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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单隔一会儿就去看手机。

平时一转眼,时间已经流逝许多,此时此刻,一分一秒都过的尤其漫长。

黄单身上的汗都干了,有风从阳台吹进来,带着深夜的丝丝凉意,往毛孔里钻,他打了个冷战。

还有四十分钟,阿玉就起来了。

黄单躺着不舒服,他下床走到阳台那里,外面只有一点微弱的月光,周围寂静无声。

眼前有一片白,黄单后退一步,看清是一个白色塑料袋子,从大阳台吹过来的,飘落在他的脚边,他咽咽唾沫,往阳台边缘靠近,伸着脖子看旁边的大阳台。

狗呢?

黄单的上半身往前倾,抵到冰冷的墙壁,还是没看到狗,他在地上找找,没找到能砸的小东西,就去房里翻到一个绿茶的瓶盖。

那瓶盖脱离黄单的两根手指,从小阳台飞到大阳台,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发出清脆声响。

如果狗在窝里睡觉,这个动静已经把它惊醒。

现在是不是足以确定,狗不在大阳台?

黄单蹙眉,他关阳台门的时候,还看到狗趴在一块木板上,摇头晃脑的啃着大骨头,怎么不在了?

李爱国把狗牵回房间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黄单又打了个冷战,他握住阳台的门把手,把门关上了。

这扇门一关,将那一丝凉风隔绝在外,房里的温度就高几度。

黄单端起玻璃杯,往肚子里灌了几大口凉水,他慢慢冷静下来,将今晚的所有事全部拉扯出来,摊在眼前一件件的挑开。

片刻后,黄单的表情怪异,“系统先生,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系统,“黄先生您说。”

黄单说,“或许人不是从外面进来的,而是一直就在房间里。”

事先藏在房间的某个地方,等他睡着了,再出来偷窥,然后开门出去。

这个猜想一旦生出,就在黄单的脑子里扎根。

系统,“在下觉得,可能性不是没有。”

黄单把水杯放下来,他扫视房间四处,每一件家具都在原来的位置,布满上一个租户,上上一个租户使用过的痕迹。

太正常了。

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黄单下班回来的时候,没立刻进门,他留了心眼,先是看了一遍房间,之后又检查过衣柜,是从两边拉开的,里面的空间不算大,藏不了人。

床底下?

黄单把原主的锅碗瓢盆和用不到的东西都塞放进去了,床底下差不多已经塞满。

难道他猜错了?

黄单的视线扫动,不放过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

他的视线停在房门的门头上,那里拉着一根不用的网线,弯弯扭扭的,靠两根钉子固定在两侧,挂网线底下的窗帘是土黄色的,被堆在右边的角落里。

那是原主搬过来后弄上去的,大概是他觉得热,开着门能凉快些,但又不想其他人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就搞了个窗帘。

黄单捕捉到什么,眼皮猛地一跳。

他下一刻就快步过去,把帘子抓住掀开了。

角落里有一个纸箱子,里面是原主画画方面的书和一些杂物,平时被帘子蒙住了,不会去引起他的注意。

黄单把纸箱子打开,他平时没在意,也不知道少没少东西,有没有动过的痕迹。

不过,以这纸箱子的大小,一个人能缩进去吗?

假设那个人把自己的身体折进箱子里,那这些东西又是被对方藏在了哪儿?

黄单迟疑一下,把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他抬脚跨进去,试图将背部弓到极致,或者是侧卧抱住膝盖,尽量把身体蜷缩着。

在纸箱子里尝试了几种姿势,黄单后知后觉自己有点神经质,还有几分悚然。

如果他的假设成立,他在房里活动的时候,那个人就藏在纸箱子里面,对方是通过哪些考虑,才选择了这个地方?又是如何确定他不会突然心血来潮,打开箱子找东西的?

黄单保持着目前的姿势,仰视房间的四个角,对面的墙上有两个黑点,不知道是谁钉钉子留下来的,像两只眼睛。

他问道,“系统先生,偷窥者装摄像头了吗?”

系统,“在下帮您查过,没有。”

黄单的眉头动动,“为什么不装?如果那个人喜欢偷窥,装个摄像头,不是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吗?”

系统,“抱歉,黄先生,在下难以猜透偷窥者的心思。”

黄单说,“没事,我也猜不透。”

他没有偷窥别人生活的喜好,这次的任务让他去观察其他租户,但离偷窥还有些距离。

从纸箱子里出来,黄单坐到椅子上,和时间慢慢对峙。

手机定的闹钟响了,已经到了四点,客厅却听不到任何响动。

阿玉没起来。

黄单等半小时,外面还是没有声响。

看来今天阿玉要晚起。

黄单继续等,一小时过去,五点了,客厅依旧寂静一片。

这是一个很少有的现象,阿玉每天都会在四点左右起来,只有一次晚了一点点,但是这次到五点了。

天边渐渐翻出鱼肚白,天亮了。

黄单决定做件事,他将阳台的门反锁,抓着钥匙出去。

鞋子踩在地板革上,会带出细微的沙沙声响,黄单步子迈的大且慢,他鬼鬼祟祟的走进洗手间,脚踩上窗户,双手撑着窗台往上一跃,顺利的翻到阳台。

黄单把钥匙对准门锁,门开了。

果然是这样,这阳台的门锁和房门不同,是老式的,在里面反锁了,从外面还是可以用钥匙开门。

就在黄单准备关门进屋时,他听到大阳台有声音。

黄单趴过去看,不由得一愣。

小黑狗从木板底下出来,抖抖身上的毛发,仰头对着他这边汪汪叫,根本没有被李爱国和张姐牵进主卧。

那为什么当时他丢瓶盖,发出很清脆的声响,狗却没有反应?

他可以确定,从扔瓶盖到现在,几个房间没有人出来过,因为在这期间,他的神经高度紧绷着,只要有一点响动,都不会错过。

想到什么,黄单的瞳孔一缩。

狗被下药了。

所以才会睡的那么沉,直到刚才药性过去了,感知恢复如常,才会变的敏锐。

狗发出叫声,是对未知的一种警告,戒备,本能的反应,它看清是认识的黄单后,就没再叫了,而是把瓶盖当做目标,咬着玩了起来。

黄单揉揉眉心,他进屋,摘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拿出眼镜布擦了擦。

万幸的是,偷窥者似乎只是对他的生活感兴趣,否则他已经死了,被刀捅||死,掐死,闷死,什么都有可能。

原主也没给黄单招惹到什么仇敌,他每天下班回来了,就在房里安静的喝着茶,吃着零食看电影,没跟租户们起过冲突。

黄单躺倒在床上,从昨晚突然惊醒到现在,明明没做什么,却感觉自己体力透支,四肢无力,浑身发虚,还有点胃疼。

他从床边地上的袋子里抓了两个橘子,剥开皮掰肉吃。

六点左右,手机闹钟又响,几分钟后,客厅里有开门的吱呀声,出来的不是阿玉,是赵福祥。

黄单在房里听着,赵福祥和往常一样,洗澡不拉窗帘,水声很大,咳嗽吐痰的声音也是如此,清晰的仿佛就在他旁边,对着他吐的。

没过多久,赵福祥出门了。

清晨,空气微凉,阳光被雾色笼罩,喧嚣的城市在汽车的轰鸣中朦朦胧胧,显得漠然而吵闹。

赵福祥在一家建材公司上班,因为业务关系,今天一大早他要去一处工地办事情。

公交站台围着一圈人,赵福祥咳嗽,把一口浓痰吐进垃圾桶里。

他和工地的客人约了时间,没法慢慢等下去,只能在路边招呼了一辆摩的。

在谈好价格之后,赵福祥翻身上了摩的的后座。

师傅看起来也有三十出头,听到赵福祥要去的地址,就比了个ok的手势,开着摩的迅速冲进被迷雾笼罩的s市。

二十分钟不到,赵福祥到了工地。

这个工地所用的部分建筑材料正是由赵福祥所在的公司提供的,他之前也来过几次,工地上几个头头还是认识他的。

有人笑容满面的打招呼,“赵哥,今儿个来这么早啊。”

赵福祥像模像样的抬抬下巴,“工头在吗?”

“在呢,左边第三间板房,这几天他老婆从乡下来了,他现在住那边。”

“知道了。”

赵福祥转身向着工头的住处走去。

就在他离去之后,有个年纪较长的工人凑过来,问着刚才说话的工人,“那人是谁啊?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你说他啊,赵福祥,是建材公司的人,负责我们工地一些材料的对接。”

那工人递给他一根烟,“你是昨天刚来工地的,怎么会认识他?”

年纪较长的的工人把烟拿在鼻子前面嗅嗅,往耳朵上一夹,“赵福祥?这名儿我还真没听过,那是我看错了吧,先前看他的侧面有点像我以前的一位老乡。”

“那肯定是你看错了,大城市就这样,人多,有几个人长的像点也很正常。”

年纪较长的工人望着不远处的人影,越看越像,他咂咂嘴,这天底下的怪事挺多的,没准真的只是巧合呢。

赵福祥抬步走到了工头的房前,这种板房的隔音效果很差,他清晰听到里面有女人的轻喘声。

在外头暗搓搓的偷听了会儿,赵福祥的嗓子痒,他没忍住,咳了出来。

知道不能再偷听下去了,赵福祥只好咳着问,“工头在吗?”

乡下妇女的大嗓门随即响起,中气十足,“谁啊?!”

赵福祥大声喊,“我,赵福祥,找工头的。”

工头的声音响起,“是福样啊,等着,我这就来。”

木板刷的蓝色小门打开,工头穿着个三角的内||裤,湿了一大块,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坐吧,你嫂子这几天刚来,我这忙的,都把你今天要来的事情给忘了。”

妇女也不尴尬,她扣上扣子,把头发理理,抱起堆在地上的衣服,向着屋外的水管走去,“大兄弟,你们聊,我出去把衣服洗了。”

工头发现赵福祥的气色不怎么好,“我说福祥啊,你可要悠着点。”

赵福祥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

工头给他倒杯水,善意的劝说,“你比我还大几岁,我都不敢像你那么频繁的来,别因为搞女人,把身体搞垮了。”

赵福祥闻言,也不觉得奇怪。

他找小姐的事,从来就没瞒过身边的人,几乎是一天换一个,不想找重样的,钱都花在这上面了,所以才住的隔断间。

“人生苦短啊,工头,如今的社会,意外多的我们都想象不到,命可真是说没就没了,还是有一天喘气,就快||活一天的好。”

工头不能认同,“找个老婆生个娃,不也挺好。”

赵福祥朝一边吐口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算了吧,我现在过的很好,兜里也有票子,随便往哪个洗||浴中心走走,或者是在网上的论坛里逛一逛,女的想找什么样的都有,找个老婆生个娃才是给自己罪受。”

工头见劝不动,就没再说。

毕竟是别人的事,差不多说两句就行了。

两人谈起建材的事情。

赵福祥从翻开手里的一个小本,用笔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工头看了眼,“福祥,不是我说,就你这字,比上次那个建筑师写的还要工整,要漂亮,上学的时候没少被女孩子追在屁股后面跑吧?”

他忽然说,“对了,你是哪儿人来着?看我这记性差的,怎么就给忘了。”

赵福祥写字的动作一停,他把笔帽扣上,盖上小本子笑,“我是a市人,工头是贵人多忘事。”

工头聊起a市,不管他问了什么,赵福祥都答复两三句。

快到中午的时候,赵福祥才起身离开,他过一会还要赶往公司,将今天谈的一些事情落实下去。

另一边,黄单坐在电脑桌前,单手撑着头,镜片后的眼皮早黏一块儿去了。

“嘀嘀嘀”声来的突然,黄单立刻把眼睛睁开,看到群里出通知,内容是公司要换办公室,下午所有人都要搬桌椅,最后一句把他的困意都赶跑了。

今晚不加班。

办公室响起欢呼声,大家伙瘫在椅子上,已经开始计划,今晚的时间要怎么利用了。

黄单起身去洗手间,回来时经过一个女同事那儿,看见地上有一箱子巧克力。

女同事人挺好,工作经验丰富,是原画这边能力比较出色的,后来办公室里的人才知道她是个富二代,开跑车上下班,经常整箱整箱的买零食,也不带走,直接放在座位旁边,和大家一起分享。

黄单没有停下脚步。

女同事把他叫住了,“林乙,尝尝我新买的夹心巧克力。”

黄单有点饿了,他弯腰拿一块,“谢谢。”

女同事嘀咕,“哎,你多拿两块啊,怎么这么害羞了,以前都是一把一把的抓。”

黄单吃了块巧克力,撑到下班去食堂吃饭。

上次那几个男同事跟黄单坐一块儿,各自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埋怨一番,就去埋怨生活,女朋友,老婆,孩子,负能量多到午饭都变了味儿。

黄单偶尔搭个话。

几人说完糟心事,就到开心的部分了,黄单冷不丁地听到了阿玉上班的地方,他们去过了,偶然进去的。

其中一个同事叫的刚好就是阿玉的号,他和其他几个边说边笑,一副去过天堂的姿态。

黄单夹毛豆吃,没说什么。

下午大家顶着烈日,吹着热风把桌椅,电脑一样样的搬到新办公室,一个来回之后,女同事都不行了,累的够呛,男同事还能再撑一撑。

黄单坐下来歇歇,给江淮发了一条短信:晚上我不加班,六点半回去。

没有回应。

感觉自己脑子有问题,在演独角戏,没对手。

黄单抿了抿嘴,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继续跟着大队伍去抬电脑桌。

一整个下午,黄单身上的t恤湿了干,再湿,浑身都是臭汗味,头发就更不用说了,用汗水洗了好几次头,还有脸。

夏天最热的时候来了,能要人命。

黄单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电脑开机,再去点ps,检查是否存在什么问题,确定一切良好后就下班了。

他刚好赶上高峰期,车一趟趟的来,到站台都不停,因为实在是太满了。

等了快一小时,黄单才挤上车。

每天上下班都是公交,黄单是不晕车的,但是凌晨有突发状况,他没休息好,胃很不舒服,又忙活了一下午,车子颠几下,他就想吐。

今天的温度飙到三十五度以上,s市已经发出高温预警,这个点的人又多,几乎全是上班族,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你挤着我,我挤着他,互相遭罪。

车厢里的空气浑浊不堪,乱七八糟的味儿搅合在一起,很难闻,会让人感到极度不适。

黄单提前一站下车,蹲在路边喘气。

背包里的手机响了,黄单拉开拉链去扒,接通电话,“喂。”

那头的人没有像之前那样挂断,或者说是打错了,而是暴躁又冷厉的声音,“你耍我呢?”

黄单说,“车不好等,我等了很久才等到车,人好多。”

他看看四周,报上地址,“我有点晕车,就在这个站下来了,你来找我吗?”

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黄单拿出纸巾擦脸上的汗,浑身粘||腻||腻||的,他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想赶紧回去把鞋脱了,袜子脱了,身上的所有衣服都脱了,站在淋喷头底下冲个澡。

路边有大卡车卖水果,黄单看硬纸壳上面写着五块钱一个,他走了过去,离开时手里多了一个西瓜。

晚饭不想吃别的了,就吃西瓜吧。

黄单的胃里往上冒酸水,嗓子眼着火,全身都不舒服,他怀疑自己中暑了。

街上灰蒙蒙的,行人在路口聚集,朝几个分岔路散去。

黄单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这次不是电话,是短息,就一个饭馆的地址和两个字:过来。

那饭馆就在附近,黄单提着西瓜过去,进门就看到坐在桌前点菜的男人。

发梢滴着水,跑过来的。

江淮把菜单给服务员,翻了个杯子倒茶,送到嘴边几口喝完,再去倒,“妈的,鬼天气,热死个人。”

黄单把西瓜放旁边的椅子上,等他倒好了,就去提茶壶给自己倒,“嗯,太热了。”

江淮连着喝两杯,他将汗湿的发丝捋到脑后,眼角的疤要明显许多。

黄单也解了口||干||舌||燥的症状,坐在桌前缓了缓。

气氛正怪异,一盘鱼香肉丝来的及时。

江淮拧开一瓶啤酒,“要不要?”

黄单摇头,“不要。”

江淮给自己倒满一大杯,边吃边喝。

上次江淮生日之后,他们之间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江淮一个人成长,一个人生活,他的孤独藏在眼底,埋在心里,时隔多年吃了一块生日蛋糕,和记忆里的一样,味道是甜的,有些发腻。

他一口都没剩。

那天是一个起点,从那个点开始,拖出来一条线,一头在江淮的手里攥着,另一头,系在黄单身上。

江淮有严重的失眠症,他看过医生,吃过药,都没多大的用处。

他记事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敢睡觉,好像他一睡觉,就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那件事是什么,江淮直到今天都没有弄明白,他只知道,那件事不是他愿意去面对的,他在抗拒睡觉,也在害怕。

天晓得,江淮在连续睡了三个晚上的安稳觉以后,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

他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潜意识里在躲避,认为是《武林外传》起的作用。

一定是那样的,他那么对自己说。

结果江淮一个人躺在床上,盖着那天盖的毯子,枕着那天枕的枕头,看着那天看的《武林外传》,一夜没合眼。

什么都没变过,唯独少了个人。

在那之后,江淮一集集的看完了,也没有换来一个安稳觉。

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真正起到作用的不是《武林外传》,是一个叫林乙的小子。

于是江淮决定去观察,去关注,看看那小子身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当你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一个人的身上时,那已经说明,对方在你的心里,是特殊的存在。

千万不要轻易去尝试,不然会很难收场。

江淮不知道。

等他知道时,晚了。

所以江淮才会坐在这家饭馆里,坐在黄单的对面。

黄单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拎出来说。

他不善于表达内心的一些东西,是个很闷的人,也很无趣。

这顿饭上在沉默中结束。

不知道心里塞着什么烦恼,江淮喝多了,出饭馆时,他走路都是晃着的,很不稳。

黄单把桌上的皮夹揣包里,快步去扶门口的男人,被呵斥一句“走开”。

他把手松开,下一刻,江淮就靠着玻璃门跌坐在地。

要是换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喝多了坐在地上,会引起周围人的反感,但如果是特别帅,很有男人味的,他们会纵容。

有几个女生从饭馆出来,停在旁边看,问江淮需不需要帮忙。

江淮向前倒去,头靠在黄单的腿上。

“……”

黄单蹲下来,拽着男人的一条胳膊拉到自己的肩膀上,他将手臂穿过对方的肩窝下面,用力把人拉起来,慢吞吞往小区的方向走。

天色暗下来,燥热不减丝毫,反而有加倍的迹象,成心不让人愉快的度过今晚。

黄单在系统先生那儿讨到一杯营养液,补充补充体力,一鼓作气的把男人扶回小区,放到床上。

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他脱了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趴着的人翻个身,面朝上,满脸都是汗水。

黄单跪到床上,伸手拍拍男人的脸,“醒醒,你到家了。”

男人嘴里喊着热,眉头皱的很紧,不太舒服。

“你躺着,我去给你打水擦个脸。”

黄单开门出去,扫视其他几个房间,应该只有王海下班回来了,陈青青不在,他也不烧饭了。

喝醉的人事情最多。

黄单打盆水回屋,男人赤着精壮的上半身,手还按在裤腰上面,正在把裤子往下拽,露出一截黑色的内||裤。

他的眼皮跳了跳,快步端着盆子过去,“不能拽,会把裤子拽坏的。”

男人继续拽。

黄单按住男人的手,视线落在他腰部的纹身上面,近距离看,确定是片叶子。

很奇怪的纹身,和男人强大的外表并不相符。

黄单拿毛巾擦擦男人的脸,“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江淮眉间的纹路更深,“烦……”

黄单问道,“烦什么,是不是发现自己喜欢上我了?”

江淮挥开他的手,满嘴的酒气,“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你。”

黄单不快不慢的说,“上次卫生间摔坏手机的事,本来说的是等我发工资了,就把三千给你,但是你后来没要,只拿走了你口中的水货。”

“我跟阿玉接触的次数多,你不高兴,我给陈青青送蟑螂屋,你也不高兴,叫我不要多管闲事,表弟和我亲近,你很不爽,对他有敌意。”

“吃火锅的时候,我不吃鸡身上的地方部位,只吃鸡腿,你发现了,就把表弟支走,让我吃了鸡腿,”

“我加班到很晚都没回来,你不放心,就给我打电话,在楼底下坐着等我,今天我不加班,你也在等我。”

黄单无意识的笑,“你看,你确实喜欢我。”

江淮的眉头深锁,“我喜欢你……”

黄单说,“对,你喜欢我。”

江淮的视线移过去,面上有着醉态,“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黄单抓住男人的一只手,指尖在他的掌心蹭蹭,有茧,很硬,糙糙的。

那只大手从黄单的指间挣脱,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下来。

黄单的唇上一热,他被亲了。

然后,黄单就被咬了,那一下猝不及防。

再然后,亲了他,还把他咬了的人两眼一闭,睡着了。

黄单捂住嘴哭,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砸在男人的脸上,他伸手去擦,哭着说,“好疼。”

“江淮,你把我的嘴巴咬出血了。”

黄单哭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黄单被一泡尿憋醒,他睁开眼睛,和一道目光碰上。

俩人都是一愣。

江淮先发制人,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睡我的床,还躺在我的怀里?”

黄单把眼镜戴上,“我一个个回答你。”

“昨晚你在饭馆喝醉了,我扶你回来的,你吐了,我给你把脏衣服脱了,你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还把我拉到床上,压着我。”

江淮开口,“等等,你……”

黄单打断他,“不要着急,你先听我说完。”

江淮突然暴躁起来,“打住,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黄单说,“你亲了我,把舌头伸进来了,还咬了我一下。”

说着,他就伸手去指下嘴唇的一道伤口,“看见了吧,就是这里。”

江淮的口气很冲,“我不是让你别说了吗?”

黄单说,“话不说完,我会难受。”

江淮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从我的房里出去,现在,马上!”

黄单慢悠悠的穿上人字拖,到门口时,他回头说,“亲完我,你就睡了,但是你拽着我的手不松,我就睡你旁边了。”

江淮提到嗓子里的一口气刚吐出去,门就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黄单探头,“我知道你是装的。”

江淮的面色如同火烧的云,他想也不想的说,“我他妈要是装的,就让我……”

黄单没有让男人往下说,哪怕是随口的一句誓言,都有可能成真,那样不好,他不要听。

“你装醉试探我。”

黄单说,“要是我说我不喜欢你,你就可以当成是自己真的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我以后跟你面对着面,也不会尴尬。”

江淮面色一滞。

他的呼吸变的粗重,眼神也发狠,“怎么,我就是装的,不行吗?”

黄单说,“行的。”

他蹙了蹙眉心,“不过,你喝了酒,嘴里真的很难闻,我不喜欢。”

江淮的面部抽搐。

黄单的语气里隐隐有笑意,“胆小鬼。”

江淮几个阔步,把人从门外拽到门内,“你再说一遍试试。”

黄单突兀的说,“你摸我一下。”

江淮不确定自己听到了哪几个字,“什么?”

黄单说,“算了,摸不摸也没什么区别。”

江淮皱眉,“你没病吧?”

黄单说,“我有病,你也有。”

江淮,“……”

黄单说,“我要去上班了,今晚也不加班,明天周末。”

门搭上了,江淮还站在原地,忘了问什么事,他想起来以后,就在房里来回踱步。

到底是什么意思?逗他玩?

他们这算什么?

嘴都亲上了,还……还伸了舌||头,来了个湿||吻。

江淮哈口气,他的面色变了变,掉头就拿牙刷去刷牙,他站在水池那里边刷边想,嘴里那么难闻,那小子怎么也没把他推开?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让我接点水。”

江淮正走着神,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吓一大跳,侧头凶巴巴的瞪一眼。

黄单接完水就在旁边刷牙。

边上多个人,还是跟自己亲嘴的那个,江淮浑身不自在,就像是有人往他的领子里丢进来一只毛毛虫一样。

他冲着水池里吐牙膏沫,对着水龙头咕噜咕噜几下,洗把脸就走。

黄单把水池边的位置占了。

洗手间里传出冲马桶的声音,张姐打开门出来,在凳子边梳头发,“林先生,刚才我好像看到你从江先生那屋出来?”

黄单冲洗漱口杯,“我找他有事。”

张姐明白过来,“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昨晚是在他那儿睡的呢,上回你表弟过来,你们不就是睡一个屋的吗?”

她把梳子齿上的头发丝拽走,“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啊?”

黄单把抓小偷的事说了,还说是因为那次的事,俩人成了朋友,半真半假。

张姐听的一惊一乍,“看不出来,江先生那么厉害,竟然更抓小偷。”

黄单镜片后的眼睛微闪,张姐似乎并不知情。

那晚他发现有人进房间,站在床边看着自己,是在陈青青离开后,可以将她排除。

其他人都未定。

白天黄单开了两个会,忙成狗。

诺基亚又不听话了,自动关机后,却不自动重启,黄单不知道江淮给他打过电话,发过短信,等他下班回来,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手机关机了。

黄单给江淮打过去,没人接。

他洗个澡,坐在电脑前啃黄瓜,一根黄瓜啃的剩下个尾巴,男人回来了,脸色非常难看。

江淮提着一个白色的袋子进来,“拿去!”

黄单打开袋子,看到里面是一部手机,还是三星的,和男人同款。

江淮抿着薄唇,“把你的破诺基亚给我,快点。”

黄单抠出电话卡,把手机给男人。

江淮扭头就丢垃圾篓里。

黄单做出好奇的表情,“你没有工作,哪来的钱买手机?”

江淮夺走他的黄瓜尾巴,二话不说就啃,“小子,想从我这里套出点东西,就换个套路。”

黄单,“……”

王海回来了,见到江淮在黄单的房里站着,俩人手里拿的手机是同款的,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两百。

关门前,王海往对面的房间多看了一眼,不清楚是单纯的好奇,还是什么原因。

黄单的余光从王海那里收回,他去把房门关上,对男人说起那天晚上的事,“我觉得有人进来了,站在床边看着我。”

“看你做什么,你又不是美女。”

江淮握住阳台的门把手,把门关上,打开,来回做了几次,“我看是你记错了吧,你没有把门关严实,被风给吹开了。”

黄单说,“不会的,我没记错,我反锁了。”

江淮叫他过来,“这个门锁是老式的,有时候会不灵,你以为关上了,其实没有。”

黄单蹙眉,还是觉得不会是这样,他当时记得很清楚,反锁以后还把门推了推,确定关好了。

江淮手插着兜,“世上没有鬼,别自己吓自己。”

黄单说,“我不怕鬼,我怕人。”

江淮哼笑,“人有什么好怕的,你自己不就是。”

黄单说,“你为什么不相信有人在偷窥?”

江淮的眼角垂下来,从青年脸上扫过,“我只发现一个偷窥者,就是你,至于其他人,我没发现过。”

黄单说,“可能是你不好惹。”

江淮斜眼,“我为什么不好惹?”

黄单说,“你眼角有疤,腰部有纹身,总是绷着一张脸,不是冷冷的,就是似笑非笑,有时候还面无表情。”

江淮突然逼近,低低的笑,“还说没有在偷窥我?”

黄单,“……”

“我刚才说的几点,只要稍微留意一下,都会发现的,那不是偷窥,你的**部分,我一概不知。”

江淮扯了扯嘴角,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个小孩子计较”的姿态。

黄单说,“晚上你在我房里睡吧。”

江淮立刻拒绝,“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睡。”

黄单想了想说,“你陪我睡,我请你吃饭。”

江淮还是拒绝,“免谈。”

黄单说,“你不是不信我的话吗?你住下来,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这句话把江淮留了下来。

床不大,两个成年男人并肩躺上去,胳膊腿会碰到。

江淮翻身,背对着黄单。

黄单睡在里面,有很大一块空位,他看看扒着床沿的男人,“你要掉下去了。”

江淮不给回应。

黄单拉他的裤腰,“到我这里来点。”

江淮依然不给回应。

黄单说,“算了,我过去吧。”

江淮就感觉背后多了一个火炉,他额角的青筋蹦了两下,没回到原位,“这么热,你过来干什么?”

黄单说,“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

江淮的口气冷硬,“不陪。”

片刻后,他不耐烦的开口,“不是要说话吗?怎么不说了?”

黄单习惯了,“你搬进来的时候,这里都住着谁?”

“大晚上的,你的好奇心怎么这么多?”

江淮把两条腿搁在椅子上,难得的给出了回答,“陈青青和王海是第一个搬进来的,阿玉在我前面,之后是隔壁的啤酒肚,最后是你。”

黄单将这条线索收进脑海。

下一刻,江淮突然跳下床,“要说话就好好说话,你动手动脚干什么?想死是不是?”

黄单很无语,“我只是碰了一下你的胳膊。”

江淮绷着脸,“碰胳膊不是碰吗?我警告你,给我老实一点。”

黄单说,“你太紧张了。”

“我紧张个屁!”

江淮刚说完,就去摸烟盒,叼根烟在嘴里,又去摸打火机。

黄单摇摇头,总是喜欢撒谎,“别抽烟了。”

江淮低骂一句,“啰嗦。”

他把烟丢桌上,“到里面去点。”

黄单挪到床里面,手边多了个粗||糙的东西,还有温度,滚烫,是男人的手掌。

过了几秒,又似是几分钟,粗||糙的触感将黄单的手包围,两只牵在一起的手上汗湿一片,不知道是谁留的汗。

房内安静了一会儿,黄单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为什么要纹叶子的纹身?”

江淮在黑暗中回答,“不知道。”

黄单哦了声,没有再问下去,他对那片叶子的关注太多了,无意间的行为,总觉得很亲切,问系统先生,对方给了个官方回答。

沉默几瞬,黄单说,“睡吧,晚安。”

青年又靠过来了,湿热的呼吸喷在后颈位置,江淮心想,晚什么安,今晚铁定要熬到天亮,没想到自己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江淮都在黄单的床上,他们一觉到天亮,别说人了,连蟑螂都不见踪影。

江淮就像是辟邪的,邪物不敢近身。

黄单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他观察过李爱国,包括张姐,夫妻俩都没有任何异常,好像那晚真的只是自己搞错了。

把练习画完,黄单有点口渴,他伸手去拿水杯,忽然一愣,手停在了半空。

那晚他很清晰的记得,睡觉之前明明是把杯子放在床头的。

后来惊醒了,杯子却在桌上。

黄单又有了悚然的感觉,没有搞错,就是有人进来过。

江淮在阳台接完电话进来,“你在想什么?”

黄单说,“没什么。”

江淮凑到电脑前看,“你这画的什么,女人的身子?”

黄单说,“我是在临摹国外的一张油画。”

江淮冷哼,“那也是光着的。”

他坐在床头,打开药箱,熟练的给自己清理伤口。

黄单扭头去看,没问男人是怎么把手臂上的一块肉给弄没的,对方回来就接电话,似乎很忙,“我来帮你吧。”

江淮出声阻止,“别碰,你做自己的事去。”

黄单说,“我已经做完了,真不要我帮你吗?”

江淮摇头。

看男人把沾血的棉球丢垃圾篓里,黄单的眉心拧了起来,“你是不是在从事很危险的工作?”

不等男人说什么,他就说,“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可以知道点你的事情。”

江淮的手一抖,棉球摁进血||肉里面,他闷哼一声,面色青白。

黄单找纸去给他擦血。

江淮没管流血的手臂,而是抓着青年的肩膀,“什么关系?”

黄单的肩膀被抓的有点疼了,他挣脱几下,没成功,“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江淮的目光灼人,“那你猜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黄单说,“我不猜。”

江淮的嗓音危险,“猜不猜?”

一片阴影盖下来,黄单的唇被压住,那股强势的力道很快就消失了。

江淮找碘伏打开,耳根子薄红,“等我处理完伤口再治你。”

黄单捏了一下男人的耳朵,挺烫的。

江淮粗声呼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别找死啊,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不信。”

黄单去打水,发现阿玉站在江淮的房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都快十点了,她竟然还没有去上班。

阿玉的手里拿着东西,“我敲江淮的房门没反应,他是不是在你那儿?”

黄单说,“在的。”

阿玉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把这个给他。”

黄单看清是一盒药,“这是什么?”

阿玉把长发拨到肩后,“前两天我在药店遇到了江淮,听他要买这个药却没买到,昨晚我刚好去药店买感冒药,就顺手给他买了。”

黄单问道,“你感冒了?”

阿玉说没什么事,只是有点发烧,随便聊了两句,她就回了房间。

黄单看着阿玉的房门,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玉最近好像在忙着什么事,上下班的时间都变了。

片刻后,黄单打完水回去,“阿玉给你的药。”

江淮头都没抬,“放桌上吧。”

等男人包扎好伤口,黄单说,“晚上你还在我这边睡吧,我一个人睡害怕。”

他要暂时把这个男人盯住,为的是想尽快把对方的嫌疑排除掉。

江淮嗤笑,“害怕?小子,你还在喝奶吗?”

黄单问,“酸奶算不算?”

江淮,“……”

黄单认真的说,“我想喝你的娃哈哈,想很久了。”

江淮愣了愣,“没出息。”

他晃着长腿往门口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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