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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惊华!

八拍蛮

傅玦出宫门之时,正好碰上也从宫里出来的孙律,微雨霏霏,孙律也未让人备马车,正牵马准备回国公府,看到傅玦,便朝他的马车走来。

傅玦见他沉着脸,眼下略有青黑,一副颓唐模样,便道:“我送你一程。”

孙律也不客气,掀帘钻入马车,落座之后便道:“菱儿还没有消息,太后娘娘和陛下已经在商量让哪家女儿入宫小住了,让皇后娘娘收为义女之前,先在宫中小住几日再行册封,如今满京城都在议论谁家的姑娘能有这样的好福气,菱儿不可能不知道消息。”

傅玦觉得古怪,“已经过去多日了,孙菱没道理如此,你们都担心她,她不可能毫无顾忌的在外藏着。”

孙律语声更沉了些,“所以我在想,她是否是遭遇不测了。”说至此,他长呼一口气,“拱卫司的人都用上了,还用了猎犬去搜寻,可这几日连日大雨,也没线索可循,且她吃不了苦,平日里也知道顾念父亲母亲,明知大家担忧还躲藏这样久……”

傅玦也觉拖得越久越是不妙,“要么的确遇到了什么事端,要么便是当真意气用事了,此番家里逼她嫁去西凉,那秦兆又辜负了她,她若因此生怨,也不是没有可能。”

提到秦兆,孙律眼底寒意更甚,这时想到傅玦刚刚出宫,便问:“议和的事如何了?”

傅玦道:“这两日西凉人消停了不少,京城中生了命案,孙菱又失踪了,除了看热闹说风凉话,倒也未曾拖慢进程,纳贡之策拟定,已快马送国书回西凉,得了复信,再定下联姻人选,此番议和便算大功告成了。”

马车拐入安政坊,孙律掀帘看了一眼外头街景,“如此便好。”

雨丝淅淅沥沥,天穹之上却仍是灰云层叠,一看便知不会放晴,想到孙菱如今不知流落何处,孙律心底愈发焦灼。

待马车停在忠国公府门之外,孙律道:“入府坐坐?”

傅玦本想早些归家,不知想到何事,便应了下来,他跟着孙律一道进国公府,刚进门,便见赵管事快步迎了过来,“世子,您终于回来了,您快去看看,戚淑不愿意离开京城,刚才还要寻死,咱们的人没法子。”

孙律本就因孙菱之时焦头烂额,没想到小小一个戚淑竟然也敢在府中作乱,立刻拧了眉头,他抬步朝后院走,“她为何不肯离开?”

赵管事道:“说是她能帮得上您的忙,又说您答应了她,若是差事办成了,您会给她奖赏。”

孙律疑道:“帮得上忙?”

赵管事点头,“不错,今日本要下午送她出城,明天一早走水路登船的,她早上出了一次门,片刻前得知今日便送她走,便说要等您回来,一定要见您,还说她发现了什么线索。”

既然能帮得上忙,那就一定是想起了禹州养济院的事,孙律呼吸一紧,脚步更快了些,可他随后想起傅玦,转身道:“不如你先去正堂喝茶——”

傅玦道:“我也同去瞧瞧。”

孙律不置可否,只朝戚淑住的院子赶,傅玦跟在他身后,面上不动声色,心弦却微提了起来,孙律这是要早早将戚淑送走,戚淑情急之下只好说自己发现了线索,可她若有线索,又何必拖延到今日?!

傅玦眉头越皱越紧,已经猜到了戚淑要做什么,他脚步一顿,转身招手让林巍过来,“今日只怕要在这边耽误许久,你眼下回王府一趟,告诉楚骞,让他将昨夜那几份公文送去刑部,莫要耽误。”

傅玦语声不低,孙律虽走得快,却还是依稀听见,见他吩咐人回府办差事,自然不觉有他,戚淑临到头了要是想起什么,那的确要耽误许多功夫。

林巍奉命而去,傅玦又跟上来,没多时二人到了戚淑的院落,刚进院门,便听见屋内戚淑的哭喊声。

“我不走,我要见世子,我有话对世子说……”

“告诉世子,我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里了!”

戚淑喊的嗓子都哑了,孙律步伐越来越快,没多时,走到了戚淑房门口,戚淑瘫坐在地上,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包袱,一旁已有国公府随从将她其他物件打包成箱笼,可她非要撒泼耍赖,小厮们又不好将她当做犯人对待,一时束手无策。

“世子!”戚淑看到孙律便是一声嘶喊。

她包袱一丢,朝着孙律跪行了过去,“世子,我不走,世子答应过我,若是能想到当年逃走之人的线索,便会将我留在京城,世子,我发现线索了,我找到了当年从养济院逃走的陆家小姐,我知道她是谁了!”

戚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说一边扯住了孙律的袍摆,孙律听得大为震惊,“你找到了当年逃走的陆家人?”

他满是不可置信,他费了这般多力气都未找到人,凭她戚淑,怎么可能?

“是,我找到了!”戚淑哭的眼眶通红,此刻她睁着赤红的眸子,面上生出了几分疯狂之色,“世子一定想不到那个人是谁!因为那个人用别人的身份藏在世子眼皮子底下,若非我与她关系特殊,世子要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孙律狭眸,“你说的是谁?”

“是戚浔!我说的是戚浔!”

孙律一愣,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戚浔?你说的是大理寺仵作戚浔?你的亲妹妹?”

戚淑迫不及待地道:“是她,就是她,世子,我与她自小分别,长大了,彼此容貌都生了变化,其实我早已认不出她了,我与她相认,全凭一个名字,可我记得当年离开养济院的时候,她分明是要病死了的——”

“世子想想,那般境况之下,一个小孩子要如何活命?可她偏偏活下来了,当时人多眼杂,会不会是有人顶替了我妹妹呢?”

孙律想到傅玦就在身后,沉声道:“就凭你这些臆想?你便要指认自己的亲妹妹?”

戚淑摇头,“不不不,不止是臆想,我有证据!我对小时候的事还记得许多,我分明记得小时候我妹妹是不能吃核桃的,她每次吃了核桃,身上都要长疹子,可前次我和戚浔出去吃茶,她竟然十分喜爱核桃糕,这怎么可能呢,当时我便在想,这个人会不会不是我妹妹……”

孙律屏住了呼吸,“你可肯定?”

戚淑用力的点头,“我肯定,我万分肯定,小时候她吃不了核桃糕,每次我们都偏偏让厨房做核桃糕,她遭了几回罪后,便再也不吃了。”

见孙律面上仍有犹疑,戚淑接着道:“我知道只凭这些还不够,我记得小时候一位堂兄来家中小住时,与她生过争执,当时她受伤见了血,颇为严重,只是一时忘记伤在何处了,幼时留下的伤,是一定会留下疤痕的!”

“这位堂兄在我们族中案子里被流放去了赣州,我后来辗转与他有了联络,半个多月前,我已向这位堂兄去信,待问清楚伤在何处之后,便能证明我怀疑的真假,幼时的疤是不会骗人的!”

若适才孙律还在怀戚淑信口开河,可见她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还往别处去了信,这便信了几分,凭戚淑的心思,若要栽赃陷害别人,大抵做不到如此真切,而她陷害谁不好,何必陷害自己的妹妹?

孙律盯着戚淑未语,这时,一道带着意外的声音在孙律之后响起。

“你是说,戚浔便是当年逃走的陆家小姐?”

戚淑一怔,这才从孙律和门框之间看出去,待看清外头站着的人是傅玦,她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傅玦和戚浔走的近,他可会护着戚浔?

戚淑忙道:“王爷,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她不是戚浔,不是我妹妹,她一定就是当年逃走的那陆家小姐。”

傅玦若有所思,“她或许不是你妹妹,但怎就一定是陆家小姐呢?”

戚淑一时哑口,可她并不蠢笨,立刻道:“当年我们戚家族人皆是罪人,且要被押送去京城治重罪,您想想,除了会丢掉性命的逃犯,谁会来冒充我们家的人呢?”

傅玦轻嘶一声,“的确是这个道理。”他又问:“那你说的那封信何在?”

戚淑忙道:“到了,马上就要到京城了,这几天我日日去问,今天早晨还去过一次,送信的商队说也就这两日了,或许,或许今天晚上就能到……”

见戚淑说的真切,孙律眼底微芒簇闪,他踢开戚淑抓着自己袍摆的手,“是哪家商队?”

戚淑立刻道:“城南,城南万和绸缎庄,我告诉他们我是国公府的侍婢,名字留的便是戚淑,我今天一早还去问过,他们说这两日就该回来了。”

孙律缓缓点头,“很好,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孙律转身叫了韩越过来,“找两个办事利落的去万和绸缎庄问问,看看他们是不是往赣州送了信,再问问这信何时能到,你亲自去走一趟,把戚浔带过来。”

韩越应是,很快带着人出了国公府。

天色阴沉昏暗,雨丝斜斜打在屋檐之下,傅玦和孙律脚下都是一片水渍,戚淑既然有了如此重大的发现,孙律自然不会再强行将其送走,戚淑抹着眼泪从地上站起来,也焦急的看向院门的方向,她无比期待赣州来的信,只要那封信来,戚浔一定能被拆穿!

孙律道:“不必在此等着,我们去前院。”

傅玦从善如流,二人穿过落雨的中庭,待上了回廊,孙律才看向傅玦,“你带着戚浔办差多日,与她十分熟悉,你怎么想?”

傅玦略做思索,“若是真的,那她胆子太大。”

孙律也如此想,“的确匪夷所思,可这世上令人想不通的事不知多少,若戚淑说的,如果真不是她妹妹,那还会是谁呢?便是流离失所,也比冒充一个会被治罪的重犯强。”

傅玦颔首,“的确如此,且她连姐妹情谊都不顾了,定是真的觉得做了假。”

孙律到底还是冷静理智的,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这倒也不一定,我已查问清楚了,当年她之所以将戚浔抛在禹州养济院,乃是因戚浔重病,她们三个嫡亲的,怕被戚浔拖累,因此这姐妹之情属实有待商榷。”

傅玦听得蹙眉,像忽然想起一事来,“她刚才说,她是半月前便寄出信去的?”

孙律看向傅玦,“怎么”

“若是半月之前便怀疑戚浔,那她为何要戚浔来求我?”傅玦无奈道:“昨日去京畿衙门碰见戚浔,戚浔竟向我开口,说她姐姐充入青州教坊司多年,此番能否将她留在京城,她是你带回来的人,我自不会逾越,便婉拒了戚浔。”

孙律皱眉,“她昨日说的?”

傅玦颔首,“戚浔说戚淑十分想留在京城,与她姐妹团聚,以后相互扶持,可没想到,她今日又对你说戚浔是假的。”

孙律心底也生了疑虑,“她想留在京城,我是知晓的,可我行事,从来不会施无由之恩,何况她报着什么心思我清楚的很,哪里会随了她,只是没想到她还将主意打到你身上去。”

傅玦也有些费解,“大抵是无路可走了。”

人在绝望之下,总会不择手段,孙律唇角紧紧地抿了起来。

……

江默带着巡防营的人回到京畿衙门之后,才知道戚浔被忠国公府的人带走了,他觉得十分古怪,便问覃文州,“难道国公府生了案子?”

覃文州也有些茫然,“这不确定,是孙指挥使身边的韩校尉来接人的,说不是国公府有何案子,我也有些好奇到底为何接戚浔过去。”

江默一颗心沉甸甸的,顿时想到了那份信,他有些惴惴不安,没多时,李廉和宋怀瑾也回了来,他二人找到了那两个伙计,并且将其中一个无在场证明之人带回来查问,江默又在衙门留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天黑时分才下值离开。

江默并未回永宁坊,而是在永康坊转了一圈到了水儿巷,他直奔张记点心铺子,到了跟前,便见铺子已关了门,叫门之后,来开门的人是张婶。

一看到江默,张婶面露紧张道:“少爷怎么来了?”

将人迎进门中,江默扫视一圈,“张伯不在?”

张婶忧心忡忡道:“不在,昨日小姐来过,交代了老头子去办事,今日老头子早上和下午都出门了,我们打烊也很早,就在刚才,有人来找老头子,不知去做什么,到现在都没回来,少爷可知是什么要紧之事?”

江默不知,却猜到了三五分,当下心尖一紧,只觉不祥的预感变成了现实,忙道:“我暂且不明,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夜幕初临,江默看着外间的天色一颗心越来越沉,足足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听到张伯进门的声音,江默快步从后堂迎出来,刚走出门,便见张伯撑着伞的手一边发着抖一边往里走,那模样慌张急了,令江默忍不住走进了雨中。

“张伯,出了何事?”

看到江默在此,张伯仿佛看到了希望,“少爷,少爷从何处来?可见到小姐?”

江默道:“她在一个时辰之前被忠国公府的人接走了。”

张伯本就心底发慌,听到这话,更是眼瞳一瞪,面露骇然,“忠国公府?难怪,难怪他们去了绸缎庄——”

江默听得云里雾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爷,只怕是要出事了,那个被拱卫司指挥使带回京城的戚家姑娘,发现了小姐的破绽,写了信去找戚家人查问,如今那封信就快回京城了,小姐昨日来找我,让我扮做那戚家姑娘的远房表亲拦下那封信而后换掉,我已与那伙计说好了!”

张伯语速极快道:“可就在刚才,那伙计悄悄来找我,说是赣州的信刚刚送到,但是绸缎庄去了人,说是忠国公府去办差的,而后将那封信取走了!”

张伯太着急,忍不住抓住江默的手,“少爷,那封信未换得成,小姐又被带走了,这可如何是好?他们是否要发现小姐的身份了?”

江默大为震骇,信里一定有十分重要的线索,可如今信已经落到了忠国公府的侍从手中,要取回来已经不可能了,该如何救戚浔呢?

他不知信中会写什么,而戚浔已被带走,江默深吸口气,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又问张伯,“那伙计可靠吗”

张伯道:“我给了足够的银钱,又说戚家姑娘在忠国公府当差,这信是因她与人生了私情,与她有私情之人,犯过忠国公府的忌讳,那伙计害怕,自不敢多言一句。”

江默咬了咬牙,“你们做好最坏的打算,这铺子不能待了,戚浔的事我想法子。”

张伯和张婶俱是惊骇不已,江默不再耽误工夫,立刻出了铺子。

……

马车从京畿衙门出发,一路向北,路上走的不急不缓,一看便知孙律下的命令并不着急,戚浔听着外头的潇潇雨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信还没有到,一定是国公府要尽快将戚淑送走,戚淑没办法了将她攀咬了出来,既然信没到,那一切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之时,已经是夜幕初临,韩越带着戚浔进府门,一边走一边打量戚浔,见戚浔一副若无其事模样,心底对戚淑的话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见韩越看自己,戚淑弯唇,“韩校尉可能透露一二,今日是何差事?”

韩越面无表情的,“等你见到世子便知道了。”

戚浔点点头,神色仍是放松,韩越一路将她带到正院,门口的侍从见状立刻朝里面禀告道:“世子,王爷,韩越回来了,人也带来了。”

傅玦和孙律皆已等候良久,孙律闻言面色微沉,傅玦也拧着眉头望向门口,很快,戚浔一脸茫然的走了进来,她乖觉行礼,待起身之后,看看孙律,再看看傅玦,根本不知孙律将她叫过来是为了何事。

“戚浔……”孙律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而后问道:“你出自蕲州戚家,可还记得戚家的事?”

戚浔眨了眨眼,恭敬地道:“记得的不多,当时家里出事,我还不到六岁,之后又得过一场大病,记得的事便更少了。”

孙律继续道:“可记得你的堂兄?”

戚浔道:“依稀记得,他们……”

孙律眯眸,“如何?”

戚浔不知想到什么,微垂眉眼,“卑职只记得,他们待卑职不太好。”

这话合了戚淑之意,孙律皱眉,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可还记得名字?”

戚浔面露无辜,“记不得了。”

孙律冷冷牵唇,又看向门外,“把戚淑带来。”

戚淑焦急的在院子里等了良久,一听说孙律让她去前堂,眼底立刻露出希冀,她早先撒泼哭闹了一场,此刻气喘声有些重,可想到今日是留在京城最好的机会,她打起精神往主院去。

到了厅门之前,便见熟悉的背影也站在堂中,戚淑眼底微亮,孙律竟然已经将戚浔抓了过来!这是已经半信了她的话!

戚淑跟着侍从进门行礼,满眸蠢动,戚浔则有些疑惑的看向戚淑,又低声道:“姐姐,生了何事?”

戚淑似笑非笑的望着戚浔,这时孙律道:“将你适才说的话,说给戚浔听听。”

戚淑得令,望着戚浔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你不必叫我姐姐,你根本不是戚浔!”

戚淑第一句话便让戚浔愣住,她拢在袖中的手倏地攥紧,面上却只是愕然,“什么?姐姐在说什么?”

见戚浔竟还绷得住,戚淑立刻道:“你小时候根本不吃核桃,一吃核桃便要浑身长疹子,可前次我们在茶肆,你竟开始吃核桃糕了,你还敢说你是戚浔?当年我们从养济院走的时候,你病得进气多出气少,根本就活不下来……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当年那个到处都在通缉的逃犯?你是陆家人对不对?”

戚淑咄咄逼人,“我妹妹死后,你冒充了她,顶替了她,只为了掩藏身份,因为我妹妹判不到死罪,可若你被抓住,便一定是必死无疑!”

她越说越急,两眼冒着狠意,胸膛也不住起伏,戚浔仿佛听呆了,看看戚淑,再看了看傅玦和孙律,似乎觉得格外荒诞,而这片刻功夫,她终于知道自己在何处出了破绽,竟是那核桃糕——

“姐姐为了留在京城,竟要如此构陷于我?”

戚浔苦笑,“姐姐当年抛下我的时候,便是为了自己不被我拖累,如今为了留在京中,竟又要再一次舍掉我的性命吗?姐姐可知道你说的陆家人是何等身份,我若是陆家人,当真是必死无疑。”

戚淑见戚浔不仅不认,还指责于她,当下气的呼吸急促,额头都生出冷汗来,“你休要说这些,你只管说,我刚才说的话,你要如何解释?!”

戚浔面上毫无畏色,“姐姐说的不错,我幼时的确不吃核桃糕,可后来我做了仵作之后,这病不知为何便好了,为了弥补幼时的遗憾,我后来格外喜好甜糯之物。”

“病好了?这样的病还会好?当年父亲为了你,请了城中最有名望的大夫来,大夫都说你这病靠药是治不好的,你如今竟说自己无端好了!当真可笑!”

面对如此指责,戚浔痛心的道:“是姐姐误会了,却要因这误会诬陷我,可是姐姐有没有想过,孙指挥使和王爷多得是查证的手段,他们怎会被你蒙骗?我的病就是无端好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若是孙指挥使和王爷不信,可请大夫来看。”

孙律沉吟片刻,“去请个得力的大夫来。”

侍从应声而去,而戚淑见孙律竟被戚浔说动,更觉恼怒,“那你母亲做核桃糕的事怎么解释?你母亲根本就没有做过核桃糕!她早逝多年,哪里会为你做核桃糕!”

戚浔泰然自若的皱眉,“我何时说过我母亲会做核桃糕?姐姐张口便来?姐姐昨日找我之时,还让我帮忙向王爷求情,令你留在京城……我知道了,是因姐姐今晨问我,我说还没有机会向王爷禀告吗?可姐姐知不知道,我昨日便向王爷开过口了。”

戚淑听得一怔,戚浔继续道:“便因此事,姐姐便记恨上我?当年姐姐弃我不顾,我已不与姐姐计较,可我没想到,这么多年,姐姐竟一点都没变。”

戚淑只怕孙律气她不懂规矩,竟打起傅玦的主意,急忙看向孙律,“不是的世子,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有证据,信……那封信……”

只凭空口白舌,戚淑根本不是戚浔的对手,她亦没想到,对着拱卫司指挥使和临江王,戚浔还能如此镇定,亦能咬死不认,她心中着急不已,就在这时,她忽觉胸口一痛,喉间仿佛有砂石堵住,刺痛之中,窒息感如潮水一般朝她涌来。

“信,那封信……我……”

戚淑字不成句,又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因争吵而潮红的面颊迅速变白,人站不住的瘫倒下来,她没想到会在此时犯病,当下又急又怒,然而如此更加剧了窒闷之感,翻着白眼往地上倒去,“我……”

“姐姐!”越是紧迫,戚浔越要逼自己镇定,见戚淑倒地,她本打算不理,可见她容色不对,终究忍不住上前,又看向孙律和傅玦,“世子,王爷,她犯病了——”

戚淑今日几番折腾,又怒急攻心,病来的又急又凶,片刻功夫,不但出了一脸冷汗,人都窒息的抽搐起来,戚浔看的真切,自然知道她的危险,这时傅玦和孙律都走了过来,孙律道:“怎么在这个时候犯病。”又朝外吩咐,“去看看她的药在何处。”

戚淑浑身抖如筛糠,双手胡乱挥舞,一把抓住了戚浔,到了生死之际,她哪里顾得上指证,只朝戚浔露出哀求的神色,“救……”

戚浔略通医理,最明白她的痛苦,前次戚淑差点死了,便是自己救了她,可戚淑却恩将仇报,那这一次呢?

戚淑喉间粗气作响,人亦抽搐的厉害,眼看着要一口气上不来,戚浔手臂被她抓的生疼,可这一回,她心底却多是漠然。

她蹲在戚淑身边,额发掩住眼睫,在旁人无法窥见之地,冷冷的看着如将死之鱼一般挣扎的戚淑,她心腔子里咚咚直跳,耳边轰然有声,这瞬间,孙律和傅玦都已远去,这空落落的正堂中仿佛只剩下了她和戚淑两人。

只要她不开口,戚淑死了也与她无关。

“得找大夫来,不然她会死!”

戚浔绷着背脊,只觉这声音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光有药不够,她比那日还要凶险,得将她送去温暖通风之地等大夫来。”

像一把刀即将刺进戚淑的胸膛,可她下不去手,又将那刀扔在了地上,这话说完,戚浔喉头猛地哽住,一时不知是该可怜自己,还是该痛恨自己,她没法子见死不救,哪怕明知道这个人活下来只会害她——

“来人!将人抬回她屋子里去!再去请大夫!”孙律高喝一声,待两个随从将戚淑抬起来,他目光扫过戚浔,又对戚淑道:“你放心,信已经派人去守了。”

这话好似压垮戚浔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起身之时甚至踉跄了一下,这时臂上一热,竟是一旁的傅玦扶住了她,她惶然看过去,正对上傅玦深邃的眼瞳,心头一颤,她受惊一般从傅玦掌中挣开,又道:“卑职跟去看看!”

戚浔跟着那两个小厮,面上只有浅薄的担忧,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手脚冰凉,脑海之中犹如一团乱麻,根本不知如何应对那即将到来的信,有那份信,戚淑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

待到戚淑的院子,戚浔几乎凭着本能指挥两个小厮如何安放戚淑,她嗓音低哑,心尖焦急难抑,一瞬间鼻尖有些发酸,或许真没办法了!

跟来的傅玦和孙律站在屋外,看着戚浔带着两个小厮忙碌,孙律只觉这幅场面十分古怪,傅玦道:“若你是那在逃之人,能如此救她吗?”

孙律抿唇未语,这时,府门的方向却快步走来个门房上的小厮,他几步跑到孙律跟前,大声的道:“世子,巡防营来人了,说是发现了疑似郡主的线索!”

孙律面色大变,“人在何处?”

“在门口候着——”

孙律哪里等得及,想着戚浔反正不会逃跑,立刻便往府门处赶,傅玦目送他离开,又往屋内看了一眼,立刻进了屋子。

屋内戚浔正道:“就是这两味药,一定要快,速速送来!”

戚淑靠在床头,面白如纸,虽已无意识,喉咙里却还在嗬嗬作响,两个小厮快步去取药,戚浔神魂未定之下,冷冷的盯着戚淑,忽然觉得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才转眸看到进屋的傅玦。

信还未来,她仍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竟还能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意,“王爷信吗?这……这实在太荒唐了……”

她眼底尽是防备,拢在袖中的指尖在发抖,呼吸也颇为不稳,她自觉伪装的尚好,可只有傅玦看得出她是何等的惊惶无错,这国公府如同牢笼,她便像等待宣判的死囚,而更可怕的,是这些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承受。

她心志坚韧,或许经受得起这些磋磨,可这瞬间,傅玦将她孤立无援的绝望看的真切,他根本不忍心将她抛在如此境地。

傅玦顷刻间做了决定,他快步走近,在戚浔想要躲避之时抓住了她的手。

戚浔被他此行吓呆了,还以为他要质问自己,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傅玦将她拉近到身前,一字一句对她道:“信来之前什么都不要说,没有人能认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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