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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有关神明、王者和政治的辩论并没有什么结果,因为双方其实都没有太多的兴趣,本来就是临时起意,随口谈及。无论是琼恩也好,梅菲斯也好,都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君主,统治臣民。同时他们也都无法说服对方。
对于梅菲斯来说,“政教合一,参与世俗政权推行教义”,这是提尔教会的基本方略之一。最典型的例子如眼前的泰瑟尔,如塞斯克,如因布图,或者结束战乱,重归和平,或者抵御侵略,抗击外侮,或者文明复兴,繁荣昌盛,提尔教会在其中都起了重要的作用。时至今日,大陆上很多国家在制定律法时,都会有意无意地参照借鉴提尔教会编撰的《无尽法典》,议会、法院和政府机构中提尔信徒的比例越来越大,甚至直接执掌最高权柄。近十年来,不少国家相继通过法案,禁止或限制奴隶贸易,取消奴隶制度,这也正是提尔教会在背后推动之功。凡此种种,都是摆在面前的事实,无不证明了教会方略的正确性。
实际上,琼恩也明白,在这个有真神的世界中,梅菲斯的看法,不但代表了提尔教会的理念,甚至是绝大多数人的看法,并且确实是有其道理的。说得透彻点,提尔就是一位英明睿智又有无上威能的王者,对属下的控制力远胜凡人君主,而且更是长生不朽的存在,乃是完美的“哲人王”。虽然这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制度,提尔也不可能全知全能,教会统治也不可能就完全杜绝腐败。但相对而言却是更佳的选择。
没有最好,但却有最不坏;不求完美,只求有所进步。
可惜对于琼恩而言,他在潜意识里对于神明有一种根深蒂固地排斥和反感。不喜欢宗教势力过多插手世俗,所以本能地就会找各种理由来否认。这已经无关道理的对错,更多是一种执念了。
“我游历四方,亲眼所见的事实是在教会的推动之下,整个世界在向着理想地方向逐渐前进,”梅菲斯说,“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但不应该介入太深。”琼恩坚持。
“介入不深,就没有力量。没有力量,一切便是空谈,”梅菲斯说。“不占据位置,又如何能推行宗旨?不掌握力量,又如何能保障实施?”
话说到这里就再也进行不下去。双方迥然相异的人生经历、教育背景,注定了他们在这个话题上很难达成共识。纵然都是聪明而理智的人,有些道理也是怎么都说不通的。
“你们真无聊,”凛在背后说,“这么好的风景,谈这么沉闷的话题。有空扯这些不着边际的,还不如想想今晚在哪里过夜。”
他们此时是在荒野中,天色已经渐渐沉暗下来,夕阳西垂,放眼望去没有人烟。野外宿营倒也没什么。反正也携带了睡袋,只是凛喜欢舒适,爱睡懒觉,不免就有些排斥。梅菲斯看了看地图,说前面应该有一处村庄。可以去借宿。
正说话间,高空中魅魔传来讯息,说是西南方向有一队人马正朝这边过来。各人警戒,过了十多分钟,来人近前。却是八个骑士。全都穿着锁甲,携带兵器。行动之间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武者。领头的是个体格壮硕地中年人,头发有些花白,看见琼恩一行便策马过来,“打扰诸位,”他颇为客气地说,“请问去塔格村是往这个方向没错吧。”
塔格村正是梅菲斯刚才所说的那个村庄,“地图上是这样,”她回答,略带歉意地微笑,“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不敢确定呢。”
“那就应该没错了,多谢。”
骑士在马上欠身道谢,随即带着同伴奔驰而去。琼恩注意到他的锁甲左胸口部位上缀着一个徽记:金色地天平,一边托盘中放着长剑,一边放着战锤,下方有几个字母缩写。“他是你们教会的?”
“嗯,”梅菲斯点点头,“而且是个高级法警,从来的方向上看,应该是达劳玛城的。”
提尔的圣武士,不仅要求能力超群,功勋卓著,同时还要精通各国的官僚体系、律法行政知识。泰瑟尔此地的司法系统又基本都被提尔教会所掌握,梅菲斯所以能从徽章直接判断出对方身份。“奇怪啊,”她自言自语,“什么事需要八个法警。”
法警一起出动,摆明了办公的样子,自然不可能是游山玩水,而是去抓人。据梅菲斯观察,这八个法警应该都是提尔教会的守卫出身,接受过严格的武技训练,应该能使用简单地神术,携带的武器和身上的盔甲也都是附有魔法的精制品。塔格村从资料上看只不过是个偏远小村,居民不过百余人,能犯什么案子,又能有什么棘手的人物,需要这么郑重对待?难不成泰瑟尔地警力已经富裕到可以随意挥霍的程度了不成。
“这几个人很强么?”琼恩问,他眼光不够,看不出一个人的武技高低。
梅菲斯略略沉吟,“如果限制场地,正面对敌,联手围攻的话,”她谨慎地说,“我未必能对付得了。”
换句话说,法警们预计要对付的敌人,很有可能是和梅菲斯大致一个层级地。当然,可以肯定是人类不是什么怪兽,否则就不是法警,而是派军队来了。这个新发现颇有些令人惊讶,但并没有影响行程,反而引起了大家地好奇心。反正也没别处可去,索性前往看看。又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前方已经隐约能看见村庄的轮廓,炊烟在晚霞中袅袅升起,显然就是塔格村了。
“好像没什么动静啊。那些法警办完事了?”
琼恩嘀咕着,让莎珞克先打探一下情况,魅魔领命而去,半小时后返回。说村内全无半点异状,居民们基本都在准备晚餐,气氛安宁祥和,看不出有丝毫曾经惊动、打斗、混乱之类地迹象,也没发现那几个法警或者他们的坐骑之类。
“莫非那些法警走错路了?”琼恩猜测。
“没有,”梅菲斯轻声说,“一路上有马蹄地痕迹,是朝着那个村庄的方向去的,他们肯定没走错。”
琼恩想了想,“走。”他说,“过去看看。”
地形颇为复杂,虽然村庄已经远远出现在视野中。但真正走起路来大约还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抵达,俗语所谓望山跑死马,便是这个意思。走了二十多分钟,他们进入一处狭长的山谷,只要穿过去,前方就是一马平川地荒原了。
梅菲斯突然停了下来,同一瞬间,琼恩也止住脚步。
“马蹄印突然消失了。”梅菲斯观察着地面。
浅浅而杂乱的蹄印一直延伸到谷口,然后就凭空断掉了,仿佛水分蒸发一般。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前方三十英尺,有非常强的魔法波动,”琼恩伸手自斗篷内侧取出法杖,同时将奥术视觉完全开启,“好刺眼的灵光……幻术……”
“一个强力的幻术。”他最后得出结论,“封住了谷口。”
“什么幻术?”
“我不能肯定,”琼恩皱眉,“好像是海市蜃楼这种幻境法术,笼罩了这一整块区域……不。不对。比海市蜃楼明显更强更复杂,”他迟疑起来。默念一句咒语,双眼的瞳孔变成透明的淡紫,隐隐透出星芒,“乳白色灵光……空间……迷宫术?”
他倒吸了口气,“这好像是把海市蜃楼和迷宫术融合在一起了。”
“不可能吧?”凛也已经走近前,正好听到琼恩的话,“这两种法术的运作原理根本就是大相径庭,怎么能同时混用?如果幻术和附魔术融合那还有可能。”
琼恩摇头,“我不知道,也没听说过。但分析魔法灵光,得出来地结论……应该是这样没错。”
“确实有这种手法。”芙蕾狄在背后说。
所有人都转过脸来看她,小女孩有些紧张,但还是怯生生地把话说完。“我以前听父亲说起过,是有这种将海市蜃楼和迷宫术糅合在一起的法术,他曾经见玛提克和瓦提克两位殿下使用过。”
玛提克和瓦提克便是阴魂城炼金学院的那对双胞胎院长,和布雷纳斯关系亲密,精擅炼金术和幻术。芙蕾狄地说法,间接证实琼恩的判断,但同时也意味着又要面临新的麻烦了。
将海市蜃楼和迷宫术糅合,确实是很了不起的手段,琼恩自度肯定没这个造诣,但如果仅仅只是要避开,那并不难,既然已经察觉,那么走远路绕过,从天上飞过,甚至直接传送过去,都是很容易的事情。就他本人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必招惹麻烦上身,然而有梅菲斯在身边,那么情况便又不同。
扶危济困是圣武士的本职,那几个法警显然是被面前的魔法困住了,既然遇见,那就没法置身事外,袖手旁观,而且他们还是提尔的信徒。梅菲斯虽然已经被开除教籍,但无论她自己还是琼恩,心底依旧都还是默认她是提尔圣武士,不曾改变。更何况,这件事情十有八九和“罪犯”有关。
“海市蜃楼这种大规模改变区域形貌的幻术,不可能临时起意就能施展,事先要花长时间准备的,”琼恩说,“但也不可能是永恒生效,持续时间至多不过三四天。”
言下之意,这是个近几日才刚布置地陷阱,其目的显然是专门针对这些法警,否则这种穷乡僻壤,荒郊野外,哪个家伙吃饱了没事干,在谷口费这么大力气弄这个。而谁会这么做,答案不问可知。
真是的,为什么走到哪里都会遇到麻烦。
琼恩低声叹气,然后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芙蕾狄,”他问,“你知道怎么破解它吗?”
如果只是单纯的幻术,可以考虑用真知术来尝试克制。但又糅合了迷宫术在内,这就已经超出了琼恩和凛的知识体系,无法用所学过地魔法理论来分析推断。芙蕾狄既然曾经听父亲说起过这个法术,或许有办法应付。而且她是预言师,算起来正是幻术的克星。
听到琼恩的问题,小女孩面露难色,但在努力回忆了半天之后,她终于还是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对了,我想起来了,”她眼前一亮。“父亲当时说过,这个法术要直接消解是很难地,但有一种方法可以尝试。就是打倒施法者。”
“施法者又不在这里,怎么打倒他。”
在发现蹊跷地时候,梅菲斯就已经仔细观察四周,未见有任何埋伏迹象,而莎珞克也一直在高空监视,没看到有其他人。施法者布置了这个陷阱,难道还会留在原地不成,只怕早就逃之夭夭,远遁千里之外了。
“不,不是。施法者肯定就在其中。”
芙蕾狄解释,这个法术是海市蜃楼和迷宫术地糅合,能够创造出一片强力幻境,让人陷入其中,无法脱身。但它也有其限制。便是施法者必须亲自在内部主持,否则很容易溃散。而只要闯入幻境,打倒施法者,法术自然被消解,这是比较蛮干。但也是最有效率。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只不过,这种方法难度很高。因为如果选择直接“闯入”地话,就相当于对幻境的“认可”,而这样一来,对方便占据了很强的主场优势。打个比方说,假如施法者擅长林中作战,他便大可将幻境演化成一片茂密森林,而闯入者是无法改变这点的。
“但施法者既然要维持幻境,那么他也就不可能全力出手,对吧,”琼恩说,“这对我们是一个优势。”
“嗯,这是没错,但他很可能也有同伴在内协助呢,未必是孤身一人。”
芙蕾狄的提醒很有道理,但琼恩并不在意。长期的历险,让他不知不觉间胆气已经远胜从前,尤其是有梅菲斯在身边地时候,往往就会觉得天下虽大,无处不可去,什么危险强敌都不必放在眼里。这或许,算是一种自信心的盲目膨胀吧。
心意已决,便开始着手行动。芙蕾狄取出象牙法杖,顶端镶嵌的三枚君王之泪依次亮起,清澈光芒仿佛月华流淌,逐渐扩散开去,在虚空中勾勒出一扇门来。这是她用预言术强行打开了一个进入幻境地安全通道,万一有什么变故,还可以由此退出来,所以必须维持住。芙莉娅自然在旁边守护妹妹,莎珞克依旧在高空巡逻,察看四周。凛原本也想进入幻境,但被琼恩阻止了。“我和艾弥薇进去就行,”他低声说,“外面得有人保护她们。”
这是合理的安排,凛扁扁嘴,也便没再多说什么。
“走吧。”梅菲斯说,自腰间取出银剑,当先进入。
琼恩紧随其后,两人跨过虚空之门,眼前的景象刹那流转,无数光影倏忽分合,最终渐渐稳定,编织演化出一幕陌生的场景来。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山的脚下,整齐的灰色石阶和两旁的参天古木,构成了森严阴郁的山道,呈四十五度角斜斜向上,蜿蜒曲折,通往那高不可见的山顶,隐没在茫茫云海之间。有明亮刺眼的光辉在那云雾之间闪烁不休,除此之外天地间便是一片灰蒙蒙地沉暗。
“唔,看来是要爬山了。”无需多说,自然而然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施法者显然便在山顶,琼恩和梅菲斯必须通过这漫长的山道才能见到他,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途经。这就是这个幻境的“规则”,已经制定,便必须遵守,无论创造者还是闯入者。
“走!”
梅菲斯简洁地说,像猎豹一般奔跑着冲上山道,长靴敲击着石阶,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响声。凛冽的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刮在脸上有些生疼,但她毫不在意。山道很长,若是在现实之中,即便以梅菲斯地速度也要大半个小时才能通过,但这是在幻境中,时间的流逝和外界有所不同。仿佛只过了十分钟,她便已经望见了峰顶,前方便是汉白玉石筑成的山门,称不上宏伟壮丽,反而有几分古旧残破的感觉,梅菲斯知道这便是“入口”了。
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告诉她琼恩已经赶上,圣武士没有多做停留,利箭一般跃起往前冲去,然而就在她距离山门还有十步之遥地时候,一个男人陡然出现。
“很抱歉,此地禁止通行,”他微微笑着,神态悠闲洒脱,“两位,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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