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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为什么这一世醒来之初她不愿意重来一世?
重来一世依旧要面对这么磨人的关系,谁愿意呢?
李夫人定定望着她,眼底起先或许还有一丝怒气,此刻却已然让人看不清内容。
同样让她看不清的,或许还有她的面前的李南风。
其实从来都知道蓝姐儿不亲她,她也知道是为什么。她在李家这样的家庭氛围里长大,是个爱娇的孩子,她一直也很渴望有个温柔可亲的母亲,但她这个亲生母亲,却从来没有对她温柔可亲过。
起初纵然是有些难以言说的原因,但后来,她想改变的时候,也已经并不知道怎么样去“温柔可亲”?她并不是那样的人,她硬拗不成那样的性格。
所以蓝姐儿不亲近她,她并不抱怨,虽然她偶尔的无心的亲昵也会让她动容,但也从没有认为女儿不亲近她有什么不对。
毕竟她自己也曾经怨过自己的母亲,甚至曾经还忌讳着蓝姐儿那张脸,因为它总是能勾起她对生身母亲的怨气,她没奢望过什么母女之间亲亲爱爱,也知道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那么只要彼此安好,她认为就够了。
但她终是知道身为母亲该做什么,怎么做,才能让同为女人的她将来活得更轻松体面。
抛去对她的五官的忌讳,以及后来的逐渐疏远不谈,她自认是对得起她的。她该给她的教育她一概没少给,该教会她的东西也从没少教她——
譬如方才,她认为做人就应该明明白白,应该对自己选择的人负责,这是尊重自己,也是尊重别人。
诸如此类的道理,她一直都是这样传递给她的,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李挚。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恨她。
她当年那么怨自己母亲,甚至都因为蓝姐儿有着跟母亲一样的脸都怨上了,也清楚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恨过母亲。
她当然就更没有想过蓝姐儿会恨她到拿李存睿来刺她的份上。
在高家的那十几年,或者说是母亲死后那段日子,是她极不愿意回顾的,或许多少年以后她也能无所顾忌的跟孙儿辈提起,但终究不会是如今,立刻,马上。
但蓝姐儿因为自己提醒她要“从一而终”,而张嘴就把她这世上只有李存睿一个人能包容她的事实说出来。
晏衡来过她房里,她其实并不十分确定,他有着深藏不露的一手功夫,她是亲耳听李挚说过的,也亲眼见到他有别于寻常不着调的那一面。
但她仍是想象不到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孩子能有多高超的身手,能够越过太师府重重防卫进入扶风院。
当时丫鬟来说全部都搜过没有人,她也就姑且认为的确是这样而撂下了。
方才那么说,也不过是敲打为主,不想她竟默认了。由于对这件事已经有了态度,她没打算再追究。
但除此之外,譬如沧州她晚归,母女起争执,再有她与晏衡打架,还有谢莹那件事……
这些她都的确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她没有想过当母亲还要当得那么细致,孩子犯错了,除了纠正她,还要告诉她为什么不能错?
难道不是她把正确的方向指给他们就可以了吗?难道天下每个母亲都是温柔耐心的吗?
没有人教过她要怎么做,她所有的育儿经验,全是自己摸索的。金嬷嬷纵然有经验,但她是身为下人的经验,不是身为一个世家贵眷的经验。
她没有想到,这些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会致使她恨她。
她如此费心费力地打理内宅,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是为了拥有一个和睦稳定的家,而绝不是为了让她的儿女恨她。
她长吐了一口气抬头,想问问她,“多余的一生人生”是什么意思?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失败到让她觉得活着都没有意思了吗?
……却发现屋里已经没有人了,李南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里空荡荡的,已经只有她和影子。
……
暮色已然四合,暖风正在给即将到来的仲夏努力地作着铺垫,到处烘闷极了。
李南风沿着游廊下了阶梯,路过通往小花园的宝瓶门,她也不想走了,走到蔷薇丛后头这就么坐下来。
从来都知道血肉至亲之间的争夺没有什么赢家可言,如今是再一次证明了。
其实要说完全没有从母亲那里能够得到庇护,是不正确的,即便她的庇护从来没有温度。所以如此把脸撕破了,她也并没有觉得多舒坦。
不但不舒坦,甚至还难受得有些想哭。她即便心硬如钢铁,也知道对血肉至亲冷漠以对是不对的。
可当年陆铭伤害她之后,李夫人对她说出来那些无情的话,她的心里有没有感到难过,她李南风却不知道……
她内心其实是希望她难过的,但一件又一件的事实告诉她,她那样倔强又冷漠的人,怎么可能会难过。
早前因为想到扭转朝局以及拉出来暗敌,每个人就能轻松自由地活着而产生的重活的信心,此刻间已经土崩瓦解——她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其实脆弱起来时也还是抵不住亲生母亲的几句质疑。
“你怎么坐这里?”
头顶忽然有惊讶的声音。
她抬起头,是李勤。
“你怎么坐地上?”
收顿了一下神色,李南风站起来:“你又怎么在这里?”
李勤下意识回头看了一下,然后捉着她手腕到了更偏僻的角落。“别出声!”
李南风拨开他的手,狐疑地望着他:“你这是干嘛?”
他身上一袭银色绸衫挂上了污渍,头发也被勾乱了,手里还拿着把扇子,但扇面也破损了。
“我刚回来,前门正碰上我爹,从后门回来的。”
李南风依然费解:“你为什么不能碰上你爹?”
李勤不好意思地瞅了眼她:“别提了,最近我闯了点祸。”
李南风“哦”了一声,没有再搭腔了。
李勤好奇:“你不问我闯什么祸?”
李南风摇头,头抵着墙壁,抱着胳膊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我问那么多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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