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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烤的鸡肉飘着香,馒头的表皮已变得金黄,百花犹豫着伸手取下一小块馒头,牙齿轻咬时酥脆的表皮咔嚓碎掉,随后是绵密的口感。
烘烤后馒头有些甜香,清清淡淡的,反倒十分让人满足。
狄青见她吃得津津有味,笑道:“在延州的时候,赶不上吃饭,张衷想出来的法子。”
百花还从未听他说起过在军中的事,闻言道:“什么时候会赶不上吃饭?”
“有时候陪着受罚士兵领罚,有时候想做完手中农活。”
“农活?”百花好奇道,“在延州还需要你们做农活?”
狄青故意卖个关子,挑眉道:“军机不可泄漏。”
百花笑道:“什么军机?是范夫子垦田开荒,还是整修寨堡?”
“公主对延州的事情这样清楚,莫不是在延州有内线?”
“军机不可泄漏。”百花也学着他微微挑眉,双眸是遮不住的得意。
见她吃完了手中一小块馒头,狄青将烤得喷香的鸡肉也递给她,又道:“范相公来之前,我也有一回没赶上吃饭。”
那鸡肉油汪汪的,一个不注意便沾到脸上,百花自觉狼狈,低头擦拭着嘴角,口中搭话道:“什么时候?”
“从宥州回来那次。”狄青笑着,“范雍大人以为我投降贵国了,罚了我一顿板子。”
百花忍俊不禁,又好奇道:“说起这个,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们陛下的好意?”
狄青认真思考了一番,一本正经道:“贵国国主连我的面也没见过,大约只是从前线将士那里听说过我,如此一来,看重的只会是我行军打仗的本事。我若是改为贵国效力,唯一的用处就是领兵入侵我的故土,拿这样卖国求荣的事来考量我,公主实在是小看狄某了。”
百花笑道:“意思我听明白了,只是这词用得不对——我早和你说过,我们这不是入侵,是以战求生。”
“贵国国主要求的生存,却要以无数边关将士的性命来交换。”狄青忍不住冷笑一声,又抬眸望着百花的眼睛,“公主不曾到过好水川,恐怕想象不出来横尸遍野、血流漂橹,是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那日血战之后的好水川,大风吹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气味,夕阳照不进堆满了将士遗体的河谷,这鲜血淋淋的画面,成为了他心里阿鼻地狱最具象的模样。
“若不是任福冒进,想灭我大夏军队,又怎么中埋伏?”百花脸上也忍不住浮现一丝嘲讽,“狄钤辖跟着他火烧白豹城的时候,可曾像这样心有不忍?狄钤辖打过芦子关的时候,也曾怜惜过我大夏国将士的性命。”
狄青一时语塞。
他夺取芦子关不过是为了控制西夏来往大宋的咽喉要道,防止西夏人进犯,尔后暗袭冶铁务,也不过是为了捣毁西夏的兵工厂以求摧毁西夏开战的军事势力。
只是这话到了嘴边,总觉得说出来有些苍白。
狄青长叹一声道:“你明知我只是为了边关安稳,都是出于无奈。”
“我们又何尝不是无奈。”百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低头叹道,“我早在乌延河边就同你说过,大夏国四面楚歌,每走一步都是出于求生欲的无奈之举。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本就靠不断博弈,前线的将士和英烈们,都是牺牲品.....”
“那贵国国主的王霸之心呢?”狄青也曾听过李元昊年幼时的诳语,“英雄之生,当王霸耳——这样的雄心壮志也是无奈之举。”
“那些都不重要,就像韩琦力求推进五路合兵一事,一旦现实太过残酷,希望渐渐渺茫,自然就会妥协了。”百花寸步不让,“博弈的结果就是这样,无论是如张元一样的好战之人,还是如范公一样的仁义之士,最后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等到了那一天,战火才会停止,边关才会安宁,澶渊之盟就是先例。”
狄青想起伴射那日耶律重元同契丹使者的跋扈,又叹道:“澶渊之盟也岌岌可危了。”
“这本就是情理之中——如今天下大势比之数十年前签订澶渊之盟时已是天翻地覆了,在新的局势之下,自然也要新的平衡。不过有澶渊之盟奠基,宋辽不会像从前一样轻易开战,就像是早已平稳的天平有所变动,往往只需要一点轻微的调整。”
“比如,福康公主?”狄青苦笑道。
百花点点头,像是自我安慰一般的:“所幸,为这份和平作出牺牲的每一个人,都没有白白牺牲。”
无论是澶渊之战前献出生命的两国战士,还是为稳固局势而被送往敌国和亲的公主,都会永远压在天平两端,让这份平衡越来越不容易被破坏。
火堆里尚未燃尽的竹片发出轻微的爆破声,两人却低着头各有心事。
狄青也曾无数次地想过战争什么时候才会平息,如今这答案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离得很远,中间还隔着无数将士百姓的牺牲。
思及此处,狄青颇感无力,只得转而讲回眼前之事:“明日一早我去码头问问有没有顺路的船,我们从水路回去。”
百花的思绪也从边关战乱拉回眼前的境况,低声道:“不知道索迪尔有没有查出什么线索。对了,你在船上和他们交手时,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狄青那会儿满心都牵挂着她的安危,哪有心思留心别的事,闻言摇了摇头道:“只能觉察出身手不错,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罢了,明日和他们会合了,再一起商量商量,总会有新的线索。”方才说了那许多话,百花心里有些隐隐的尴尬,搁了铁钎起身道,“我吃饱了......今日多谢你相救,以后我们又是两不相欠了。”
狄青也站起来:“若是公主不在,大理寺也未必肯帮我,因而保护好公主本就是应该做的,这件事,还是算我欠公主的人情。”
“你又不是我大夏国的子民,怎么总是叫我公主?”
“习惯了。”狄青上前一步,心跳声似乎快要被人听见,“别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好。”
“百花,魏慕。”百花双颊火烧似的,“或是,阿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