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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乡这一日的早上,天上飘起了雪。

对于南地的冬日来,即便再冷,下雪也是一件罕见的事情。街道上的人并不很多,从青石巷走出去,能见许多人家的院子里,女子正在清扫院子里的雪粒。最高兴的要数孩童,雪花是天然的趣,又是新鲜的玩意儿。

代云早早的起了床,将院子里枝藤上的雪粒仔细的拂去,她年幼的女儿,六岁的平安正乖乖的坐在堂屋里吃饭,稀得能照镜子的粥,平安也吃的津津有味,不时地抬眼看一下窗外,雪花纷纷扬扬的掉下来,颇有趣味。

代云在院子里道:“平安,把窗关了,莫要着凉。”

平安应了一声,从凳子上爬起来,掂着脚将窗子关上了。

代云看了看屋顶,叹了口气,天气越来越冷了,雪水化了顺着破了的屋顶流下来,屋里会更冷,要是落到平安身上,可就麻烦了。得找个时间让人将屋顶补上……要是家里有个男人就好了。代云忍不住又这么想,过去薛怀远还在的时候,她没有这么想过,如今却频频浮起这个念头。

代云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岁,生的年轻貌美,她是个寡妇,丈夫在平安刚满两岁的时候去河里打渔,遇着十年难遇的风雨,船被掀开,人没了,至此以后,就剩下代云和平安母女两相依为命。

家里没有男人,总是不太方便。那新任县丞冯裕堂每每又想在她身上打主意,代云一次两次还能应付周旋,再这么下去,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那些邻人大叔,从前也愿意帮衬,因着冯裕堂的恐吓,也不敢与她多有交流,只得这么默默受着。

代云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只希望平安能健康长大。代云走到院子的石桌前坐下,桌上放着未做完的针线,她就靠着这些来补贴家用。平安见她如此,乖乖的抱着木头狗出来,坐在代云身边。木头狗还是平安的爹生前给她做的,代云见此,心中更是一酸。

母女两正要开始一天的劳作,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叩击院门的声音,“笃笃笃”。

“有人来了!”平安道。

代云看向院门,心中一紧,唯恐又是冯裕堂过来找麻烦。每一次冯裕堂来,对她而言都是一场噩梦。但今日的敲门声,比起往日的不耐烦急促,显得温和了许多。

平安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代云。代云只得站起身,走到院子门前,犹豫了一下,才将门打开。

门外并不是她厌恶的冯裕堂,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的眉清目秀,穿着暗绿色苏绣月华裙,外罩一件青色图纹披风。披风宽大,显得她格外柔弱娇,一双眼睛灵气逼人,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

代云不认识这个女孩子,却能认出这女孩子身上穿着的衣料,至少也要百两银子。

她有些惶恐,道:“您是……”

那女孩子对她笑了笑:“我叫姜梨,我来找您,是为了薛县丞的案子。”

代云一愣,平安悄悄地跟了过来,躲在院子里的篱笆后面,偷偷地看向这位陌生的姐姐。

代云还没来得及话,那女孩子已经径自走了进去,道:“进来吧,外面很冷。”

姜梨径自跨进了代云的院子。

院子还是原先的模样,若要比起来,就是比起从前来更加破败陈旧了许多。看来代云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当初薛怀远让她来给代云送银子的时候,姜梨也来过这里,那时候平安还是个不点,如今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时间真是过得很快。

代云看着这女孩子,一瞬间竟是十分踌躇的感觉。这位叫姜梨的女孩子进来院子没有一丝陌生,甚至石桌前坐了下来,还看了看她做的针线活,诚心诚意的赞叹:“做的真好。”

代云忍不住拉着平安,走到姜梨面前,道:“姜……姜姑娘,我不知道您的话是什么意思?薛县丞一案……怎么了?”

姜梨抬眼看向她,道:“代云,薛县丞因贪污赈灾银两被下狱,五日后就会被处斩。薛县丞是什么人,你应当不会不知道。我要替薛县丞翻案,需要证人,代云,你愿意做我的证人,替薛县丞洗清不白之冤么?”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像是重锤击打在代云心上。代云没来由的将平安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勉强的挤出一个笑,道:“薛县丞的事,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只是老百姓,官府什么,就是什么……”

“你怎么会不清楚呢?”姜梨看向平安,平安躲在代云身后,好奇的看向她。姜梨朝她伸出手,平安就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也伸出胖乎乎的手,去摸姜梨的指尖。

“平安!”代云激动地制止她,平安就是她的命根子,她绝不允许平安出一点儿差错。

平安听见母亲的斥责,连忙缩回手,却仍旧还是满脸好奇的看着姜梨,没有一丝害怕。

“如果没有薛县丞的话,平安也不会健康的活到现在吧?”姜梨看向代云,“凭这一点,还不能让你成为人证,替薛县丞一句话么?”

代云如遭雷击。

当年夫君早亡,代云长得好看,又年轻,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人打代云的主意。只是代云和亡夫感情深厚,并不愿意改嫁。平安两岁半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代云不得已只得四处筹借银子给平安看病,病是好了,也花了不少银子。债主早就吓垂涎代云美色已久,要纳代云为妾抵银,代云不肯,那人便威胁要将平安抓走,卖给青楼妈妈。

正在代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薛怀远站了出来。薛怀远救出被人抓走的平安,替她们母女两人还清了欠下的银子。那时候来送银子的是薛怀远的女儿,当时代云还记得,那位薛家姐的容貌,她感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倾城又善良的女子,平安也很喜欢薛家姐,一见她就“咯咯咯”的笑。

眼下姜梨突然旧事重提,代云十分慌乱,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平安知道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但她也不能拿平安的安危做玩笑。冯裕堂是什么人,桐乡百姓都知道,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如果冯裕堂知道自己站出来做人证,冯裕堂一定会对平安下手。

她是个母亲,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孩子陷入危险。

代云看向姜梨,眼里流露出一丝祈求:“姜姑娘,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您找别人吧……就当我们对不起薛县丞了……”

姜梨什么话也没,但代云还是看见了,对方眼里的一丝失望。那一刻,不知是不是心虚,恍惚间代云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这位陌生的姜姑娘,而是那位人美又心善的薛家姐,她温柔的笑容不再,也就是这么安静的坐着,失望的看着她。

代云突然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姜梨站起身来,摸了摸平安的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找别人吧。”她对代云道:“打扰了。”转身就往外走。

就这么……完了?代云道:“姜姑娘……”等姜梨停住的时候,她又不知道什么才好,半晌才讷讷道:“也许桐乡的其他人……也如我这般……”她不下去。

姜梨道:“我知道,但不这么做,薛县丞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我很庆幸,薛县丞过去帮助过桐乡的每一户百姓,五百六十八户人,听上去还是很有希望。如果他只帮助过几个人,而那几个人都如您一般,那就真的令人失望了。”顿了顿,她又道:“好好抚养平安吧,你既然付出了这么大代价,便不要放弃。”

姜梨离开了。

代云低下头,平安牵着她的裙角,睁着眼睛,天真无邪,唤了一声:“娘亲。”

代云泪如雨下。

……

另一头,叶明煜正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这户人家很穷,住的是破草屋,因着昨夜下雪又吹风,整座房子都摇摇欲坠,看着令人心酸。叶明煜从身在巨富之家,还极少看见这般贫穷的人家,权当是看稀奇一般。

许久之后,有人来开门,却是个穿着风烛残年的老妇人,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衣,光是看着,叶明煜都觉得冷。

那老妇人看见叶明煜,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疑惑的问道:“有人吗?您是……?”

这妇人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叶明煜道:“老夫人,您儿子在吗?我来找您儿子。”姜梨写给叶明煜的册子中,这一家人分明还有个秀才儿子。

“你找轩啊。”老妇人道:“他出去买豆腐去了,很快就回来,你找他什么事?”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话的声音:“娘,我回来了!”

莫轩刚回家,就看见他家门前站着一个高大的汉子,待回头的时候,再看到那汉子脸上还有一道疤,匪气十足的模样,当即吓了一跳,差点连豆腐都掉了。他问:“这位大哥……”

“你就是莫轩?”叶明煜挑剔的打量莫轩。莫轩如今都快三十了,还未成家,孑然一人,也不怪其他,他家实在是太穷了。而他又是个一心做学问的,只是考到了现在还是个秀才。他头发有些乱,还长了些胡子,一身洗的发白的棉布袍,看人有些不清,还得凑近点看。

莫轩道:“是啊。”

“我有些事情找你。”叶明煜粗豪的道:“借一步话。”他要服莫轩做证人,自然不能让人年纪这么大的老妇人听见。就示意莫轩到外面去。

老妇人虽然也有些犹豫,却没有跟上来。这家太穷,连个院子也没有,叶明煜只得和莫轩到屋后面的空地上话。

叶明煜道:“莫轩,你知不知道薛县丞被下狱的事情?”

莫轩一愣,随即紧张的连连摆手,四下顾盼,道:“大哥……提不得,提不得!”

真是胆怕事的书生,叶明煜心中不屑,道:“怕什么?提了会死吗?放心,有我在,保管你不死。”

莫轩大约也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主,纵然他万般害怕竭力阻止,叶明煜仍旧不为所动,一口一个“薛县丞”,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我,子,薛县丞现在下了狱,五日后就要处刑,罪名是贪污赈灾银两,薛县丞是个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子,现在我们要替薛县丞翻案,需要证人,你愿不愿意出来做证人,揭发冯裕堂,帮薛县丞平反?”

莫轩一听,更是吓得抖如筛糠,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什么不得不得的?”叶明煜最看不上这样的人,没好气的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你且来!我看当初薛县丞帮你在桐乡落脚,让你进乡学念书,让你考秀才,怎么没使不得,要不是薛县丞,如今你连买豆腐的铜板都没有,你拿什么养你老娘!”

莫轩并不是桐乡人,多年以前,他带着瞎眼的老母来桐乡投奔亲戚,谁知道那位远房亲戚已死,莫轩身无分,又是个外地人,差点就要沦落到乞讨为生。要不是薛怀远偶然在街头遇见他被一帮恶霸欺凌,伸出援手,了解了他的情况。知道莫轩一心向学,还让他进乡学,这才有了莫轩后来考中秀才。虽然如今生活贫穷,但要不是当初薛怀远的帮衬,莫轩怕是早就饿死了。哪里还能赡养老母。

“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他娘的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叶明煜恨声道:“薛县丞要是知道当初帮衬的是这么一个白眼狼,当初就不该伸手拉你一把,合该让你被那些恶霸欺负而死!”

莫轩怔怔听着,脸色涨红,突然怒道:“够了,住口!难道我不愿意为薛大人平反吗?难道我不知道薛大人是冤枉的吗?仁义忠孝,我读书的时候都读过的!但冯裕堂实在太不是东西了!你知道他怎么对待那些之前想帮薛大人的人吗?他加害别人的父母妻儿!我莫轩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汉,但一条命而已,也没什么怕的,只要能帮恩人!但我还有我娘,我娘辛辛苦苦抚养了我,现在她眼睛瞎了,什么都做不了。我这辈子没能让她享福,但不能让她因为我而身陷险境!”

莫轩一口气完,胸口剧烈的起伏,他大概从没与人这般争吵过。连脖子都涨红了,激动地额上青筋都浮现。

叶明煜看着他,怒火稍微散了点,但仍恨他不争气,只道:“你不愿意让你娘因为你犯险,但你愿意让你娘因为你而蒙羞吗?你不知道,你这么做,你娘知道了,心里会有多失望?你是这么一个儿子,让她抬起不头来,这比什么贫穷无能,还要低贱百倍!”

“你!”莫轩被堵得哑口无言。

正在这时,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了起来:“轩。”

二人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莫轩的娘亲,这位瞎眼的老妇人,拄着拐杖一步步的摸索了过来。她大约是听到叶明煜二人的争吵,终于还是忍不住过来,可想而知,方才他们的争吵,全都被老妇人听在耳中。

老妇人问:“轩,这位哥的可是真的,薛县丞真的入狱了?”

莫轩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老妇人瞎了眼,不能外出,不晓得桐乡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没告诉自己娘亲,因为晓得以老妇人的脾性,一旦知道此事,必然要为薛县丞话。

可他不愿意看着自己亲娘犯险。

“轩。”老妇人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是真的。”莫轩无奈的答道:“已经有大半年了。薛大人是以贪污赈灾银两入得狱,很快就要处刑了。”

“一派胡言!”老妇人突然伸出拐杖,狠狠地顿了一下地,显然是被气着了,她道:“薛县丞是什么样的人,桐乡百姓都知道。没有薛县丞,就没有桐乡的今天。轩,你快跟这位哥,你愿意做这个证人,做人不能忘本,如果我们不站出来,那我们和那些奸人有何区别?这是助纣为虐!”

“可是娘……”

“我知道你心里在怕什么,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已经活够了,我不怕死!你要是不怕死,就站出去,要是有人想害你,娘陪你一起担着,这么多年咱们母子都一起过来了,一起死又怕什么,做人最重要的是有骨气。要是你怕死,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和这位哥出去作证,绝对不连累你!”

“娘,您的这是什么话?儿子怎么会让你一个人犯险。”莫轩急的跺脚,看向叶明煜,狠心道:“这位大哥,你还是找个地方把我娘藏起来吧,我和你出去作证。我娘得对,做人不能忘本,冯裕堂这样的奸人,迟早要下地狱,这一次由我做这个送他下地狱的人又如何?”

叶明煜本来已经打算放弃了,这个叫莫轩的书生,畏首畏尾,他又最是不耐烦和读书人打交道的。姜梨或许还能婉转劝服,他却实在磨不来。连薛怀远对他们的帮助都了,还是不为所动,那就是真的没法。谁知道会在最后一刻,峰回路转,莫轩的亲娘跳了出来,改变了莫轩的主意。

叶明煜看着这母子两,突然有一丝感慨,他年富力强,自又胆子颇大,做事顾头不顾尾。但许多人有家人,有羁绊,勇气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生出来的。难怪姜梨要,最后一步是最困难的,因为人心难测,又有许多桎梏。

但终于还是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了是吧?

五百六十八户人,有一户人站了出来,肯定会有第二户,第三户……人性有恶,也有善。

叶明煜拍了拍莫轩的肩,粗声粗气的道:“子,别抱着一副英勇献身的模样,冯裕堂就是只纸老虎,不值一提,再,他在桐乡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没人会对你怎么样,也没人会对你娘怎么样。大家都会没事,有事的只有冯裕堂而已。”

莫轩拱手:“都仰仗大哥了。”

“别客气!”叶明煜道:“那我就不多呆了,我还得去找下一户。”

“下一户?”老妇人奇怪的问。

“桐乡五百六十八户人,家家户户都受过薛县丞的恩惠,我要找完这五百多户,一家一家寻找证人。”叶明煜十分自豪。

“您可真是个好人。”莫轩呆呆的道:“这样尽心尽力的帮助薛大人,是过去也受过薛大人的恩惠吗?有您这样知恩图报的人,薛大人一定很欣慰。我替薛大人谢谢您。”

“哎,别瞎,我可没受过薛县丞的恩惠。”叶明煜道:“是我外甥女,和薛大人的家人有故交,这次才特意赶来桐乡帮忙。要谢就谢她吧,她叫姜梨,是当今首辅姜元柏的女儿,以后你们就能看到了,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叶明煜滋滋的想,这才是第一户人家,便找着了愿意站出来的人,姜梨要是知道此事,一定很高兴吧。

为她自己,也为那身在狱中的,可怜的薛县丞。

……

县衙里,冯裕堂在焦急的等着回信。

他必须要在五日内取了姜梨的性命,他不知道姜梨在做什么,薛家案子且不提,便是永宁公主知道了他把事情办砸了,也不会放过他。

况且那派出去的人马,摆在县衙后院的二十具尸体,实在让冯裕堂坐立难安。姜梨是个这样难对付的敌人,谁知道她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自己的人马已经失去了二十最精锐的,会不会接下来,自己也成为那二十具尸体中的一具。

冯裕堂想也不敢想,唯一能让自己停止恐惧的,就是现在、立刻让人杀了姜梨,日后的麻烦日后再,至少在现在,他必须得除去这个让自己难以安心的危险。

但今日一大早他派出去的人马,又如昨夜里派出去的二十三人一般,到现在都还没有讯息。冯裕堂从早晨等到晌午,又从晌午等到午后,傍晚时分,雪渐渐停了下来,外人无风无雪,很是平静。

平静的让人心生焦躁。

没有音讯,不仅如此,这些人也没有被发现在什么地方出现过,他们就像在短暂的几刻中,突然销声匿迹了似的,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甚至让人怀疑,他们是否真实的存在过。

“大人……”守门的厮屁滚尿流的滚了进来,声音惊恐的不得了,“大人,他们……他们找到了!”

“找到了!”冯裕堂心中一振,站起身来,他现在甚至都不指望听得到姜梨的死讯,只要那些人有下落就行。他问:“在哪?”

“在……在后院。”厮惶惑的道。

冯裕堂的心,渐渐沉下去。他脚步一滑,差点没能站稳,努力的打起精神,道:“去看看……”

可便是看厮的脸色,也晓得后院的情况不好。但冯裕堂没有问,仿佛只有自己亲自见到,才会死心似的。

之前早晨发现的二十具尸体,被他的手下蒙上白布,摞在后院角落,还不知如何处理,如今雪停了,原本已经空出来的后院,又多了一排没有生机的身体。

冯裕堂闭了闭眼。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挑衅,他已经不知所措了。姜梨分明只有七个人,怎么能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将他的人马折了一茬又一茬。难道他们这些护卫全都是绝世高手不成?

但他们又是如何悄无声息的将这些尸体送回县衙的后院的?冯裕堂知道,他们既然能将尸体在无知无觉的时候送回县衙,也就意味着,他们随时都可以悄无声息的取走自己的性命。

但他们为何没有暗杀自己呢?

冯裕堂不明白。他问:“院子里不是有个哑婆吗?让她出来,问她什么时候看见过可疑人?不能话就比划!”

如果哑婆在院子里,也许能看清楚那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厮一愣,像是才想起有这么个人,道:“起来,好像有几日没看见哑婆了?”

“莫不是死了?”冯裕堂眉头一皱,那个老妇,活得够久,每次看到她,都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断气。他们从没关注过哑婆,所以哑婆的消失也没人发现,便是发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大约是老死在自己屋里了吧。

“这些人既然没能杀的了姜梨,姜梨现在就还活着。”冯裕堂突然问:“姜梨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两个手下面面相觑,皆是不敢的模样。

冯裕堂看着就来气,骂道:“!”

“姜、姜二姐一大早就和叶三老爷兵分两路,顺着县东一路往西走,敲开了百姓人家的门,不知道同里面的人了什么,很快出来,又找第二家,就这么找了几时来户。”

“但是听,能听见他们提到了薛怀远的名字,应当的是薛家的案子。”/td/tr·k·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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