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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迷楼]
接下来几天,竹园的门一直关着,只有每日清晨打开一次,是李兰初拎着她的鱼篓去河边垂钓。
这位前辈丝毫没有被不请而来的几个晚辈打扰,仍不疾不徐地维持着往日的生活习惯,晨起出门,日落归家。
自然,也不搭理玉潋心一众,便是东冥乐日日在旁候着,也只得只言片语,无甚紧要的交流。
阙清云的伤养好了,见李兰初态度没有和缓,东冥乐心头无奈,只好暂时放弃,另择他法。
妖族之人在凡界猖獗,神谕给出的指示是天玄传承,也就是说,拯救凡界,抵御妖族来袭的唯一途径,是找齐九大龙脉,汇集传承天宝。
不仅如此,她们还要防着妖族捷足先登,有了白虎妖珠前车之鉴,此事需尽早提上日程,不得继续耽搁下去了。
尽快寻到龙脉下落才是当务之急。
听澜宗与天玄宗都已覆亡,阙清云没有自己的势力心腹,又不肯屈就于道衍宗,故而手下能调动的人手极其有限,诸事皆需自己亲力亲为,不如东冥乐行事方便。
东冥乐思前想后,与玉潋心二人商议决定先召集残部,依据阙清云提供的线索,令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前去探寻龙脉。
已是日落西山之时,东冥乐刚打定了主意,准备率众离去,便倏然听得竹园的门扉嘎吱一声响,几日不曾给过她们正眼的李兰初端着两幅画立在门边,朝她招了招手。
东冥乐见状一愣,依言来到竹园前,朝对方俯首,行了晚辈礼,恭恭敬敬唤了声“曾祖母”。
“老妪知你三人来意,但我早年已立下重誓,此生绝不为家国出世,也不会管东冥氏兴衰。”
李兰初说话时神色平静,声音很轻,但语气极其坚定。
东冥乐知其脾性,曾祖母向来说一不二,她既明说不会管东冥氏,那么,哪怕东冥氏族人全都死在妖族手中,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么说或许冷漠,但同时也是看遍世事沉浮后的无可奈何。
有人愿为家国大义舍身忘死,便也有人不愿参与争端,只求独善其身。
选择没有对错之分,有的仅仅是人与人不同的人生。
李兰初将手中两幅画递给东冥乐,言道:“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两幅画,你往后便莫再来了。”
言罢,她又从容退回院中,当着东冥乐的面关上院门。
院门关上,门环轻叩,发出哐啷啷的声响。
东冥乐在竹园前静立半晌,直至山间的风吹起她的发,亦吹落她的满目忧愁。
她低下头,将其中一幅画卷。
纵横山河在她眼前铺开,东冥乐瞳孔一缩,面露震惊之色。
·
“龙脉地图?”
玉潋心声音拔高,语调近乎失控。
阙清云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噤声,莫要这般咋咋呼呼,但阙清云眼中也蕴有未退的惊疑之色,视线落在于两张铺开的地图上,眼神颇为凝重。
她们眼下身处镜虚秘境之中,四下无人,东冥乐方敢将话摊开了讲。
摊在她们面前的的确是两张地图,分别指明北道玄武龙脉和南境朱雀龙脉之所在。
仅仅是这两张地图,就足够引起天下轰动,令玉潋心三人震惊,但在这两份地图的夹层中,东冥乐还发现了一封纸面泛黄的书信。
信上说,道衍宗早在万年以前就派人四处找寻龙脉,如今四灵五宝半数已得,其余龙脉下落也有眉目,遂委托李兰初寻找朱雀、玄武两大天玄灵脉。
落款之处书有一字:羽。
夜轻羽。
显而易见,东冥乐没能请得李兰初出山,当初的夜轻羽同样没有达成目的。
这两份地图在李兰初手中不知放了多少年,但同时也让玉潋心等人明白,夜轻羽万年以前便打上了龙脉的主意,这真知远见和缜密的安排,实非常人得以匹敌。
就连阙清云,都大感意外。
夜轻羽如此深不可测,几如一片阴云笼罩在玉潋心心头。
那银发红眸的女人,不仅实力高强,其心思和谋划都天衣无缝,被这样的人时时关注,阙清云的安危属实令人担忧。
玉潋心皱起眉头,犹疑地问道:“这两张地图,可信吗?”
她说这话,一半出于惯来的谨慎,另一半,则是出于对夜轻羽的忌惮。
回答她的是阙清云。
“应当可信。”
阙清云收回视线,语气平静,“此人心思虽然繁复,但寻找龙脉之事并非儿戏,她向来无利不起早,假造两份地图交给李前辈,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不会做。”
东冥乐认同阙清云的观点,玉潋心则仍然眉目紧锁,心情不甚愉快。
阙清云又拍了拍她的手,主动向东冥乐提议道:“你我三人不若兵分两路,我与潋心往北,乐姑娘往南,限期两个月,两个月后,不论寻没寻到龙脉,我们都回到中原碰面。”
她的手指划过地图,停顿于地图中部某处群山。
玉潋心视线沿着她手指游走的轨迹看过去,见其所指之处,乃天玄宗遗址。
东冥乐没有异议,却还是眉梢一挑,调笑一句:“阙仙师总这般防着我,生怕乐将潋心妹妹抢走了似的。”
说什么兵分两路,她看呀,就是不愿让玉潋心和她走得近。
阙清云斜眸睨她,面无表情地反驳:“乐姑娘暗中施力二十年,也未见潋心半分心软,阙某何必庸人自扰?”
这话无疑将此前种种挑明了说,形容为耀武扬威亦不为过。
东冥乐“哎呀”一声,痛心疾首,直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片真心错相付。
她又看向玉潋心,故作柔弱地哼道:“阙仙师令乐只身前往南境,潋心妹妹竟半分不担心么?”
玉潋心唇边含着盈盈浅笑,目光在两人身上盘旋一圈,而后落回阙清云的素净清丽的面庞,好似不通情调,亦不给东冥乐面子,一板一眼地回答:
“不担心,乐姐姐得了青龙龙脉传承,修为已至渡劫境,凡界之内,少有人敌。”
东冥乐不可置信,神色夸张地捂住心口,指着玉潋心“你”了半天未能成句,最后自己先破了功,笑叹一句:“你个无情无义地负心人!”
话音将将落下,三人同时笑出了声。
过往恩怨,烟消云散。
玉潋心心里忧思被东冥乐三言两语一荡,冲散了不少,终于有了心思玩笑:“时辰已不早了,乐姐姐不若就此启程罢!”
东冥乐闻言当场气笑,再好的修养也不足以维持冷静从容的风度,不由阴阳怪气:“是是是,就知道赶我走!没良心的女人!”
阙清云眉眼微弯,笑而不语。
笑闹够了,东冥乐收起南境朱雀龙脉的地图,敛了眸心轻佻的神色,再一次看向玉潋心的双眼。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朝师徒二人抱拳:“如此,乐便不再久留,两月之后,天玄之巅会首,盼二位佳音。”
阙清云回以一礼,道是珍重。
一阵风自林间吹过,卷走了东冥乐的身影。
玉潋心仰头望天,见一片斜阳照进山间,给山林中郁郁葱葱的树影镶上一圈暖色的勾边。
阙清云亦俯身,将玄武龙脉的地图细细卷起,随手收入袖中,斜睨身侧一眼,见其面有恍惚之色,便故作冷脸:“怎么,不舍得你的乐姐姐?”
玉潋心倏然回神,闻言愣了须臾,这话从何说起?
她瞧见阙清云泛起细微红晕的耳尖,便蓦地笑出声来:“这醋坛子翻得遍地都是,师尊明知弟子心意,怎还这般小气?”
阙清云扬眉,红云漫过耳根,浸染腮边。
可她脸上神情故作平静,看似波澜不惊,反问道:“为师小气?”
言罢,她撇开脸,负手朝前,大步走开,将玉潋心扔在身后:“东冥乐不小气,你去寻她吧,莫再跟着为师!”
玉潋心哈哈大笑,紧赶着两步上前,捞起阙清云的手。
阙清云依然不正眼看她,摆手挣了挣,作势要将她甩开。
可大乘境巅峰修为的高手,胳膊软绵绵的,半分力道也无。
玉潋心哪能松手,顺势挤进阙清云的指缝,软声讨好:“弟子知错了,师尊才不小气,求师尊莫赶弟子走。”
阙清云没回头,亦不搭理她。
可方才假意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两人紧扣的双手还紧紧握着,十指相扣。
半晌,玉潋心以为阙清云还在生气,便安安静静不再闹她,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
风舞动茂密的枝叶,偶有声声零落的鸟鸣,衬得林间愈发寂静。
及至两人将要行出树林,方听得阙清云淡声回她:“为师不会赶你走。”
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玉潋心步子微顿,联系上下文,恍然明白阙清云的心意,霎时笑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