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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刚闯了祸就想脚底抹油?”

正当醒言跟灵漪道过别,唤过雪宜琼肜转身就想离去时,却忽听见身后有人大叫。闻言回过头来一瞧,却发现江洲外烟水中正有一褐衣老头踏水而来。

“这是……”

醒言看过去正好逆光,只见得满目粼粼水光,一时也没看清楚是谁。正当他极目观瞧,却听得身前那女孩儿叫了声:

“爷爷!”

然后便穿花蛱蝶般飞奔迎了过去。

“呀!是四渎龙君驾到了!”

心中刚升起这念头,那四渎龙君云中君便到了醒言眼前。到了这沙洲上,满面红光的矍铄龙君,故意不理自己宝贝孙女,脚下一滑,绕过灵漪,径直来到醒言面前。两年多后再次相逢,这位当初赠笛赠书的四渎龙君,仍是一副乡间寻常老头的打扮,一身简短褐麻衣裤,腰间随便束着一根黑『色』绦带,裤脚卷到膝盖,若不是他手中还拄着一根青藤缠绕的古木灵杖,旁人见了他这身衣装打扮,还会以为是谁家老翁刚从水田里干活归来。

再次见到自己的恩人,醒言正是心情激『荡』,便要躬腰作礼。不过还没等他低头,那云中君便一把把他拦住,大声嚷嚷道:

“先别忙着作揖打躬说好话,我来问你——”

老龙君好像非常气愤:

“你这浑小子,现在本事长了,就敢来拐跑我宝贝孙女,还弄丢我四渎传家宝甲!”

“爷爷!”

听爷爷满口胡说,灵漪儿不禁又羞又气,满脸通红,跺着脚儿不准他再说。见她真要生气,云中君哈哈一笑,便不再打趣,只是心中忖道:

“漪儿是真长大了。往日如此取笑她,早就冲过来拔自己胡须了;今天在这少年面前,就变得这样规矩有礼了……”

心中这么想着,再看看眼前这少年,见他也被自己刚才那番话说得满脸通红,正口角嗫嚅不知如何答话。他身边那两个女娃,年长的那个正坠在他身后,见了有生人来,便微微垂下眉,只管站在少年身后一言不发;而少年身旁那个年纪幼小的女童,则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溜溜直转,好奇的望着自己;那眼神中,还隐隐有好几分警惕。

“这俩小娃,倒是忠心!”

感觉出雪宜琼肜听过自己怪责话儿后生出戒备警惕的气势,云中君不禁也暗暗称奇。大感兴趣时,见醒言仍自尴尬无措,云中君便哈哈一笑,一振手中木杖,将杖头那只硕大的酒葫芦在他眼前晃了晃,大笑道:

“张家小哥,刚才那只是说笑。其实近几日之事——”

“还不知是谁拐跑谁。”

低低咕哝过这句,云中君便道:

“上次在饶州稻香楼,咱们在一起真是喝得痛快淋漓!今天既然遇着,咱爷儿俩就再去寻个酒肆痛痛快快喝一回!”

“咱们走!”

话音刚落,云中君脚步一滑,转眼间已在数丈之外,正浮在江波上朝北岸漂去。此时他手中那根本应竖着拿的拐杖,却打横拎在手中,就好像横槊大江般浮波而行。

见醒言见状有些惊奇,灵漪便跟他解释:

“我爷爷那根拐杖,其实就是拿着装幌子,主要为了挂那个大酒壶!”

“啊,这样啊!”

听了灵漪解释,醒言有些想笑,又见云中君已飘得远了,便赶紧也飞起身形,半漂半浮,掠水直追龙君而去。见他俩走了,灵漪便跟另外两个女孩儿说道:

“我们也去;过会儿,我们别让他们喝太多!”

于是四海堂中二女,也和灵漪一起往江北凌波而去。等她们离水踏上江岸,便看到那一老一少,已在远远那座酒肆中跟她们招手招呼。等到了那处,灵漪才发现这路边酒肆极其简陋,与其说是酒肆,还不如说是酒棚。这棚拿四根粗『毛』竹竿当墙柱,撑起一块油布作棚顶,就被主人当成一个路边小酒肆。而自己爷爷,显然常来这里,现在就像老熟人一样跟那位面相憨厚的中年酒肆主人打招呼。也不用那一脸憨笑的店主招呼,老龙君便自己去垆边取过两只粗瓷大海碗,老实不客气的拿竹筒酒勺自己打满酒,一手一只小心端回桌上,然后回头跟主人叫了一碟盐煎豆,一碟细切肉,这一老一少二人,便在那张旧方桌边有滋有味的喝起酒来。在开喝之前,老龙君还一本正经的跟醒言说道:

“这家米酒,很奇怪。按理说他们农家自家酿的米酒,口味都很清淡;但他们家,酒却非常浓烈。为什么这样呢?这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没弄明白,所以经常来这里研究一下。”

老龙跟少年这般解释过,然后便举起蓝边海碗,咕咚一声闷下一大口,“哎”一声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便眯缝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品味口中美酒来。这醉心品味时,那农户出身的老实店主人,听了云中君刚才那话,赶紧走过来跟这位老主顾憨憨的说道:

“老人家,其实我家米酒做法也不难,只要拿——”

刚说到这,他这好心话儿便被老龙急急打断:

“别!且先别急着说。老丈我,遇事儿最喜欢自己慢慢琢磨,要不了十几年,很快就琢磨出来了!”

说罢,他便赶紧又是一口米酒入肚。这时灵漪和琼肜雪宜也坐了下来,围在另一张稍微干净些的竹桌旁,跟店家要了几杯清茶,点了几样小菜,也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醒言他们安坐饮食的酒棚,正靠近江边。这时候,正是秋高气爽,水净沙明,靠近酒棚的江岸滩涂中,随意生长着一丛丛的芦苇。现在已到秋天,芦苇的叶『色』都已变成绛褐,大多都低垂着白茫茫的芦穗,在江风中摇曳。再往远处看,便是水面开阔的大江。这里已是长江的入海口,从这酒棚望过去,只见一水茫茫,几乎望不见对岸。眼下这下午的阳光还好,以醒言灵漪他们的目力,还能勉强看见对岸一些民居的淡影,但已差不多都只有青螺般大小。

醒言与四渎老龙饮酌的这间酒棚,主要是为附近江边那些采沙的汉子喝酒歇脚,现在离他们收工的时辰还早,这酒棚里除了醒言这五六个客人,便再无旁人。又等了一会儿,中年店主惦记着家中场上晒着的稻粮,便跟这位老主顾告了一声,请他帮忙照看小店,然后自己便急急忙忙的回家翻收稻米去了。

等几杯烈酒下肚,身上脸上有了些暖意,云中君心情大为舒畅;转首环顾四方,见这酒棚中再无旁人,他便开始追究起这群小男女贸然深入魔洲之事来。只不过才说得几句,还没怎么怪责,那灵漪儿便腻了过来,一阵撒娇耍蛮,不停斟酒挟菜,软硬兼施,就是不让爷爷有空闲责怪。见宝贝孙女这样,老龙君没法,闷闷喝了几口酒,只好挑能说的说。

于是酒意上涌的四渎龙神,便开始跟眼前几个少年人,吹嘘起他们此行弄丢的那副魔甲来。

“不就是一副魔族的盔甲吗?”

听爷爷夸耀了几句,灵漪便忍不住发问。说实话,那副黑魔盔甲虽然是她主张去盗,但它的来历她自己也不怎么知道。

“那可不是一副普通的铠甲。”

见面前几个少年人一脸好奇,老龙君得意的说道:

“这盔甲,是被我封印了一个厉害无比的大魔头!”

“啊!”

听他这惊人之言,醒言几人不禁大为惊异。只听云中君说道:

“你们可知那八纮西南极地的魔灵一族,自魔君魔后魔主之下,还有那四大天魔王?”

喝了些酒打开话匣子的老龙君,和那些喜欢给后辈讲故事的老人没啥两样,一边抿酒一边滔滔不绝的说道:

“那西南魔疆中,强手无数,计有四大天魔,十二魔帅,七十二魔将。那诸魔将帅之首的天魔王,分别号为‘善思天魔’,‘守神天魔’,‘广闻天魔’,‘多目天魔’,个个都智计惊人,法力无穷;你们刚刚打过交道的那个犁灵老头儿,便是第四天魔王多目天魔。而在他们之下,那些魔帅魔将,也都个个法力强大。就拿魔将来说,他们又分……”

刚说到这儿,灵漪见爷爷又要扯远,便赶紧出言打断他的话头:

“爷爷你先说那魔甲到底封印的是什么魔头!”

“咳咳——”

云中君这时才想起刚才的话头,便喝了口酒润润嗓子,说道:

“你们偷走的那副供奉于扬州娘娘庙中的黑魔甲,封印的正是当年魔君手下第一大天魔,皋瑶!”

“啊!”

这时候,就在长江边这个寻常小酒棚中老龙君正扯开魔族的话题时,那位刚刚被醒言绑架过的魔族小宫主莹『惑』,也已被多目天魔凶犁小心护送回魔都之中。刚回到黑霾笼罩的魔神殿,满肚子酸甜苦辣的莹『惑』小魔主,便跟魔君魔后诉开了苦。将那可恶的少年『乱』骂了一通,眼圈泛红的小魔女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在魔皇魔后面前走了这么个过场,诉过委屈,骂完绑架者,神思倦怠的小魔主便再也没心思听自己父母亲的安慰,准备赶紧回十二火山屏峰自己宫阙中歇下。只是,正要离去时,她那隐于高高魔云之中的君父告诉她,说是她这乖女儿,这回立了个大功。

“立了大功?”

莹『惑』闻言,一脸莫名其妙。

“是的。”

在自己女儿面前,一贯威严少言的魔族君皇,语气和缓的说道:

“莹『惑』,你先去火晶魔鼎中见见皋瑶大姨。我常常跟你说起的我族第一智天魔,这回便因你才能获释归来。她的元神被封印化为盔甲,已经有三千年。那些龙族,也真够狡猾,竟想得出将她藏在送子娘娘庙中日受千人供奉朝拜,让我魔族丝毫不觉。”

“你去吧,她也很想见见你。”

“嗯!”

答了一声,莹『惑』便转身走出黑暗魔云笼罩的魔神殿,前往火晶魔鼎而去。

这魔皇口中的火晶魔鼎,其实是一座汇聚火元之气的火山,其中熔岩腾涌,终年不绝。到得鼎山之口,莹『惑』朝内中望去,见到那红热的岩浆火气中,正有一个淡淡的人影,在不停喷发的火气中微微飘动。

看到这媚丽如雪的人影,莹『惑』便知是皋瑶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正在火鼎中淬炼元神,巩固魔骨。

“是皋瑶姨吗?我是莹『惑』!”

“你来了?”

火鼎中的女天魔高兴的招呼她,声音很是动听:

“嗯,小莹『惑』果然生得很美。这次我能回来看看,要谢谢你!”

“不客气啦,这是小事一桩!”

想了想,莹『惑』有些疑『惑』的问道:

“皋瑶姨,你的法力比凶犁叔叔还大,怎么会被那些龙族给变成盔甲?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他们?”

听莹『惑』好奇的问起,那火焰中的绝丽女子只是淡淡一笑,说道:

“为什么要恨他呢?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是啊……乖侄女,你想听的话,我便告诉你。这事还要从三千多年前说起。那时候,我们魔族正和龙族打仗,叫作‘伐龙之役’……”

几乎恰在这时,那长江边小酒棚中的老龙神,也正好说到这里:

“那次和魔族打仗,叫作‘讨魔之战’。你问什么原因打起来的?呃……说实话爷爷也说不清楚了,反正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

听爷爷说到这里,灵漪儿不知怎么就想起那个小心眼儿的魔族宫主,便叫了起来:

“那我们一定是正义的!”

不过这次,她爷爷倒没赞同她。豁达的老龙君说道:

“漪儿,那事情我已想了千年,最后觉得也说不清是哪一方正义,哪一方邪恶。他们大火烧来,我们洪水浇去,唯一区别就是一个是火患,一个是水灾,反正倒霉的都是战场上那些无辜的生灵。”

听到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少年也忍不住点头称是。虽然云中君还没叙述这场争斗到底如何,但醒言不用想也知道,四海龙族和天南魔族的争斗,战场绝小不了,被牵扯的生灵也绝对少不了。只听云中君又继续说道:

“这场稀里糊涂的仗,两族义愤填膺的打了十几年,确实谁也打败不了谁。这当中,在我四海龙族联手之下,那天南魔族能支撑下来,完全是靠他们那位智计卓绝的善思天魔。你们别看那女天魔模样长得挺俊俏,但智力双绝,不愧是后来被魔君亲封的第一天魔。魔族好几次攻袭得手,前后筹划全都出自她手。不是我老龙吹牛,那时我可是四海龙族第一智龙——”

“那时是,现在就变成第一老糊涂了!”

灵漪跟爷爷打趣。

“去!你这顽皮丫头!——不相信?漪儿你今晚就去跟族中几位老叔伯问问,看看爷爷有没有骗你!”

四渎老龙君吹胡子瞪眼之时,魔域那边火鼎山头的对话,也正在进行。只听皋瑶跟莹『惑』说道:

“那场伐龙之役,你姨我也参加了。开始时,我就只晓得跟着魔帅魔将们猛冲猛打,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就这样一直糊里糊涂,直到我遇见那人。”

“啊?是仇人?”

“不,是爱人!”

说到这儿,原本在熔浆焰气中微微飘动的皋瑶,突然间剧烈动『荡』起来,显见是十分激动。

“就是那人,后来封印了我!”

“……”

见父亲座下第一天魔脸上只有欢欣鼓舞之意,却无半点怨恨之情,莹『惑』不禁瞠目结舌。正要问询,却听那皋瑶姨有些陶醉的说道:

“莹『惑』宫主,你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有多么成熟出众、英伟不凡!很多龙族的计谋,都出自他手。那时候,当我在战场上第一眼望见他,就知道我这辈子再也离不开他!后来我知道,他是东海老龙王的三太子,因为功绩出众,正要掌管天下的水系四渎。”

“可是,那时我只不过是他敌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女子;我这第一天魔王的称号,还是那场龙魔之战结束后才被追封。那时候,像他那样卓异不凡的大人物大英雄,自然是注意不到我的!”

“那皋姨你该怎么办?”

“是啊,我该怎么办呢?当时我想了很久,最后想出了我平生第一个聪明的办法,那就是,虽然自己笨笨的,但也要努力想出很好的计谋,帮魔将们打赢几次仗,这样才能让他注意到我!”

“醒言你们不知道,”

此时老龙君正悻悻说道:

“唉,你是没遇见,那婆娘,可真叫厉害!你要是没见过她,就不知道什么叫世间真正的诡计阴谋!那些计策,狡猾啊!花样百出,让人琢磨不透,防不胜防!饶是老龙我当年就已经那么老谋深算,可还是连着好几次着了她道儿!”

“要不是我每次都使出浑身解数,再靠着十二分的运气,绝对逃不出她的毒手!今天也不会和你们坐在这儿喝酒闲聊了!”

而此时皋瑶在那边说道:

“可是,莹『惑』你该知道,我这么一个小女子,又怎么斗得过那样出众的大人物?每次我花了好多天辛苦想出来的计谋,想想也很好,可真用起来,就是打他不倒!——当然,我只是想让他注意到我,又怎么敢奢望能打败他呢?”

“嗯……”

听到这儿,原本对任何事都不屑一顾的莹『惑』小魔主,此时居然也有些感同身受起来。

“那你后来怎么被他变成了盔甲?”

“嗯,我像刚才说的那样努力了很久,最后终于有了回报。有一天,我的部下来报告我——我也搞不太清楚,帮着献策打过那几次仗后,我的部下就越来越多。我听我部下来禀报,说是打听到那个东海龙太子,正在密谋要捉住我——不瞒侄女说,自从皋姨第一眼看见他,我就很想知道他每天在干什么,开始我还能单身前去窥探,但后来我被魔君大人分派的部下越来越多,自己单独出去不方便,只好派人每天去他营辕侦察,然后转告我他在做什么。”

说到这儿,女天魔一脸的甜蜜幸福;而那边老龙王,却满脸晦气恨恨说道:

“漪儿,后来你爷爷我被『逼』急了,就准备用一个禁忌的法术,将那可恶的女魔头一举封印。谁知,那女魔头真是狡猾,竟然派她们族无孔不入的影魔,整天都在暗处窥伺我们一举一动。而且那女魔心思缜密,每次都嘱咐那个影魔躲在我们万想不到之处,饶是我们灵觉非常,也从来没察觉。要不是后来将她封印,罢了双方的攻战,才隐约知道这事,否则我们还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呼~反正后来是封印成功了!”

体会着爷爷刚才的话儿,灵漪儿舒了口气。刚才云中君这一番描述,说得惊险,四渎龙女和醒言几人全都听得紧张万分,只想早些听到胜利的结果。那小琼肜,更是一直攥紧两只小拳头,在心里使劲替这位喜欢和哥哥喝酒的老爷爷加油!

“嗯!是成功了!”

这时云中君也松了口气,得意洋洋的说道:

“当年我提议的那法阵,号称禁忌,就是施展不易,还可能有很多后患,因此当时一经我提出后,咱族中便争论不休。最后还是我力排众议,告诉他们,如果不封印那个女魔,我们再打下去基本要败。为了不败,我们必须冒险!”

云中君说及决策往事,激动得有些声嘶力竭之时,魔疆火焰中的皋瑶却正是满面羞颜:

“当时我一听说他亲口说要将我封印成盔甲,真的是又害羞,又欢喜。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让他真正注意到我!并且还不止,他还要把我变成他的盔甲,要和我有肌肤之亲!”

“……”

听了皋瑶姨这话,此刻就连鬼灵精怪行事不按常理的小魔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那后来你就故意被他施法封印,变成他的一副铠甲?”

“是啊!差不多……”

名震魔疆千年的第一天魔现在正神『色』忸怩:

“也不能算故意啦……是他……反正是人家愿意的啦!”

“那、”

见了皋瑶姨这副羞涩模样,莹『惑』忍不住问道:

“你们发生这么多事,那个四渎龙王,他知道你喜欢他吗?听了这么久,好像没听你提起过曾跟他表明你的心迹。”

听她这么问,那位智计过人的女天魔立即睁大眼睛,奇怪的说道:

“这样美好微妙的事情,还要明说么?好几次交战,他都要拿眼睛望我,一刻都舍不得转移;光这样看还不够,每次见到我,他都还要来追我,好大胆!~”

“这些还不足够么?我知道他心里有我,他也一定知道我心里有他。不是皋姨自夸,魔主你年纪还小,这男女感情上的事,你不懂……”

“是嘛……”

看着火山中皋姨那张容光焕发的丽容,莹『惑』在心中嘀咕:

“可我还是觉得,喜欢一个人,还是要大胆的说出来,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不过现在莹『惑』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因为眼前这位皋瑶阿姨,毕竟是被自己父王魔君亲自追封的第一天魔,还宣示魔疆,说他世代都与皋瑶以兄弟相称。这样一个魔帝看重、以智计闻名的第一天魔,这种小事上又怎么可能看错呢?

正疑『惑』间,只听那皋瑶又说道:

“后来,你也知道,我就给他封印住,成了他的盔甲,度过了刻骨铭心的三天……”

“三天?才三天?!”

“是啊!三天!可对于相爱的人,热恋只要三天就够了,以后过日子,还是要能忍受平淡!”

说到这女天魔一脸甜蜜:

“是他体贴我,穿戴我三天后,怕他的龙气冲散我的魔骨,便把我安排在香火鼎盛的扬州大庙中,让我日受千人供奉,磨炼我的元神。这样细心的安排后,他还会常常来看我!”

说到这儿,那火焰浆气中的女天魔竟好生羞赧,害羞了好一阵之后才有些怅然的说道:

“唉,三千年了,一下子从他安排的庙中离开,都有些不适应了。歇了这几天,才又想起这许多事情。嗯!等我完全恢复过来,就去找他,再续前缘!”

当善思天魔皋瑶一脸幸福的憧憬时,这边老龙王的闲篇也说到结束时:

“……最后嘛,当然是我拼得一条老命——咳咳,我那时就长得显老——反正我是豁出这条『性』命,经过一番艰险搏斗,才终于将那女魔头制服,把她化炼成一副铠甲。因为这事,这整场讨魔之战也被称为‘封魔之役’。只不过、”

说到这儿四渎老龙有些遗憾:

“只不过这魔族婆娘还真有些古怪,变成铠甲后,时不时就是一股热气透来,烘得我心惊胆战,只敢穿了三天,就赶紧把她放到扬州庙中,靠着人间烟火封固,让魔人也找不到,省得她再为祸人间!而这藏在庙中的魔甲如此重要,我还会常常前去察看——不过这当然是那时的想法。”

看着孙女嘟起嘴,以为自己又要怪她和醒言,老龙王赶紧说道:

“唉,都是陈年旧事了,那时候闹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今天想想,却都很无聊。还不如咱爷儿几个,安安稳稳坐在这儿喝美酒看江景。那皋瑶受了三千年的苦罪,现在回到魔族也好。我们这上几辈人的恩怨纠葛,到今天总算一了百了。”

说到这里,云中君想起自己当年的意气风发,不禁也有些感慨,便又和眼前的少年碰了几次碗,喝过许多酒。

这之后,过不了多久,那江上的日头就渐渐西移,大江对面的景物也渐渐模糊起来。就当夕阳西坠,黄昏的云霞将江面染得一片红彤之时,那下工来酒棚中喝酒散心的采沙汉子也多了起来。见酒棚主人还没归来,身份尊崇无比的老龙神,丝毫不计较什么,就替这路边的小酒肆当起家来。一脸和善笑容的老龙君,招呼着孙女、醒言几人帮忙给客人们打酒上菜,若不是雪宜自告奋勇上前阻拦,这四渎老龙神甚至撸起袖子就要亲自动手炒菜。

当然,此刻酒棚中那些粗鲁汉子眼中,眼前这几位张罗着招呼客人的男女老少,个个气度不凡,不知不觉中他们收工后喝酒解乏的吵闹喧哗,就比往日收敛了许多。又过了一阵,那酒棚主人归来,掌勺打酒付帐之事交接完毕,云中君又把杖头酒葫芦灌满,便要带孙女跟醒言几人分别。

临别时,在江渚边看了看孙女儿恋恋不舍的眼神,云中君暗暗笑了笑,便叫过醒言,喷着酒气跟他说道:

“醒言啊,我这宝贝孙女,近来常在我耳边嘀咕,说是你们在找什么罗浮山跑丢的水精——”

一听这话,刚喝过酒正脸酣耳热的少年,顿时精神一振,认真的听这位水族龙神说话:

“嗯,看在你这回费心竭力把我这胡闹小孙女救回的份上,我也来帮你出出主意。”

说到这里,云中君便问醒言这半年多来都走过哪些地方。听他诉说过一回,云中君便瞑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睁眼说道:

“醒言你在那郁林郡周遭,可曾仔细寻访过?我倒好像听谁说过,说是在那郁林地方周遭四百里内,有一处村寨,一直未得我龙族眷顾,但有些奇怪的是,近些时这地方,却变得山青水秀,雨水丰足。奇怪,真是奇怪。”

云中君说完,摇头晃脑一阵,便拔足欲走,不料灵漪儿却在旁边一把扯住,嗔道:

“爷爷你真小气!既然都说了,就再多说一点嘛!”

瞥了一眼宝贝孙女,老龙君无可奈何的说道:

“你这小丫头真不懂事,我这是在泄漏天机,说多了要被雷公——”

才抱怨到这儿,话头就被灵漪截去:

“雷公难道不是爷爷的好朋友吗?”

“呃——”

云中君一时语塞,略停了停,望了少年一眼,见他毕恭毕敬,满脸殷切,便也不再留难,又若有所指的说道:

“张家小哥,等你找到地头,不妨留意一下那似是而非之人。”

说罢这话,他便再不多言,跟醒言几人一摆手,便扯上孙女灵漪,在漫天霞光中飘然而去了。

望着他们祖孙二人离去的背影,驻足一阵,醒言便叫过雪宜琼肜,溯江朝那郁林郡方向而去。

有了四渎神龙的指点,这回应该很快就能完成师门任务,再回到千鸟崖去过那清闲日子吧?正是:

洞天丝管唤仙班,灵鸟将雏倦亦还。

一朵白云依北斗,无心还忆旧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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