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相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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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寺每朔望和逢八这天开庙会,准许万民进寺交易。
这日自是人来人往、水泄不通,车辇过不去,百花便领着珊瑚和白芷在州桥这头下了车,只见从寺前到桥上,沿途手提肩扛的民众络绎不绝、摩肩擦踵。
还未进得山门,便瞧见两侧买卖飞禽猫犬等物,百花驻足细看片刻、果真见得奇珍异兽无数,近处便有鸟雀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珊瑚闻声过去,只见那笼子都一水儿地蒙着黑布、只得向那老翁问道:“老人家,你这笼子都关的是什么啊?”
那老翁鸡皮鹤发、双目却闪着精光,闻言嘿嘿一笑:“姑娘要啥,我这笼子里就关的是啥。”
百花听他好大一番口气,忍不住笑道:“老人家不妨猜猜,我们要什么?”
那老翁上下打量百花一眼,伸手提过两只笼子笑道:“娘子这样体面,想必也要选只俏丽的鸟儿,您瞧瞧这个。”
那黑布一掀开,只见右手的鸟儿小巧玲珑、喉部又生一撮赤红羽毛,左手的鸟儿通体澄黄、恍如金铸成,果真是俏丽得很。
“红点颏、金丝雀,宫里头的玩意儿。”那老翁见百花不为所动,伸手又拎过一只笼子来,“若是喜欢稀罕的,老汉这有辽国来的云雀。”说罢逗弄那云雀一番,众人只听得叫声婉转清越、在这周遭的嘈杂中脱颖而出。
珊瑚瞧他猜了三回都不中,径直道:“既有辽国的云雀,那便也有天竺的鹩哥了?”
那老翁双目圆睁,复而笑道:“鹩哥儿却没有,姑娘不妨看看这个。”说罢从身后又提过一个笼子,面上的黑布一掀开,只见那鸟儿五色斑斓,张口道:“万安、万安。”
一旁有人见了也凑进来瞧,指着那鸟儿笑道:“哟,这鸟可真好看。”又有人附和道:“还会说话呢,真有趣。”
“这是西域带来的白鹦,这汴梁城里找不到更稀罕的鸟雀了。”老翁言语间颇有些得意。
这等只在奇闻轶事里听到的鸟儿自然是顶顶稀罕的,因而听那老翁开出天价时,任四周惊呼声四起,百花却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只让珊瑚先付了定金,待她们从里头逛一圈出来再来取。
进得山门来,才瞧见里头好一座大刹,此时正是丽装翻涌、锦帐云集。
院子里各色摊子摆卖各类日用杂物并上鲜果干货,两边廊道则摆着冠子发饰,大殿后头又有图书图画并各路卸任官员带来的土产及香料药材,实在是伎巧百工列肆、罔有不集,四方珍异之物、悉萃其间。
百花一行零零散散买了些东西出来,却瞧见那老翁摊上又围上许多人。
索迪尔在前头开了道、珊瑚跟着钻进人群去,不料那老翁一见她便如蒙大赦一般:“就是这位姑娘,已付了我十两银子作定金,官人若是想要这白鹦还得同她家娘子商议商议。”
众人簇拥之中,有男子锦衣华服、头上戴着雪白的毡帽,虽未回头、却能瞧见他眼窝深邃、鼻高口阔,俨然不是中原男子的样貌打扮。
那老翁见百花上前来,忙道:“这相国寺内的人都晓得,我刘老汉做生意最实在,既然已经收了这位娘子的定金,就没有再卖给别人的道理,不然往后谁还敢同我做生意啊?”
一旁佩剑的侍卫上前道:“我家主君有意买下这白鹦,还请娘子割爱。”
白芷瞧那男子有些王公贵族的盛气凌人、这侍卫也是飞扬跋扈,忙上前挡了珊瑚、柔柔福了礼道:“我家娘子实在喜爱这白鹦,还请贵人成全。”
那卫侍下颌微抬、颇有些傲慢:“这白鹦双倍价格买下,同样的价钱补偿给娘子。”
此言一出,四周看客哗然,无不称赞这出手阔绰。
刘老翁是个实实在在的生意人,见四周看客越来越多、忙拒绝道:“老汉我说好的价格,就不会多收一分。”
那华服男子见几人争执不下,这才回头走过来;待到瞧见百花,更是双眼一亮、上下好一番打量,见珊瑚不动神色地挡在前头,那男子才道:“开个条件吧。”
目光一瞥的功夫,百花觉得这人分外眼熟、却又想不起是在哪见过,又听得白芷婉言谢绝:“君子不夺人所好……”
“君子不夺人所好,”百花见那人执意要这鹦鹉,自知相争也无益,索性冲那老翁笑道,“这白鹦能得贵人如此垂青,我等也就不必相争了;劳烦老人家替我挑只俏丽的红点颏,价钱短少我们即刻补上。”
那老翁见百花肯松口,自然是极其欢喜,忙不迭地递了那红点颏的笼子过去又道:“定金虽差了些,娘子却也不必补了,就当老汉我赔偿娘子今日的好兴致了。”
“这红点颏,就当我送与娘子了。”那华服男子旁观片刻,悠悠开口、语气里仍是一成不变的傲然,“将那定金退回去吧。”
有人打圆场道:“这红点颏也是稀罕的,很要些银子呢,这位娘子就当闲逛一回、白捡了一只鸟儿回去。”
“你瞧这位娘子,方才一口没还价就买下了鹦鹉,像是贪这点小钱的人么?”一旁卖走兽的小贩嗤笑道,“倒是这鹦鹉着实罕见,一年到头也不过几只,是吧刘老汉?”
老翁老老实实道:“冬日里鸟雀也不好养,娘子若是还想要,就开了春再来相国寺碰碰吧。”
“不必了,有这红点颏也就够了。”百花柔柔笑着,说罢也不理那“退还定金”之言,带着珊瑚几人飘然而去,临行前又瞥了那华服男子一眼——
这样眼熟,从前在哪见过呢?
不料几人刚走过州桥马车跟前,却有一陌生女娃凑上来拉了拉百花的衣角。
百花瞧她手上捧着黑布鸟笼,心里暗暗称奇,却又听得那女娃笑道:“姐姐,这是送你的鸟儿。”
珊瑚过来拉开那小孩,不防她一把将那鸟笼塞到自己怀里,跟着一溜烟儿地钻进人潮里去、不见踪影。
珊瑚掀开那白布一看,听着里头白鹦朗声叫着“万安、万安”,望着百花道:“娘子,这白鹦……”
“收下吧。”百花若有所思地瞧了那鹦鹉一眼,跟着转身上了车,心里却还在琢磨——
那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