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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茹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携手出门,自然而和谐。他们肩并着肩,中间甚至没有留出一点空隙。

刚才沈数进来之后,除了向定北侯夫人和太夫人行礼问候之外,目光就只落在了桃华身上。她只来得及叫了一声表哥,就再也没机会说出第二句话来,沈数甚至没怎么看她。

果然是表哥自己挑中的人啊……殷茹有些怅然地想,到了此时此刻,她也不能再用“蒋氏欺骗了表哥,早晚有一天表哥会明白”来自我安慰了。

桃华并不知道殷茹的心理已经起了这样的变化,她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沈数身上:“怎么今日就回来了?”他是在督州城外练军,离燕州城还有一段路程呢。

沈数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走得快些就赶回来了呗。”路程是一定的,就看你怎么走了,半夜出发,紧着赶路这个时候也就到了,若是今日天亮再出发,大约就得在半路上过夜了。

桃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怎么脸都吹皴了……”这肯定是随便拿水洗了脸又没擦干净,硬生生被风吹的。军营里头的日子到底是过得苦,初一十五又是男人,不会这么细心。再加上西北的风硬,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可不就把脸弄成这样了。

蝉衣跟在后头。军中不可有妇人,沈数进了军营,她就不能跟着去伺候,只能留在定北侯府里了。今日听说沈数回来,她立刻就出了院子来迎接。西北是个什么样子她心里最清楚,沈数在营里被风吹皴了脸也不是头一回了,因此她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拿了一瓶子润脸的脂膏笼在袖子里。

若按着从前,这会儿她该和蝶衣把沈数迎进屋里,打温水来洗了脸——不可用热水——再将润肤的脂膏在掌心里捂得温热了,才细细涂上。蝶衣免不了再要将初一和十五埋怨一番,嫌他们伺候得不周到,而沈数会笑着替两个侍卫辩解一番,说营里并没有那么讲究云云。总之,屋子里全是他们的声音,洋溢着轻快与温馨。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蝶衣学护理学得忘乎所以,今日才一回府,就跟着那顾太医跑去善堂给几个得风寒的孩子们看病去了。而沈数身边陪着的是桃华,周围簇拥着的也是蒋家陪嫁来的丫鬟们,竟是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蝉衣的手在袖子里攥住了那盛着脂膏的小瓶子,冰凉的瓶子硌得手心生疼她也不觉得,只亦步亦趋跟着前头的人。

然而那些人似乎根本就没把她看在眼睛里似的,有人打来热水,有人拿来擦脸的脂膏,忙碌而有条不紊,并没有因为缺少她而出现什么混乱。

“水不要太热。”她听见郡王妃在这么说,一面将手探进水中试了试,就如她从前所做的那般,“澡豆少用,稍稍洗一洗就好,不要用力搓。”

蝉衣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等着沈数按惯例答一句:“哪有那么娇贵。”也如他从前无数次地那样回答她一般。

然而她听见的却不是这句话。沈数笑嘻嘻地站着,并没动手洗脸的意思:“你替我洗。”

薄荷和桔梗儿一起低下头,桔梗儿到底年纪小,没绷住嗤地笑了一声,随即被郑嬷嬷狠瞪一眼,扯着她出去了。

薄荷沉稳些,还端得住表情,木着脸将水盆放下,也往后退。退到门边还顺手扯了蝉衣一把:“姐姐,我们去厨下看看吧。”

厨下有什么好看的。沈数这个院子有自己的小厨房,然而今日是定北侯府家筵,大厨房那边早就备好了饭菜,只等着一会儿定北侯父子回来就能开筵,根本用不着小厨房再做什么了。

薄荷却拉着她不放,硬把她也拽了出来,掩上门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姐姐,里头有王妃呢,不用我们多事了。”从前她也觉得蝶衣没规矩,唯恐会顶撞了桃华,倒是这个蝉衣看起来安分些。谁知在京城往安郡王府送妆铺房的时候会被景氏看出了端倪来,从此她就紧盯着蝉衣。结果不盯不知道,一盯吓一跳,果然蝶衣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简单性情,倒是这个蝉衣怎么看怎么可疑。

蝉衣勉强冲她笑了笑:“妹妹说的是。不过王妃也是风尘仆仆在外头忙碌了好些日子,回来若还这样辛苦——传出去外头不说我们懈怠,倒要说王妃不矜贵,不像王妃的排场了。”

薄荷肚里冷笑,嘴上却道:“看姐姐说的。定北侯府治家最严,哪个敢随便往外传主子的事。再说王妃矜贵不矜贵,也不是看这些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多了,若说这样就算矜贵,姐姐倒问问西北的百姓们服不服。”

蝉衣傻了才会去问西北的百姓。这会儿桃华在西北百姓心目之中就是那活菩萨,谁说她一句不好,那些有孩子要种痘的人家必定群起而攻之。君不见前些日子隔离区死去的那些病人家眷们还会在外头哭一哭,现在却连动静都没有了。

憋了一口气,蝉衣也只能笑道:“在西北自然没有人谈论的,就怕传到京城里去,被宫里人说些什么。我们是偷懒了,却带累了王妃的名声。”

她抬出宫里的人来,薄荷倒也没话可说。太后和皇后都是无风也要兴起三尺浪来的,这个担忧不能说是无的放矢。然而她又敏锐地觉得蝉衣根本不是真心为了桃华才说这话,不免又憋了口气,冷笑道:“连侯府的门都传不出去,如何又能传去京城?除非是有人见不得王妃好,有意在外头胡说些什么。只是这样人若是查出来,想来侯爷和夫人也不会容她的!”

薄荷说罢,转身就走了。蝉衣抬眼一扫,桔梗儿也没了影,只剩一个郑嬷嬷在稍远处的廊下立着预备屋里叫人,见她看过来就冲她貌似十分友善地一笑:“蝉衣姑娘可是还有什么事?”

蝉衣对这个郑嬷嬷素来警惕,闻言也只能道:“并没什么事了,只是怕王爷有什么吩咐。”

郑嬷嬷笑眯眯地道:“一会儿就要开席用饭了,想来王爷纵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时候,蝉衣姑娘先回屋歇着吧,这些日子王妃在外头,院子里的事杂七杂八的都要你来担着,也实在是累了。”

这是睁眼说瞎话呢。桃华在外头,院子里的事的确是与从前一样由蝉衣打理。然而沈数又不在,整个定北侯府都在忙着种痘和警戒北蛮,哪有多少事让蝉衣忙的?其实她这些日子闲得都难受,只好不停地给沈数做针线,连明年夏季挂的新帐子都快绣好了。

屋子里头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夹杂着几句男子的低语,听不清楚,但那笑语之中洋溢的欢悦之意却不容错认。蝉衣只觉得心头仿佛被刺绣用的银针狠狠扎了一下,渗出来的只是小小一点血珠,疼痛却深入肌骨。

薄荷从另一边端了两碟点心绕回来,正好看见蝉衣低着头离开,不禁撇了撇嘴:“这是做给谁看呢。”王爷在屋里,可看不着她这样子。

郑嬷嬷仍旧端正地站在廊下,冲薄荷微微皱眉:“这些话不是咱们该说的,她毕竟是伺候过王爷的。”蒋家来的几个丫鬟把蝉衣当成洪水猛兽似的防着,这说应该也应该,说不应该也不应该。

说应该,她们都是王妃的人,自然要为王妃着想。日后王爷要纳侧妃或收侍妾大概都是免不了的事,但现在新婚燕尔的,绝不能容人来随意觊觎,至少也得等王妃生下嫡子再说。

说不应该,是因为现在毕竟她们也是郡王府的人,王爷也是主子,若对王爷身边的人太不客气,岂不是叫人看着王爷和王妃是两派的?再者这蝉衣打小就伺候王爷,纵然王爷没将她放在心上,这情份也是少不了的,若是她们做得太过,万一王爷不悦,迁怒于王妃可怎么办?

这宠爱的事儿,郑嬷嬷在宫里看得多了。今日宠冠六宫,明日就弃如敝屣,也不过是上位者一翻手掌的事儿。当然,郡王妃是个有本事的,然而女子在宅门之中,仍旧依靠的是丈夫的爱重。蒋家老爷没纳妾,就是长房那边两位老爷也差不多,因此蒋家陪嫁过来的这些丫头们想得也少,大约根本就没想到郡王爷的身份是不同的。可是她们不想,她却得替王妃想到,万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哪。

薄荷被郑嬷嬷说得吐了吐舌头,但听到屋里的笑语之声,又高兴起来:“王爷这样急急地赶回来,定然是为了王妃。”

郑嬷嬷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所谓小别胜新婚,王爷和王妃既是新婚又是小别,自然思念得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会儿夫妻二人情浓就是好事:“小声些,别惊扰了里头。我看这点心也不必急着送进去了。”

薄荷做了个捂嘴的动作,两人又往后退了退,轻手轻脚地进耳房里去了。点心嘛,自然会有人吃的。

屋子里头,沈数还不知道到嘴边的点心又飞走了。不过他也不在乎,因为他现在正枕在桃华腿上躺着,浑身轻松,仿佛躺在云端上似的,哪还管什么点心呢。

“好了。”桃华给他脸上细细地抹上药膏,轻轻摸了摸,“回头我给你准备点东西,就是去营里也不要这样粗疏,洗完脸抹一下就好,平日里又费不了多少时间。”西北的风实在太硬了,天气又冷,沈数的脸还有一点冻到,总这样不注意,或许会引起皮肤溃烂的。

沈数对她描述的可怕后果夸张地吐了一下舌头:“好险。从前都不知道,若真烂了脸可怎么办?”

桃华笑着在他耳朵上轻轻揪了一下:“不知轻重!烂了脸就没法见人了。”沈数耳廓上也有一点冻伤,瞧着通红发紫的实在可怜。

沈数拉住她的手,小声道:“烂了脸王妃就不要我了吧?”

桃华本想说当然不要,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我自然会治好你的。”

沈数眯着眼睛笑起来,神色里带点狡猾,惹得桃华又掐了他一下:“说起来,你几时有空?之前说要给你针灸,这若是做起来就不能停,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可不成。”

说起正事,沈数也正色起来:“要看北蛮那边究竟怎样。”打不打仗的,真不是他说了算,要看那群蛮子打什么主意。

桃华沉吟了一下:“过了年我同你一起去督州城可好?正好我也想训练一批护理人员,在军营里演习几次,打起仗来的时候才能顶得上用场。”

沈数第一次犹豫起来:“这——军中明令不得有妇人……”

桃华轻嗤了一声:“这是西北。听说以前北蛮攻城的时候,各家妇人多有来送汤送水帮着照顾伤兵的,甚至还有人上城墙帮着守城,可是真的?”所谓军中不得有妇人,是怕军士们分心,误了训练和打仗,可是战地救护队自来都是女子居多,总得把这观念渐渐扭转过来才是。

“这倒是真的……”西北的妇人多泼辣能干,一旦打起仗来送粮送水都是小事,战事紧急之时,当真有直接冲上城墙与敌人短兵相接的。话说定北侯府以前就有一位侯夫人,其武艺不下于其夫,不单能守城,还能冲锋陷阵呢。

“何况这是去演习,又不是日后天天住在军营里。”桃华撇撇嘴,“不光是妇人,我还想用伤兵。”每年打仗都会有不少人虽然活了下来却断胳膊断腿,不能再当兵,却又不知能做什么,只得靠些小小杂事勉强糊口而已。定北侯府对这样的人也是尽量接济,无奈僧多粥少,也不是个个都能照应过来。

“伤兵也能学?”沈数翻身坐了起来,有些激动。

“当然也得看他们能不能学会。”桃华点头道,“不过这事儿,只要肯用心学,我还很少看见学不会的。”又不是让他们学如何医治病人,只是学护理罢了。前世医院里那些护工有些也是连书都没念过,照样护理得不错。

“那可太好了!”沈数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桃华,若是能让那些伤兵学会护理,你可是大功一件!”

桃华轻轻地哼了一声,故意把头扭过去:“怎么,连种痘之术都不如这个算是大功吗?”

“不是不是。”沈数连忙拉着她的手,“那个不仅是大功,而是大德了,你是为天下百姓造福。但是伤兵……”

桃华笑着转过身来:“我知道,跟你开玩笑呢。”无论是种痘还是战地护理队,都不是她的独创,所以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听人这么夸奖她。

“我知道你会了解……”沈数低声说,把桃华的手贴在了脸上。真是很奇怪,一个生长江南的女子,十余年来被父亲宠爱娇养,不要说从未见过刀兵,怕是连打仗的故事都没听过几个,却奇迹般地能够真正理解他。这是上天的安排吧,或者是早逝的母亲在天上为他祈祷,保佑他娶到了这样一个妻子。

屋子里有一会儿悄然无声,铜暖薰里的热气柔软地流动着,窗台上放了一盆水仙,绽开两个洁白的花苞,氤氲出带着微甜的香气,令人陶然欲醉。

“顾太医前几日收到了刘之敬的信。”桃华跟沈数并肩倚在床头上,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十根手指动来动去,交缠纠结。

“顾太医是个厚道人。”沈数意有所指地笑笑,两根手指夹住桃华的手指,顺便在她掌心挠了挠。

桃华嗤地就笑了出来。医生的手本来就灵活敏感些,而且她怕痒,沈数带着茧子的手指这么一挠就让她直把手往回收:“叫他回京城去吧,烦死人了。”

“那可是你未来妹夫。”沈数带几分厌恶地皱皱眉,“要不要给他留条路?”

“一个逃兵有什么资格!”桃华冷笑,“之前他做过的事不必给他抹了,至于后头的种痘事宜,他既然什么都没干,当然也就分不到什么功劳。还有那个李太医也是一样!有功劳我还不如留给西北的郎中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沈数吁了口气,“只是你妹妹——怎么就许了这么个人家。”

“她自己看中的,不必多说了。”桃华淡淡地道,“好歹也是个翰林,又会钻营,将来也少不了她一碗饭吃。”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刘之敬当初突然跑来自请前往西北,很有可能是曹氏或者蒋燕华给他透了消息。不,曹氏没这个脑子,只可能是蒋燕华。

“说起来,他们倒也合适。”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将来蒋燕华嫁过去,夫妻俩一起钻营就是了。

沈数哈哈大笑起来,侧过身把桃华搂进怀里,小声道:“这话说得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进了我家门,正说明咱们就是一家人。”志同道合,心意相通,夫妻如此,夫复何求。

既然桃华说嫌刘之敬烦了,那沈数的动作当然很快。刘之敬送给顾丛的信还没有得到回音,就有两名定北侯府的侍卫前来,以“护送”为名,将他装上马车送回了京城。至于李太医,则是无人理睬,仍旧让他住在驿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赶在除夕那日,刘之敬回到了刘家。

历史总是有些奇妙的相似。去年他也是在年关之时风尘仆仆地从蓝田和洛南回来,甚至连辆马车都没有,被冷风吹得脸和耳朵都通红。可是那时候他满怀着信心和希望,半点都不觉得疲劳寒冷。

但是这一次,明明他坐在四围周密的马车之中,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一路上两名侍卫对他也十分有礼,甚至还安排了一个小厮来服侍他,比上回不知要舒服多少倍,可是他的心却一直是沉甸甸的,只觉得后背都要直不起来了。

“儿呀——”刘太太得到消息兴奋地跑出来,却见儿子是被人扶下马车的,还在腋下支了一根拐杖,顿时吓住了,“你这腿,这是怎么了?”

一名侍卫答道:“刘翰林在西北被惊马撞倒,摔断了腿。”

这侍卫语气平淡,刘之敬却觉得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现在他可以确信,惊马的事儿安郡王一定知道了,他一切的算计和小心思都被摊开在那夫妻二人面前,就如被扒光了衣裳一般,再无可遮掩。

“惊马——”刘太太骇得两眼圆睁。京城里头偶尔也有马匹被惊在闹市上横冲直撞的,或者是哪家无法无天的子弟随意驰骋,撞死撞伤人的事她见过,彼时只觉得可怜,现在落到自己儿子身上却觉得简直可怕。

“母亲,进屋再说吧。这两位是定北侯府的侍卫,须要招待——”刘之敬简直不能去看母亲脸上夸张的表情,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隙能让他钻进去。

“多谢刘翰林。”两名侍卫一起略躬了躬身,“不必劳动了,刘翰林好生歇息,我等还要去兵部递折子,告辞。”

刘太太还没反应过来,两名侍卫连着那小厮一起退出去,跳上马车走了,把刘之敬一个人扔在院子里,拄着拐杖站着。

“这,这怎能如此——”刘太太急忙上前去搀扶儿子,“定北侯府怎是这般行事,丝毫不知礼仪!你可是安郡王的连襟,又是去西北帮着他们治疫,不念功劳也要念苦劳呢……”

“母亲不要说了。”刘之敬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屋里去关上门,“快把大门关上吧,我能自己走。”这段时间养伤的待遇倒是好的,他的腿已经好了大半了。

刘太太急急去关了大门,兴奋地转回来:“我听说郡王妃在西北弄出什么种痘来,如今已经报到宫里,皇上都说若是西北成了,将来各地都要种这个痘,是极大的功劳呢!幸好你这回去了,定然也能分一份功劳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刘之敬一阵烦躁,脱口而出:“我有什么功劳,才进西北就摔坏了腿,之后都在外头养伤呢。”

“啊?”刘太太呆滞片刻才反应过来,“这,这也不怪你啊,都是西北那马不好!不管怎么说,你也跟着跑了一趟呢,郡王妃就是看在她妹妹的份上,也要给你说句好话的吧?”

“别再说了!”要不是蒋燕华,他虽然没功劳,至少还不会断腿呢。刘之敬多日来郁积的烦躁终于发泄出来,一拳砸在炕桌上,将茶杯都掀得跳了起来,“当初——真不该定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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