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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就算再折磨人,但到底不是病,翌日疼痛稍退,阿妤就去了坤和宫请安。

她一跨进坤和宫,就听容嫔笑了声:“原是钰美人,本宫还道,你要再躺几日呢?”

语气颇为嘲弄。

她话有所指太过明显,众人一听便知,但是这些人明哲保身的想法刻进了骨子里,自然不会在这时插进两人之间。

阿妤自顾自地坐下后,才悠悠轻笑:

“叫容嫔姐姐笑话了,妾身以前亏损了身子,自己也习惯了那事,偏生皇上看不过眼,心疼妾身,竟为这事请了太医。”

她轻轻睨着容嫔,故作羞涩地掩住唇角:“倒是叫妾身好生为难。”

为难?

容嫔冷笑,倒恕她眼拙,真是一丁点都没看出来。

这贱婢脸皮忒厚,容嫔用帕子掩了掩唇,嫌恶地移开了视线,怕再看下去,会被这贱婢的作态脏了眼睛。

阿妤也没甚心情与她说话,身子难受,此时无人吵闹,她乐得轻松自在。

她刚抿了口茶,忽然听见一声女子轻呼,随后是杯盏碰撞声,清脆响声,她微顿,连忙抬起头看去。

原是周美人,她细眉轻蹙,似被吓到一般,轻扶着胸口,有些迟疑地开口:

“容嫔姐姐,您怎会留着身有缺陷的宫婢在身边伺候……”

身有缺陷?

阿妤狐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好瞧见妙琴屈辱地将手藏进袖子,望着她的眼底带着一丝暗恨。

她捏着杯壁的动作一顿,已然猜到了周美人所指为何。

妙琴当初被拔去的那指甲,应还未长好。

阿妤无视她的仇恨,重新敛下眸子,便听周美人轻柔的声音:

“这般近身伺候的人,难免会被皇上遇见,到时,若是冲撞了圣上,惹得圣上怪罪姐姐便不好了。”

周美人轻蹙着眉,脸上是真切的担忧。

容嫔冷眼看着她:“本宫身边要何人伺候,便不劳周美人操心了。”

她向来与淑妃不合,而周美人又是淑妃的亲堂妹,她自然不会相信周美人是真心实意地担心她。

她既不听,周美人自然不会再多言。

皇后不动声色地轻挑眉梢。

周美人刚刚的话有些耳熟,昨日里她似乎也听人说过。

不过,那是容嫔指责钰美人的话。

她倒是有些好奇,这周美人是何时与钰美人搅和到一起的?

*****

瑜景宫,容嫔坐在梳妆台前,妙琴正替她拆着金钗,她去了纱布,还未长好的指甲露了出来,颇为丑陋。

容嫔从铜镜里看了一眼,忍了忍,脑海里周美人的话似又想起,她还是没忍住,挥开妙琴的手,不耐地指着站在一旁的凝青:

“你来。”

殿内气氛有些固滞,凝青微顿,有些惊讶主子突然的命令。

她隐晦地扫了眼妙琴,恭敬地走上前,动作轻柔地将容嫔发髻上的金钗拆下。

妙琴脸色微白地退到一旁,还不待心情平复,又听见主子颇为嫌弃的话:

“这么长时间了,你的手怎还未长好?”

她记得阿妤那贱人手上的伤不过三月便已好得彻底。

妙琴捂住手,深深地低下头,阿妤的不过伤了点指甲而已,又岂能和她这种整个指甲被拔了的相比?

女子家没有不爱俏的,顶着半年丑陋的指甲,对于妙琴来说,本就是折磨。

她死命咬着牙,才没让自己露出异样,低声说:

“太医说,还需半年……”

容嫔直接打断她的话,拧眉不满:“还要半年?”

她没注意到妙琴渐渐僵硬的身子,反而是有些恼,到底什么金贵的身子,竟要那么时间恢复?

想着今日请安时,其他妃嫔眼底嘲弄,似在笑她落魄到无人可用一样,她心底就恼火得很。

但妙琴到底是自幼伺候她的,主仆情分不必寻常。

她有些烦躁地说道:“你近些日子多休息,不要近身伺候了。”

她自然是不信自己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的,正如周美人所说,等下次侍寝时,若是皇上瞧见她的手,心生厌恶,不愿再来了,那可怎么办?

再说了,当奴才,能得半年休息,她自认为待妙琴十分厚道。

但是妙琴却在她话音落下时,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当主子的,自然不明白她们这些奴才的难处。

别小看这半年的时间,足以让人习惯另一个人伺候,等半年后,她伤好,主子身边最得脸的宫人还会是她吗?

这点,谁也不敢担保。

妙琴心底涌上一股子难过,和一丝隐晦的怨意。

她自幼伺候主子,如今不过是受了伤,还是因为主子受的伤,可居然在此时被主子嫌弃了?

她想要求情,但是见主子眉眼间的不容置喙,咬牙咽下了话,低头应是。

凝青恭敬垂首,小心伺候着,只当自己没听见两人的对话。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妙琴一眼,心底也不免因主子的薄凉升起一丝寒意。

自幼伺候的妙琴,主子都会嫌弃至此,更遑论旁人了。

容嫔不耐地抚着发额,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凝青的腰际,随意道:“今日换了香囊?”

凝青心里一紧,不着痕迹地微笑:

“前些日子奴婢瞧主子睡得有些不踏实,遂特意换的,有安心养神之效,主子闻着觉得可还喜欢?”

说着,她解开了香囊,往前送了送。

离得越近,那股子清香便越明显,很淡,却闻着挺舒适,容嫔眉尖轻缓,笑着赞了句:

“你倒是细心。”

凝青含笑垂首:“伺候主子,再如何细心,也是应该的。”

她瞧着主子有些乏意,便扶着人上床,放下床幔后,才敛眸,不紧不慢地将香囊重新系了回去。

刚刚还是艳晴的天,忽然就飘了细细的雨,便觉瞬间暗了下来,轻雾蒙蒙的,略显沉闷。

周琪拎着茶壶,在长廊上蹭着绣花鞋底,小宫女替她掀开帘子。

她踏进去,带着一股子凉意,阿妤抬起头,透着楹窗朝外看了眼,有些惊讶:

“又下雨了?”

之前日子热得烦闷,一滴雨水都瞧不见,反而是现在凉下来,不时地就飘几滴雨,让人摸不清老天爷的心情。

周琪捧着热茶递给她,她跪坐下来,却是说:

“奴婢过来时,听见小福子几人在逗趣。”

“说了什么?”阿妤轻挑眉,周琪总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些。

“他说,刚有个宫人跑到娴韵宫后,这场雨忽然就落了下来,那宫人连忙往回跑,狼狈至极,被小福子拿来当笑话说与其他宫人听了。”

阿妤放下手中的册子,抬眸,重复了遍:

“娴韵宫后方?”

印雅阁是娴韵宫东侧,那所谓的娴韵宫后方,与印雅阁也就只是一墙之隔罢了。

甚至于,还有个红木小门,可直通那处。

那里没有旁的宫殿,而是一片桂花林,要穿过那片桂花林,再走几条小径,才能看见最近的宫殿。

“是啊,这正是午时,宫人用膳之际,也不知是何人,竟有闲心要跑来这里赏桂花。”

周琪原也是没有多想的,直到小福子之后的那句“快快快,吃饭去,免得误了待会的差事”,才让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甭管是赏花,还是路过此处回宫,在这个时间点,都不大对劲。

阿妤思忖片刻,道:

“待晚膳后,你领着小福子一起去那桂花林瞧瞧。”

她让周琪仔细观察过宫人,当初陈公公给她挑宫人时的确有心,至少身边这几个近身伺候的,都还算是可信之人。

而为什么是等晚膳后?

自然是因为大白天的,特意冒着雨跑进桂花林,太过显眼了些。

*******

是夜,秋风瑟瑟,雨势渐小,却并未真的停下。

印雅阁内殿里点了烛火,楹窗被关上,才叫那点子烛光没被风吹灭。

阿妤坐在榻上,指尖轻点着案桌,斗篷裹着身子,琉珠正用着帕子替她绞着湿漉漉的发丝。

她轻微仰着头,姣好的脸庞在烛光下似披了一层浅光,她眸光瞥向恭敬垂首的周琪和小福子,轻柔问:

“怎么样?可有找到什么?”

周琪额前的发丝有些糯湿,但她没有在意,反而是脸色有些白,她想着在林子中看见的东西,就一阵恶心涌上,险些干呕出来。

阿妤挥手让琉珠退开,忙皱眉道:“你别说话了,先喝杯热水。”

她有些疑惑,这林子里到底有什么?竟能让周琪这么大反应?

她转头看向小福子:“你来说。”

小福子垂首站着,腿肚子有些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竟被主子知道了,还记在了心上,并且从中发现了不对劲。

他袖子有些湿,还沾了点林子里的泥土。

他没在意这些,用袖子擦了下额头的汗,尽量平稳着语气,即使如此,声音还是有一丝抖:

“回主子的话,奴才和周琪姐姐在林子里发、发现了……一具尸体……”

阿妤倏然睁大眸子,她拧起眉:

“是什么人?”

小福子为难地摇头:“天太黑了,看得不清楚,但能确认是个女子。”

至于是主子,还是宫女,他就不得而知了。

阿妤紧紧蹙着眉尖,完全想不到离她寝宫一墙之外,居然还躺着一具尸体,她心底涌上一股恶寒。

也能理解周琪为何是那副反应了。

周琪喝了杯茶,感觉好多了,她走上前,摇头补充道:

“是个宫女,虽然她发髻凌乱,身上的衣服也脏乱得认不出来,但是奴婢碰到了她的手,那般粗糙的手心,绝不会是主子的。”

林子太黑了,她们本就隐晦行事,便没有点灯,泥路难走,她不慎跌倒,正好倒在了那尸体旁边,直接搭上了尸体的手。

冰冰凉凉的触感,险些让她当场叫出声。

到底心中记着不能坏了主子的事,拼命咬牙忍了下去。

那女子脸被划伤,虽不至于面目全非,但是在黑暗里,两人是瞧不清女子的长相的。

单单这些,便已经让人生畏,根本不敢细看。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这般失态。

说着,她又想起那股触感,全身的汗毛都要竖立起来,她忍着难受,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主子:

“奴婢在尸体附近搜寻了一番,最后在尸体袖子中发现了此物。”

一条染了血的手帕。

小福子捧在手心,呈到阿妤面前,让她能够看得仔细。

这手帕,每个人缝制都会有其特征,贴身用的东西,除了主子外,基本都是会自己缝制的。

阿妤拧眉,仔细看去。

只细看了一眼,她就倏然抬头,朝周琪看去,两人视线相撞。

她对这手帕的绣工太熟悉了,她进宫快近四年,几乎都用着这人做的帕子。

这是,周琪做的手帕。

周琪虽咬着唇,却是朝她点了点头:

“主子,奴婢仔细看过了,这的确是奴婢绣的帕子。”

她绣帕子时,有个习惯,她喜欢将帕子四周用不同颜色的丝线多绣一圈,绣字或画时,会特意在反面再绣上一遍,这里面的绣法并不简单。

周琪一看,便知那是自己绣的。

她话音落下,琉珠和小福子惊讶地瞪大眸子。

就算心底有了猜测,但是周琪的这一句话,就彻彻底底告诉她们,这件事的确是针对她们印雅阁来的。

琉珠和小福子对视一眼,不安地望向阿妤:“主子,这……”

阿妤抿紧唇,看向周琪:“你还记得这条帕子吗?”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周琪拧眉朝梳妆台走去,她这一动,阿妤的心就越发往下沉。

最后,周琪打开梳妆台上的木盒,仔细翻看了一番,朝着阿妤缓缓摇头:

“是主子先前换下的那条。”

她刚给主子绣了两条新的帕子,主子之前用得那条就换了下来,她心知这些手帕是重要之物,清洗之后,便好生放进了梳妆台上的木盒中。

谁知,竟会不见了踪影。

一时之间,殿内无人再说话,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滴声。

这帕子是从内殿丢的,必然是印雅阁出了内鬼!

至于这内鬼是谁?

阿妤敛下眸子,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她总会露出马脚的!

周琪有些自责:“都是奴婢看守不利,竟被人钻了空子!”

阿妤摇头: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至少,我们此时知道了宫中有内鬼,反倒是件好事。”

“这、这怎么能说是好事呢!”周琪自责得难受,只当她是安慰自己。

阿妤低敛下眼睑,烛光浅暗,让人瞧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她轻柔的声音:

“摆在背地里的,那才能叫阴谋。”

“而一旦被揭开,露在了明面上,那便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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