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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惊华!
四园竹
老宅侧巷狭窄,不宜催马,宋怀瑾与蒋铭几人只得弃马追逃,戚浔追人是追不动的,于是和周蔚留下继续拍门。
周蔚喊道:“张超,你别躲了,你儿子能跳墙走,难道你也能跳墙走不成?!你再不开门,我们可撞门了啊!”
张超许是心疼自家院门,听到这话,终是磨磨蹭蹭开了门,门一开见外头站着一对年轻男女,张超有些诧异,“你们……”
周蔚冷声道:“我们是大理寺的公差,来问案的,我看你也知道我们是来问什么案子的。”
张超眼神躲闪,“我……我不知……”
周蔚立刻喝问道:“定安伯府的二公子是不是你儿子杀的?”
“不!不是,当然不是——”
张超慌忙否认,周蔚冷笑道:“不是他跑什么跑?”
张超不敢与周蔚对视,“谁跑了,我怎不知?”
周蔚见此人耍起无赖,便抬步往院子里去,这是一处两进民宅,院子里整洁干净,陈设却十分朴素,戚浔跟着周蔚进门,一眼看到院子角落里放着一只潲水桶,那桶边沾着些杂渣,戚浔狐疑的走了过去。
周蔚这时抬步朝上房去,张超看见吓了一跳,立刻去拦,“差爷你做什么?有话在院子里问便是了。”
“你是张超吧,两个月前,你被杨梧从酒楼里赶了出来,后来还去酒楼闹事过,你对杨梧怀恨在心,便伙同你儿子一起谋害了杨梧,我说的可对?”
张超急的跺脚,“我是被杨二赶出来的,也的确气恼,可是我……我们没有杀人!”
周蔚往墙头看了一眼,“没杀人?那刚才为何逃走?”
张超嗫喏着不知如何解释,这时戚浔道:“你家中可是有病人?”
张超一愣,戚浔便朝他身后的上房正门看去,“是你夫人病了?”
周蔚见张超一直挡着门,此时反应过来,“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要问问你夫人,看看她知不知道。”
周蔚话音落定要往屋内闯,张超见状立刻将他朝外推,然而他年过四旬,哪里是周蔚的对手,眼看着要拦不住,张超这才道:“好好好我说,你们莫要去问我夫人,她重病在身,受不得惊吓!”
周蔚哼一声,“你最好从实招来。”
张超苦涩的道:“我真没有害杨二,我儿子张轩也没有……我的确恨杨梧,那是因为我在酒楼干了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夫人卧床养病,每月都要花上好些银钱买药,他将我赶出来,连当月的俸银也不给全,当下家里便连药也买不起。”
“我带着张轩去酒楼找过杨梧,可他对下人不近人情,自然没有好脸色,我们也未讨着好,张轩本在临街的铺子做工,因随我去酒楼闹过两次,竟被临街的老板辞退,他愈发气不过,的确动过想报复杨梧的心思……”
周蔚便道:“所以三月初一那天晚上,就是他害了杨梧?”
张超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那天他的确去找过杨梧,可他没有杀人,他只是……只是给了杨梧一点教训,他当夜回来后还觉得十分解气,初二还如常去上工,可就在昨天,他忽然听人说杨家出事了,细细一打听,才知道杨梧淹死在了洛神湖里,当时他便十分害怕,害怕官府找上来……”
戚浔忙问:“他对杨梧做了什么?”
张超有些心虚的道:“他……他将杨梧推到了柳儿巷后面的浣衣溪里去,还看着杨梧在溪里呛着水扑腾,随后便跑回了家。”
“浣衣溪?”戚浔仔细回想起来。
周蔚道:“的确有一条小河沟在柳儿巷后面,那是护城河分流出来的,穿过整个城西,直通洛神湖,那小河沟最深也不过齐腰,淹不死人。”
周蔚说完又道:“所以张轩是觉得,杨梧有可能是被他害死的?所以才害怕的跳墙逃跑?”
张超不知如何解释,急的面色涨红,“起初这样想过,可他去那天晚上推杨梧之地看过,那里的水是淹不死人的,我们听说衙门正在找谋害杨梧之人,张轩又的确推过杨梧,我们是觉得……官府一定会抓走他给他治罪,不管杨梧是如何死的,他都难免牢狱之灾。”
张超说到了此处,索性道:“便是你们不来,他也想着离京避避风头了,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便找来了——”
戚浔又问:“他为何觉得官府会治他的罪?”
张超苦着脸道:“因为他说他推人之时,似乎被人看到了,虽然当时天色已晚,看不清人脸,可万一呢,我们这样的贫苦人家,官府若要治我们的罪,我们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再加上杨家人早就知道我们憎恶杨梧,哪怕杨梧是自己淹死的,也必定栽赃到我们身上。”
戚浔和周蔚对视一眼,周蔚恳切的道:“我们是来调查杨梧之死的,倘若不是你儿子害死的,我们便绝不会冤枉他,他跑做什么?”
张超犹疑不定,“当真吗?当真不会冤枉他吗?就算你们不治罪,若杨家人知道我们曾伺机报复,也不会让我们好过的……”
张超满面担忧,戚浔也知他顾虑,无奈安抚道:“与杨梧之死无关的事,我们不会告知定安伯府,除非最后证明杨梧是张轩谋害死。”
张超半信半疑的看着戚浔,“你一个姑娘家,说话算数吗?”
“她是我们大理寺的仵作,说话当然算数。”周蔚朝张轩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他逃去了何处,还要我们大人带人追逃,当真费我们功夫。”
张超此时已信了他们,也觉如此是弄巧成拙了,可怜的道:“这可如何是好,会不会治张轩逃走之罪?差爷,我们也是没有法子了,定安伯府何等人家,随便给我们找找茬使使绊子,我们便难活命……”
他一副欲哭无泪模样,周蔚也不好再斥责,叹气道:“等着吧,量他也跑不远,我们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张超此时再不敢耍滑头,一时又搬椅子给他们看座,一时又倒茶水招待他们,如此在院子里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蒋铭归来,进门便道:“人拿住了!大人在街口候着,说回大理寺严审,令我们将张超也带回去!”
戚浔起身来,“无需回大理寺审问了。”
……
戚浔三人牵上马儿,又带着张超行至街口,一眼便看到张轩灰头土脸的被两个差吏押着,周围邻里街坊远远看着,正指指点点的私语。
宋怀瑾追人追的满头大汗,此刻瞪着张轩道:“你小子倒是能跑!待会儿进了大理寺衙门,有你好受的。”
“大人,不必回大理寺了。”戚浔走到跟前来,“适才他父亲已经替他招了,咱们得去城西柳儿巷后面的浣衣溪看看。”
宋怀瑾有些诧异,“怎么回事?”
等戚浔将张超所言道来,宋怀瑾转眸看向张轩,“可是如此?”
张轩不住的点头,“就是这样,大人,小人没有谋害杨梧,那地方不可能淹死人,我……我只是给他个教训罢了……”
此时天色不早,宋怀瑾也不多耽误,立刻道:“带路去你推杨梧之地,能不能淹死人,我们去看了才知道,你最好老实点!”
差吏松开张轩,张超也一并跟着,大理寺众人催马,他们行路,趁着西斜的暮色往城西走,待走到柳儿巷,天光已是昏暗。
张轩带着众人往柳儿巷以西的方向走,边走边道:“此前小人的确存了报复之心,等无差事之日,便蹲守杨梧,想给他个教训,那日小人是看着他从伯府出来的,他一路往柳儿巷来,小人便知他是要去青楼消遣。”
“小人看着他进翠云楼,在外面消磨了半日才等到他出来,那时已是亥时时分,天早就黑了,他喝的醉醺醺的,一路往定安伯府的方向走,起初在闹市,小人也不敢随便下手,可后来,是他自己抄了回家的近路。”
众人从街市行过,没多时,张轩指着一条小巷道:“他从此处进去的,进去之后,沿着这浣衣溪往北走,有一处拱桥,过了桥穿过一条巷子,便是定安伯府后门。”
大理寺几人下马入窄巷,走了十多丈便到了浣衣溪畔,初春时节,溪水清澈见底,自东向西潺潺而过,高岸上一条小道狭窄,亦无护栏,行人极易坠入溪中。
张轩道:“此路是这片民宅的后门,到了夜里,大多漆黑一片,偶尔有灯火从宅中透出才可照亮行路,杨梧许是走过多回,熟门熟路的到了此处,小人那夜刚跟进来,便觉此地极好下手,便尾随了几步,走到前面那处豁口时,一把将他推了下去。”
张轩领着众人又往前走了十多丈,至一处极逼仄之地,溪水两丈来宽,距离岸上有半人高的土坡,张轩指着溪中道:“就是这里,我一把将他推下去,他几乎是笔直扑入水中,落水的动静也不小,我听见他被呛水,又在水里扑腾,心底害怕,拔腿就跑,跑到前面回头来看时,已见他站了起来,正喝骂是谁害他。”
“我本就是想让他变成落汤鸡吃个暗亏,见得逞也不会多留,当时便从前头的巷子绕了出去,回家后与父亲提起,只想着他大晚上湿淋淋的归家,少不得要受一场风寒,他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必定气恼万分,可他却不知是谁害他,这份窝囊气够他喝一壶的。”
张轩忽而面露惶恐,“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被淹死,且听说他几日未曾归家,正是三月初一晚上出事的,我怕此事暴露会被当做杀人犯,这才在刚才跳墙逃走。”
溪水不过齐腰深,而水中也无利石等伤人之物,的确难致人死亡,宋怀瑾问:“你是从哪条巷子出去的?”
张轩小跑几步,走到一处民宅巷口,高声道:“小人就是从此处出去的,跑到前面大街上,小人径直回了家。”
宋怀瑾站在原地没动,戚浔和周蔚走到了张轩身边,果真见巷子通往前街,而站在他们的位置,也的确能看到溪中场景,戚浔问:“当夜此处可有灯火?你如何看到他从水里站起来的?”
张轩指着近处一幢民宅,“这宅子里有灯火透出,正好能看到他站起来的影子,且他喝骂的声音不小,我见他还能骂人,自然知道他不曾溺水!”
周蔚狐疑的往回走,“若是如此,那此处便不是他致死之地了,何况若是在此处淹死,尸体又如何会出现在洛神湖,除非下雨涨水,否则这溪流应当没法子将尸体冲到洛神湖才对。”
这浣衣溪多为百姓们浣衣之用,弯弯绕绕,数处浅滩,将落叶泥沙冲去洛神湖尚可,将一个死人冲出去的确不易。
这时戚浔想到张超所言,便问张轩,“你父亲说你推人之时被人看到过,是被宅子里的人吗?”
张轩却摆手,“不是,是被路人看见的。”
他指着宋怀瑾几个所站之处,“其实我也未看清,只是那夜回头时,除了看到杨梧从水中站起来,还看到一道影子出现在大人们站的后方,似乎是我和杨梧之后又有人走进来了,我见状吓了一跳,生怕那人瞧见我的脸,连忙跑出去了。”
戚浔点了点头,可就在此时,跟在宋怀瑾身后的蒋铭往后退了几步,贴近了跟前民宅的围墙,如此一来,民宅后门突出的门庭,正好将他身形挡住了大半。
戚浔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色变道:“不对,那极有可能不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