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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可以走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眉娘纤弱的身躯在灯影下微微颤抖,但她捂住了脸,咸鱼也看不到她到底什么表情,就只是伸出一只手,挥了挥,示意她可以走了。
临出门前她想起来,又回头提醒了一句,“姐姐,我明天来取衣服啊。”
那只手忽然攥成了一个拳头。
【你真想让我杀人灭口吗?】黑刃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惊恐,【你在这絮叨你大爷呢?!】
日子还是挺平静的,并没有出人命。
大家见到同心时纷纷恭喜,同心笑吟吟地也一一接受了。
就是看到陆郎君时似乎有一点不自在,但也大大方方地开口说话,没什么能够更加满足邻里们期望的事情发生。
……说实话,邻里们那天到底是在期待点啥,她虽然当时不理解,过后想一想也就渐渐猜出来了。
……由此可见,大家最近真的吃饱饭了。
玉堂成日,诸事大吉。
那位曲六郎和同心虽然都是平民百姓,却十分细心地请了先生,选了黄道吉日,街坊邻居们一一通知到了,这样一场昏礼,规模自是比不过那些世家公卿娶妇嫁女,但就这条巷子而言,已经是难得的大喜事。无论缺什么器皿物件,大家都力所能及地借给他们。
……就是大雁不太好打,这时节大雁已经南飞得差不多了,哪怕是什么射术绝伦的神箭手,也不能无中生雁。
最后曲六去市廛买了两只大白鹅回来,看着也还像模像样。
几十步的路程,羊家夫人还特意出借了一辆车,帮忙接了一下新娘子。
着意打扮过的新娘子今天颜值秒杀了全场,一身崭新绛红罗裙,头上一根银簪,耳旁两颗小小的珍珠,明珠美玉,顾盼生辉。
【她真好看啊,】她感慨了一句,【以后有机会我也要这么打扮打扮。】
“她真好看啊,可惜明珠暗投。”李二在她身边也感慨了一句。
“……怎么说话呢你这是,人家不嫁你就明珠暗投了。”她瞥了一眼。
李二不为所动,“不嫁我也就罢了,要嫁也该嫁郎君才是。”
……这个是决计不成的。
新郎家虽然也只是一进的小院子,这些日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过道铺了砖,柱子上了漆,红烛点着,供品摆着,再配上喜气洋洋,紧张并期待着的新郎,还真是颇有韵味的市井画卷。
她在人群里这么围观新郎新娘,也没在意别人围观她的时候,黑刃突然悄悄说话了。
【我有一个预感。】
【什么预感?】
【你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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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请来的婚礼司仪抑扬顿挫念一念“元序斯立,家昌邦荣”时,巷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就到了门口,从马上跳下来一个头戴武冠,身着锦袍,腰佩长剑的武官,怒气冲冲,一把就揪住了新郎胸前的衣襟!
“你这贼匹夫!”从天而降的魏续破口大骂道,“好大的胆子,连我家陆贤弟爱慕之人也敢使手段掠了去!”
时间好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尽管她在四处找地缝,但周围好像瞬间空出了方圆一丈的距离。
所有人都在惊恐地看着她。
新郎也在看她。
新娘也在看她。
无数道目光错综复杂,爱恨交织,包括但不限于:
“我就知道你要捣鬼!”
“你爱我为什么不开口为什么要现在抢婚!”
“渣男!”
“太刺激了!”
“怪不得你气定神闲,原来还有这么一手!”
【我大招全开能劈出一条地缝吗?】意识到自己已经要拿起什么渣男人设的咸鱼惶惶然地问道,【你快想个办法!】
【我突然觉得我也需要一个伴侣了,如果你能满足我的话,我会给你建议的。】
【啥?!丝绸还是香油?】
【嗯,这个放在平时不错,不过现在我觉得莫邪不错,你不考虑一下吗?】
【……先不说我从哪搞,你不觉得你这是在抢人媳妇吗?!】
【对啊,我得先经历你的情况,体验你的心情,才能设身处地的给你出个好主意,啊,抢走别人的伴侣,多么美妙的体验,我曾经觉得你这人挺乏味的,现在看起来我错了,我想要看的热闹,你全都有啊!】
…………她感觉精神又一次遭到了重击,即将恍惚之时,魏续的嗓子又亮了起来!
“我今日就要叫你见识见识,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你的脑袋硬!”
……救命啊!
“将军——!”
在拳头落下前,她终于还是拦住了这位不带脑子就敢出门见义勇为的好汉,“魏将军何出此言啊?!”
“你一路千辛万苦,带了这小娘子来!我岂能不知你的心意!”
魏续嗓门本来就大,这时候有怒火debuff,简直又高了一倍的分贝,跟个高音大喇叭似的,不仅这一条巷子的人都跑来了,临近巷子的也都跑来了!
“魏将军这是听谁说的!”她痛苦地说道,“我待同心如我亲妹,若有半句虚言,人神共戮!”
魏续的眼睛睁大了,痛心疾首。
“这样的誓言你也敢发!”他说道,“她值得你如此吗?!”
她自从去年冬天进了雒阳城,给贵人们跪过许多次,但没有一次是真心实意的。
但此刻她竟然真心实意想给魏续跪一次——只要他能赶紧闭上嘴,终结她这惨不忍睹的社会性死亡现场。
关键时刻,又一骑飞奔而来,马儿一声长嘶便在门口站住了脚。
“你这是在胡闹什么呢!”张辽斥了一声,“将军命我等回府议事,片刻也不许耽搁!”
魏续那副胡搅蛮缠的嘴脸突然收了起来,转为疑惑,“何事?”
张辽不答,只是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一笑,便策马疾行而去。
昏礼还是平平安安,圆圆满满地完成了,没出人命,也没人挨打,可喜可贺。
只是大家坐下来准备吃饭时,心力俱疲的陆郎君口称有事,还是悄悄离开了,没坐下来吃杯喜酒,让大家很是遗憾。
离开曲六郎的宅邸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门两旁的火把将夜空照亮。
有轻柔而冰冷的东西慢慢飘下来,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伸出手去,忽然发现落下的是一点两点雪花。
片刻变成了一场大雪,洋洋洒洒,席卷了这座古老而凋零的大汉都城。
长安的冬天来临了。
第43章
这场雪时断时续,下了很久,空气一下子变得寒冷起来,打水也让人吃力许多。
长安的井水也是地表水,因此很容易结冰,平时需要用盖子盖住,破草席封住,当然要是有被褥之类就更对劲了。
但很显然谁家也没有那个豪阔手笔,给公用水井盖毯子。
甚至连草席都被偷了几回,导致井水结冰,气得某个脾气不太好的阿姨站在井边破口大骂了一顿。
“你骂有什么用呢?”也出来挑水的李二无精打采,“也未必就是这条街上的人偷走的,城内外挤了那么多人,这年头需要一条草席过冬的人多了去了。”
“那你说,”阿姨怒道,“你去烧水化冰么?”
“打一打就好了,也不一定要烧水化开它。”李二胸有成竹道。
……没睡醒的陆悬鱼被人敲了院门,其实就这么点事。
天上仍在飘着零星的小雪,太阳还没升起来,一开门,寒气带着雪花肆无忌惮地钻进袖子里、衣领里、以及神经里。
就算她身体素质好,也得多找件衣服来,富人有裘衣,穷人没棉袄,有毛毡的可以穿毛毡,没毛毡的多裹两层布,就这么哆哆嗦嗦地出了门。
几个准备打水的街坊等在井边,时而左脚踩右脚,时而右脚踩左脚,见她过来,都是一脸的惊喜。
“陆郎君可算来了!”
“啊,啊,”她不明所以地发出几个单音节词,“井水冻了?”
“原本围了草席的,今早一来就不见了!”
“当真是丧了德行!这一条街的人,都靠它吃水呀!”
她听了周围的议论纷纷,大概理解了自己要干点啥。
井水其实不深,离井口也就两米多。汉长安北有渭水,东有昆明渠,西有皂河,地下并不缺水。因而优点是不用打很深就有水,缺点是井水很容易被污染,也很容易冻结。
她比划了一下井口直径,大概一米二左右,不是很难施。
摸摸井壁,里面是石头砌成,十分粗糙,考虑到现在是冬天,井壁上没有青苔,只结了一层冰。
“那我下去看看。”
“快给郎君绑条绳子!”
……就那条长年累月在井边绑着,咸卤水沤着的绳子,她觉得还是算了。
又摸了一下井壁,确定了粗糙度之后,她突然一翻身就这么跳下去了,引得邻居们在上面一片惊呼。
大概因为水质污染的缘故,就算上了冻,冰层也不足一尺,她拔了黑刃出来,开了一个爆发之后,脚下的冰层应声而碎,露出幽深水面。
“郎君小心——!”头顶传来女子的惊呼,吓得正准备收剑的她肝一颤,手差点没扶稳井壁,跟着下去洗个冷水澡。
同心扶在井边,半个身子探了进去,正在一脸焦急地望着她。
……不至于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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