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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没有傻到让戚映竹知道自己受伤。

但是他失血过多,脸色煞白,即使吃了饭,也精神委顿,靠着戚映竹就能睡着……戚映竹便觉得他可能是病了。于是,不顾成姆妈的不赞同,戚映竹让时雨白日在自己房中歇息。

戚映竹与成姆妈据理力争:“他自幼便是孤儿,小小年纪闯荡江湖,极为不易。如今连生病了都没人照顾。大家相识一场亦是缘分,时雨也救过我,让他在这里歇息,也是应该的。”

成姆妈狐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勉强同意。

于是时雨睡醒后,便发现自己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了——戚映竹让他白日待在她身边,养病。

时雨这般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都有些感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戚映竹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戚映竹总是忙得顾不上理他。时雨一直在等着戚映竹忙完,他们能恢复回到山上之前的样子。

分明在山下住客栈的时候,央央待他都颇亲近。

都怪唐琢的到来。

而今,终于到了时雨翻身的时候。时雨很高兴,果然他将唐琢弄走,做对了。

夏日竹帘轻悬,绣户张些。

戚映竹坐在书案后写字,身后支了张竹榻,时雨虚弱地卧在其中。成姆妈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坐针线活,时时盯着时雨。自从那日清晨,成姆妈发现从自家女郎被褥里钻出来的少年郎,成姆妈对时雨的警惕心,就到了十万分。

让成姆妈很诧异的是,这个小混蛋分外乖,并未如她想的那般,总是吵她家女郎。

女郎在那里写字,时雨就趴在床上的竹枕上,露出一双乌黑清澄的眼睛,毫不厌烦地盯着戚映竹看。他的眼神没有经过世俗的遮掩,看戚映竹时便总是过于直白……成姆妈完全能看出时雨对女郎的渴望,但是时雨并没有说。

成姆妈有点懂女郎为何一与时雨对视,就投降的缘故了。

而时雨在这边乖得久了,看戚映竹的眼神太渴望了,连成姆妈都有些看不过眼,反思自己是否太过分。成姆妈便寻了借口,说坐得腰疼,出去走走。

握着笔写字的戚映竹脸颊滚烫,低着头:姆妈这借口敷衍的……

她余光忽然察觉旁边有人影动,戚映竹扭头,见到成姆妈一走,时雨就溜了过来,对她桌案上的东西探头探脑。时雨与她微瞠的杏眸一对,他欲盖弥彰道:“你说那个老婆子在的时候,不让我靠近你。可她现在不在了啊。”

戚映竹:“……是姆妈。时雨,不要那般没有礼貌。”

时雨抱胸:“我不喜欢她。”

戚映竹:“为什么?”

时雨盯着她,他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轻轻向上一扬,睫毛微拖,勾出一抹鸦青色的潋滟,如羽毛一般轻轻勾向她。戚映竹心头一烫,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戚映竹偏过脸,刻意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笔下。

戚映竹忍着:“姆妈也是为了我们好……而且你不喜欢的人,难道就不应该存在么?”

时雨没说话,心想我看不顺眼的人,我通常就杀了。

戚映竹却说:“你无权决定旁人啊,时雨。你要乖乖叫‘姆妈’,不要惹她老人家伤心。”

时雨“唔”一声:“你在教我为人处世吗?”

说到这个“教”,戚映竹便想到他对自己愈发强烈的爱慕心。戚映竹心中又甜又涩,情绪变得低落下去。她认真地写自己的字:“算是吧。”

时雨完全没有察觉到她敏感的心思,他俯趴在案头,百无聊赖地翻看。戚映竹心头思绪乱飞,也不敢多盯着时雨,怕自己把持不住。一时间,屋舍中漫起诡异的沉默。

时雨突然笑一声,声音清朗,还透着邀功一般的喜悦:“央央,我认识这几个字!‘雨竹居士’。我全都认得。”

他拿着一叠宣纸,炫耀自己也并未全然不认字。不想戚映竹抬头一看,眼神略慌,连忙去抢被他拿走的宣纸。时雨向后随意地一走,戚映竹扑了空,却上身一晃,靠在了时雨的腰上。

她的脸直直撞去,时雨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那声音……

戚映竹涨红脸,抬头,见他手捧宣纸,低头正看她。他眼睛里带着笑,戚映竹一愣,便知他是故意让自己撞上去的。戚映竹结巴:“你、你这个坏蛋!”

时雨见她立时靠后坐正,不再抱自己的腰,心里不禁生起些失望。央央以前明明很喜欢他的腰以下的所有……时雨随意地想了一下,思绪就收回到了自己手中的一叠宣纸上。

他冲戚映竹扬宣纸:“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

戚映竹定定神,瞥他:“也没什么不能让你看的……你要看什么呢,时雨?”

时雨一滞,只因他确实看不太懂。但是戚映竹这么慌,必然有东西瞒着他……时雨低头,再次认真翻看自己手中的一叠宣纸。他断断续续能认得好多字,但是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时雨脑中便是一大串问号。

时雨微怔,迟钝地想到那天,自己看到的戚映竹和唐二郎吟诗作对的一幕。

当时只是不开心,现在才开始自卑。

时雨垂下眼,戚映竹观察着他。见少年嘀咕:“反正我认得几个字。‘雨竹居士’,我就认识。央央,好巧啊,这四个字里面,有我的名字,也有你的名字。”

戚映竹心虚地应一声:“巧合吧……还给我吧。”

时雨打量着她,他虽不解情,却本能地想试探出什么:“这不是你起的名字么?”

戚映竹羞涩而尴尬,糊弄过去:“古诗中随意取的意象,没有旁的意思。你多读两本书,就知道了。”

她手向外摊,示意他将宣纸还来。时雨抿一下唇,颇有些不甘,但他偏偏又确实解读不出什么来。时雨便闷闷不乐地将宣纸还给她,戚映竹松口气,背过身时捂住自己的心跳:

还好,还好。

时雨没发现自己连名字都想着他。

却不想戚映竹将宣纸用镇纸压住,正要再次写字时,她余光瞥到时雨在偷偷摸摸地往怀中藏东西——戚映竹呆住:“时雨!”

时雨一僵,抬头无辜看她。

他虽然表现得很纯然,好似懵懂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他手紧紧拿着一页被折起来的宣纸,偷偷地要往自己怀里藏。被戚映竹叫破,时雨挣扎了一下,将自己偷藏起来的一页宣纸摊开了。

戚映竹觉得好笑,轻声:“你藏它干嘛?”

时雨低头,似随意、又似诚实:“我觉得你写的‘雨竹’两个字很好看,我想学。”

戚映竹怔忡,蓦地抬头看他。他正低着头,打量她。时雨说:“真的很好看。”

戚映竹呆呆看他,她心中砰然而跳的心脏跳得有多快,她自己都说不清。这个少年手指放到自己唇间,轻轻吮了一下,低头在光洁的案面上勾划。

戚映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如同画画一般,在桌上写了“雨竹”两个字。

时雨自己看自己写的字,都忍不住笑了。他飞快看她一眼,红了脸,既像羞涩,又像不好意思:“我写的不好看。”

他说完,就要抽回手,手却被戚映竹握住。时雨一怔,看她。

戚映竹拉着他的手,在桌面上,重复写了那两个字。时雨低着头,俯下身,他要认真地去看她拉着他的手,是怎么写字的……时雨郑重其事要学习,让戚映竹欣慰。

戚映竹斟酌:“时雨,我教你读书写字吧?”

时雨漫不经心:“好啊。”

戚映竹低着头,忽而,颊畔被少年亲了一口,伴着他混着湿漉口水的笑。

她颊畔才一湿,时雨便手抽开,怕她生气一般撤退。戚映竹捂着腮扭头看他,时雨一扯被褥,缩回到了竹榻上躺好。下一刻,成姆妈的脚步声在屋门口响起,成姆妈刻意加重脚步声,进来后,见女郎回头盯着少年猛看。

成姆妈一声咳嗽,戚映竹后知后觉地收回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再次看时雨。

时雨半张脸被被子捂住,眉目却俊俏飞扬,带着狡黠的笑。戚映竹脸红,这才彻底回过头,不敢多看了。

而对于时雨来说,每日最痛苦的,便是一到晚上,成姆妈就赶他出戚映竹的屋子。成姆妈更绝的,是她与戚映竹嘀咕了许久后,戚映竹就让步,让成姆妈与她夜里睡在一张榻上。

成姆妈美其名曰:好照顾女郎。

时雨瞪直眼,瞬间怒火上涌,开始着急:这个老婆子夜里和央央睡一张床,是故意的吧?她鼾声那么响,央央怎么可能睡得着?她就是故意的,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碰到央央。

时雨想发火,偏偏戚映竹很听姆妈的话,让时雨郁闷。

于是这两日养病养的,时雨似乎越养,越虚弱。他懒懒地趴在自己那张竹榻上,抱紧被褥,知道只有这些属于他。可他刚开荤没多久,也没怎么吃肉……他实在太饿了。他自怨自艾之时,戚映竹端着洗好的笔墨进屋,看到他这般,忍不住扑哧笑。

“雨竹居士”的字画在山下终于第一次卖了出去,钱财还不算低。方才戚映竹和姆妈一合计,二人心情都很不错。

时雨抬头,郁郁地看她一眼。

戚映竹收敛了自己的笑,踟蹰着坐在榻上:“时雨,我有话与你说。”

时雨此时,也想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和戚映竹睡觉的主意。他扬下巴:“我也有话和你说。你先说吧。”

戚映竹缓一会儿,轻轻看他一眼。她掩饰着自己的不舍与难受,下定决心:“时雨,我决定下山,回京城去了。表姐的婚事,我是要去的。还有养父养母……我也要再见见他们。”

她没说出口的委婉话,其实是自己要离开时雨了。说不定她会在京城住很长一段时间,待她回来……也许时雨便走了。

时雨眨眨眼。

他问:“要去多久啊?”

戚映竹:“可能十几天,也可能一两个月,也可能半年……”

时雨呆住,迟疑道:“那我要带好多衣物对不对?京城的物价比外面的贵很多……”

他如财迷一般,又开始盘算起他的小金库。动一个铜板,都让时雨心如刀割……时雨飞快地算着账,戚映竹怔然看他,这才反应过来:“你、你不会打算与我一起去京城吧?”

戚映竹:“不行的……宣平侯府戒备森严,你进不去的。”

时雨肯定道:“你就不用操心这个了……央央,京城里的东西,真的很贵吧?”

戚映竹的纠结之心,与他的纠结,浑然来自两个世界。时雨完全没发现戚映竹试图让他们分开的心思……戚映竹用复杂的眼神看他半天,终是无奈投降:“我不知道京城里的物价,姆妈知道。我说的话你也根本没懂……你根本不知道宣平侯府有多规矩森严,和我们现在是不一样的。”

时雨道:“没什么难的。很严么?我很轻松就能带出戚诗瑛啊。”

他的语气里,透着无所谓的无情之意。杀几个人,杀几百个人,对他从来没任何困扰。

戚映竹说不通,只好先按捺住此话题,无奈问他:“你要与我说什么?”

时雨抬头瞬间,目中迸出光,黑里掺着金,被阳光捣碎。戚映竹因他目光而痴住,紧接着听到他说:“我们下山去玩一晚上,好不好?”

她未回答,他便倾身抱住她的腰,缠她又抱怨她:“让你的姆妈睡一晚吧……你陪陪我,我好可怜啊。”

事后戚映竹想过。

其实时雨每次的撒娇,她都有很努力地抵抗过。只是她的努力,在他面前一文不值。往往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对她笑一笑,对她说两句软话,再又蹭又亲,又吮又求……戚映竹就会心软。

她从来都拒绝不了时雨。

夜间镇上灯火明耀,华灯初上,戚映竹与时雨行在还不甚多的人流中。再一次的丢下姆妈下山来玩,这都让戚映竹觉得紧张而刺激。

戚映竹不停回头,心忧地看向被自己落在后面的落雁山。

一只手伸来,与她握住。戚映竹手指一颤,那伸来的手掌心顺势贴住她的掌心,握紧了她的手。戚映竹睫毛颤一下,抬头去看。时雨说:“人很多,我拉着你,你就不会走丢了。”

戚映竹也不知道他对牵手的意义有没有想过,她低声应了,再次忍不住看身后。

时雨:“我给她点了睡穴,她睡得比你香多了。你就别想她啦。”

戚映竹赧然,也觉得自己三心二意不好,便认真应下。时雨这才笑起来,拉着她的手,加快脚步进人群。时雨始终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他没心没肺,但他同时玩心重。上一次二人偷出来玩,时雨与戚映竹并不算很亲近,他对她逗弄的心比较多,而这一次……

这一次,时雨是记得,自己身边有戚映竹吧。

他会紧拽着她的手,不让她被人挤到;戚映竹的美貌引得不怀好意的人窥探,他在人群中一道指风弹出,让人吃痛躲开。他还笨拙地学着照顾戚映竹,例如二人买了糖葫芦,戚映竹只尝了半颗,剩下的全都给了时雨。

时雨:“姆妈说不能让你吃太多东西。”

戚映竹红着脸微笑:“嗯。”

只是戚映竹体力不好,二人只玩了一会儿,她便开始喘息微微。她想撑着,让时雨多尽兴,便咬着牙不说。待时雨发现的时候,戚映竹脸色已有些苍白。

时雨一怔后,眸子沉下。他眼里的笑和欢喜尽消失,黑暗冷淡,颇有些吓人。他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戚映竹的气,他张口想说她,但是见戚映竹羸弱无比的模样,又说不出口。

这恐是第一次,戚映竹见到他没表情的样子,却不觉得如何害怕。戚映竹轻轻地去拉他的手,探过脸看他。少年哼一声别过脸,戚映竹微笑:“别生气,我歇一会儿就好了。你带我出来玩,我很高兴的。”

戚映竹劝他:“你自己去逛吧,我在这里等你。”

二人所在的,是两道街巷的交叉口。路口有清河蜿蜒,河边灯火通明,小贩摆摊叫卖,民风淳朴而热闹。

时雨望望灯火通明的人流处,不知为何,他明明很喜欢这些,但是央央不能陪他一起,他便也觉得了然无趣。时雨闷了一阵子,陪戚映竹站在河边,不肯离开。

戚映竹对他心里生歉意,又很着急,想让他高兴起来。

戚映竹盯着一个从他们面前经过的女郎发鬓多望了几眼,她在脑海中寻思一番方才二人走过的地方,确认没有疏漏后。戚映竹才拉时雨的袖子,让时雨去看。她因不好意思盯着过路人指点,而与他贴耳说话,面红耳赤:“时雨,你看那个女郎。”

时雨耳尖微烫,胸膛中血液滚滚。

他心潮波动阵阵,出怔了一会儿,才听清女郎在耳边说什么。时雨心不在焉地看过去,半天后,他纳闷:“你让我看一个光头做什么?”

戚映竹汗颜:“不是那个,是那个!那个……头戴花的女郎。”

恰逢那被戚映竹所指的女郎在人群中与自己的同伴说话间,停了步在小摊贩前讨价还价。灯火幽暗,那女郎微转了脸,面容一晃。时雨看了半天,肯定道:“她不如你好看。”

戚映竹:“……”

她嗔又恼,轻轻在少年手臂上打一下。

戚映竹无奈地发现,她无法暗示时雨,时雨永远听不懂她拐弯抹角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永远只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时雨——“你看那个女郎头上戴的绢花,好看吧?我也想要。”

时雨:“可是你走不动了啊。”

戚映竹:“你不能买回来给我么?”

二人大眼对小眼半天,戚映竹坚定地扮一个任性的非要绢花的女郎。时雨偏头看她半天,他不解她今夜为何这般奇怪,和以前的她很不一样。但是时雨对人情世故向来稀里糊涂,他理解不了,就放弃了。

时雨不情愿的:“那你乖乖等我,我去去就回。”

时雨入了市集,目光如梭,快速扫过两边的摊贩。旁人逛街是享受,他却如完成任务一般,心里只记挂着等自己的戚映竹。杰出杀手的眼力从来不容小觑,时雨很快找到了绢花所在的小摊。

时雨仓促无比地随意买:“拿那朵给我。”

时雨低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他猛地背脊一僵,大纵步飞跃而起,向后连退数步。少年诡异的退后步伐没有惊动流动的人群,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从时雨方才所站位子的后方揶揄响起来:

“我以为你已经非常废物了。现在一看,警觉心还在嘛。”

时雨缓缓抬头,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看到一个黑衣束腰的少女撑伞而立。少女长发乌浓间,梳了两绺小辫,用五色绳所编,别在耳后,让她显得俏皮可爱了很多。

但时雨从没觉得她可爱过:“秦随随!”

秦随随弯眸而笑,转着自己手中的伞。她闲然无比地立在那里,不知道将她的刀寄存到了何处。时雨眼睛向四方梭巡间,秦随随向他走来,时雨向后退一步。

秦随随便停住步,不解地看他。

秦随随很快恍然:“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被我打扰……但是时雨,你给女郎买绢花,怎么也才买一朵?大方的人,可应该全部买下,给女郎慢慢挑啊。”

时雨从她的话里判断出:“你跟踪我么?”

隔着人群,二人像是各自自说自话,偏偏声音都清晰地传入彼此耳中。

秦随随蹙眉,苦恼道:“对啊,跟踪了你很久。看来我武功又进步了,让你察觉不到……不过也间接说明,你警惕心不如以前了。时雨,你说这怎么办?警惕心这么差,以后就不好当杀手了。”

时雨打量她:“不用你管……你来干什么?”

秦随随叹气:“来杀金光御啊。还有处理你的事……时雨,前两日唐琢直接点名请你接任务,你没有接,我也损失了一笔钱。”

时雨反驳:“他要我杀我自己,我怎么杀?”

秦随随噗嗤笑,掰起手指头数:“宋凝思发布的请求‘秦月夜’就近保护的任务,你身在京城附近,却不接。你运气不好,谁让我亲自来京城,一下子就撞上你这么大的把柄……时雨,这可是强制任务,你却不接。违背‘秦月夜’的规则了哦。”

时雨道:“那又怎么样?”

秦随随笑一声,为他喝彩,轻轻地鼓掌两下:“我一贯喜欢时雨你这般爽快的性子,好说话。那我问你,你是认自己违背规则了,对不对?”

时雨干脆果决,周身气息收敛,与他在戚映竹面前时的放松状态全然不同:“对。”

秦随随:“惩罚可是我亲自出手打你哦。”

时雨道:“你未必打得过我。”

秦随随不悦地哼一声,继续掰手指头:“还有,之前唐琢发布的另一个任务,你非要把什么女郎给加进去,后来又说自己不杀了,要赔偿钱财……你认不认?”

时雨淡漠无比:“认。”

秦随随笑:“鞭刑十,领不领?”

时雨:“领。”

秦随随满意点头。所以说,“秦月夜”的一众杀手中,她最喜欢的就是时雨。从来都说话算数,不与她玩诡计玩阴谋;出了事,时雨也从来不耍赖,该领什么罚就领什么罚。

秦随随觉得自己之前帮时雨在京城脱困,帮得很不错。

秦随随转着手中伞,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领罚呢?”

时雨踟蹰一下,他暂时不打算回“秦月夜”的主楼去,打算一直和央央在一起。他若一直和央央在一起,他根本没有时间接受惩罚。央央会怀疑,会伤心。而且长痛不如短痛……

时雨缓缓向后退,口上说:“现在。”

话一落,他将绢花往怀中一收,纵步转身便攀岩旗杆向高处跃。同一时间,一道长鞭如电影般甩开,并非来自下方,而是来自高处。一道青年身影从高楼跳下,时雨拧身甩开旗杆,向下跳去。

人群陡乱,慌张四散,下方,一柄黑色巨伞自秦随随手中张开,薄薄利刃从伞中飞出,尽刺向时雨。

时雨再拧身而退!

秦随随一声笑,扬伞纵步,她将伞向外抛出,一柄长刀已从伞下抽出,被她横在身前,向时雨前身劈去。溅起的利锋之刃气卷起尘埃,人群惨叫着躲开时,时雨也被刀气劈得向后弯腰,几个翻滚。

翻滚后,时雨向上跳起去抢被秦随随抛出的那把伞。一道长鞭,再次从高处甩下,这一次,时雨无处可躲……

青年持伞立在旗杆上,声音带笑:“十。”

时雨半只手臂都被那鞭擦到,带着劲力的鞭和寻常人的鞭可不同,一被抽到,整只手臂都开始发麻。而时雨反应也是极快,他拿不到伞后,就抢身躲入后方一帐后,躲开秦随随砸来的大刀。

时雨仰头,看到黑夜中,白衣飞扬、缓缓落地的撑伞青年。

时雨不甘心地盯着他手中的伞,怒:“那是我的!”

步清源微笑:“稍微给你改装了一下……这不是给你带过来了么?”

时雨:他们把央央送他的伞……给改得像武器一样。

他一时间,都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既觉得他们不应该乱改央央给他的伞,又羡慕地想到方才甩开薄刃飞刀的伞……好像是挺好用的。

时雨:“把伞还给我!”

秦随随:“你能从我手里活命,躲过我的追杀,伞就还你。”

步清源笑道:“时雨,今夜反应还是很快的。我的第一鞭,你躲过了。”

时雨撇过脸,不屑道:“因为我知道你必然在。秦随随在的地方,我没看到你,这怎么会是正常现象?你必然躲着,等着算计我。”

步清源一怔。

时雨还盯着撑刀而站的少女,盯着秦随随耳畔后的小辫:“你笨手笨脚,根本不会编辫子。你梳头发肯定有别人帮你,所以步大哥肯定在。”

秦随随一怔。

然后秦随随喝道:“步大哥,别和他废话!时雨,你躲好了,步大哥的十鞭,我的追杀……你躲过了,这惩罚就结束了!”

话音一落,二人身处不同的方位,却登时都从原地消失,向时雨拔身而来!

时雨跃起便跑!

人群散开,街巷都被追杀和鞭影包围。秦随随的武功是步清源教的,那二人虽然武功不是同一路,但配合起来最是所向无敌。步清源和秦随随单独一人,时雨都不怕。只是他们两人联手——

步清源慢悠悠:“八。

“六。

“四。”

步清源:“还有三鞭。”

耳畔风声都宛如刀割,秦随随的刀影也如影相随。时雨身上布满了刀伤、鞭痕,但他仍要跑,不能停下来。“秦月夜”出来的人可没有什么同情心,时雨敢停下,说不定真的会死。

时雨从来没去研究过旁人会不会对自己心软。

他一直以为“秦月夜”的惩罚便是这样——一定要躲。只要躲开了,就没事。

秦随随也从来没告诉他,他理解的惩罚,和别人领的惩罚不一样。毕竟时雨很少受罚……秦随随懒得和时雨多说。

时雨奔跑间,步伐忽地一凝,前方的人潮全都向外跑,但是却有一个女郎逆着人流向这边。戚映竹被人群撞,她仍向打斗的这边过来,风声将少女着急的声音传来: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大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要跑?

“时雨、时雨……”

戚映竹跌跌撞撞,努力向这边挤来。时雨当时是向这边过来的,这边出了事,她心急如焚:“时雨——”

戚映竹忽地停了步,看到了桥头那黑衣少年。

步清源手中的鞭子挥下:“三——”

鞭子重重打在时雨肩上,抽得少年一口血吐出。时雨趴在桥墩上,呆呆地看着下方地面上的戚映竹。河水波光荡漾,女郎衣袂轻扬,目清唇红,殷殷望来。

灯火招摇,桨声流动,桥上桥下的二人隔水对望。

秦随随的刀锋到来前,时雨忽然反应过来,从桥上跳下,飞扑向戚映竹:“央央,走!”

他抱住她腰身,躲开身后的刀和鞭。他随意找了一铺子,将戚映竹推进去,又抽出旁边的一条竹竿拴在门上,让门无法从里面打开。戚映竹在内拍门,时雨用竹竿撑好门后,膝盖向下弯直接借翻滚,躲开下一道鞭。

戚映竹在门内拍门:“时雨,时雨!”

时雨背靠着门,将喉咙间的血咽下去。他眼睛看着秦随随和步清源一起杀来,手臂麻痛无比,之前本就没养好的内伤也在这时影响战力。然而、然而……

少年仰头,漆黑眼中映着两人的身形。他眼底无波,语气中没有感情:“你别出来,没事。我和我的两个朋友切磋一下……很快就好了。”

隔着一扇门,戚映竹首次见识到真正的时雨,到底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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