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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蒿话音未落,却见展昭狄青二人齐刷刷地站起身来。
展昭面色凝重、拱手道:“烦请姑娘细细说来。”
“年前我们才到汴梁时,玉大娘子领着我们去了州桥,那边有家梅花包子。”
“王楼山洞梅花包子!”张衷闻言兴奋道,“我可爱吃那个!”
白蒿肉包似的小脸露出些振奋的神往,难得对张衷也生出了几分亲切;回头再见狄青和展昭满脸严肃地等着下文,按捺住情绪又道:“我去买包子的时候,那人就说不收银子、只收铜钱,我原以为是我买得太少了,他不愿意找零,走的时候却又听见他同我后头买二十个包子的人也说的这话。你去买的时候没听说吗?”
张衷从来都是赖着李宜付钱,李宜不付钱他就不吃,哪会知道他收的是铜钱还是银子。
“不过是十几文钱的东西,我哪会一直放在心上。”张衷轻咳一声道,转头又见外头走来两人,用手肘撞了撞狄青,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魏娘子来了!”
狄青转头望去,见她从廊下翩翩而来,身上的茜色似乎挟裹着满满的春光,令人见之心悦。
白蒿忙上前迎过百花来,又轻声将方才正在谈论的事同她说了,又才退到一旁点茶去。
百花往一旁入了座,问道:“私钱引起挤兑了?”
展昭正欲掏出怀里的手札来同她讲一讲天禧三年的火灾,听她竟有心思问起私钱的事情,便又将手札放了回去,听得张衷回答道:“不是私钱,是汴梁城里的铜钱都不知道去哪了。现在市面上铜钱一少,到处都是传言说银票和银子都要折价了。”
“方才白蒿姑娘说,王楼山洞梅花包子只收铜钱,娘子可知道?”
百花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地瞥过狄青,故作镇定道:“若是王楼将收来的铜钱都囤积起来,等市面上铜钱一少,再散布谣言哄抬铜钱兑率——不消耗费一丁点劳力便能赚得盆满钵满了。”
张衷疑惑道:“王楼不就是卖个包子吗,能屯起多少铜钱来?”
展昭摇头道:“王楼已开了许多年了,想来背后的东家也颇有些财势。单单靠王楼定是存不这许多铜钱,但若是这主谋名下还有些别的生意铺子便不足为奇了。”
“若真有人暗中操纵此事,顺着王楼大概就能摸清楚。”狄青仍是忧心忡忡,“我只担心调查真相、审讯主谋耽搁得太久——如今谣言已传得到处都是,今日各大钱庄的人明显比往常多了许多,只怕不日就要有挤兑和暴乱了。”
“各大钱庄也怕挤兑,若真到按不住的地步,他们会想法子关门。”
张衷挠了挠头道:“展大人的意思是,这事儿你就不管了?”
“若真是有人有心为之,开封府也无能为力,顶多增派人手压住闹事人群、防止暴乱。”展昭沉吟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费心思索对策也无意,不如趁此机会揪出铸造私钱的人。”
见话题终于来到了自己听得懂的地方,张衷忙道:“可是铸钱的匠人那边没有查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会不会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不会。”展昭断然否认道,“铸钱监的人同我说,铸钱工序严密,稍有不慎便会导致重量和厚度不一;而年前收缴来的私钱均匀精细,想来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技艺。”
狄青转头问道:“你查访的匠人里,哪一个最可疑?”
张衷偏头思索了半晌:“那个开茶水铺子的!周遭的人都知道他得了一笔横财,却没有知晓那钱是什么来头——会不会是他教人铸钱的报酬?”
“这两日辛苦二位了,后头的事情就不必二位操心了,我自会跟进调查。”展昭终于伸手摸出了那手札,“魏娘子要查的卷宗,我也一一翻看过了。”
珊瑚接过来递给百花,见她细细翻看了两页,毫不避讳道:“烦请大人如实告知。”
展昭见她无心回避,直言道:“天禧三年,龙津桥民宅大火,翰林院魏学士阖府遇难。”
张衷闻言一惊,顿时七荤八素起来——
魏学士?也姓魏,难道是魏娘子她爹?
不对啊,魏娘子不是西夏的公主吗?她爹不是安亲王吗?
“次月,有人击鼓鸣冤、称魏学士乃是遭人谋害,自称有军巡铺兵士孙某作证;当时在任的开封府尹当即传唤了那位孙某,不料那人却道那火势复杂,他也无法推测火因。”展昭说着说着,心下也有些不忍,只草草道,“因证据不足,事情便只能不了了之,卷宗上也不曾有另外的记录。”
她的外祖父,竟是翰林院的人,她要查的,竟是这样一桩旧案。
狄青心里五味杂陈,惊惧、愤怒、哀叹,却又在看见百花低垂着头的模样是,都化作满腹的心疼。
“我查过军巡铺的档案,那名兵士名叫孙胜,天禧三年已年过不惑,如今……不知还能不能寻到。除此之外,孙胜当年的住址和相熟的同僚我也一一记在手札里了。”
“多谢展大人。”百花面色如常,颔首笑道。
谈及这样一桩令人唏嘘的陈年旧案,展昭终究忍不住归咎于开封府疏于职守、一时有些坐立难安,索性起身道:“若是无事,展某就先回衙门处理公务了。谢谢娘子茶水。”
张衷也跟着起身道:“我午饭还没吃呢,正好去王楼买两个包子,也好帮忙打听打听收铜钱的事。”
“娘子不必相送了。”展昭同她拱手拜别,正欲转身离开,却又忍不住开解她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还望娘子珍重。”说罢和张衷一同往前厅去了。
珊瑚和白蒿对视一眼,也搁了东西退下去,只余下满厅的风声陪着二人说话。
狄青手指微动,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了回去。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哪有这样容易。”百花长叹一声,抬眸笑道,“你若是要说这个,就不必说了。”
“陈年旧案,只怕查起来不太容易。”狄青往前一步走到她身前,低声笑道,“不如让我帮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