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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蓝的上半身穿着一件白底黑点的衬衫,领口的黑色丝带打成蝴蝶结,下半身是条黑色长裤,裹着两条修长的腿,她依旧是烈焰红唇,手推式卷发,时髦又个性,和周围的长衫连衣裙格格不入。

她爬个山,脚上都是一双高跟鞋,哪怕是脚疼的厉害,脚后跟磨破了皮,走一段路就要坐下来歇歇,也不会换上布鞋。

似乎布鞋那种东西,从来就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叶蓝拿下头上的面纱帽子,露出清晰的脸庞。

下山的香客们经过时,都会不约而同的侧目,露出或鄙夷,或羡慕,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

毋庸置疑,叶蓝是个美人。

她不但美,还美的张扬,炽烈,并不含蓄,委婉。

一个环境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性格,认知,对待人和事的态度,叶蓝留洋多年,和那些从未去看过外面的女人不同,她的骨子里不存在保守,迷茫,封建,弱小这类的东西,早就剔除干净了。

叶蓝追求的是随心所欲。

这是别人还远远不能接受的一种活法。

所以人们看到叶蓝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脱掉高跟鞋,露出两只脚的时候,都瞪大眼睛,满脸的排斥,跟见着什么脏东西似的,朝地上啐一口,骂她下|作,不知羞耻。

叶蓝视而不见,她把脚放在石头上,垂头检查脚趾头和脚后跟。

冷不丁的听到有人喊自己,叶蓝愣了一下转头,和后面石阶上的青年打了个照面,她惊讶的叫出声,“宋望,你怎么在这?”

不多时,黄单坐在叶蓝旁边,刘楚没坐过去,而是站在不远处,一副没兴趣参与的样子。

看到黄单出现在自己面前,叶蓝很是意外。

她打开手里的白色小皮包,拿出里面的铁皮烟盒,叮地一声后打开,夹一根香烟在指间,“时间过的真快,那次我们成亲的事,我都快忘了。”

黄单还记得点,毕竟是自己头一次穿喜服,他闻到一缕烟草味,“找到人了吗?”

“哪儿那么容易啊。”

叶蓝抽一口烟,将打火机捏在手中,她轻笑一声说,“我不指望很快就能找到那个人,我只希望有生之年能见上一面。”

黄单侧头,烟雾萦绕在女人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他想,估计是失落吧,“你离开镇上以后,就来了县城?这段时间一直待在这里?”

叶蓝摇头,说自己那天逃跑后,在乡下一户人家躲过了一夜,第二天离开镇子,开始四处打听那个人的踪迹,前几天到的县城。

黄单看一眼身旁的女人,瘦了很多,眼睛里有光,她迎刃而上,坚强,决然,并没有丝毫的气馁和绝望。

叶蓝的手肘抵着膝盖,视线放在对面的映山红那里,“我听人说县城里有座平安寺,寺里有一棵许愿树,很灵验,就过来许个愿,你呢?也是为的这个?”

黄单,“嗯。”

叶蓝微张红唇,吐出一团烟雾,“你怎么跟刘捕头在一起?”

黄单说,“他带我过来的。”

叶蓝轻轻笑道,“听起来,刘捕头是个很好的人啊,还带你往山上跑,来烧香拜佛。”

她的余光扫向男人所站的位置,“不过,刘捕头确实是个好人,当初要不是他在山里找到我,现在我也不会坐在这儿跟你聊天了。”

黄单一边说,一边观察叶蓝的情绪变化,“刘捕头押送二姨太回县城,我跟过来,是想看看城里的风光。”

叶蓝愕然,“什么?”

黄单说,“二姨太身上有命案。”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讲给叶蓝听,没有漏掉某个细节。

叶蓝听完所有,难以置信的摇头,“我一直以为,那个女人顶多就是小心思多,贪得无厌,又擅长演戏,虚伪的令人作呕,没想到她还有那么厉害的手段,在背地里干出偷|情,再杀|人的勾当。”

“她有这种结局,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在黄单尚未开口时,叶蓝就呵呵笑起来,“宋望,你也是知道的,我对那个女人的厌恶从来没有掩藏过,都摆在明面上,回来的这几个月,更是多次和她发生过争执,竟然没被她弄死,真是福大命大。”

黄单说,“二姨太现在就关在大牢里,这次难逃一死,你要去看看她吗?”

叶蓝毫不犹豫,“不去。”

“那个女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的表情冷漠,“我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在县城里走动走动。”

黄单将这个话题掐住,没有再往下说,也停止了试探。

叶蓝的一根香烟也慢慢燃尽,她将烟头摁灭,拎着高跟鞋,把两只受伤的脚塞进去,站起来在原地动几下腿,“据说红条子挂的越高,许的愿望被老天爷看到的几率就越大,我想往树的顶端抛,试了很多次都抛不上去,早点看到你,就让你帮我抛了。”

黄单说,“要自己抛,才有诚意。”

叶蓝笑道,“也是。”

她见男人朝这边走过来,便出声打了个招呼,“刘捕头,好久不见。”

刘楚昂昂首,就去看石头上的青年,“聊完了?”

黄单起身,“走吧。”

二人世界变成三人行。

叶蓝走在前面,黄单跟刘楚在后面,外人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不像是三角恋,也不像是三个朋友,那种突兀很微妙。

映山红漫山遍野都是,放眼望去,那些花儿万紫千红,绚丽夺目。

有很多小姑娘都忍不住跑进花丛里,也有小伙子按耐不住的,他们挑好看的摘,这一支那一支,摘上一大把捧在手里,还没有满足,总是觉得自己摘的花不是最好的。

叶蓝从包里拿出相机,让黄单给她拍照。

黄单不会用这个时代的相机,他搜索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使用方法,这才没有露出马脚。

站在花丛里,叶蓝挎着小包,嘴角翘着,她突然让黄单等一等,随后将帽子戴到头上,面纱遮脸,若隐若现,花美,人更美。

黄单微弯腰背,调整角度。

刘楚哼哼。

黄单说,“哼什么,你又不是猪。”

刘楚继续哼,不爽。

黄单没搭理,给叶蓝拍了一些照片,把相机还给她。

叶蓝提议说要给黄单和刘楚拍两张,“难得来一趟,这边的风景很不错,可以拍个照留做纪念。”

刘楚嗤笑,“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拍的。”

黄单说,“是啊。”

刘楚的眼皮猝然一跳,不好,他的大少爷生气了,“我仔细想想,又觉得叶小姐说的有道理,宋少爷,不嫌弃的话,我俩去拍几张?”

黄单说,“好哦。”

叶蓝第四次放下相机,颇有些无语,“我说,刘捕头,宋望,你们两个人中间还能站三四个人,再靠近点啊!”

黄单没动。

刘楚往青年身边挪动几步,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这样的距离和姿势都是男人间会有的,没什么让人多想的地方。

叶蓝比出一个“ok”的手势。

三人下山后,都又热又饿,也没挑地儿,就去了山脚下的小面馆,各自要了一碗面条。

叶蓝挑剔的拿筷子在碗里拨拨,就把碗往前面一推,“这面上面飘的油花太多,我不吃了,我去外面抽根烟。”

桌上少个人,气氛立马就变了。

刘楚把肉丝挑出来,夹到黄单碗里,“别往她脸上看,多看看我。”

黄单说,“你没她好看。”

刘楚的面色一沉,握住筷子的手收紧,“再说一遍。”

黄单说,“可是我不喜欢她,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刘楚顿时就从冰天雪地到春光明媚,还奖励给他一个荷包蛋。

黄单把肉丝吃完,就去吃荷包蛋,“叶蓝在找一个人。”

刘楚捞着面条,“是吗?”

黄单先吃蛋黄,再吃蛋白,嗯道,“十四年前,叶蓝在骑楼里玩,楼突然倒塌了,据她所说,当时她没有反应过来,是一个人把她从里面背出来的,她只看见了那个人的背影。”

刘楚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觉得很荒缪,“怎么可能。”

“我的大少爷,你跟叶家大小姐上国外喝洋墨水,把脑子喝坏了吧,骑楼倒塌,那是一瞬间的事,不管是谁在里面,都会被活活压死,不可能有人能够在那一刻跑进去,再背个人跑出来。”

黄单问道,“你也不能吗?”

刘楚咧嘴,“你猜。”

黄单的脸轻微一抽,“不想猜。”

“你懒死了。”刘楚喝口面汤,“我吧,分人,要是你在里面,我肯定会想也不想的就跑进去,但是肯定跑不出来。”

黄单说,“那我们就一起死在里面了。”

刘楚笑了笑,“也不错啊,不能同日生,可以同日死。”

黄单盯着男人几秒,他垂头吃蛋白,声音模糊,“我不要跟你同日死,不喜欢那样。”

刘楚凝视着青年,半响说,“行吧,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一块儿走,以后老了,你走我前面。”

黄单愣了愣。

刘楚摇头叹息,“少爷,不管是什么时候走,留下来的那一个都会很难受的,就你这么爱哭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放心,要是走在黄泉路上,都会一步三回头,还是我来承受吧。”

黄单蹙眉,“你也会难受。”

刘楚瞥他一眼,“比你强,我怕我先走了,你会抱着我的尸|体不人不鬼,最后活活哭死。”

黄单抬头问,“你不会吗?”

刘楚说,“不会。”

他挑了挑唇,“我会难过,会舍不得,也会很痛苦,但是我不会干出那种事,我会带着我们的回忆好好活下去,活到最后一秒再去见你。”

黄单说,“我当真了,不许反悔。”

刘楚见青年那么认真,他有些无奈,“是是是,我答应你的,不反悔。”

黄单抿着的唇角松开,“好吧,那我先走。”

短暂的静默过后,刘楚骂骂咧咧,“什么走不走的,吃个面怎么聊的这么沉重?”

黄单说,“是你先起的头。”

刘楚的面部漆黑,闷声继续吃面。

黄单绕回之前那个话题,“叶蓝看见的那个背影,会不会不是人?”

刘楚斜眼,“你怀疑救叶蓝的那个人是妖变的?”

黄单说,“我是觉得,如果是人,就一定会留下存在过的蛛丝马迹,但是叶蓝一直在找,都没有什么消息。”

刘楚在他的脑门上弹一下,“大少爷,别想有的没的了,吃你的面吧。”

黄单吃两口面,“我吃不完,分你一点好不好?”

刘楚嫌弃的啧啧,“你这碗里吃的乱七八糟的,碎蛋黄都在面里,我看着就没有食欲。”

他嘴上那么说,还是拿筷子夹走黄单碗里的面条。

俩人吃饱喝足出去的时候,叶蓝那根香烟还没抽完,她望着虚空,发着呆,侧脸在夕阳下,越发的消瘦。

刘楚低声问着身旁的青年,“你在国外抽烟吗?”

黄单说,“不抽的。”

刘楚快速捏一下他的手,“好孩子。”

黄单,“……”

听到脚步声,叶蓝回神,掐灭烟朝黄单跟刘楚抬抬下巴,“你们住在哪个客栈?”

黄单说,“我住刘捕头那儿。”

叶蓝愣了一下,就对刘楚笑,“刘捕头,不知你那儿还有没有空房。”

刘楚扯扯嘴皮子,“不好意思,叶小姐,我那儿只有一间空房,已经给宋少爷了。”

黄单知道男人那儿有好几间房子,但是他没说。

但凡是个人去了,发现是在深山老林里,都会受到惊吓的。

要不是有男人抱着他睡,他一定会失眠。

听刘楚那么说,叶蓝倒也不感到可惜,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这样啊,那刘捕头能不能给我介绍一家服务和环境都好一些的客栈?”

刘楚说了两家,“叶小姐可以去看一下,选个自己满意的。”

叶蓝坐上黄包车,和他们告辞。

黄单爬一天山,脚底板疼,他不想再走了,就拉着刘楚回了山里。

马也是不容易,一天跑两趟,累的趴地上直喘气,闻到青草香,就半死不活的扭头去啃。

刘楚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舀几瓢进木盆里面,再兑冷水试过水温,把木盆端到屋里,“大少爷,起来洗脚。”

床上的黄单都睡着了,他揉揉眼睛,起身坐在床头,“饭烧了没有?”

刘楚的面部抽搐,把布巾往盆里一丢,“我回来就打水砍柴,给你烧洗脚水,一下都没停。”

黄单说,“那我等会儿帮你。”

“算了吧,你要是把哪儿烫到了,疼的还不是我。”

刘楚蹲在地上,卷起袖子,捧一把水浇到青年的腿上,“不烫吧?”

黄单说,“不烫,刚刚好。”

刘楚一只手托住青年的脚,一只手在他脚底的穴位上按|捏,“除了你,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伺候过谁。”

黄单望着男人的发顶,“我知道的。”

刘楚给他按完一只脚,就换另一只,“记着我的好。”

黄单说,“我记着呢。”

刘楚喜欢青年的认真,“能记多久?”

黄单说,“我会一直记着。”

刘楚满意的勾唇,“算你有良心。”

黄单泡好了脚,准备自己拿盆里的布巾擦擦,被刘楚阻止了。

“你那手是干着的,就别弄湿了,我来吧。”

刘楚把布巾捞出水拧干,握住黄单的脚擦掉上面的水,他擦的仔细,一根一根脚趾头的擦,“睡一会儿,醒来就能吃晚饭了。”

黄单说睡不着了,“你不让我帮,我在边上看着。”

刘楚摸摸他光||滑的脚背,“随你。”

没多久,黄单就被厨房的烟味给呛出来了,他捂住口鼻,“少放辣椒!”

刘楚不耐烦,说知道知道。

结果还是放多了。

黄单一边吃一边飙泪,被辣的嗓子眼都在冒火,他哭着说,“以后不要再放这么多辣椒了。”

刘楚心虚,嗯嗯两声,把他脸上的泪擦掉。

一顿饭吃的胃里火烧火烧的,黄单躺在床上,呼吸都带辣味。

刘楚不知道上哪儿搞来一杯茶,里面飘着许多不知名的花朵,“把这个喝了,去火的。”

黄单看一眼茶,一朵花都没认出来,他把嘴凑过去,咕噜咕噜喝下去一小半,“剩下的你喝吧,你的火比我更大。”

刘楚痞笑,“我的火,喝什么茶都没用,就你能去,要不要给我去一下火?”

黄单说,“今天太累了,不能给你去火。”

“说的好像在给我去火的时候,你做过什么苦累的活儿一样。”

刘楚让他把剩下的茶全喝掉,“每次你还不都是找个舒服的姿势一趟,或者是往那儿一趴。”

黄单看着他,不说话。

刘楚的额角滴下一滴冷汗,连忙哄道,“我错了,你的功劳最大。”

“原谅你了。”

黄单吐掉不小心喝到嘴里的粉色小花朵,“放这么多花,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个不识货的家伙,这都是宝贝,别人八辈子都想不到。”

刘楚催促,“赶紧的,一滴都不要剩。”

黄单把杯子里的茶水全喝光了,“喝了能成仙?”

刘楚在他头上摸了摸,“这茶的确是好东西,成仙倒是不能,但是能快||活。”

黄单,“……”

他抱着席枕,“我不跟你睡了。”

刘楚抱着胳膊,笑的贼坏,“这深山老林很荒凉,天一黑,会有很多东西出没,你真不跟我睡?”

黄单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

刘楚把人拽回来。

不知道那些花都是什么花,黄单喝过茶以后,体内的燥||热明显的褪去很多,他这才晓得,男人没往里头放什么其他东西,是故意吓他的。

第一次的时候,黄单就疼晕了,当时那场景,在刘楚的心里刻下来了,他小心的很,哪儿敢放药玩狠的啊。

刘楚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控制不住的侧身,把脸埋在青年的脖颈里面。

黄单环住男人的腰。

他侧过脸去看窗外,月色朦胧。

起风了。

竹林里发出轻微声响,地上的竹叶纷纷扬起,又纷纷飘落。

靠近院门的位置有一根粗毛竹,一头浅浅扎进一个小土坑里,被风吹的左右晃动,慢慢悠悠的,随时都会倒在一旁,却随着那阵风摇晃着,一点点往土里扎去。

第二天,黄单在城里看到叶蓝,她改变主意,说要去看白莺。

黄单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意料之中的事儿,从昨天山里的谈话中,他就注意到了叶蓝有一两秒的异样。

叶蓝说,“那个女人是死||囚,我能去?”

黄单没立马回答,给刘楚添麻烦,他只说不知道,“我问问刘捕头。”

叶蓝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约莫一炷香时间左右,刘楚在县老爷那儿征求过同意,带叶蓝去大牢,黄单也跟着。

大牢的牢||房不少,根据犯||案的严重程度来关押,死||囚在三号区,也有区分,是按照处刑的顺序来的。

黄单跟刘楚在门口等着,叶蓝一人进去了。

走廊两侧都是牢房,里头的犯||人并没有因为美艳女人的出现而沸腾,都是将死之人了,被恐惧和死亡笼罩,谁也没有那个心思。

叶蓝往里面走,停在一处牢房前。

白莺躺在干草上面,眼睛紧闭着,手放在腹部,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

这两天都滴米未进,白莺的身体很虚,双腿发软,她扑的急,直接就跪趴在地。

隔着栏杆,叶蓝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二姨娘,我觉得你应该很想见我,所以我就来了。”

那声二姨娘叫的格外刺耳。

白莺的眼角抽了抽,她抓着栏杆站起来,“蓝蓝,我是很想见你,你能来,我死也瞑目了。”

叶蓝说,“是吗?”

白莺披头散发,身上散发着臭味,“我是罪有应得,可小宝是无辜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做过这些事,有什么报应我都会一人承担,蓝蓝,求你看在他和你都姓叶的情分上,往后别为难他。”

叶蓝讥笑,“我跟你儿子不熟。”

白莺的情绪激动,“小宝是你的亲弟弟啊!”

叶蓝冷淡的说,“我没有弟弟。”

白莺把手伸到栏杆外面,一把抓住叶蓝,“蓝蓝,你不能这样,小宝身体里流的是你叶家的血,他是叶家的香火,是你爹的亲|骨|肉……”

叶蓝打断,“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大力掰|开女人的手指,拿帕子擦了擦腕部的脏污,“二姨娘,你偷偷叫人放一把火,把我娘生前的房子烧了,这事没忘记吧?”

白莺脸上的所有情绪在顷刻之间凝固。

叶蓝将帕子丢掉,不快不慢的说,“那天我在裁缝铺看到的人,是你安排的吧。”

白莺的表情僵硬。

“婚礼当天,我能顺利逃跑,也是你善的后。”

叶蓝凑近些,“你知道我在找那个人,就背地里推我一把,巴不得我疯了,走了,永远不回去了,那整个叶家就是你和你儿子的吗,我说的对吗?”

白莺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蓝眯着眼睛笑,“你这算盘打的好啊,二姨娘,我记得你家里是杀猪的,没想到你还有这计谋,我真是小瞧你了。”

白莺拨开脸颊边凌||乱的发丝,事情说开了,她也没必要再装下去,“老爷一心为你着想,从来不把我们母子两个放在眼里,我总是要为我儿子的将来做点打算。”

“这些年老爷教会我一个道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瞧不起,鄙视我,怎么都好,希望你善待小宝。”

叶蓝拍手,“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偷||情,杀||人,阴谋算计,你干这些事的借口全有,早给自己准备好了,二姨娘,我不得不说一句,你的报应来的不算晚。”

白莺面不改色,“我在被老爷丢弃的时候,就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儿子,“蓝蓝,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别把怒火牵到小宝身上。”

“的确,大人犯的错,跟小孩子无关。”

叶蓝在女人惊喜的目光里说,“二姨娘,我最近才想起来一件事,当年骑楼倒塌前,你就在附近,如果你告诉我,把我背出来的那个人是谁,我可以考虑考虑。”

白莺的眼神躲闪,“十几年前的事,我哪里记得清。”

叶蓝说,“不记得了啊,那我走了。”

她走了不到十步,背后传来白莺的声音,“等等!”

叶蓝转身,走回女人的面前,“二姨娘,你又想起来了是吗?”

白莺好一会儿说出两个字,那声音压的极轻,在避讳着什么,“田家。”

叶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白莺深呼吸,“我看到救你的那个男人进了田家,他是田家的人。”

叶蓝呆住了,整个人一动不动。

白莺轻声说,“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蓝蓝,求你别为难小宝。”

叶蓝忽然大叫,发疯的把手伸进栏杆里,大力去拽白莺的领子,“不可能,你一定是看错了,那个人不可能是田家的人,二姨娘,你告诉我,是你在骗我的对不对?”

白莺的领子被拽,后颈勒的她剧痛,“我说的是真的。”

叶蓝失控的嘶喊,“那你这些年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过?你想要我垮掉,直接将这件事告诉我不就行了?!”

她想到了什么,“如果你直接告诉我真相,我会很难受,但是我也会认清现实,从悲痛中走出来,可是你不告诉我,我只会一辈子就那么找下去,疯下去,对你来说,后者更好!”

白莺没说话,等于默认。

叶蓝抬起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用力抓向白莺。

白莺的脸被抓出血痕,她痛的大喊大叫,“来人啊——”

外面的黄单跟刘楚都能听见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在听见白莺的叫声后,他们立刻跑进去。

白莺面目全非。

叶蓝被刘楚强行拽开,她的瞳孔放大,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受惊的状态。

黄单注意到叶蓝那只手,觉得红的骇人,不知道是红色指甲油的原因,还是她指甲里的皮||肉,滴下来的血珠。

他把视线往上移,停在叶蓝的脸上,没有哭。

但是她已经崩溃了。

眼前的叶蓝和那天在山上看见的完全不同,她的眼睛里没有光,全世界都变的黑暗,支撑她的信念崩塌了。

回去后,叶蓝把自己关在客栈的房间里。

黄单跟刘楚在叶蓝对面住下来,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夜里,黄单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之后是嚎啕大哭声,令人感到悲戚。

虽然黄单没有听到叶蓝和白莺明说,他也知道一个信息,叶蓝苦心寻找多年的那个人早就死了。

田家是一个线索。

黄单没有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到记忆片段,他问刘楚,“镇上以前有个田家,后面发生了什么?”

刘楚说不太清楚,“我来镇上的时候,你家和叶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张老板的药材铺子,戴老板的酒楼都做的很大,没有什么田家。”

白莺砍头那天,菜市口围着不少人。

这种血腥场面,对那些人来说,跟杀鸡杀鸭的区别不大,都是一刀下去,脖子跟脑袋分家。

况且,砍||头是所有刑||法里面最利落的,少受罪。

叶蓝在人群里站着,头戴纱帽,露在外面的下巴削尖,透着一股灰白的气息。

黄单也在。

侩子手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那一瞬间,刘楚伸手盖住了黄单的眼睛。

黄单拉下他的手,看到侩子手提走女人的人头,一地的血。

白莺死了。

三人离开后,就在小馆子里吃鸭血粉丝。

黄单的胃里有点不适,叶蓝捞粉丝吃,看起来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刘楚是真的跟没事人似的。

吃了没一会儿,叶蓝丢下碗筷跑出去,蹲在路边呕吐。

黄单不明白,“她难受,为什么还要去看?”

刘楚一块块的吃着鸭血,“女人心,海底针,很可怕的。”

黄单说,“是哦。”

刘楚说,“你多了解了解我,我的心里就一个你。”

黄单,“……”

当天下午,两个陌生男人来客栈,其中一个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几岁的小男孩,睡的正香。

黄单认出来,那是白莺的儿子小宝。

叶蓝叫人去镇上把孩子接过来了。

那么小的孩子,不懂世事,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犯下命||案,已经没了。

黄单隐约知道叶蓝的想法,他没问,等着对方主动说。

叶蓝把小宝放在床上,拉被子搭着他的肚子,“宋望,我要走了。”

黄单没问去哪里,也没说别的,只说,“一路顺风。”

叶蓝对这个唯一真心交过的朋友有几分不舍,“以后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是在镇子里,是在别的地方。”

小宝踢掉了被子,叶蓝给他重新盖好。

黄单的眉头动动,原主喜欢的人,挺好的。

走到门口时,黄单回头,“我听二姨太说你要找的人是田家人,当年……”

不等他往下说,叶蓝就给打断了,“宋望,有的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就会自己生活过的地方越厌恶。

两天后,黄单把叶蓝送到码头。

叶蓝抱着小宝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两个下人,手里提着行李箱子。

上船后,叶蓝在小宝耳边说了什么,小宝冲着黄单不停摆手。

黄单站在码头,有些感慨。

刘楚皱眉,“船都快开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黄单说,“叶父会很伤心吧。”

叶蓝宁愿安排人去将小男孩弄出来,把所剩无几的温暖给了他,也不愿意自己回去,她根本就不想踏进那个镇子一步,已经憎恶到了极点。

船上忽然跑下来一个人,是叶蓝。

黄单看她跑到自己面前,在他耳边小声说,“宋望,镇子是一座坟||墓,会把人变的不像人,你别回去了,就在县城跟着刘楚过日子吧。”

黄单一愣。

叶蓝又说,“刘楚对你很好,祝你幸福。”

船开了,黄单才回过来神。

刘楚的身子往青年那边靠,一脸好奇,“她跟你说了什么悄悄话?”

黄单说,“你都听见了还问。”

刘楚摸摸鼻子。

送走叶蓝,黄单跟刘楚去了照相馆。

师傅一听黄单的名字,就将叶蓝留的纸袋子交给他。

纸袋子里放着黑白照片,是那天叶蓝给黄单跟刘楚拍的,有两张。

一张是黄单跟刘楚并肩站在一起,刘楚的手搭着他的肩膀,一边的嘴角勾着,眉眼间有几分痞气。

另一张是叶蓝抓拍的。

黄单被草藤绊到了,刘楚拽住他的手臂,俩人的动作并不暧||昧,可是定格的瞬间,刘楚眼里的紧张太过明显。

那种紧张透露出的情感都能从照片里渗出来,绝不属于朋友,兄弟之间。

这张照片暴露了他们的关系。

难怪叶蓝在最后会说那两句话。

黄单要把照片放回袋子里,却被一只大手拿走,“原来我这么英俊啊。”

“……”

刘楚看着照片里的青年,“我们有夫妻相。”

黄单把头凑过去,“有吗?”

刘楚说有,“你看啊,你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我也是,太有夫妻相了,一看就是注定的两口子。”

黄单,“……”

刘楚宝贝的把照片放纸袋子里,又宝贝的把纸袋子放进怀里,“想不到叶小姐拍照的技术这么好,后悔没让她多拍几张。”

黄单说,“有两张就够了。”

刘楚挑眉笑,“说的也是,大活人就在我眼跟前,摸的着亲的着,我干嘛看照片啊,摸上去都是冷的,哪儿有你好。”

黄单说,“小点声,那师傅已经朝我们这边看好几次了。”

刘楚叹气,“还是跟我回山里吧,我怎么|弄||你,你叫多大声都没人听见。”

黄单跟他进山,就没从床上下来。

任务还没完成,黄单在县城里已经待了有些天了,他不得不回去。

刘楚跟他一块儿走。

在家里陪的四毛他们几个也都露面儿,带着爹娘,相好的给的吃的用的,大家伙一起上路。

回镇的半路上,黄单碰到了书生。

书生见到他,就急急忙忙从马车前面跳下来,往他这里跑,“大少爷,出事了。”

黄单的眼皮跳跳,“你说吧。”

书生说宋家发生内||斗,族长死了,还说老夫人病倒了,老师被打伤了。

黄单的眼皮跳的更厉害。

怎么出了这么多事?

他看向后面的马车,“老师在里面吗?”

书生点点头,“我送老师回老家养伤。”

黄单走到马车那里,撩开帘子看,老头靠着车壁,额头缠着纱布,精气神很不好,跟他最后一次见着的时候,差太多了。

“老师。”

赵老头缓缓睁开眼睛,“阿望,是你啊,你回来了?”

黄单说不是,“是老师你离开了。”

赵老头迷迷糊糊的,苍老的声音里有些浑浊,“离开?我离开了哪儿?”

黄单蹙蹙眉心,“老师,这里是八月弯,已经离镇上很远了。”

他奇怪,从老头的反应来看,像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书生带出来的,似乎刚才他喊的时候,对方才醒。

赵老头提起一口气,喊来书生。

师徒俩人在道旁发生争吵。

黄单听了会儿,听出是书生自作主张。

他能理解。

如果是在赵老头清醒着的时候,不管是谁,就算是把天说破了,他都不会离开镇子,离开老太太。

书生是为了让自己的老师避过这一劫。

赵老头有伤,很快就吵不下去了,他心里知道学生这么做,是为自己好,可还是有气。

书生把老师扶回车里,出来对黄单说,“大少爷,你快些回去吧,也许还能见到老夫人的最后一面。”

这话刘楚也听到了。

他一个阔步,站在黄单和书生中间,“好了,废话就别说了,宋少爷,赶紧的吧。”

黄单说,“我有些话想问老师。”

赵老头的气色更差了,“阿望,你把老师送回去吧。”

黄单不答反问,“老师,那古籍里记载的内容,是真是假?”

赵老头抬了抬头,“信则真,不信则假。”

黄单说,“你还是没有告诉我答案。”

赵老头说,“老师告诉你了,那就是答案,你自己琢磨吧。”

他叹一声,“说起来,老师也是研究了大半辈子,才能看懂那里面的古文,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一步。”

黄单心说,那是他找系统先生,用积分换来的翻译版本。

“古籍里记载,妖可以流血,但是不能流泪,流一滴泪,就会减少一百年的修为,一旦修为耗尽,就会消失在天地之间,或者化为原形,老师信吗?”

赵老头说,“老师信与不信,都改变不了什么。”

黄单见老头似乎是真的不太清楚,没有在隐瞒什么,就弃掉古籍的事问道,“老师,十几年前,镇上是不是有一个田家?”

他对那天在牢||里听见的田家有一种古怪的错觉,总觉得所有谜团的根源都在这里了。

好像只要把谜团解开,所有的事都会明朗,妖也就能找到。

赵老头虚弱的说,“傻孩子,那时候老师还没来镇上,又怎的知道?”

黄单说,“老师应该听过吧?”

赵老头阖上眼皮,“你不如回去问问你的奶奶,她兴许会跟你讲一讲什么故事。”

这话里有话,藏着一些东西。

黄单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就准备放下帘子走,他听到老头的声音,“快回去,你奶奶在等着你。”

黄单立马去跟书生告辞。

书生站在原地,目光迟迟没有收回。

黄单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回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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