始打起小呵欠,大脑袋也趴到自己肩上去了,连忙把他抱过来交给桃华,“旭哥儿这是又困了?”
桃华把旭哥儿放到床上:“可不是。一早上起来就精神得不肯老实一会儿,折腾了半天自然要困了。”如今把他放在床上趴着,他就不停地把大脑袋抬起来,小屁股也撅来撅去,左翻翻右翻翻,反正没一刻得闲。
旭哥儿睡觉一向省事,只要是困了,脑袋一挨床就着,完全的秒睡。沈数看着儿子立刻就睡成一只小猪,不由得也笑了,坐到床边搂住桃华:“他倒睡得沉,怕是雷打都不醒吧?”
桃华抓住他那只不老实的手:“雷打不醒也不行……”天还没黑呢,“你刚才说,还去看了伯祖父?”
沈数嘿嘿笑了两声,果然老实了,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就想怎么样,不过是吃吃豆腐罢了:“听伯祖父说,大伯父让松哥儿和榆哥儿把下场的文章都录了出来。”
“怎么样?”桃华主要关心的是蒋松华,“二哥哥的文章怎样?”
“说是写得颇为扎实,只要房师不是特别不对盘,多半能中。”蒋钧当然还是保守谨慎的估计,他说多半,那很可能就是能中了。
“那就好。”桃华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来,“二哥哥书读得一向扎实,不过在悟性上略差一点儿,若有个明师指点一下,通了那一窍就好了。”说实在的她就觉得蒋钧的教育方式不对,他自己读书灵光,可也不能就拿自己的方法生搬硬套到儿子们身上,因材施教四个字是根本不记得了吧?蒋松华不笨,就是被他骂傻的。
“不过榆哥儿可就不好说了。伯祖父说他文章倒是写得花团锦簇的,可没有多少东西,若是房师就爱这个调调便罢了,若是那等踏实的房师,他大约就没希望了。”
“他年纪还小,再多读几年书也是好的。”桃华对蒋榆华的印象就远不如蒋松华了,“说起来,他倒真该学学二哥哥。”秀气浮于表面,太轻飘了可就压不住份量。
沈数摇了摇头:“恐怕他学不来。”虽然他见蒋家这兄弟两个也就是几次而已,但也看得出来蒋榆华不是个踏实的人,虽有些小聪明,可也爱弄小聪明,根本沉不下心来。别看他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仿佛前途无量似的,可是秀才到老的也不知有多少,所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要说蒋钧虽然不会教育孩子,可是眼光还是不错的,八月二十秋闱发榜,蒋松华赫然在列,名次还颇靠前,蒋榆华则是名落孙山。
蒋家来报喜的是荷素,一张脸笑得眉眼都飞了。桃华看她那样子也觉得欢喜:“十四名,这是极好的名次了。二哥哥这一年真是进益良多。”
“正是呢。”荷素是真心疼蒋松华,打心眼里替他高兴,“老太爷说,都是书院里先生和山长指点得好……还有件喜事要禀告王妃,老太爷预备替松哥儿去提亲了,就是山长家的姑娘。只是姑娘年纪还小点,今年刚刚及笄,人家还想再留一半年的……”
蒋松华年纪已经二十了,说起来要算大龄未婚青年,小于氏原是想说个能立刻娶过门的儿媳,蒋钧则想在自己同僚里头找个亲家,然而都被蒋老太爷强硬地否决了。
说起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为重,蒋老太爷这个祖父也要隔一层。然而这次蒋老太爷格外的强硬,而蒋松华自己也表示非山长之女不娶,蒋钧尽管心里有些不足,也只能罢休了。毕竟蒋松华去了书院之后进步巨大,这里头山长居功甚伟,蒋钧想想儿子还要考进士呢,有个会指导念书的岳父也是好事,再者——他也想把小儿子送去书院,那山长是不能得罪的。
“榆哥儿也要去书院?”桃华略有些意外,“大伯母舍得?”
小于氏一向是更宠爱这对龙凤胎儿女的,蒋松华去书院她能放手,蒋榆华可就未必了。
果然荷素叹道:“太太自然是舍不得的,但这回老爷下定了决心……”蒋钧终于认识到他自己虽然会读书,可未必当得了好先生,所以痛下决心要把小儿子也扔去书院,这种事关儿子前程的大事,他怎么可能听小于氏的。
“这样大事,还是听大伯父的吧。”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小于氏这样的了。
荷素恭敬地答是,又道:“太太原想在家里设宴的,老爷说明年春闱松哥儿还要下场试试,所以就……”
其实蒋钧是觉得考中个举人没什么好炫耀的,蒋老太爷难得地同意他的想法。小于氏倒是很想庆祝一下,然而想想失意的小儿子,也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桃华点点头,回头吩咐薄荷:“把上回那珍珠取一匣子来。”
这珍珠就是赵家送的那些珍珠里挑出来的,每十二颗装了一小匣,桃华打开来看了一眼,点头给了荷素:“二哥哥要大喜,这些算是我一点意思,放在聘礼里还勉强能看得。”
刚才她打开匣子,荷素就看见了,十二颗珍珠都是黄豆大小,颗颗浑圆润泽,拿来镶套头面最好不过。山长家中也薄有资财,然而这样的珠宝却是没有的,做了聘礼送过去,让女家镶成头面再陪嫁过来,一则体面,二则日后也好自己插戴,最是方便不过。这份儿礼,真真是送得贴心。
荷素一面心里感叹,一面屈膝行礼:“奴婢代松哥儿谢过王妃。”小于氏有时免不了抱怨桃华不顾姐妹情份,不肯帮一帮蒋梅华,且看这份儿礼就知道,郡王妃不是心冷,也要看对谁。
“对了——”桃华最近真是光忙老公和孩子去了,外头的事儿都没怎么关心,送走了荷素忽然想起一件事,“江二公子中了没有?”
薄荷和玉竹对看了一眼。这消息她们昨天就知道了,可是王爷不让说。不过现在王妃既然问起来,那可不能不答:“江二公子是今科解元呢。”
解元,就是举人第一了。桃华也不由得有些吃惊:“竟然是解元吗?”江恒的才华竟如此出众?虽说解元只是一府之地的榜首,比不得状元含金量高,但也足够出色了。
“是。”玉竹观察着桃华的脸色,小心地道,“江府今日大宴宾客呢……”江恒刚刚新婚,如今又中了解元,虽然算不得登科,可也是双喜临门了。不过,江家好说也是跟郡王妃有点交情的,这大宴宾客竟然没给郡王妃下帖子,可实在是……虽说江郡马那边给王爷送了请帖,是王爷找个借口推掉了,但按规矩,该有请帖下到后宅来才是。
算一算,江二公子成亲的时候王妃刚出月子不久,江府就以此为借口没有给王妃下请帖,如今这又……玉竹是不知道从前无锡那些事的,但也隐约觉得不对劲儿,不过她很识相,绝对不会随便乱问的。
桃华倒不在乎这些,其实她也不想去江府——谁爱去看南华郡主的脸色啊,再说她现在有丈夫有儿子,跟江恒也的确该避避嫌:“这倒是大喜事了,礼送了没有?”
“王爷说按例送,只是府里没有前例,王爷就比照着欧公子中进士时的例送了。”
欧航那时候是中进士,而江恒只是中举人,然而欧家跟江府又没法比,所以按这个例送礼,其实还是对江府有些简薄了。薄荷答话的时候,就不免也看了看桃华的脸色。
桃华只要听见说礼送了就放心了,摆摆手道:“听王爷的就是。那王爷今日是去江府了?”有了孩子真是会占用你太多精力和时间,今日一早沈数就走了,她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总是要去露一露面的,不过王爷说中午就会回来,让王妃等着王爷一起用饭呢。”
“那你们就去厨下瞧瞧,准备几个王爷爱吃的菜色。”说起来自从沈数的眼睛恢复,她又忙着孩子,的确放在沈数身上的心思就比从前少了些,实在不大应该。最近他大概一直在忙恩科的事,这事儿也颇费脑子,她还是该多关心些比较好。
另外,她最近对于医术也有点荒废了,也得再拾起来。沈数的眼睛虽然恢复了很多,已经能看见红色,可是并未完全康复,对于不同的红色分辨起来还是有些困难。他中毒多年,有可能无法完全治愈,但总要再试一试才好。
桃华心里正琢磨着,外头就有消息送了进来:“皇后娘娘从台子上摔了下来,醒后疯了一般大笑大唱,皇上宣王妃立刻进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