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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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天鸿殿。
“你是说,都这么些天过去了,沅州那边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殿里金灿明澈,香炉里正熏出淡淡的龙涎香,明晖坐在主位,指尖轻轻抚摸着扶手上雕刻的龙首,眉眼间尽是阴鸷神色,死死盯着跪在面前的暗探。
“是,乾王殿下。”
暗探的额角流下一滴汗珠,却压根不敢抬头,赶忙叩首道:“似乎是因为永徽公主受封镇国时,天降异象,仿佛有神灵感召,所以帝驾才临时决定多停留几日,特意给沅山以及各路仙神进香,为公主祈福……”
明晖原本心中还存有些警惕,尚在蹙眉思索着什么,但现在一听暗探提起明昙被封为镇国公主的事,心中登时蹿起一股子熊熊怒火,脸色愈发阴沉下来,盯着对方的目光也几欲将其抽筋扒皮。
就连一旁奉茶的侍女,见此情形都不由心惊胆战,悄悄为那不懂眼色的暗探叹息。
几天之前,永徽公主加封的消息刚传回来,殿下就气得砸坏了小半个侧殿,以至宫中上下都像是被拔了舌头般,无人再敢提起此事,连“九公主”三字都避而不谈,可现在却……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本以为明晖会大发雷霆,可后者却仅仅只是用森冷的目光盯住那名暗探,直把对方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更深叩首下去后,才突然笑了一声,语气听起来有些古怪:“行,你下去吧。”
话音一落,那暗探便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正待谢恩离去时,却忽听明晖又道:“等等。这回你事情办得不错,本王理当嘉奖,一会儿自去酥雨那里领赏罢。”
——听到那个名字时,侍女端着茶壶的手不由微微一抖,壶盖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立刻引来明晖淡淡的一瞥。
侍女猛然咬住舌尖,赶忙跪倒,语调打颤:“都怪婢子笨手笨脚,请殿下责罚……”
“无碍,起来吧。”大抵是当着别的下属,明晖并未发落于她,只挥了挥手让侍女起身,又转向暗探淡淡道,“行了,本王乏了,你且退下便是。”
这暗探离京早些,在沅州城外潜伏日久,只知酥雨是从广阳宫婉贵妃手下调来的宫女,却并不清楚她在乾王手下领了个什么职位。这会儿一听明晖如此说,只以为对方是管赏赐的,面上立即喜笑颜开,忙道:“多谢殿下恩赏!奴才这便退下!”
明晖用手抵着额头,眼珠久久停留在眼角处,盯着暗探兴高采烈离开的背影,半晌才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
而那侍女这次却不敢再有半分手抖,只能在心中长长叹息。
酥雨其人,的确是从广阳宫调来的不假,但却并非什么分管赏赐的女官。她是明晖特意向婉贵妃讨过来的宫人,性情古怪狠辣,携带着广阳宫所贮藏的多种奇毒……
若有人声称到她那儿去“领赏”,酥雨便能立即意会,派手下的太监侍卫把人摁住,毫不犹豫地亲手给对方灌下毒药——
这哪里是领赏?分明是送命!
侍女忍不住咬了咬舌尖,正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时,却见明晖突然起身,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一样,往前两步,一脚踹翻了那只香炉,怒声骂道:“该死!真该死!”
“当啷”一声,香炉跌倒在地,灰烬如泼墨般洒在红绒织毯上。好在先前香已燃尽,没有火星冒出,但还是把侍女生生吓了一跳,赶紧再次拜倒,“殿下息怒!”
“滚,你也给本王滚!”
明晖表情狰狞得吓人,双目赤红,一边呼哧呼哧地喘息着,一边扬起手来,又将旁边案上放着的玉雕山水摆件给推落,恨恨道:“明昙,又是明昙!难道上辈子是欠了什么孽债不成?她为何非要在本王耳边阴魂不散!”
“……哎哟哟,殿下,您又是在这儿发什么火呐?”
与此同时,门外施施然走进来一个略显老迈的身影,竟连通传都没有,便一路长驱直入,踩着满地狼藉,直接来到了明晖的面前。
“啧啧,”诚国公咂咂嘴,拾起地上的玉石碎片端详片刻,笑道:“这可是最讨陛下喜欢的玉石摆件啊。听说是九公主花费不少时日才从琨州寻来的,就这么给砸了,真是可惜。”
明晖冷冷看着诚国公,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笑,“呵,他若不喜欢,本王还不惜得砸呢。”
“哈哈哈,乾王殿下这般动怒作甚?”诚国公满脸笑眯眯的,难得大度地劝道,“如今京畿已尽在我等手中,您距离皇位也只有一步之遥,又何必管那九公主是什么永徽、还是什么镇国呢?”
“……一步之遥?”明晖讽刺地挑起唇角,“哼,国公爷可真会说笑。”
他负手而行,缓缓绕过地上的一滩碎玉,走到诚国公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逐渐僵硬起来的笑容,冷冷道:“你也清楚,咱们的人手不足,虽又有骁骑参领吕巡带来了一大部分兵力,较之留在京中的那帮禁军绰绰有余,但却难以再分出充足的人手去应对耿靖——大患尚且未除啊!”
“哼,沅州那边的禁军也不过十数队人马,殿下未免太过谨慎了!”诚国公完全不以为然,眼神轻蔑地说,“兵法之中早便有言,‘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只要我等守好京城,即使皇帝老儿使出浑身解数,也压根碰不到咱们半分毫毛!届时您再黄袍加身……岂非不战而胜?”
守城时有高墙相护,兵器等损耗与攻城方相比起来本来就微乎其微;更何况那群禁军护送皇帝前往沅山,是去行封禅大典,根本没有适当的攻城器械在手——除非插上翅膀飞进城来,不然,他们哪可能会有取胜之机呢?
这样一想,纵使是满脑子焦虑的明晖,也不禁渐渐放松了下来。
是啊,他们占据地利的先天优势,只要把城守好就行。即便父皇和明昙真的带人打上门来,也断然奈他不何……
正这么想着,明晖刚刚舒出一口气,便见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冲进殿内,满脸惊恐地尖声叫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他满脸惊恐,动作间仓皇莽撞,堪称是连滚带爬。明晖一向见不得下人不守规矩,刚刚皱起眉,还未开口,诚国公便已经抢先训斥道:“你这奴才,擅闯内殿,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还懂不懂尊卑礼节了?”
“……”明晖眼神微冷,一边心说你也不见得比他懂多少,一边毫不客气地伸手把这拿架的老头拂开,寒声问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请国公爷、乾王殿下恕罪!”那太监一边抖抖索索,一边惊恐万状,“吕统领方才派人传来急报,说是……说是……”
他吞吞吐吐半天,话都说不全,竟惹得明晖油然而生一股心悸,下意识攥紧双拳,“吕统领传了什么急报?还不快说!”
“他说,”太监心中打鼓,一咬牙一闭眼,声音颤抖道,“城外斥候传来消息——是九公主、九公主殿下带兵打过来了!”
明晖连像样的外衫都来不及披,便和诚国公一路打马冲到了城门边上,果见由吕巡带领的大队人马都严阵以待,一部分人已经上了城楼,还有一部分则列阵于城门后,个个面色惨白,手里握着的兵器上都能看到他们掌心汗水蹭出的反光。
叛军行的是忤逆犯上之事,心中有鬼,还未开战气势就先弱了三分。见此情景,明晖不禁狠狠瞪了主帅吕巡一眼,心中深怨他没有稳定军心,低声怒骂道:“废物!”
吕巡微微色变,却也不敢反驳,急忙给明晖说起斥候传来的情报,“乾王殿下,九公主目前已在四十里外,所带兵马甚重,甲胄铁盾齐备,约有六七千人之多,远远超出了我等先前的预料!甚至队后还带了几台大家伙,大约是砲车、云梯之类的东西——殿下,这、这……”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哪家护送皇帝出远门封禅的军队,会随身带着砲车云梯?
明晖也听得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
他素来没什么军事才能,诚国公也半斤八两。两人在朝堂上搅一搅浑水还行,这会儿相顾无言良久,只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的茫然之色。
“暂且不说那些攻城器械,她哪里来的那么多兵?”
要知道,当初皇帝带出去的禁军也就一两千左右,现在居然翻了几番——这是在搞什么?大变兵器不够,还要大变活人?
而且他明明提前在沅州至京城的道路上都安插了眼线,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在场几人冥思苦想了半晌,总算还是吕巡有点脑子,恍然瞪大眼睛,试探道:“莫非,是曲弓关……”
“边疆军?”明晖瞪大眼,立即反应过来,却仍是不敢置信地摇摇头,“边疆军镇守塞北,未免外族趁虚而入,不得轻易调动,这可是祖制!明昙她怎敢——”
啊这……京城都造起反来了,怎么都不算轻易调动吧?
不过这话吕巡可没胆子说出口,只能暂且放下这点,先解决最紧要的问题,“殿下,九公主既已召齐了兵马,则必然要准备攻城,我等应当如何对敌?”
“城无可破之理,我军守好城门即可。”明晖抿起唇,瞥了吕巡一眼,“敌方兵马以何为主?”
“持盾者居多,未见多少马匹,向来是以步兵为主。”吕巡答道。
“好。”明晖点了点头,大手一挥,信心十足地命令道,“城外即为京郊,地势开阔,最宜对攻。派人给城楼备足弓箭滚木,再速速从太仆寺牵来骏马,待敌方兵力消耗得差不多后,我等便即刻派出骑兵,摧毁阵型,将其包抄围杀!”
他抬起头来,眼神阴鸷可怕,仿佛能够穿透城门,直直望见数十里之外领兵的明昙。
“九皇妹,”明晖扯开唇角,沉沉地笑起来,“本王这次定要让你——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