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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顺着玄武大街右拐,进了绿树掩映下的宗正街。顾名思义,这是大秦朝的宗正府坐落的地方,

这条街道也很宽敞,比大将军街窄不了多少,但黄土路面,且坑坑洼洼,与太尉府前的气派大道寒碜了何止一点半点。

马车从宗正府前门行过,却没有停,而是又绕了半圈,在府院后们停下了。一个黑衣卫军官跳下马车,走到守门的老军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温声道:“这位老哥,麻烦通禀一声,就说右宗人隆郡王府上来人。”

老军一见他们来势汹汹,本来就胆怯,再加上人家说话也客气,忙不迭的接过令牌,恭恭敬敬道:“这位大官人稍后,小老儿这就去通禀。”说着吩咐身边的伴当好生招呼,自己转身跑了进去。

不一会,院子里一阵喧哗,十几个穿着紫sè官服的官员呼呼啦啦从前院跑了过来,到了门口才慢下来,按官阶两侧列队,齐声恭敬道:“恭迎上差。”宗正府当差的这些皇亲们,虽然只有屁大点的实权,但最是耳聪目明,消息灵通,岂能不知右宗人隆郡王殿下,过不几天就要入主宗正府了。

退一万步说,作为大秦皇室最杰出的年轻子弟,一手掌握南方、一手还会cāo控宗族武装,即使不是那劳什子大宗正,也不妨碍这些人迎接隆郡王殿下代表的殷勤热情。

一个三缕长须的白面文士从正中一辆马车上下来,在黑衣卫的簇拥下迈步进了宗正府的后门。望着两边一水的紫sè官袍,白面文士微笑道:“各位随我进屋去吧。”

文士其实很想笑,他是上过朝的,清晰记得满朝穿紫sè服饰的加起来,似乎与眼前的人数也难分轩轾。不过大家的含金量可就差远了,人家是宰相尚书寺卿,最差也是个侍郎,而这些仁兄,充其量是些主事员外郎罢了。

两边官员虽然都穿着三品以上高官服sè,却也都知道自己这些大秦最不值钱的大官,到底吃几碗干饭。跟一般小官小民抖抖威风可以,但对隆郡王那样的大人物,是不敢有半点不敬的,即使是他府上的清客。

老老实实跟着文士进了院子,几个主事的陪着文士进屋,其余的便各自散去,据说是‘有公务在身’。进了屋来,也不推让,文士大咧咧坐在主位上,几个主事的敬佩末座。

几人寒暄几句,果然几个宗正亲王都不在,只有这些主事看家。文士没有兴趣理会宗正府的出勤率,对其中一个爵位最高的吩咐道:“麻烦这位国公带我去见一下四爷,我家王爷有话要问他。”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高贵淡定、不怒自威的气质,让几个皇室宗亲感觉他就该用命令的口吻说话,仿佛听从他的命令乃是天经地义一般。

那位国公二话不说,起身延请道:“请张先生随下官来。”他不用爵位,而用官职自称,让文士微微颔首。

跟着那位国公进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院子,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走了一段,文士才恍然心道:原来这是老子当初蹲班房的地方。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用一种缅怀逝去青春的心情游览了昔ri的牢房,许久才走到了座落在西北角的一个青瓦飞檐的大院门前。带路的国公看了看自从进来后便有些走神的王府来人,轻声道:“四爷就在里面。”说着有些吞吐道:“这位先生既然是王爷的近人,那也算咱们皇族的一份子……”

文士微笑颔首道:“确实算不得外人。”

那位国公神sè这才放松些,干笑道:“那些外人要对付咱们四爷,我们这些空筒子王公又帮不上什么忙,还得为虎作伥,帮那些兔崽子们看管四爷,心里愧疚的很。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四爷过得舒坦些,所以……”

文士见他拐弯抹角一大顿,还以为要说什么呢,不就是搞特殊优待嘛,就凭老三老四那惊人财力,若没有优待才叫稀罕呢。想到这,文士微笑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再说若是大嘴之人,王爷也不会派我来的,国公爷放心吧。”

那位国公拍拍脑袋,笑道:“也是,那先生请进吧,下官还有些俗物要去打理,失陪了。”看起来竟是极不愿意进院子。文士也不勉强,微笑着与他告别,便推门迈进院子。

“咣啷”一声,让保护文士的黑衣卫一阵紧张,刚要把文士围在中间,却被他伸手阻止,朝几个神经敏感的家伙呲牙笑道:“若是连病猫都当成大虫,那孤将来怎么去打真的老虎?”

几个黑衣卫嘿嘿笑着让开,显然认同了文士的说法,但防守阵型明显更紧密了。

文士目光扫过宽敞的大院子,不同于外面的青瓦灰墙,里面雕栏玉砌、黄瓦朱墙,地上铺着带有飞天图案的黄sè方砖,院子右角的高大公孙树下,还安放着一圈玉石雕成的桌椅。这些本来俗不可耐的东西,在高手匠人的jing心布置下,再点缀些名贵的花草,顿时显得美轮美奂,虽富丽堂皇却让人觉得并无炫耀之意,仿佛对比此间主人的尊贵身份,这些都是如寻常百姓家的桌椅板凳一样,都是些平常之物。

文士轻呸一声‘做作’,心中却大叹自己当初在此蹲大牢时,住的那巴掌大的小院子,除了三间青瓦屋,两棵老槐树,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哦,还有一个捧臭脚的秦泗水,若没有他,自己想沾些荤腥都是不可能的。

同样是在宗正府蹲大牢、同样是皇子郡王,且当初他的罪名比起屋里的老四简直是云泥之别,但为何待遇却是反方向的云泥之别呢?文士心中郁闷道。

带着这种情绪,文士一脚踹开房门,想要犯贱地说几句风凉话找些平衡,却一眼瞅见屋里的情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大叫道:“来人……救人……不用急!”说到后来竟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只见屋里的房梁上,拴着一根白绫,白绫上挂着一个身穿蓝sè五爪五龙王服的年轻人。白绫从年轻人的脖子绕过,而年轻人脚下的凳子已经蹬倒,方才文士他们听到的咣啷声便是凳子倒地声。

描述的这么清楚,只是想说明下白绫上挂着的年青王爷的可笑状况。此人似乎想要上吊,凳子也蹬了,按说下一步就该翻白眼伸舌头大小便失禁蹬腿上路了。但此人似乎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双手垫在了脖子与白绫之间,看上去便不像要上吊,倒像在联系一个名唤‘屈臂悬垂’的可恶项目。

文士一进来,把这人吓了一跳,哎呦一声,撒手想跳下来,无奈他屈臂悬垂的对象,不是名唤单杠的军体器械,而是亘古流传、方便实惠的自杀装备。因而双手虽然松开,脑袋却挂在了上面,呴的一声,真个完成了从屈臂悬垂到上吊自杀的伟大飞跃。

那恶趣味的文士,自然是秦雷无疑。他和他的卫士们亲眼目睹了梁上之人从一个运动健将到吊死鬼的蜕变过程,不由心旷神怡,齐齐叫了一声好!

所为近墨者黑,秦雷的卫士们已是浑身上下一般黑,得个诨号‘黑衣卫’了,自然不会是好鸟。而且在梁上青蛙一般蹬腿的那位四王爷,又与他们王爷非常之不对付。在秦雷刚到中都时,先是把接风酒偷梁换柱,害得他差点出丑;又因为一个莫须有的传闻,派人潜伏到秦雷身边,想栽赃陷害他;最不可饶恕的是,在被秦雷识破后,居然不过兄弟情分,设计调动军队,想要杀害他。

对于欣赏这种东西上吊的过程,黑衣卫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给王爷搬把椅子,请他坐下,便在秦雷身后站定,仰头欣赏梁上四爷的jing彩巨献。还啧啧有声的品评道:“姿势太难看了,跟个吊起来的蛤蟆似的。”“我觉得还行,有一种凄凉的美感……”

“你说他会失禁不?”“有可能,我出五两银子赌会失禁,你们谁要赌?”“我也出五两……跟!”“跟!”“跟!”“跟!”“跟!”

见那些家伙都鬼jing鬼jing的,提议的黑衣卫郁闷道:“ri啊,怎么都是跟,这还玩个屁。”

一直笑吟吟听他们胡说八道的秦雷突然开口道:“孤王开个赌局,赌他因为脊椎碎裂而死的站在孤的左手边,赌他因为窒息脑缺氧而死的站在孤的右手边,赌他是这两种死法之外的站中间。一人五两银子打底,多多益善。”

好在梁上那位已经脑子缺氧,啥都听不清,否则定然下注在中间,赌自己是被活活气死的。

不一会,十五个黑衣卫便左边五个、右边十个站定了,秦雷眨眨眼,贼笑道:“最后一次机会,不然就买定离手了?”让他一咋呼,两个本来站在右边的,又跑到了左边,左边也有一个跑到了右边。还有一个咬牙站到了中间。

若不是秦雷一声‘停’叫住,这种人员流动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秦雷高声道:“买定离手,现在揭盅……”话音一落,反身甩手便把袖箭飞shè出去,寒光一闪,就听到哧啦一声,梁上那绷直的白绫便从右侧截断,上面挂着的人也应声而落,啪的一声拍在地上,瘫在那一动不动。

秦雷朝最边上一个黑衣卫点点头,那个黑衣卫便飞速上前,对地上的那一滩急救。秦雷却没有跟上去,而是板起脸来瞪着这群犹在嬉皮笑脸的家伙。

这些人走南闯北,血里火里,早就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xing子,但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只要秦雷一拉下脸,这些家伙立马便慌了神,乖乖的缩着脖子站在那,等待他劈头盖脸的训斥。

秦雷见他们那副可怜样,不禁扑哧一笑,这群人一见有门,便跟着嘿嘿嘿嘿笑起来,企图蒙混过关。

“别笑了!”便听到王爷一声狼嚎,黑衣卫们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可怜兮兮的望向秦雷。只见秦雷先迈步踱到左边,伸手挨个弹脑壳,大声训斥道:“你们脑子里是干草吗?老子讲课时都带着你们的猪脑子了吗?”说着揪过几个黑大个,恶狠狠的问道:“我来问你,上吊自杀会有几种死法?”

黑大个昂首高声道:“报告教官,有三种。一,窒息导致脑缺氧而死;二、脊椎骨断裂而死;三,吓死!”

秦雷听了,呵呵笑道:“说的不错。”话音未落却嘣的一声,弹了他个大脑瓜,看着一脸委屈的黑大个,秦雷轻轻拍打他的胖腮,温声道:“夸你是因为你说得一字不差,打你也是因为你说得一字不差,你问问他们,除了你个天真烂漫的家伙,谁把老子最后一句话当真了?”

听到边上传来的吃吃笑声,沈乞‘啊’一声,委屈道:“原来王爷是开玩笑啊,不来这样的啊。”秦雷瞪眼道:“难道你已经天真到连玩笑与正经话都分不清了?还是你要求孤往以后不准再开玩笑了?”

沈乞刚要开口叫屈,却感觉王爷的手变拍为揪,心里一阵慌**,便听秦雷戏谑道:“沈乞老兄,最近伙食不错啊?小脸肉嘟嘟的,都快赶上你的腚了。”

沈乞把脑袋抬得更高,大声道:“报告教官,最近在船上无法上耐力训练,下船就会瘦下来了。”

秦雷微笑道:“哦,孤王已经爱上了这种漂泊的感觉,准备这辈子都住在船上了。”

“不能吧,您不是……”沈乞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却听秦雷炸雷般喝道:“黑衣卫中级士官编号洞洞拐。”

沈乞条件反shè一般双腿一并,高声应道:“到!”

“现在本教官就教你如何在狭小空间内减去多余赘肉,士官洞洞拐!”

“到!”

“向后转!”

士官洞洞拐沈乞闻令规范的向后转身,动作完成的cāo典般一丝不苟。

“齐步走!”沈乞便迈步向门口走去,一会就出了厅堂,进到院子里。秦雷也不往外看,接连下了几道‘向左七步向右拐’之类的指令,便高声问道:“士官零零七报告方位!”

“报告教官,士官洞洞拐正处于院子右角四十五度,最大的一棵公孙树下。而且……面前一寸处,有一个直径三尺的白玉圆桌!”沈乞声嘶力竭的回答道。

“士官洞洞拐!”

“到!”

“我命令你爬上面前物体,在其上面扎马步一刻钟!计时开始!”

有大胆的向后偷瞄一眼,只见黑铁塔一般的沈乞,撅着大屁股爬上晃晃悠悠的石桌,拉开架势,在上面顿起了马桶步。对于姿势难看的马步,黑衣卫约定俗成的在两字中间会加一个‘桶’字。

只是还没等他幸灾乐祸笑完,耳朵便听秦雷沉声道:“中级士官洞幺拐!”笑容还没生成,他便哭丧着脸高声道:“到!”

秦雷好像没看到他溜号,清声问道:“孤来接着问你,因上吊窒息而亡需要多长时间,因上吊脊椎骨断裂而亡又需要多长时间?”

“报告教官,若是因上吊导致脊椎骨断裂,一上吊就会死去。但若是脊椎骨比较坚韧,则会死于窒息,起码需要三分之一刻钟才会脑死亡!”

秦雷满意的点点头,也拍拍他瘦地硌手的腮帮子,温声道:“很好啊,”说着对昂首挺胸的队伍道:“妖怪就是比洞拐强,不仅记得一样牢靠,还融入了自己的分析,很不错啊。”

秦雷话音一落,队伍两边的表情截然相反,右边和中间的人吭哧吭哧的闷笑,而妖怪所在的左边的人却一脸的羞愧。既然他们当时说了那么多废话,简郡王仍在蹬腿,就说明他老人家脖子是很硬的,怎么会因为脊椎骨断裂而亡呢?

秦雷一下下的挨个拍脑瓜,并给每个人下了定义:“猪头”、“蠢材”、“傻瓜”、“饭桶”……让人不得不感叹秦雷词汇量的丰富。

右边和中间那些偷笑的,也没有逃过。中间那个不服道:“报告教官,既然他们都答错了,那属下便答对了,怎么还要受罚呢?”秦雷微笑着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温柔道:“好委屈啊,对不起哦。”话音未落,伸手又重重弹了他一个脑瓜,疼得他眼泪都下来了,便听王爷悠悠道:“他再王八蛋也是孤的兄弟,你们认为孤王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做客奈何桥吗?”

众人心道,好吧,我们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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