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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安局出来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张老师陪着两个孩子,送她们进了机场新村,诸蕴佳那个家是不能呆了,陈玲玲决定把她带回家。
“张老师,玲玲!”
陈玲玲回头,看见熊海健的爸爸骑车带熊妈妈,从新村外进来,熊海健爸爸停下车,熊妈妈下车。
“叔叔,阿姨!”
熊妈妈问:“听伟峰说你们去报案了,怎么样?”
“公安叔叔说可能挺严重的。”
“哦哦!怎么严重啦?”
“耍流氓了。”
“哎呦,小男孩真的一点点都不能省心的,一步错就全错了。”熊妈妈伸手摸诸蕴佳的脑袋,“小丫头……作孽,哎呦,小姑娘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要生病的呀,你们快回去擦身,我去给你们煮点疙瘩汤来,你们吃一口。”
熊妈妈赶着她们回家,张老师把两个姑娘送上楼,哪怕知道陈玲玲这个姑娘力气大,到底是小姑娘吗?
回家里,陈玲玲去箱子里翻衣服,得亏她还有一些以前费雅茹给她的旧衣服,自从有了新衣服,她就穿新的了,那些衣服放在边上也没扔,这会儿给蕴佳穿倒是正好。
蕴佳洗了头,在擦头发,陈玲玲还在洗,外头门敲响。熊妈拎着保温桶和茶杯进来:“我给你们煮了姜汤和面疙瘩,都来吃一口。刚刚我和你叔去火葬场门口看过俩小子了。给他们送了两件衣服和吃的过去。”
陈玲玲毛巾裹住头发:“你们还过去看?您没觉得我们几个小朋友傻吧?”
“我觉得我们家海健挺随我的,聪明!”熊妈妈沾沾自喜给两人倒姜汤,“就是要带他们去火葬场门口呆着,让他们看看人死不能复生,让这个要跳楼的女人知道一下,一个人进去,一只盒子出来是什么个味道。”
陈玲玲跟熊妈妈接触不多,熊妈妈是地勤组,是办理托运行李的,熊爸爸是财务科的科长,两个人在陈玲玲的心中就是标准的机场职工,上班下班那种,勤奋肯干,没想到这么好玩。
陈玲玲一口把姜汤灌下去,诸蕴佳也喝了姜汤,熊妈妈去找了碗,把面疙瘩分了两碗:“雪菜面疙瘩。雪菜是阿姨老家拿过来的,很鲜的。刚才给两个小鬼头拿过去,你们阿远吃了一大碗,就是不给那两个吃。”
陈玲玲端起碗,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怎么了,真的很好吃。
诸蕴佳也是狼吞虎咽,阿姨说:“慢点儿,慢点儿,你们喜欢,明天阿姨再给你们做。”
陈玲玲摇头:“不用了,太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小朋友们是要互相帮助的呀!以后出去读大学也要互相照应,做爸妈的才放心。”
熊海健也是打算考京城的大学,陈玲玲点头:“嗯,嗯!我们互相照应。”
阿姨看着两人吃好了,收拾了茶杯和保温杯:“你们好好睡觉,不要担心,你叔叔等下五点钟会过去看看。”
“谢谢阿姨!”
“那我走了啊!”阿姨拿着她的保温桶和茶杯离开。
陈玲玲和诸蕴佳一起进了房间,躺在床上,此刻已经凌晨两点。
凌晨的殡仪馆门口,哪怕暖黄的路灯,也让人感觉出惨淡,边上是被抛弃的花圈,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诸蕴佳妈妈没有了眼镜看不清楚,一手撑在边上,没想到摸到一团毛茸茸,只听见吱吱吱的叫声,她恐怖地大叫起来:“啊啊啊啊……”
一只耗子蹿了过去,诸蕴佳妈妈扑在男人怀里,精神紧张。
熊海健跟容远对看了一眼:“一只耗子而已。你就这么害怕了?你女儿被一个男生那么欺负,你也没觉得害怕?”
“蕴佳本来就是送给严雪峰的礼物,严雪峰抱自己的礼物,这个算欺负?你要搞清楚在她妈心里,蕴佳都不算个人。就跟农奴一样,是主人的私有物。背一下农奴制度和□□转世制度?”容远说。
在俩男孩互相抽背政治内容中,天上露出了晨曦,熊爸爸在微露的晨光中骑车而来,给俩孩子送来了一桶粥。
“晚上害怕吗?”
熊海健拍胸脯:“怕什么,我一颗红心向着党,怕什么?蕴佳怎么样了?”
“小姑娘跟玲玲回去了,你妈妈给她们俩也做了疙瘩汤,吃了疙瘩汤两人睡觉的。应该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熊海健笑得开心。
那对夫妻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发现女儿不见了,晚饭也没吃就出来找孩子,自家小区和周边早就找了一大圈子,之后再找到民航子弟中学来,没想到又被这么两个半大小子给拖到了殡仪馆门口。
两人是又累又饿又怕,这俩小子倒是又是宵夜又是早饭,他们却是肚里空空。
两人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熊海健看着两人:“想吃吗?”
诸蕴佳妈妈咽下口水,熊海健:“不给。”
熊爸爸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诸蕴佳爸爸看着熊爸爸,原来家长对着家长兴许能说两句,谁料这个熊海健的父母完全就偏着儿子,跟他怎么说都说不通,尤其昨天那个熊海健的妈妈,更是一点点道理都不讲的。
她是这么说的:“我们家海健是打了你们还是骂了你们,他是找到了你们女儿,一直在安慰小姑娘,好吧?你不准备一个大红包谢谢我们,倒是来说我们家孩子不对了。拉你们到火葬场门口么?也是给你们讲讲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让你们感受一下失去亲人的痛苦。当然这个小鬼头可能想多了,你们哪里把小姑娘当成是女儿的啦?就是当成拍马屁的一件礼物。我要是站在你们的立场上,早就冲到那个男孩子家里,把那个男孩子拉到派出所了……”
真是有什么样的妈,才会教出什么样的儿子。
熊爸爸骑车回去,吃过早饭天渐渐亮了起来。
刚开始是殡仪馆的职工过来上班,看见四个人待在他们单位门口,还是很奇怪的。
门房大爷说:“我昨天晚上听他们说的,就是那一个女人要寻死,所以他们让她来看看死人。”
在这群人的议论中,殡仪馆的栅栏门拉开,开始了一天的营业。
不一会儿,拖拉机过来,从上头抬下门板,白布盖着,前头孝子一张黑白照片,家属披麻戴孝一路哭着进殡仪馆。
紧接着,一辆卡车过来,一把纸钱抛下,纸钱飘在诸蕴佳爸爸头上,诸蕴佳爸爸叫:“晦气!晦气!”
上头一个和诸蕴佳妈妈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拍着大腿哭得嗓子都哑了,那张黑白照片上是个年轻的女孩,看见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没了命,一下子心情就沉重起来。
这是江城最繁忙的殡仪馆,一大队一大队的人往里走,又看着一大队一大队的人捧着照片和骨灰盒出来。
女人拉住男人遗体哭得撕心裂肺要跟着一起去的,也有男人抱着女人的骨灰,脸色憔悴地走出来,更有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
看着人生无常,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怕的,诸蕴佳妈妈脸色越来越白,容远拉着熊海健离开。
夫妻俩这才从殡仪馆门口离开,坐车到了市中心,下了公交车,看见餐馆进去买了一人一碗馄饨,总算在肚子里填了点东西。
两人走到弄堂口,见到穿着白色制服的公安走出来,严雪峰妈妈哭地死去活来,边上的那些邻居在议论纷纷。
“想不到哦!爸爸是校长呢!儿子还做”
严雪峰妈妈看见两人过来,她一把揪住诸蕴佳妈妈:“罗秀琴,你口口声声说不会去派出所的呀!”
诸蕴佳妈妈也是搞不清状况,问:“你说什么?”
“你们家诸蕴佳的去派出所报案了……”严雪峰妈妈哭得都缓不过气儿来,她连着生了两个女儿才生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的儿子,她是一直当宝贝捧在手心里的呀!
诸蕴佳妈妈脑子有点糊,报案?蕴佳怎么报案了?
她快步往前,进自己家,二儿子一脸颓丧地坐在家里。
“海生,你怎么在家里?”
“我妹妹出那种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儿子抬起头对她怒吼,“你怎么能让妹妹被人欺负?”
如果是之前,诸蕴佳妈妈一定会义正言辞地反驳儿子,可经历了刚才的那些,她想想都后怕,她想过自己要是也跟那个女人一样送自己的女儿进去会不会哭死?
“你别说严雪峰不会。你去看看严雪峰在看什么东西?那本书《曼璐和表哥》,你知道那本是个什么东西吗?”
作为老师诸蕴佳妈妈当然知道那本书是什么东西,以前查抄到这本书是要坐牢的呀!
而且之前有个轰动全国的案子,一个十六岁的小男孩偷偷看了这本书,欺负了他的堂姐,被他堂姐举报了,小男孩最后被判了死刑。
所以严雪峰不是跟女儿要好,他看了那种书?诸蕴佳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儿子看她还一脸茫然,气得说:“刚刚公安在他们家搜查出了这本书!你真的要害死妹妹。”
诸蕴佳妈妈颓然地坐在凳子上,眼前是殡仪馆门口的情景飞舞,一口气喘不过来,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江城三中出事情了,里面的小男生不学好,私底下看那种书。校长的那个幺儿,看了这个书,还去找了邻居的小姑娘耍流氓,邻居的小姑娘到派出所报案。公安到他家里查,查出了这本书,又到学校里查,据说有好几个男生都有这本书。听说这个校长的儿子读书还很好的呢!”
“读书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小阿飞。”
“所以这次高考他是没办法参加了!”
“要是吃官司了,他还能参加高考?”
“也是啊!这下一辈子就毁掉了。”
“他毁掉了不要紧,其他几个男小孩,就看看这个书,又不做这个事情的喽。”
“你又讲得清爽了?过几年呢?这种小子能有好的?”
诸蕴佳妈妈躺在病床上,看着滴答滴答的输液管,听着隔壁床的几个人在那里讨论……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书确有其事,贯穿了整个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还在查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