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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柯家发生的种种变故和动荡,都随着时间湮没在了无穷的夜色里,再也无人知晓。

两个月后,顾远带着柯家一部分黑道势力远走东南亚,从此消失在了港岛上流社会的视线里;与此同时柯家宣布顾远异姓兼祧两宗,而柯荣元气大伤,对宗族的决定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

方谨立刻让人在越南、缅甸和马来西亚一带搜索过顾远的痕迹,但他虽然时有行踪,却又立刻消失,几乎见不到本人。所幸也一直没有他受伤或危险的消息传来,只是通过各方面断断续续的反馈,能得知他势力范围扩张得很快。

一年后,顾家财团高层完成初步换血,“顾名宗”正式对外公布了自己退居幕后,从此令方谨代为话事的决定。

消息一出财团立刻动荡,所幸这一年来方谨已初步培养出自己的亲信,加之提拔了一批顾姓支系上来分散权力,很快将骚动压制在了可控范围内。

对方谨来说,他不可能像顾名宗那样把财团完完全全控制在自己手里:一方面异姓弄权太过敏感,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身体的考量——他还在保守治疗期,很多时候是真的力不从心。

他在自己接受治疗之余,也会时常抽出时间来关注顾父的情况。顾父的健康底子是真的毁了,糖尿病后期发展出了高血压和心脏功能衰竭,只能辅以昂贵的医疗,才能勉强维持现状;不过从柯家囚禁的高压环境中脱离出来后,他的精神状况得到了极大好转,甚至有一阵子还短暂恢复了基本神智。

这个消息对方谨来说不啻于一剂强心针。

从那之后他每天都抽时间出来接触顾父,一开始只要刚露面,顾父就像以前那样大吼大叫、充满了攻击性,保镖只能赶紧把方谨拉走;坚持两三个月后顾父终于能接受方谨走到身侧,只用充满警惕的目光不断打量他。

而方谨在精神科医生的指导下,态度始终很温和安静,并不说话,只沉默的待在边上。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顾父终于慢慢习惯了他的存在,狂躁不安的态度逐渐恢复了正常。

方谨于是屏退护理和保镖,开始学习亲手照顾病人。他给顾父喂饭喂药、梳理头发、甚至会在风和日丽的午后给他念书,在起居室里放舒缓悠扬的钢琴曲;后来他甚至会推着顾父的轮椅出去散步,保镖远远缀在后面,看着他们在阳光下穿过花园,绕过晶莹剔透的大喷泉,然后再去草地上喝下午茶。

顾家花园里本来有个玻璃花房,天花板是可以全部打开的敞篷式,里面种满了郁郁葱葱的百合和白玫瑰,花开时蔚为盛景。

某次因为外面刮风,方谨就把顾父推去花房里喝下午茶,谁知顾父进去后突然就发了狂,从餐桌上抄起叉子手舞足蹈,混乱间还重重刺伤了方谨的手,保镖狂奔过来才勉强拉开了他。

那一刺非常深,在虎口上留下了一道三四厘米长的血痕。方谨处理伤口时紧急把精神科医师召来,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那个姓赵的医生告诉他:顾父在柯家疗养院的时候,经常被保镖推去花房散步,但因为保镖懒怠的关系,总是把他绑上束缚带就丢在那里,自己跑出去聊天抽烟。久而久之顾父对花房这种地方就产生了应激反应,在熟悉的场景下诱发了心理障碍,因此才会突然爆发。

方谨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顾父时,他确实被一个人丢在花房角落里,周围连个看护都没有,不由微微黯然。

这个时候他的体质已经很不好了,手上伤口断断续续的感染,发炎,始终结不了痂。管家已经在顾家大宅里工作了三十多年,和顾父年轻时颇有主仆情分,对旧主就有些感情偏向,因此很担心方谨迁怒于神智无知的顾父;然而方谨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让人拆除了花房,然后再次去探望顾父。他仍然推着顾父去花园里散步,念书,喝下午茶;只是他受伤的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那天下午顾父坐在小圆桌前,一边颤颤巍巍捏着银茶匙,一边不住地瞥他,满茶匙红糖都洒出了大半。方谨于是起身把他衣摆上的糖拍掉,突然只听顾父含混不清问:“你……的手……”

方谨说:“我不小心切到了。”

顾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方谨动作一顿。

刹那间他意识到如果说自己姓方,保不准又会对顾父产生刺激,于是便略略做了保留,说:“我叫阿谨。”

顾父点点头道:“顾谨。”

方谨不敢纠正,只笑了笑。谁知顾父喝完半杯奶茶后,突然又意犹未尽地开口道:“我们不能出来太晚,你妈妈会担心的。你妈妈本来想要个女儿,不过她看到你,肯定也会很开心。你要好好听她的话,要好好吃饭,不要闹她……”

这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方谨皱起眉,片刻后突然意识到,顾父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顾父有一部分思维停留在了二十多年前进产房的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有个孩子,今年应该像方谨这么大,所以他直接把这个儿子的角色套在方谨身上了!

“你要认真念书,考好学校,咱们家的孩子都是要考好学校的。要是手坏了,怎么写作业呢?你妈妈会生气的……”

方谨欲言又止,半晌后终于忍不住打断了顾父的絮叨:“顾……季叔叔,我不是你的孩子。你儿子叫顾远——”

顾父直勾勾盯着他,突然重重一拍桌子,问:“你怎么不去上学?!”

方谨顿时愣了,只听顾父又激动道:“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去上学?!”

保镖一直远远盯着这边的情况,见状立刻飞奔而来,二话不说立刻夺下小圆桌上的刀叉餐具,紧接着一个人把方谨挡在身后,另外两个推着轮椅就向后拉。

这些保镖已经被上次顾父暴起伤人的事情搞怕了,飞快把轮椅推出草坪,远远停在二十多米以外的喷泉边。然而顾父还挺亢奋,一边竭力扒开保镖去看方谨,一边手舞足蹈叫着“要去念书!”“我儿子怎么能逃学?!”那声音老远还能清清楚楚的传过来。

阿肯惊魂未定,问:“您没事吧?”

方谨喘息着摇了摇头。

赵医生来看过后却很高兴,说这是顾父脑海中渐渐产生了逻辑性思维的表现。他既然能想起自己还有个孩子,甚至提到了孩子母亲这个角色,说明神智已经开始恢复了。

麻烦的是顾父对时间的概念非常混淆,他一会觉得自己儿子应该二十多岁了,一会又认为他应该去上学;他絮絮叨叨跟方谨说“你妈妈本来想要个女儿”,然后突然又暴躁起来,责问方谨为什么大白天却待在家里,是不是又逃了学。

最终方谨被折腾得没办法,只得让人找了一身私立高中校服来,去看顾父的时候就换上,跟他说自己刚刚才放学回家。

顾父这才作罢。他对方谨的印象还是非常好的,从以前被动等探视,到后来天天下午吵着要去找方谨一起散步;他每天吃过午饭就拿着表在那看时间,算方谨还要多久才能过来,有时候稍微来迟一些他还不高兴。

这种依赖产生的放松感,让他精神方面的问题恢复得非常快。转年春天他已经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了,方谨再给他念书的时候,他甚至能重复昨天听过的内容,偶尔还能对他不懂的东西提出疑问。

然而他还是把方谨当做他儿子,屡次纠正却改不过来。有时方谨当面告诉他:“我不是你的孩子,你儿子叫顾远,明白吗?”他点点头。过一会思维糊涂了,又跟方谨说:“你也这么大啦,什么时候打算成家?你妈妈还等着抱孙子呢……”

方谨啼笑皆非,又束手无策。后来他看顾父精神越来越明白了,就从手机里找出以前偷偷拍的顾远的照片,去拿给顾父看,说:“这才是您儿子,知道吗?他叫顾远,等您身体再好些,我就把他找来给您看——”

谁知顾父看着屏幕上顾远面无表情的面孔,突然眼睛发直,一动不动。

方谨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见状立刻就发现了不对,正要把手机收回来时就只见顾父白眼一翻,突然爆发出尖叫:“——拿走!拿走!不要过来,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狗东西!……”

方谨当时都吓呆了,幸亏保镖一拥而上把他拉开,紧接着就只见顾父在人群中拼命挣扎,嘴里发出一声声浑不似人的嘶吼,几秒钟后突然捂着胸口直挺挺倒了下去,正正好砸在阿肯身上。

阿肯一愣,方谨突然反应过来:“——硝酸甘油!快叫医生过来,这是心梗!”

·

顾父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突发心梗,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所幸方谨之前请了医生在顾家常驻,急救医疗设施样样齐全,十分钟内便把顾父火速推去了临时搭建起来的急救室。

急性心梗,晚期糖尿病人,顾父这次的情况异常凶险,当天晚上就转去了g市最好的私立医院。整整三天后他才在特护病房中醒来,那时方谨已经几十个小时没合眼了,正一步不离的守在病床前,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

这三天内他反复思索,终于明白了顾父一看顾远的照片,就当场突发心梗的原因。

——他以为那是顾名宗。

顾远和年轻时的顾名宗非常像,区别只在于顾远五官更为深刻立体,神态表情、周身气场也截然不同。然而照片上是很难看出这一点的,加之顾名宗在顾父潜意识里留下的阴影极深,乍看到顾远,在剧烈的刺激下精神错乱也是正常。

原本方谨一直有个隐秘的指望,就是等顾父恢复基本神智后,把顾远找来让他们父子相认,然后将顾名宗的遗嘱毁掉重立;然而顾父反应如此剧烈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仅仅看到照片便刺激至此,看到顾远真人会发生什么?

再急性心梗一次,谁敢保证就一定能救回来?!

不过三天时间,方谨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色憔悴得隐隐泛着青灰。顾父躺在病床上愣愣看着他,那神情似乎像初次认识他一般,许久后浑浊的目光中竟然掠过几分清醒:“阿谨……”

方谨以为他要喝水或什么,刚侧耳过去,就只听他沙哑道:

“方……孝和,是……你的……”

方谨心中如遭重击,久久说不出话来。

然而顾父却始终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罕见的平静和清醒——那是他疯癫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神情。

方谨张了张口,终于勉强发出声音:“……是我父亲。”

顾父闭上了眼睛。

病房里静悄悄的,医疗仪器每隔几秒便发出单调的滴答声,门外传来护士经过隐约的脚步。

顾父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谨甚至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才突然听他开口道:

“方孝和来求我,求我放你母亲走……”

“但小琳快生孩子了,我实在怕她出意外……”

——方谨瞳孔微微紧缩。

小琳指的应该是顾远生母柯琳,也就是说,精神错乱了这么多年的顾父,竟突然恢复神智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我也去找了血袋,但那个时候……那个年代,根本找不到小琳的血型……我也实在是没办法……”

方谨愕然站在那里,心头滋味复杂难言,只听顾父竭力喘了口气:

“我跟方孝和说,等小琳生产完,就放他两口子走。但方孝和去偷了产检单,看到小琳的情况不好……他为难,我也为难,人都是自私的……”

“……我对不起你母亲。”顾父紧闭眼睛,布满皱纹的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方谨微微发抖,半晌长长吐出一口炙热的气。多少年来尘封的真相终于在此刻揭开了最后的面纱,然而他没有任何激动或感慨,胸膛中只有无穷无尽的,足以将他整个人吞噬的疲倦。

“我父亲也对不起您。”他轻声道,声线因为哽咽而显得有些艰涩:“事后他带我母亲离开顾家,生了我,一直隐居在乡下。后来他们搬回g市做生意欠了钱,被柯文龙查到行踪,一把火把他们都……带走了……”

顾父却突然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是吗?”

方谨还没反应过来,便只听他道:“柯文龙查到他,是因为他来救过我啊!”

方谨瞬间怔住了。

“柯文龙把我弄到那不是人呆的地方,方孝和偷偷混进来,装成保安把我带走,结果出去就……就被柯家的人发现了。我腿不好跑不了,叫他先走,然后他说他会再回来找我,说他一定会回来救我!——”

顾父咽下热泪,喃喃道:“怪不得他再没来过,怪不得!……”

那一瞬间方谨记忆中掠过无数泛黄的细节,多少年来从未想过的疑问,都同时从内心深处涌上脑海。为什么他们家突然要搬回g市去“做生意”,为什么偏偏“做生意”就能赔了那么多钱,为什么柯家时隔多年后还能准确找到方孝和夫妇的行踪?现在想来,一切不合常理的矛盾,都全然得到了解释。

方谨颓然坐下,抬手捂住了眼睛。

他想起那天深夜冲天的大火,想起周围人声鼎沸、警笛声声,世界仿佛在混乱中塌陷为黑不见底的深渊;他想起父母温暖的微笑和燃烧的身影,以及更久远以前,他坐在家里竹席上玩耍时,厅堂里传来午饭混合着油烟的热香。

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

从那天起顾父就昏昏沉沉,时晕时醒,糊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他出院回家后明显比以前安静了很多,以前闲来无事就闹着散步,现在更喜欢坐在午后温暖的微风中小憩。有时他会做梦,不知道做了什么,会在梦中露出痛苦、焦虑或微笑的神情;但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跟身边的人说。

他对方谨的依赖中,渐渐加入了一种几乎能算是关心的东西。有一次他发病捶打身边的护士,这时方谨赶来,他竟然一下就瑟瑟缩缩地住了手;还有一次外面下大雨,他突然从梦中惊醒,急急忙忙拽着护士就要出门:“下雨了!”“阿谨有没有放学?快叫人去接他!”“快去给他送伞!”

那段时间方谨骨髓搜索的范围已经相当扩大到了国外,但还是无济于事,所有样本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他只能靠保守治疗来维持现状,但治疗过程又令人非常痛苦,导致他清瘦憔悴得厉害,整个人走路似乎都是飘的。

有一天他在给顾父念书的时候突然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出声叫人,就一头栽倒了下去。醒来时他躺在病床上,只见阿肯带人守在床边,而顾父竟然也坐在轮椅里,守在病房窗口边昏昏欲睡。

“季先生不肯走,”阿肯告诉他:“他问你是不是病了,非要等你醒来。”

方谨挣扎着坐起身,那动静立刻把顾父惊醒了,都不等保镖过去推,他自己就啊啊叫着把轮椅转到病床前,关切地看着方谨。

“季叔,”方谨靠在病房雪白的大枕头上,嘶哑道:“您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把您儿子找回来好不好?见到他您可不要怕,他真是您亲生的,只是现在有点麻烦需要您帮忙……”

顾父疑惑地盯着他,面上神情呆滞,看不出是清醒还是糊涂。

“我也……我也想见见他,”方谨眼眶中泪水瞬间涌了出来:“把他叫回来吧,让我们都……再见见他……”

顾父却茫然看着他,很久后才有点迷惑,却又很坚定地道:

“可你就是我儿子啊。”

·

尽管消息被严密封锁,包括阿肯在内的几个心腹却都知道,方谨的时间肯定是熬不过顾父了。

国外骨髓库第一轮筛选结果为零,没有找到合适配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宣判死刑的锤子,已经高高举起来了。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方谨暂时稳定从病床上起来的那天,顾父突然牙疼,跟护工闹脾气不肯吃饭。护工也没太当一回事,给他准备了软和稀烂的瘦肉粥,顾父却又嚷嚷着胃疼把碗摔了。

方谨事先留了话,顾父这边出现任何异状都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他和家里的医生。不过这天正巧方谨出院,身体情况非常虚弱,连家里的医生都跟在边上忙得团团转;护工一时没考虑周全,就想先去打扫完满地的粥,再叫人出去通知这个情况。

结果谁也没想到,顾父疼的并不是胃。

当天下午,顾父再次突发心梗,被紧急送院。

这次幸运女神并没有站在顾父这一边。

送院后顾父立刻接受手术,随即被送往icu。那天晚上医院发了三次病危通知书,方谨彻夜未眠,遥控派出了顾家几乎所有人手,紧急搜索顾远的下落。

他想让顾远亲眼见见自己的亲生父亲——哪怕是一眼也好。

然而,之前他已经在东南亚找了半个月都没音讯,如今这最后的一晚上,奇迹也并不会随随便便就发生。

凌晨五点,顾父生命迹象出现波动,icu里乱成一团。

方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整个人僵硬仿佛石像,手指扭曲地紧紧攥着掌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的玻璃门突然打开了,院长亲自走了出来。

他摘下白口罩,十分遗憾地,对方谨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方谨全身力气被抽空,整个人骤然倒在了深夜冰凉的椅背上。

很久后他才轻轻开了口,声音非常飘忽:“……痛苦吗?”

“不,一下子就过去了。不过病人手术前留了一句话,是麻醉师听见的……”

院长顿了顿,在方谨涣散的视线中道:“他说,告诉阿谨,爸爸要走了。”

方谨一动不动,惨白灯光映在他侧脸上,投下了惨淡的青灰色阴影。

过了很久很久,医院走廊上才渗出破冰般的呜咽,随即化作了失声痛哭。

——顾氏财团总裁顾名宗,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于当日凌晨五点逝世。

三天后,集团副总裁方谨在顾家大宅内为其设立了布置隆重的灵堂。

·

讣告从内地南方传向港岛,随即向印尼、金三角及马来西亚等地散播,终于惊动了深水下一座黑暗的庞然大物。

很少有人亲眼见识到它壮观的全景,然而有关它迅速崛起乃至于称霸地下的种种传说,以及不断向四面八方辐射的广泛影响力,却是始终没有止息过的。

大门轰然打开,一身黑衣的顾远走下台阶,风衣下摆随着脚步呼啸扬起。庭院门口的山路上停着一队二十多辆防弹悍马组成的车队,保镖打开最前一辆车门,顾远大步走上前,头也不回道:

“取消其他所有安排,去g市。”

保镖齐齐应声,车门陆续关上。山林中奔丧的黑色车队向远方驶去,在太阳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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