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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后,宫人端上饭后甜点。
一壶清爽酸甜的梅子汤,一碟冰过的新鲜榴莲肉,一碟金黄酥脆的榴莲酥,一碟雪团可爱的榴莲糯米糍,另外还洗了些樱桃、大枣、李子,剥好的蜜柚,用水晶盘装着,晶莹剔透,果香四溢。
尝试过榴莲炖鸡后,许闻蝉等人对榴莲也没那么抗拒了,依次尝了尝几道榴莲吃食。
“嫂嫂,这榴莲糯米糍好吃诶,表皮冰冰凉凉的,吃在嘴里软韧香糯,有淡淡的奶香,里面的榴莲馅又香浓滑腻,特别棒!”六公主捧着吃了好几口,嘴角还沾了点白色的糖粉。
“你喜欢的话,待会儿带些回去吃,反正我做了许多。”陶缇拿起一块冰过的榴莲肉,她喜欢吃新鲜的果肉,冰过的榴莲像奶酪,又像冰淇淋,越发细腻清甜,凉丝丝的,清爽可口。
用过点心,几人回屋玩着,午后时光静谧又闲适。
日头式微时,许闻蝉与陶缇畅想着再过两个月天气冷了,她们能去骊山跑温泉,就见玲珑缓缓走了进来,行礼道,“太子妃,定北侯夫人派人来叫许大姑娘回府了。”
陶缇看了眼窗外,时间的确不早了,“阿蝉,你先回去吧,莫让你母亲等久了。”
放在往日,许闻蝉定会磨磨蹭蹭不舍得走的,但今日她心里惦记着母亲与长公主聊天的结果,便利落起了身,脆生生道,“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陶缇起身相送,还将榴莲酥和榴莲糯米糍各装了一大碟,好让她带回去吃。
许闻蝉走后不久,五皇子和六公主也都告辞离开了。
陶缇懒洋洋的躺回美人榻,吃着榴莲,看着话本,享受着独处时光。
一辆华丽的宝顶翠帷马车平稳的驶出巍峨威严的宫墙。
车上的九孔錾金铜香炉燃着上好的熏香,可许闻蝉嫌这味有点浓,将车窗打开,透透气。
看着定北侯夫人严肃沉静的脸庞,她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母亲,你怎么这副表情,怪吓人的。难道你与长公主聊得不愉快?”
定北侯夫人坐的端正,手上握着帕子,只淡淡道,“你七哥和青禾县主不合适。”
许闻蝉一怔,诧异道,“怎么不合适!青禾那么温柔,七哥又那么喜欢她,而且青禾县主对七哥也是有意的……”
定北侯夫人眉眼间染着愁色,并没接话。
她其实也挺喜欢青禾县主的,小姑娘出身高贵,又温柔斯文,最难得的是自家那个榆木脑袋的儿子难得开窍,对她十分喜欢。
今日她去找长公主,本意也是想撮合两个孩子的。
不曾想今日赶上青禾县主来癸水,长公主显然也不想瞒着她,就让御医当面说了青禾的身体情况。
待御医退下后,长公主直接开门见山说了,她是不愿让青禾生儿育女的。
唉,县主样样都好,怎么偏偏是个那样病弱的身体,真是造孽。
定北侯夫人幽幽叹了口气,疲惫的阖上眼。
母女俩就这样沉默一路,回到了侯府。
定北侯府,清风院。
长随火急火燎的跑到书房里,“七郎君,主母与大姑娘从宫里回来了。”
许光霁在黄梨木书桌前坐了快一整天,手中虽捧着书卷,心中却是乱糟糟的,压根都没看进去。
现下听到长随的禀告,他立刻做放下书,站起身来,“回来了?”
长随跑的气喘吁吁的,“是,马车刚到门口,奴才就跑来给您报信了。”
许光霁夸了他一句,抬步出了书房,径直往侯夫人的院子走去。
另一头,定北侯夫人斜斜的坐在黄花梨螭纹圈椅上,手中捧着杯碧螺春,身后站着个捏肩的小丫鬟,身前跪着个低眉顺眼锤腿的。
许闻蝉坐在一侧,无比纳闷的垂下头。
看母亲这样子,是不答应七哥和青禾在一起了?那七哥知道了得多伤心呐!
她从前看话本子,觉得那些拆散男女主的长辈实在可恶,不曾想有一日,自家母亲倒成了这样可恶的人。
亏得自己临出门前,还信誓旦旦的让七哥放心,她一定会带好消息回来的。可现在……唉,晚些时候她该怎么跟七哥说呀!
许闻蝉这边正发愁,偏生这时,门外传来小丫鬟们的行礼声,喊着的是七郎君。
许闻蝉愣了愣,先是看了眼母亲,然后才看向门边。
只见石青色帘子掀开,一袭翡色锦袍的许光霁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进来,“母亲,阿蝉。”
定北侯夫人见他这般不稳重的样子,眉头拧着,坐直了身子,“急哄哄的作甚?瞧你脑门上都出了汗,快坐着歇歇。”
大丫鬟们会意,又是递帕子又是倒茶。
许光霁拿帕子擦了擦汗,没喝茶,漆黑的眼眸看了看脸色难辨的母亲,又看向垂着头不敢看他眼睛的妹妹,他心里隐约预料到了些,眸光蓦得一沉。
弯弯绕绕的话他也不会说,心里又想知道结果,索性直接问道,“母亲,你今日进宫与长公主聊得如何?她可愿意将县主嫁给我?”
定北侯夫人眸光微闪,板着脸将屋内的丫鬟都屏退了。
屋内很快安静下来,此时将近黄昏,屋内没掌灯,光线很是昏暗。
定北侯夫人知道该来的都会来,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向许光霁,“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许光霁一怔,旋即很快理解了这话的意思。长公主那边应该并不反对将青禾嫁她,问题出在自家母亲这边。
“母亲,这是为何?青禾无论是家世,还是性情,都是极好的,且儿子心悦她……”
“婚姻大事没那么简单!”侯夫人打断他,捏了捏手指,目光专注的盯着自己俊朗的儿子,心绪复杂。
她觉得老天爷真是在跟她开玩笑,好不容易儿子女儿的婚事有了点动静,可是——
她看中了长公主的儿子,没看中长公主的女儿。
长公主那边看中了她的儿子,却没看中她的女儿。
这可真的是,世事难两全。
许光霁是一根筋,他好不容易有了心悦之人,怎肯就这样放弃?
他蹙着眉,追问着侯夫人,“母亲,这到底是为什么?”
侯夫人到底耐不住他磨,有几分难以启齿般,狠了狠心,压低声音道,“长公主说了,青禾县主身体弱,不可生育。且她不允许女婿有其他妾侍通房,也不想弄出些庶子庶女来令县主烦忧。她只想找个待县主一心一意,忠贞不二的男子……”
当时长公主说出这话的时候,侯夫人只觉得长公主这未免也忒霸道强横了些!
自己女儿无法生就算了,何必还不让男人纳个妾侍?这不是逼着人断子绝嗣吗!
侯夫人是个当母亲的,她怎舍得让儿子一辈子无后,临死了连个捧盆摔瓦的子嗣都没有。
见许光霁沉默不语,侯夫人放轻了嗓音,苦口婆心的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放心,母亲会继续替你相看,定会为你觅得一位佳妇……”
许光霁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抬起头,目光坚定道,“母亲,儿子不娶旁人,只想娶县主。”
侯夫人一噎。
半晌缓过气来,瞪着他,“你是没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么?”
许光霁只掷地有声的重复着,“儿子要娶县主。”
侯夫人脑仁突突的疼,“长公主说了,为防止县主的夫婿婚后变卦,她会赐一碗绝嗣汤给男子,喝了这碗汤,男子会失了生育能力。便是这般,你也要娶县主?”
许光霁颔首,“娶。”
侯夫人气的手抖,拿起桌几上的茶杯想要砸去,但又不舍得伤了儿子,只砸到许光霁面前的地上。
“哗啦”一声,杯盏四分五裂。
侯夫人死死地捏着椅子扶手,嗓音都发颤,“长公主的要求这般苛刻,你还要娶县主,你莫不是疯魔了不成?咱们家又不是什么破落户,除了青禾县主,长安城里哪家小娘子娶不到?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真是、真是气煞我也!”
许闻蝉见侯夫人气的快要撅过去,赶紧凑过去替她顺气,等她缓过气,小声道,“母亲,其实…其实……我和七哥早就知道县主的身体状况了。”
侯夫人神色一僵。
许闻蝉有点没底气,但还是想为七哥说话,“七哥他是真心喜欢青禾县主的。”
许光霁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侯夫人面前,直挺挺的跪下,“母亲,儿子知道您是为我考虑。只是,人活一世,儿子不想与个没感情的妻子日夜相对……要娶,我便要娶个自己心仪的。您与父亲感情深笃,六位兄长与嫂嫂们也琴瑟和谐,咱们家本就没什么纳妾的习惯……我也从未想过要纳妾纳通房。
至于子嗣,您和父亲有七个儿子一个女儿,撇去我,六位兄长的孩子、未来阿蝉的孩子,都是咱们许家的血脉,不存在断子绝孙这一说。”
他的脊梁笔直,膝盖下有一块溅开的茶杯碎片,扎进肉里,他也不觉得疼似的。
许闻蝉见自家七哥这个样子,心疼的不得了,遑论定北侯夫人这个当娘亲的。
她看着倔脾气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母子俩僵持着,气氛逐渐焦躁。
见状,许闻蝉咬咬牙,也跪倒了侯夫人面前,“母亲,你就让七哥与青禾在一起吧。大不了以后他们过继一个孩子养着?看六位兄长愿不愿意过个侄子给七哥当嗣子,若是他们不愿……唔,那我以后生一个,送给七哥当儿子!”
这话说的有些孩子气,可这份心意,却令人动容。
这一对儿女,一直最叫侯夫人牵挂心疼。
如今见他们齐刷刷跪在跟前,反倒她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般,侯夫人眼眶都有些泛酸。
沉吟了许久,她眉间泛起倦色,抬手揉了揉眉心,幽幽叹道,“罢了,罢了。”
许光霁和许闻蝉一齐抬头,定定的看向她。
侯夫人没好气瞪着他们,“我这是生了两个讨债鬼!算我怕了你们了,还不赶紧起来!”
俩人皆是一愣。
许闻蝉反应过来,面露喜色,连忙起身,扑倒侯夫人怀中,撒娇,“我就知道母亲最心疼我们的,母亲最好了!”
许光霁并未立刻起身,而是结结实实给侯夫人磕了个头,“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心了。”
侯夫人眼眶一热,强压着眼泪,扭过头哼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管你了,只要你别后悔就好。”
许光霁起身,衣袍膝盖处,有淡淡血迹。
他嗓音低沉,无比坚定,“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