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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暂且平静了下来。

丽正堂关了门,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因为叶家的银子起了作用,之后的两三天,没有百姓来丽正堂门口,或是叶家门口闹事。

叶家倒是安定了下来,身为襄阳知府的佟知阳,此刻却遇到了麻烦。

“什么,夫人和少爷不见了?”佟知阳拍案而起。

他与府里的这位佟夫人,他的结发妻子瞧上去是“相敬如宾”,但襄阳城的人都知他惧内。佟知阳更是清楚,若非他的夫人娘家提拔,只怕如今他这个知府也做不成。是以多年来,佟知阳也不敢违抗自己夫人的命令。

然而他到底按捺不住寂寞,虽然不去逛花楼,却在襄阳城的城边上养了一处外室。外室乖巧可人,温柔体贴,比家中这个母老虎可爱多了。佟知阳私下里也让下人叫外室为“夫人”。他倒是对这个外室有情有义,这么多年了,冒着这么大的险也要将其留在身边,尤其是府里的正房没有生下儿子,外室却生下了他的香火,佟知阳就更舍不得丢下他们母子两了。

他自来将这对母子隐藏的极好,除了亲信以外,旁人都不知道。否则也不会瞒了世人这么多年,眼下乍然听见母子失踪的消息,差点惊的没喊出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贺氏发现了?”贺氏就是知府夫人,想到这里,佟知阳全身上下都出了一一层冷汗。要是被那个蛇蝎妇人知道了这对母子的存在,别说是外室,就连他的儿子都可能被害死。

那可是他唯一的香火!

亲信连忙摇头否认:“不是!老爷,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是借用夫人和少爷几日,过段日子归还。”

“岂有此理!”佟知阳大怒,“他当我的人是什么了?是货物了不成?”佟知阳又厉声追问:“他们图的是什么?求财?还是有怨?”

“这……”亲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倘若求财,可书信里半点都没提到银子的事。若是寻仇,当场杀了就是,何必要留着。像是要挟,但又不知为了什么而要挟。最重要的是,这对母子的存在如此隐蔽,这些人是如何发现的,莫不是有内奸高密?

“在我的地界上抓人,我看他们是活的不耐烦了!”佟知阳冷哼一声,吩咐下去:“搜!挖地三尺,也要把夫人和少爷给我找到!”

亲信领命,又见佟知阳顿了顿,才继续道:“动作小点,不要让贺氏发现。”

他到底投鼠忌器。

……

姜梨得知佟知阳的外室阮素琴母子都已经安定下来,是从叶明煜嘴里知道的。

叶明轩和叶明辉仍然没能回府,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梨搬出姜元柏的名号,佟知阳不敢不客客气气的对待。关氏和卓氏再去的时候,守门的门卫不再横眉冷对,而是让她们进去见见叶明轩和叶明辉。

叶明辉二人虽然身处牢房,倒也算干净,没有受伤。询问了这些天发生的事,知道眼下都靠着姜梨坐镇,惊讶之余不免唏嘘。原以为一个官家娇小姐不问世事,没料到危急关头,却是姜梨拯救了叶家人。之前对姜梨的提防和疏离,霎时间也就去了大半。

二人交代,这些日子叶家就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等着织室令的人前来襄阳就是,不过要防着有人背后算计。若是叶家这回真是被人算计,那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找着机会的。

关氏和卓氏回来后,将这些事原原本本的说给叶家人听,也同姜梨转达了叶明辉兄弟的感谢。姜梨笑着受了,大约是患难见真情,有过一同扛事的经历,叶家人对姜梨的态度就此亲热了许多。

连叶如风对姜梨都不再甩脸色,只是也不如叶嘉儿和气罢了。

但因为叶明辉兄弟不再,姜梨于叶老夫人见面一事也只有搁置了下来。若是叶老夫人得知叶家现在身处险境,心力交瘁便更不好,大家便不约而同的守着这个秘密。

叶明煜等其他人都散了后,才寻了个机会,偷偷与姜梨道:“事情已经办妥了。”

“明煜舅舅可能保证绝不会被佟知阳抓到?”姜梨问。

“那当然了。”叶明煜道:“我藏人的本事,岂是他随随便便能找到的?况且佟知阳害怕他夫人知道此事,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人,这就更方便了。”

姜梨笑道:“那就多谢明煜舅舅了。”

“谢我干啥,”叶明煜道:“这本来就是叶家事,说起来是我们叶家该谢谢你。”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姜梨微笑。

这话听得叶明煜心中熨帖极了,是啊,这么机灵优秀的小姑娘,是他们叶家的侄女,想想就觉得庆幸。不然他佟知阳府里怎么就没有这么个乖巧可人的侄女呢?命里合该没有。

二人说着说着走到府门口,叶宅本就处在襄阳城地皮最贵的一处地上,这条街都是襄阳最富有的人家,因此一条街宅院寥寥无几,但凡是大宅院,便是特别宽敞,占地不小的。

此刻,却有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姜梨道:“这里还有戏班子么?”

叶明煜对着邻近不远的一处宅院院墙努了努嘴:“新搬来的,没见着他们主人,不过应该是个戏痴,这几日都见着有人在里面听戏。大概是自己的癖好吧。”叶明煜见怪不怪,他闯荡江湖多年,什么怪癖的人没见过,在府里听戏班子唱戏,已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姜梨听到此处,却是心中一动。立刻就想到了。

姬蘅如今可在襄阳,这爱听戏,又不缺银子买得起此处的宅院,神秘莫测,莫不就是姬蘅?

别说莫不是姬蘅,姜梨盯着那院墙青青的石砖,心里叹息,十有**她都能确定,叶明煜嘴里说的新搬来的这位爷,就是姬蘅。

即便这里是襄阳城最贵的地皮,姬蘅也没有必要非要搬到这里来。他那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好宅院找不到。偏偏就在叶家的一墙之隔,实在让人很难不去想到,姬蘅就是冲着她来的。

这人难道是想监视自己吗?

姜梨的心里,蓦然生出一股怒气。至今为止,她知道姬蘅和右相成王并不像表面上的剑拔弩张,有扯不清的关系。但姬蘅没有明确表态会站到哪一边,她未来的敌人是成王无敌,倘若姬蘅站在成王一边,她的胜算小的可怜。

为何全是总会被更大的权势所压,即便成为当朝首辅,仍然不得不低头,不得不隐忍筹谋?还是朝中奸臣全都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她的心中一片冰冷,眼眸亮的惊人。

叶明煜没有发现姜梨的不妥,只伸了伸懒腰,对姜梨道:“我还得去跟我那些弟兄们交代一点事,阿梨,你就在府里走走吧。要是无趣,就去找嘉儿,你们两个小姑娘,说话投缘的多。”

姜梨点头。

叶明煜骑马离开后,姜梨却没有立刻回府。她站在门口,定定的盯着那院墙一会儿,听着从院墙里飘出来若隐若现的戏曲声,慢慢的迈出了一步。

……

和叶宅通明大气的不同,这处邻近的宅院,门口看起来简直肃杀的出奇。颜色黑白为主,门口连个灯笼也不挂。姜梨走到门口,看见看门的是一个长得颇为秀丽的小哥。

看见这位小哥的脸时,姜梨就能断定,主人的确是姬蘅不错,否则谁家的门房能有如此姿色,这样的姿色,放在小倌馆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一个。

门房看见姜梨前来,二话不说,直接将大门打开,做出一副迎客的姿态,道了一声“姜二小姐”,像是早就知道姜梨会来拜访一般。不必说,这又是姬蘅的交代了。

姜梨惯来不喜欢玩弄人心的人,如姬蘅这般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鼓掌之间,能透彻人心的妖孽,她就更不喜欢了。因此非但没感到被人奉为座上宾的欣喜,反而有些不虞。

进了门,便又有一位漂亮的婢子来引路,姜梨见这宅院四处之内,并无装饰,黑砖白石,肃杀至极。很难想象姬蘅那般妖冶艳丽的人会住在这里,不过转念一想,却又好似很相衬。他的容貌颜色,能令肃杀里开出罂粟。倘若艳上加艳,便如十里红尘,略显轻浮。

待走到院落,远远地就见四四方方的大院落里,竟然搭起了高台,台上有人眼波流转,华衣锦饰,咿咿呀呀的正在唱戏。而台下却只有一位观众,穿着红衣的年轻人倚在长椅上,背影落落,正悠然品茶。

婢子笑道:“大人,姜二小姐来了。”

姜梨缓步上前。

姬蘅没有回头,仿佛沉迷到戏中去了,一直等到姜梨走到他面前。

“国公爷听戏听到襄阳来了。”姜梨含笑道,话里不知是不是嘲讽。

“是他们自己来的。”姬蘅满不在乎的一笑,姜梨看向戏台,便见戏台上的花旦脸上虽是抹了油彩让人分辨不清相貌,然而窈窕的身段,柔软的唱腔,一看便知,就是当初金满堂唱堂会,唱“九儿案”的那位小桃红。

金满堂怎么会到襄阳来?姜梨看了一眼台上的小桃红,她与身边的小生们唱个不停,眼角的情义却是对着姬蘅无疑。

姜梨恍然大悟,姬蘅能让金满堂在望仙楼这样的地方唱堂会,姬蘅也能捧红金满堂这个刚在燕京扎根的戏班子。对于金满堂的人来说,牢牢抱住姬蘅的大腿,比好好唱戏苦心经营来的快得多。至于那小桃红么,这样有权有势的金主,这样年轻这样好看,女孩子总是容易沦陷的。

不过……姜梨心中微哂,他们在决定靠上姬蘅这桩大树之前,大概忘了姬蘅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凡他们有打听过之前名满燕京的相思班是怎么落魄的,就不会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

姬蘅可不是什么善心人,他狠心绝情,诡谲手辣。谁要是抱着算计他的心思,保不准最后被他算计的哭都没处哭去。

台上小桃红唱的是《剑阁闻铃》,正唱到:“正是断肠人听断肠声啊!似这般不作美的铃声,不作美的雨呀。怎当我割不断的相思,割不断的情。洒窗棂点点敲人心欲碎,摇落木声声使我梦难成。当啷啷惊魂响自檐前起,冰凉凉彻骨寒从被底生……”

姜梨看向姬蘅,道:“国公爷好似很喜欢听悲剧。”

前有《九儿案》,后有《剑阁闻铃》,都是这么凄凄惨惨的戏,姬蘅莫不是看不惯旁人好,连戏也不听好的。

“我不爱看喜剧。”姬蘅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笑道:“太假。”

姜梨盯着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姬蘅认为喜剧太假,这句话中,也能窥见出一些端倪。

他是什么样的人?

将脑海中这些胡思乱想抛走,姜梨又道:“我只是没想到,国公爷会住在叶家附近,”她带着几分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为我而来。”

“倘若我说,我就是为你而来呢?”姬蘅反问。

姜梨一事怔住。

他唇角还挂着轻松的笑意,眼眸像是深深浅浅的琥珀,多情又薄情,比金玉珠石还要吸引人的目光,让人欲罢不能。

“那我就只能敬而远之了。”姜梨淡道。

姬蘅无声的笑起来,他以扇柄支着下巴,目光有种邪恶的天真,他道:“姜二小姐倒是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

“弱者求生,总是步步惊心。”

“二小姐不必妄自菲薄,”他眯起眼睛,“弱者不会设下陷阱,引君入瓮。”

每每和姬蘅在一起,总是互相打机锋,这并不轻松,姜梨也很困惑。他明明本来和自己的生活完全无关,却因为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事,屡屡被卷到一起。如今便是想避开也不行了——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

总得一步步走下去。

姜梨笑道:“说了这么久,国公爷不累吗?小桃红的嗓子千金难求,莫要辜负。”

她转的话头非常粗暴而生硬,可她的态度却自然又温和,好像自己浑然不觉。姬蘅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含笑的转过头,道:“说的极是。”

台上的小桃红见姬蘅总算不再和姜梨说话,转而看向她来,立刻唱的更加起劲。

姜梨瞧着只觉得好笑,都说最高明的戏子唱出好戏,自己都得入戏方能得情,可小桃红嘴里唱着戏,眼睛看的分明是姬蘅。可算是心不在焉,不过这姑娘一片芳心,只怕也要零落成泥了,因她不知道这红衣美人,惯来只做看戏之人,从来不入戏。

“可怜你香魂一缕随风散,却使我血泪千行似雨倾。恸临危,直瞪瞪的星眸咯吱吱的皓齿,战兢兢玉体惨淡淡的花容。”

小桃红咿咿呀呀唱个不停,水袖带起的风也带着几分凄惨的意味。姜梨却听出了几分杀意。

她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这可是如假包换的悲剧,凄凄惨惨的唱腔不假,但姜梨大约是自己如今对人细微的情绪尤其能感受,便从这凄凄惨惨里,感受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她抬眼看向小桃红。

小桃红仍旧毫不在意的朝姬蘅送上柔情蜜语的眼神,那眼神盈盈动动,好不可怜,姜梨却觉得,小桃红锁定姬蘅的样子,像极了野兽。

她的脊背不由得挺得笔直,手指瞧瞧的蜷缩在袖中,仿佛嗅到了某种阴谋。

“眼睁睁既不能救你又不能替你,悲恸恸将何以酬卿又何以对卿。最伤心一年一度梨花放,从今后一见梨花一惨情。”

唱到最后一句“情”的时候,小桃红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让人不禁皱眉。姜梨心中一紧,没等她反应,便见那穿着一身白色戏服的小桃红,突然从台上跃起,水袖翻飞,手心一点银光,直扑姬蘅而来!

竟是暗杀姬蘅的刺客!

姜梨来不及惊呼,就见戏台上方才与小桃红搭戏的小生老旦,蓦然间全都从四面八方出现,皆是凶神恶煞,哪里还有方才唱戏的传神模样。

这个金满堂,竟然是一个刺客做的门面,想来身后之人也是足够了解姬蘅,知道姬蘅看戏听戏,便搭了这么一个戏班子,唱的却是鸿门宴。

可真是无妄之灾!

四面八方都是扑来的刺客,迎面又是杀气横溢的小桃红,姜梨避无可避,即便她并非对方的目标,姜梨也心知肚明,一旦姬蘅死了,对方也不会饶过她。况且刀箭无眼,便是姬蘅没死,可是误杀了她,也是有可能的事。

她重生一回,步步为营,可不是为了这么一场荒谬的误会,死在这里的!

姜梨一下子摸到袖中的口哨,可那小桃红竟是武功超乎想象的好,便见那水袖之中,还藏着好几把匕首,便是已经逼近眼前,千钧一发!

就在这时。

眼前一亮,从斜刺里,突然盛开了一朵牡丹。

匕首没入艳丽的牡丹,好似也被这朵牡丹惊艳了,没有再继续往前。

姜梨定睛一看,那不是什么牡丹,那是姬蘅的折扇。他折扇,挡下了小桃红的一击。

下一刻,她便感觉身子一轻,姬蘅扶着她的后背,将她往后一带,那把漂亮的金丝折扇横于胸前,展露出了惊艳完整的图案来。

小桃红也是一愣。

她削铁如泥的匕首,就这么被那把华丽的折扇轻轻松松的挡了下来,仿佛她的攻击不堪一击。而金丝折扇上的牡丹,花瓣卷曲舒展,美不胜收,像是在嘲笑她的渺小。

姜梨惊魂未定。

饶是她再如何镇定从容,生死关头,尤其是今日这场劫杀来的莫名其妙,怎么也不能如从前一般含笑以对了。

含笑以对的是姬蘅。

他横折扇于身前,艳红的长袍及地,漂漂亮亮的洒下来。外头的日光暗下,却显得他在这暗色里越发璀璨,连带着折扇上那朵牡丹,都在拼命盛开。

他的手虚虚扶在姜梨身后,姜梨不如他高大,这样一来,远处望去,像是被他揽入怀里,只要他低下头,下巴就能碰到姜梨的头顶。然而他却丝毫没有看向姜梨,一双狭长的凤眼浅笑盈盈,含着无尽的潋滟色彩,望向小桃红。

姜梨侧头去看小桃红。

被油墨涂了满脸的女子,自然看不出神情,唯有一双眼睛冷硬如铁,再不见方才唱戏时候的婉转动人。

“谁派你来的?”姬蘅轻声询问。

他的声音也很柔和,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友人,或是不忍心惊扰了千娇百媚的佳人一般,含着无限的怜惜。

小桃红不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嘴角的笑容清浅,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道:“你说出来,我让你结束的痛快一点。”

姜梨心中一寒,以这般亲昵的语气说出这样可怕的话语,这人真是可怕。

也就在这时,看着周围渐渐逼近的戏子,姜梨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怎么这样大的府邸,却不见一个侍卫,要说姬蘅没有侍卫,她绝对不信。

正想着,小桃红便冷哼一声,与周围的其他戏子,齐齐往姬蘅身边扑来!

四面八方,皆是强敌。逃也不是,留也不是。姜梨心下一横,索性往姬蘅身侧一扑,她相信,姬蘅这样狡猾的人,断然不会就地等死。总会有办法,但她也不能抱着姬蘅,将自己的后背留给小桃红,若是被姬蘅当做肉靶子推了出去,那才是太冤了!

恍惚之中,只听得姬蘅像是笑了一声,姜梨便觉得自己的身子也随姬蘅忽然移动,她看见姬蘅的身后,一个画白脸的戏子正举剑劈头往姬蘅背后刺去。

“小心!”姜梨惊呼出声。

这全然不是因为她心肠好不忍心见红,而是为了自己着想。要是姬蘅死在这里,她也没法活。正想将手再次伸入袖中,便见那持剑的白脸人突然一顿,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从嘴角流出一道殷红血迹,慢慢的仰面倒了下去。

他的胸口,当胸穿过一支银色长箭。

“窸窸窣窣”,姜梨顺着方向抬头一看,便见宅院四角的房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黑衣的侍卫,他们手持弓箭,面无表情,手下不停,只管“嗖嗖嗖”的放箭。

宅院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但这惨叫声,比起常人来,也要小了不少,是以并没有周围的邻人发现。姜梨猜想金满堂的人都是死士,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临死之前的动静都要比旁边小一些。

小桃红一心想要刺杀姬蘅,万万没想到外头早有姬蘅的布置,眼见着自己的伙伴一个个倒下,心中不安,却也杀红了眼,不顾一切的朝姬蘅冲来。

姜梨心中叹了口气。

看不清小桃红的表情,但从她的举动表现,小桃红的心乱了。不过这也的确没人想到,金满堂的人是来刺杀姬蘅的死士已经够让人意外的了,姬蘅早有准备让人埋伏更是意外之中的意外。小桃红一场戏做的精妙绝伦,可没想到姬蘅看过的戏不少,真情还是假意,看得格外清楚。

金满堂的人自以为在做戏给姬蘅看,而姬蘅,是真的将金满堂当做一场戏。

那看上去漂亮的、惫懒又妖冶的青年,动作格外优雅,身形不如小桃红急促迅猛,却像是狩猎的毒兽,不紧不慢的靠近猎物。姜梨甚至都没能看到他们厮杀,只觉得姬蘅轻而易举就用那把金丝折扇劈断了小桃红手里的匕首。

他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小桃红的四肢,卸了她的下巴。

姜梨只看得全身发冷。

即便她死过一次,即便被永宁公主和沈玉容折磨,但如姬蘅这般毫无感觉,甚至很享受似的处在这样血淋淋的环境里,姜梨不能如他一般如鱼得水,她只想离开。

小桃红被制住了,如玉的美人,此刻毫无形象的瘫倒在地,如任人宰割的猪狗一般。以她眼前的情况,连自尽尚且做不到。

姬蘅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小桃红面前,小桃红身上满是鲜血污泥,姬蘅华丽的袍角却丝毫尘埃也不沾。

他依旧高高在上,依旧做不食人间烟火的看戏人。

“我给过你机会。”姬蘅微微俯身,仿佛很怜悯似的,轻声道:“可惜你拒绝了。”

小桃红的眼里,倏而划过一丝恐惧,姜梨看的清清楚楚。

即便是死士,最后的仰仗也是因为对死亡毫无惧怕,但对死亡毫无惧怕,不代表对死亡以外的事毫无计划。当他们失去最后的王牌——随意的结束自己生命以后,要面对的,就是比死还要可怕一万倍的事情。

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姜梨认出,那个叫文纪的侍卫走过来,对姬蘅道:“大人,留了十个活口。”

小桃红眼里的恐惧更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姬蘅竟然还能完整的留下十个活口,这实在太可怕,最重要的是,十个活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更多的可趁之机,人性都是经不起考验的,同样的十个死士进私牢,比一个死士进私牢可撬出的真相多得多。

姬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你们戏唱得不错。”姬蘅笑了笑,“可惜了。”

------题外话------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太喜欢国公爷拿牡丹金丝折扇做武器啦!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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