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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孙将军的缘故,才忍了他的!”他一面这样驳斥,一面匆匆从营帐里走了出去,“你看看那些——”
他的目光穿过辕门,落到了远处那些被勒令不许靠近的民夫身上。
那些民夫都在树荫下或蹲或坐,十分懒散,只有一个背着剑的小军官在营门前来来回回地走,来来回回地打量这座粮仓。
那个小军官长的不出奇,穿的也不出奇,但他在营前这片空地上这么溜溜达达,看着不像个行伍之人。
至于像什么,吕范一时也说不出,只觉得那个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的神情十分令他讨厌。
“你们——”这个严肃的年轻将军厉声说道,“把那个蔑视军纪的黄口小儿拉进来!敲他十军棍!”
第233章
陆悬鱼没去过焦直的营寨,所以她不知道那座被张辽就像过清晨马路一样随便踩过去的营寨是什么模样。
但这座打起“吕”字旗的巢湖营很明显不是那个类型。
将近三丈高的栅栏,入土至少一丈半,光是这个堪比土城的栅栏就足以说明一切。
三丈宽的壕沟,因为在巢湖旁,因此没有特意引湖水,而是深挖了一丈余的壕沟,里面布满削尖的木桩。
壕沟外布了密密麻麻的拒马,辕门前甚至还设置了一座吊桥,平时将吊桥拉上,不说固若金汤也差不多了。
韩当的营寨虽然结实,到底还是比不得这座江东粮仓。
她上下左右地打量时,便听到远远有个将军在厉声说着什么话。
那位将军长了一张气派的脸,只不过小胡子气得发直,因此看起来略有些破坏美感。
他正一边说,一边愤怒地指着她。
……指着她干啥?
她只是在这里溜溜达达,思考怎么能把这个吊桥给整下来,再把这个看着就很厚重的辕门打开……
陆悬鱼正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将军身边的人向她跑了过来。
一边往她的方向跑,一边还招呼着守在辕门前的士兵。
“放下吊桥!”
“放下吊桥!”
“开门!”
“开门!”
十来名士兵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立刻各司其职,有拉扯牵引绳给她放吊桥的,有上前打开营门,片刻之间,没等她回过神来,两名士兵便跑了出来!
跑了出来!
她欢欣鼓舞地刚准备迎上去,那两名士兵便露出了凶神恶煞的模样!
“将军想通了,”她充满期望地说道,“喊小人带了他们进去搬粮食吗?”
一名士兵冷笑了一声,“尊驾一人进去便足够,带他们作甚?”
她眨眨眼,感觉事情似乎有点点超出发展。
“带小人进去?”
“带你进去!将军吩咐我们带你进去打你的军棍!”
下午时分,太阳很晒,地面很热,大部分的士兵似乎在帐篷内休息,箭塔上有几个讨厌鬼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她环视了一圈,感觉有点懵。
见她迟迟没反应,那两名士兵不耐烦了,上前一步,准备要拽了她去。
她身体反应速度极快,一瞬间便跳开了。
“凭什么啊!”她扬起嗓子,十分委屈地嚷了起来。
“凭你仪态不肃,蔑视禁约!”那士兵也嚷了起来,“就该打你的军棍!”
……她瞪着他们。
【有什么现成的骂人话没有?】
【……你要是在战斗方面向我请教,我是会很高兴的。】
【战斗方面我用不着向你请教,】她说,【快点!把你的刻薄话来几句!】
惩罚那个看起来不顺眼的小军官并不是吕范心中的大事,而且十军棍在他看来也是个会让人涨涨教训,但也不至于打伤结仇的处分。
归根结底,这事起于焦直,他没必要和一个小人物过不去。
因此吕范下达命令之后,便准备去文书的帐篷里,查点一下焦直最近的账目,再令人送信给孙伯符将军,请他严加管束一番。
但他将要走到那名文书的帐篷门口时,营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嚣哄闹。
……那个小军官的嗓子很哑,喊是喊不出来的,但他似乎用什么东西卷起来放在嘴边,声音便顷刻间大了好几倍,听起来嘶哑粗粝,令人听了就心中有气。
……但比起他所说的话,这嗓音简直不算什么!
“我又不是你们将军麾下!我又没违反你们将军的军纪!不就是看焦将军不顺眼吗!什么东西呀!要不是焦将军出人出力,有你们什么事儿呀!”
箭塔上一片骂声,有士兵在替吕范说话,很显然,这位治军虽严,却一视同仁,处事公正的将军还是很得士兵们好感的。
……但这已经很不成体统了!
吕范额头上青筋迸了起来,转过身就要再喊几个士兵拿了绳子,将那个小军官堵了嘴,再绑了手!不敲几十军棍这事儿不算完!
但他的命令还没有下,那个小军官上蹿下跳,又嚷起来了,“焦将军怎么啦?!焦将军的兵是自己祖上挣来的!”
那些稀稀落落或坐或躺的民夫已经都爬起来了,跟着起哄。
“自己挣来的!”
“你们吕将军的兵——!”
吕范的气息为之一滞。
“是给人家当女婿换来的!”
巢湖粮仓门口的这群江东士兵一个个都被噎住了。
吕范出身贫困,但他容貌英俊,因而向汝南城中的某名门之女求婚时,女郎父母原本是颇为嫌弃的,但那位芳心已动的女郎轻而易举地说服了自己爹娘,理由是——
“看看啊!就看这小伙子的相貌!难道他能久居人下吗?!”
这段历史其实知道的人不少,但很少有人将吕范的发迹同它联系起来,现在劈头盖脸被这个小军官嚷出来,箭塔上那些江东士兵不免就偷偷转过头去,贼眉鼠眼地打量起他们的将军。
【就这么骂就行?】她有点怀疑,【我以前也这么评价过我主公来着……这算骂人话吗?】
黑刃发出了一阵莫可名状的怪声,最后它还是态度很镇静,温和,并且非常有自信地回答了她:【就这么骂就行。】
……陆悬鱼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自己那些乔装打扮成民夫的精兵,使了个眼色。
于是这群人大声嚷了起来。
“好女婿呀——!”
吕范虽然出身寒微,却是个特别追求完美的人。
无论是身上衣衫,还是举止仪态,又或者是孙策交给他的任务,桩桩件件他都力求办得妥当,不落人口舌。
但这个无赖儿已经超出了他忍受的范围!因此那张白净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最后转为了黑云密布的狰狞。
“将军!小人去杀了那个无礼狂徒!”
“将军!”
“我若要杀他,岂会假借尔等之手!”
吕范拔了腰间长剑,怒气冲冲便冲着营门走了过去!
他今天必杀那个无礼小人!但在杀他之前,他还要当着众将士的面,正言斥责他一番!要令他心服口服,诚惶诚恐,然后再斩了他的头颅,交由那些民夫带回去!令焦直再也不敢行这等龌龊之事!
当吕范被怒气冲昏头脑,一步步走向营外的时候,他一点也没考虑过,作为这座营寨的主帅,同时作为一个武功并不高明之人,他是应当无论何时何地都稳坐中军,而不该这样轻率出营的。
……但这样的错误也不独他一个。
那两名士兵见那个小军官嚷得越来越不成样子,早就气得满脸通红,扑上前去想要捉他。但那人骂得难听,身手也是敏捷极了,一二人根本捉不住他,只能任他在那里如同猴戏般,一面上蹿下跳,一面大气不喘地骂街。
……有这样的身手,却是这样的心性,果然焦直身旁,再怎样的良才也耽误了。
吕范想到这里,倒是心中生了一分怜悯,但这一分怜悯不足以令他留下那人的性命,反而坚定了杀他的决心。
他一面向前走,一面大喝了一声:
“这般丑态,如何做得我江东子弟!”
那几名士兵见他走出营寨,便停了下来。
于是那个陌生的小军官也停了叫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吕范一步一步地走出辕门,踏上吊桥,怀着一腔怒气,向那人走去时,丛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他瞳孔一缩,刚准备令人升上吊桥时,马蹄声便近了些,也清晰了些。
只有一人一骑。
“什么人?!”
那马蹄声还未完全接近,喊声却已经传过来了。
“急报!焦直营寨昨日为张辽攻破——”
……急报?
……焦直营寨已破?
……还是飞马传讯?
……那这些民夫?还有这个小军官?他们是什么人?
吕范一瞬间觉得自己陷入了深冬时节的江水之中,他头脑缓慢,视觉却极其清晰地看着那个小军官自背后拔出长剑。
那是比寻常汉剑长出一尺有余,因此一定会格外沉重的一柄长剑,但在那人手里轻若无物。
世间若说马上勇武,吕布或许无人可及,但论及剑术,天下人皆知刘备麾下的“列缺剑”陆廉才是独步天下的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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