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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叫御医!”

虚弱的话语,就好像一滴水,掉进了如同晚湖一般死寂的大厅,渐渐地,漾起了波纹,一圈一圈,扩散了出去,渐渐地,出现阵阵涟漪,最后竟了起来。

“御医!御医在哪里?”

“快叫御医啊!礼塔赫大人他中毒了!”

“御医!礼塔赫大人他,大人他……御医快来啊!”

四周的朝臣乱作一团,跌跌撞撞地叫着御医,但是却不敢走上殿去;门口的武士们守着大门,没有法老的命令,不敢踏入一步。四周的人潮和喧闹都被那一道法令截断了,这就使得殿上那一块地方,变成了喧闹混乱的大厅中唯一的空旷之地。

礼塔赫仍然紧闭双眼,血顺着短剑,慢慢地滴了出来,落在青花石的地面上,散成了一点一点黑色的花。马特浩倪洁茹伏在他身上,已经不再撕心裂肺地号哭,但是眼角却止不住地渗出大滴的眼泪,落了下去,打散了由鲜血凝成的花朵。

突然,礼塔赫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扇动了一下。马特浩倪洁茹立刻直起身来,双手握住他的手,焦急地说:“我在这里,礼塔赫,我在这里。”

霎时间,大厅陷入了静默,所有人都看向厅中倒在地上的年轻祭司,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但是那苍白的嘴唇并没有唤出那可怜的公主的名字,“……陛下。”那一刻,马特浩倪洁茹的脸更加惨白,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自嘲与愤愤,之后,便抬起头来,看向拉美西斯。

“他在叫你。”

那样冰冷、那样不敬。这就是五年来这个公主和拉美西斯说过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这句话一出口,拉美西斯才仿佛刚刚被惊醒一样,低头下去,竟有几分木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礼塔赫,仿佛不知映入自己眼帘的是何种场景。

“陛下……”礼塔赫仍然闭着眼睛,虚弱地说着,“陛下,礼塔赫有罪,擅自上了殿。”

骤然一种急躁感涌入了拉美西斯的心中,他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迈动自己的步伐,无比艰难地向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走过去。在他那琥珀色透明的双眸中,已经看不到四周慌乱的大臣们,也看不到以一种仇视眼光盯着自己的赫梯公主。全部的精力、视线都只是集中在那个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只为救他的那个傻瓜身上……那一刻,时间仿佛倒退回了十年前,十年前那个黄昏,白衣的比耶与自己的初次相识。

但是,眼前这个倒在地上虚弱的人,他为什么还能微笑着呢。如果不是自己一时的迷惑、一时的怀疑、一时的犹豫,他怎么会落得如此结果。他已经知道他怀疑他了,为什么不出来澄清、为什么心中没有怨恨,为什么……还能如此平淡地,说出那样的话呢。

刹那间,千言万语涌进了拉美西斯的脑海中,他的嘴边勾起了一丝难以说明的苦笑,想说的话,出了口,却变成了一句不痛不痒的普通对白:“和你说过了……不用对我这样客气。”

礼塔赫感到拉美西斯的声音离开自己很近,于是他用尽全部的力量睁开眼睛,黑曜石般的眸子失去了日常美丽的光辉,他已经看不到自己跟随、陪伴了十年的君主,即使用力睁大眼睛,他依然只能看到黑暗,自己五官的感觉宛若在渐渐地远离这个世界,生存的感觉在快速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正慢慢包围自己的冰冷恐惧感,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如果是死亡是恐惧,那么他的恐惧便是要永远离开那个人了吧。

但是他还有话要说,有话要告诉那个琥珀色眼睛的君主。

“陛下,您没事实在太好了……”他断断续续地、慢慢地、竭尽最后的力量说着,“对不起,礼塔赫,不能继续陪伴您了……”

“说,说什么傻话,御医这就来了。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我不允许你现在停止为我效命。”

礼塔赫苍白的脸上又一次绽放了如同阳光一般的笑容,“谢谢您,您赐予了礼塔赫生命……能够帮到您是礼塔赫的荣幸。”

“你不要说话了。御医呢!御医呢?!”拉美西斯怒吼了起来,他那声嘶力竭的叫声,在如死亡一般寂静的大厅里回荡着。群臣焦急地翘首企盼,但是御医仍然没有赶到。

“礼塔赫看到了超越真实的东西……陛下,请您一定要把您的梦想实现……”礼塔赫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更加坚定了起来,那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回荡在大殿上空,每个人都听到了。

然后话语声又小了下去,就如同在耳边喃喃一样,“马特浩倪洁茹……”他轻轻地叫着公主的名字,好像在叫她,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马特浩倪洁茹噙着泪水,呆呆地看着他,屏息等着他下面一句话。

可是久久地,他再也没有开口。

“礼塔赫,礼塔赫,你给我醒过来!”

但是地上的青年,不再如平日那样谦恭与礼貌,只是冷冷地,没有回答。

“礼塔赫!这是命令!醒过来!”

年事已高的御医接到消息,提着各种珍贵的草药,一路小跑,终于到达了大厅。矮小的他抱着药箱,一边擦着汗,一边喘着粗气,蹒跚地从人群中向殿上挤去。当他的头一探出人群的时候,就被拉美西斯一把抓了过去,扔在殿上的礼塔赫身边上。

“御医来了,给我起来,他会治好你!”

御医看了看下礼塔赫的脸,伸手过去试探了一下,怯怯地说道:“陛下……大人他已经……”

“告诉你,如果你治不好他,我要你全家的命!”拉美西斯阴冷地看着御医,琥珀色的眼睛中透露出几分狂乱的杀意。御医嗫嚅着,又低下头看向礼塔赫……但是,即使是阿蒙及姆特神也救不了一个生命之息不复存在的人啊……

“拉美西斯,他已经死了,你还要怎么样?”马特浩倪洁茹冷冷地说,语气竟出乎意料地平静,“他一辈子都忠于你,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放过他吗?”

“放肆!谁允许你说话了?没有我的应允,礼塔赫是不会离我而去的!”拉美西斯狂怒地回答。

比耶,比耶,自十年前见到他,自己就想把那个睿智的少年归于麾下。十年来他对自己忠心耿耿。他已经习惯了与他商讨自己的想法,他已经习惯了在书房中与他探讨自己的野心,他已经习惯了与他一同驰骋在尼罗河畔巡视自己的疆土。礼塔赫,是不会违抗自己的命令的,因为拉美西斯的梦想,就是礼塔赫的梦想!所以……这个死去的人,不是礼塔赫吧!

骤然醒悟,他才发现,礼塔赫已经不是简单的一枚他想利用的棋子,或者一个愚忠的臣下。他是他内心深处,最信任的朋友啊……

那么,为什么他会怀疑他呢。

为什么会怀疑眼前这个为了自己,连性命都可以舍弃的可怜的人呢?

不!不可能,不是他的错,不是他怀疑他,是赫梯!是该死的赫梯人的错!!

琥珀色的眸子里漾起了狂暴的杀意,还有一个赫梯使者,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来人,把赫梯使者给我抓起来!”

厅中的大臣与武士骤然混乱了起来,刚才那震惊的一幕几乎让他们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但是因为武士已经奉命将大厅围得水泄不通,那么料想这个使者是插翅难飞了。只是,他会在哪里……

一个年轻的臣子,眼尖看了过去,“那边!”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个使者竟不知何时跑到了殿上去,手里还劫持着一个人质。定睛一看,那个人质竟然是……

剧情的发展仿佛是一种无奈的必然。拉美西斯方才躲避刺杀时狂乱的一吼让所有的人都意识到那个站在王座后面、举着羽毛扇、不起眼的、瘦弱的黑发少年就是奈菲尔塔利。而那一刹那的震惊转眼被当时紧张的气氛吞并了。当所有混乱、惊恐、悲哀刚刚告一段落,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把冰冷的铁剑就已经架在了她——拉美西斯最宝贝的宠妃——“奈菲尔塔利”细嫩的脖子上。

这一举动来得太突然,艾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枪,隔着宽大的衣服,指向身后的人。一时的慌乱,让她不由得难以控制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不要动。”冷冷的声音,贴在艾薇的耳边,温柔却含着令人战栗的恐怖。那便是刚才语气略带嘲讽的使者塔利,听似轻薄却隐隐叫人惧怕的语气,与艾弦相去甚远。“其实除了长相,也并没有什么地方相似”,惊恐之余,艾薇心中不自觉地蹦出了这样的想法。

“把你手里的东西扔掉。”

什么?艾薇愣了一下,骤然有种想回头过去抓住他问个明白的强烈欲望。难道他知道这是枪?怎么会?

“扔掉。”塔利冷酷地又说了一遍,铁剑更多力气地压迫在她的脖子上,肌肤已经能感到几分生疼。艾薇心有不甘,不过还是本着明哲保身的心态,自觉地抬起双手做成投降状,松开右手,手枪就掉落在了青花石的地面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乖。”声音又变得温柔了起来,塔利轻轻地在她耳边说,转眼又抬起头,望着厅内看着自己的一干人等,扬声道,“我要求的不多,一匹马,放我出城。”

艾薇偷偷地瞄了拉美西斯一眼,如果说眼神能杀人,身后的塔利可能都死掉五百次了。而自己,如果有连带的话,也见了阎王不下百次。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与大意,怎会落得如此尴尬的境地。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自己不在这里,说不好那个像极了哥哥的人,现在已经倒地身亡了。想到自己能帮了他,总觉得有一点欣慰。在这一刹,艾薇对艾弦曾经刻骨铭心的情感,就好像穿越了几千年被移植到身后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了。

只那一秒,只有那一秒,这一短短的错觉就消失了。应该说,自从礼塔赫生命消逝的那一刹那,对哥哥的执著就不知不觉地淡了,另一个人鲜活的形象仿佛一把利剑,冲入了她的视野,让她的心脏骤然间疼痛得难以呼吸。

想到这里,她又抬头看了那个年轻的法老一眼,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正隐隐闪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暗涌。

那是一种恨意吗?迁怒于这个使者,因他的同伴害死了礼塔赫?

拉美西斯恨着挟持着自己的赫梯人,那么他会为了杀塔利,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艾薇一颤,才骤然发现自己心中已经充满着难以述说的哀伤,就要涌出胸膛,展露在自己的脸上了。

哀伤?为什么哀伤?本来她就是一个异时空的闯入者,自以为是地闯入了别人的生活,更改了本来顺利进行的历史。她本身就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即使拉美西斯全然不顾及自己,也不该有所抱怨。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不知所谓任意妄为的结果。

那,她为什么哀伤?

“你怕了?”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艾薇的思绪。

“笑话。”艾薇同样轻轻地回过去。

“呵呵。”透彻的蓝色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喊话出去,“怎么,拉美西斯,你还愣着。”塔利轻轻移动了持剑的右手,艾薇只觉得脖颈闪过一丝凉意,然后火辣辣的痛感就涌了上来。在场的众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塔利冰冷地一笑,“奈菲尔塔利的血,也是红的。”

这个人,不是开玩笑的吧。艾薇只觉得塔利有种病态的恐怖,那种不屑的态度如同冰屑,顺着她的毛孔渗入血液,让她不由得战栗。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点,和艾弦还蛮像的,但是,艾弦的众多手段,绝对不会用来对付艾薇。而塔利此时显然把艾薇当作了最有效的棋子。

大厅中渐渐混乱,趁着骚动,身后的男子又附在她耳边说:“你怕了。”

“怎么可能?”

“虽然不舍得杀你,但你可要乖乖的。”温柔的语气里总是包含着阵阵凉意,塔利抬起头,冰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拉美西斯,虽不说话,眼里已包含了全部意思。

如果不放他走,那么他走的时候,一定会先送她走。

艾薇看着拉美西斯。

传统上来讲,优秀的女主角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坚定决断地大声叫:“不要管我,杀了他!”或者是“我没关系的,你下手吧。”但是她却说不出口,连一个坚定的眼神都不愿意给。没错,礼塔赫死了,死在自己错误的推断上,死在帝王的疑惑上,死在不相干的赫梯人手上。但是她偏偏不想承担起这个责任,她偏偏想知道他这个时候会怎么办。

任性吗?

对,任性,而且自私!

他不是说她很重要吗?有多重要呢?证明给她看啊!

只有自己哀伤吗?礼塔赫死去的那一刹,看着他绝望而狂乱的身影,她的心也要碎了,碎成片了,碎得动不了了,她不能思考了,如果不是这样,自己怎么会被塔利控制住呢?

那个伟大的法老,无坚不摧、高深莫测的君主,在那一刻,居然是那样地令人疼惜。那鲜活的场景,她忘不掉啊。她只希望能让他不那么难过,希望得心都要想碎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内疚,因为自己也曾误导过拉美西斯?惋惜,因为拉美西斯错怪自己的忠臣?还是其他的什么……

自己现在这样难受,为什么还要故作坚强?那一切的错误,都落到她身上吗?不,她偏要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办。

拉美西斯缓缓地抬起右手,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种种难以解答的情感。

但那右手始终没有放下,殿下候着的众多武士,全部严阵以待,手握各式各样的兵器。只要法老挥下手臂,那么这些害人的东西就全都会飞向那个使者,即使穿过了艾薇的身体,也在所不惜……法老会下令吗?

臣子、武士、侍从、塔利、艾薇全部屏息看着拉美西斯。

他却站着不动。

艾薇感到那丝血液正顺着脖子流下去。她不想等了,她怕等来的结果自己承受不起。其实不管是什么结果,她或许都是承受不起的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大叫一声,身子一颤,塔利手中的铁剑便划进了她的伤口,一阵剧痛霎时袭来。见状,塔利慌忙把手一松,生怕割深了她。“塔利,原来你终究是不想杀我的。”艾薇心里想着,手迅速地从衣袋里掏出eagle-key防狼喷雾,拇指套入顶部的指环,四指握住喷雾的体部,心中默念一声对不起,奋力举起手臂,持着喷雾砸向塔利的鼻子。

小号eagle-key的长短与一只签字笔无异,略粗,握在艾薇的小手里正合适,特殊的合金制作,坚硬却轻便,持其攻击人就可产生“寸铁”的效果。即使是艾薇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利用它,依然可以对彪形大汉产生重创。这一下,果然疼得塔利不轻,他大叫一声,左手放开艾薇,捂住自己的鼻子,右手却依然死死抓着铁剑。

趁着这个空当,拉美西斯放下右手,众武士心领神会,作势要涌上殿来给塔利最后的一击。

就在这时,艾薇大声地叫道:“谁都不许过来。”气势之磅礴,着实让众人愣了一下。与此同时,她左手执袖掩鼻,右手飞快地转开了喷雾的保险栓,冲着塔利的脸就喷了过去。那一秒,塔利惨叫了一声,当时就向后晕倒了过去。过了数秒,殿下前排的武士、臣子也突然感到不适,鼻喉呛辣,纷纷咳嗽了起来。

“不要慌,用袖口掩住鼻子,一会儿就好了。”众人闻言,纷纷用衣角、袖口掩住口鼻。

拉美西斯伸手一指,后面的武士就持剑冲了上来。

艾薇突然在倒下的塔利面前一跪,伸开双手,将塔利护了起来。殿上的武士只奉王命,冰冷的刀剑就要落在艾薇身上。

“住手!”拉美西斯喝止了那些武士,暴怒的眼睛里包含着十分的不解,“奈菲尔塔利,你做什么?”

“陛下……”他终是没有杀她,他没有,“这个人还不能杀,还要问他多一些事情。”

“什么?!”

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理智,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却只有那一个想法。为什么不杀,为什么不杀,礼塔赫是因为赫梯使者才死的!是因为那个人!艾薇低着头,快速地说道:“问他谁才是真正的奸细。”

“你说什么?”

“向他问,谁才是真正的奸细!你身边有奸细,那个人不是礼塔赫,不是!”

那一句话宛若喊醒了拉美西斯,他怔怔地看着艾薇,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久久地,慢慢地,他颓丧地放下了手。

“把他关起来。”

武士收起刀剑,从艾薇身后拖走了不省人事的塔利。

拉美西斯呆呆地看着地上紧闭双目的礼塔赫,温暖的微笑仿佛还留在他的脸上,只是那僵硬的身体早已没有了生存的温度。

谁,才是真正的奸细。

这一句话好像提醒了他,如果他没有心存疑虑,没有怀疑礼塔赫是奸细,没有怀疑这个对自己最忠心、最崇敬的臣子,事情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如果礼塔赫还站在殿上呢,手持武器的他,会让那个使者靠近自己吗?到底是谁害死了比耶呢?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他更忠诚于自己了。

他笑了,自嘲地笑了,嘴角勾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琥珀色的眸子里却出现了一丝复杂的神情。他缓缓地走回王座,眼神越过殿下余惊未散的臣子、恨意未绝的马特浩倪洁茹、低头不语的艾薇,坚定地看着外面。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语气冰冷而坚决:

“等他醒了,我便要拷问他到死,赫梯人害死了我国的最高祭司,他们必然付出代价。”

众臣立刻跪倒在地,面目诚惶诚恐却又带着几分崇敬地高声说道:“陛下万岁!”

马特浩倪洁茹的脸上浮现着冰冷的不屑,噙着泪水轻抚着礼塔赫失去光辉的脸庞。艾薇抬起头,看着拉美西斯,直直地,直到那个琥珀色双眼的主人低头扫了她一眼。但很快,他就又好像逃避似的别开了视线。他定定地看着远方,听着臣子的赞誉之声,他故意不去看那些抱着异样情感的人。

当上了法老,连这个时候都不能表露出懊丧或者后悔吗?

为了看到更伟大的未来,究竟还要付出多少呢,是不是有一天,连自己也要迷失呢……

比耶,“真实”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啊。

孟图斯快马加鞭昼夜兼程,当他不眠不休、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底比斯的时候,距自己写那封关于内奸的密信已有了十数天光景。到达底比斯时已经是黄昏,慢慢沉入河底的夕阳给天空带来了一种极富悲剧色彩的血红。一进城门,底比斯的大街小巷沉寂的气氛,仿佛在随着夕阳一同渲染一种浓重的哀伤气氛,骤然间,仿佛连空气都具有了质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不由得放缓了行进的速度。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扯起神庙附近一个一脸忧伤,手持水瓶发呆的侍童,孟图斯强压着心中的不安,故作镇静地问道。侍童一抬头,眼睛红红的,看到孟图斯鲜红的头发、翠绿的眼睛,才意识到眼前站着的居然是埃及的第一将军,刚想慌慌张张地下跪,就又被孟图斯一手扯了起来。

“免跪,快说,出什么事了?”

捧着水的少年愣了一下,然后眼眶就又红了起来,犹豫着说不出话来。那种发自内心的悲切,让孟图斯感到十分的焦躁,他不由得更急切地问了起来:“快说啊!”

“吓着他了,孟图斯将军。”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孟图斯一转身,骤然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埃及女子,黑色的长发垂于腰间,深棕色的双眸附近涂着华丽而妖媚的绿色眼影,眼尾被勾起,笔直挺立的鼻子下面有一张美艳的唇。她身着白色长衣,佩戴刻有太阳神图饰的饰品,容貌惊人,气质沉静。侍童一看到她,就丢下孟图斯,跑到了她的身边。她温和地抚摸了一下少年,又接着说,“上埃及现在全部笼罩于悲切的气氛中,因为帝国的第一先知、法老的忠臣——礼塔赫大人过世了。”

什么?!这消息于孟图斯不啻于五雷轰顶,令他难以置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法老现在正在宫廷上下搜索内奸,并且认真考虑要出兵攻打赫梯。”

“这……怎么会,为什么礼塔赫会……”孟图斯后退了几步,翠绿的眸子里出现了一丝迷乱,“这不可能啊……”礼塔赫可以随时带着兵器跟随法老左右,加上法老身边总是有一群来自西塔特村的亲卫队保护,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仿佛看透了孟图斯的疑虑,女子又缓缓开口:“听说礼塔赫大人是为了保护法老,挺身而出,死在赫梯使者的毒剑之下。”

孟图斯“刷”地抬头,猛然瞪了那女子一眼,“放肆,胡说八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倘若是死于下毒或者是其他的什么都还有可信之处,但是为了保护法老,挺身而出?那群武士干什么去了!站在法老身边的礼塔赫是带着武器的,以他的实力,相信完全可以稍微抵挡一下那些恶人,并且及时传唤武士过来,何须亲身挡剑。谣传、这绝对是谣传,他一定要亲自进宫确认!想到这里,他转身跳上马去,一甩鞭,骏马就宛若离弦之箭般飞奔出去,扬起重重尘土。

女子轻轻地护了一下身边的少年,等马蹄声渐远,就抬起头来,面色凝重、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去的孟图斯的身影。

“奈菲尔塔利姐姐,你怎么了?”少年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角。

女子低头看了看他道:“没有……只是……”

只是感觉最近要发生很多不祥的事情,令人捉摸不透。希望一切都能过去,希望埃及可以顺利度过这一劫难……

“礼塔赫呢?”

孟图斯把马扔在门口,匆匆地走进宫门,焦急地叫着。四周的侍从都默不作声,拘谨地低着头,避免着任何目光的接触。

“你们都聋了吗?我问礼塔赫在哪里!”孟图斯不由得有一丝急躁起来。自小就接受良好教育的他,一直都是抱着非常礼貌的态度对待每个人,但是面对这种难以捉摸的气氛,他不由得难以控制自己情绪中的不安感。

“孟图斯哥哥。”

动听的声音传了出来,仿佛溪水敲打着的银铃,埃及的公主甜甜地笑着,从宫廷深处走了出来,“你回来了!”

孟图斯立刻单膝点地,半跪着,恭敬地说:“亚曼拉公主。”虽然是法老的妃子,但是宫中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称之为“公主”,这也是因为法老根本就不曾把她当作王妃看待。

“你在着急什么?”

孟图斯思忖了一下,还是说道:“在找礼塔赫大人,请问您是否见到他了呢?”

“噢,原来是这件事啊,他就在那边啊。”亚曼拉公主仍然笑着,伸手轻轻地指向宫殿的西侧,那种笑容带给了孟图斯一丝安心,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仅仅是他自我安慰的假象。

“在哪边呢?”

“就在底比斯的那边嘛,尼罗河的西岸。”

被尼罗河隔开的底比斯城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东岸乃生人之世界,西岸则属于死亡之领域。历朝历代的法老,若以底比斯为中心国都,那么就多半会将金字塔或神庙修建在西岸。礼塔赫去了底比斯的西岸,就是他已经死了的意思。亚曼拉并非冷血,只是自幼被奉为“与神对话的少女”,一直都被教育着人的生命是不会终结的,死亡不过是从东岸搬迁去了西岸,搬迁去了另一个世界居住。灵魂是永恒存在的,因此只要保存好尸体,生命就永远不会消逝。

她只是单纯地认为,礼塔赫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居住而已,这并不代表什么。但这样的回答却犹如一盆锥心刺骨的冷水,灌进了孟图斯的心里,浇灭了他最后的一线希望。

礼塔赫果然死了吗?

但是他真的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与礼塔赫一同跟随着拉美西斯驰骋在尼罗河畔的情景,就好像昨天刚刚发生一样,为什么转眼间一切都消逝了?

亚曼拉公主笑着,冲着孟图斯挥挥手,一边说着“别生气啦,礼塔赫很好啊”,一边蹦蹦跳跳地向远处走去。孟图斯慢慢站了起来。礼塔赫真的很好吗?

或许真正的死亡,是对他的一种解脱吧。背负着那样的过去和执念,倘若能够抛弃这些,飞往下一个轮回,也是一件好事。但是不知道心中为什么难以抹去那种不安,礼塔赫的死,好像使宫中的气氛发生了骤变,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内奸的事情怎么样了呢,礼塔赫究竟是怎样死的,害死他的人到底是谁?难道埃及与赫梯终于要爆发核心战争了吗?他紧蹙着眉头,挠了挠自己鲜红的头发,问题好像太多了,以前总是习惯和礼塔赫商量一下再做下一步考虑……现在,或许当务之急就是要参见法老,看看事情接下来究竟是要向哪个方向推进。

没有了礼塔赫那个家伙,感觉还真是很不适应。

孟图斯嘟囔着,慢慢地向宫内走去,低着头,如火焰一般的头发下翠绿色的眼里,染上了一层浓浓的哀伤。

恐怕不知道接下来一步应该如何是好的,不光是孟图斯一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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