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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一片静寂,海因里希和西利亚对视着,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狮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识相的缩到一边去不吭声了。
半晌海因里希吸了口气,声音竟然是很平和的:“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什么?说起来这也是我从戍嵘星回到帝国以后才发现的,狴犴说那有可能是你的信息素影响了我髓液质量的原因……”
纵然西利亚早有心理准备,得到证实的时候仍然心脏紧缩,头脑一片空白,潜意识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可怕的念头。海因里希又说了什么他一概都没听清,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恐怖的猜测从记忆深处缓缓浮现出来。
“但是我们已经互相标记了所以你不能说不做就不做……你怎么了?”海因里希终于发现西利亚表情不对。
“……没什么。”西利亚神思恍惚的摆了摆手,起身想端起茶杯往外走――但不知为何他伸出去竟然没对准,微微发抖的手指从玻璃杯边一擦而过。
那只是一个再微不足道的细节,他刚想转回去拿住茶杯,突然手上一紧,被海因里希握住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海因里希眼睛深邃而冰蓝,一眨不眨盯着西利亚的表情,仿佛连面部最细微的变化都没放过。半晌他突然轻轻的开了口,问:“尤涅斯……?”
西利亚勃然变色:“开什么玩笑!”说着将手挣脱,扭头大步离去。
从那天后元帅的脸就好像冰封的西伯利亚平原,再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松动。
海因里希的精神最高峰值才勉强和他的正常值抗衡,普通情况下自然掌握不了狮鹫的控制权,于是又被毫不留情的锁起来了。不过按狮鹫的话说,大概看在睡过两次的面子上,西利亚下手轻了很多,只把皇帝的一只脚锁指挥台前那张大扶手椅下,强迫他整天坐在大屏幕前看星图。
看星图大概是航行中最无聊的事情之一:数千亿颗星星洒遍宇宙深处,随着航行路线的变化而闪烁出不同的光芒,仿佛夜空中飞舞的流萤,又好像天际飘扬的光团,充满了神话般美轮美奂的色彩……这种景象给从未进行过宇宙航行的平民见了那肯定心醉神迷流连忘返,但对海因里希这样活了两百年倒有一百八十年在打仗的人来说,星图基本等同于战术沙盘,对着星图连看七八天,那真是晕得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第十天他抓住西利亚的手,翻着白眼恳求:“亲爱的,你罚我做体力活吧,扫地铺床洗衣服什么都行,千万别再让我看这劳什子了……”
西利亚想到alpha那变态的体力,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于是欣然同意。当天海因里希吭哧吭哧擦完了整块战舰甲板的地,晚上果然没精力作怪了,像头喘着粗气的蛮牛一般倒在椅子里,望着脚下光洁如镜一般的地板发狠:“敢让皇帝擦地扳!这艘战舰不准再用了!下次让亚伦锁博物馆去!”
西利亚冷冷问:“想看星图么?”
海因里希:“……还是擦地板吧。”
谁知第二天西利亚换了招数,不叫擦地改洗衣了。战舰生活区仓库里储存着无数军服,海因里希埋头吭哧吭哧的洗了一整天,走廊上挂满了数百件滴答着水的衬衣,远远望去活像一片黑色的招魂幡。
西利亚站在台阶上欣赏这壮观的一幕,脸上毫无表情实则内心暗爽,正准备出声取笑两句,突然只听海因里希从洗衣盆边抬起头:“亲爱的!你要把内裤也送来洗吗!我可以帮你搓哟――!”
这一声吼堪称激昂,元帅顿时转身就走,脸色黑了一半。
事实证明体力活果然锻炼人,没过几天皇帝就被训练成了家务小能手。西利亚甚至教会了他怎么补衣服:先拿化工溶解剂从金属块上化出一根针来,再从布料上抽出线,拆出皮毛、布料等物当补丁,十分有技巧的逢到各式各样的破洞上――破洞大多被西利亚暴力撕扯而成。
皇帝已经被好几天的家务活培训弄得很认命了,麻木的看着西利亚飞快将皮毛补到一件破披风上,半晌问:“联盟有那么穷吗?”
西利亚闻言一愣,随即想起几天来在金水星的种种见闻,诚实道:“不大乐观。”
“……那议会也不至于培养军官自己缝衣服吧?!谁教你这些的?”
西利亚凝神回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神色明显有些不豫,海因里希迟疑再三,试探性的咳了一声:“是不是你师傅?我以前恍惚听过沙漠圣者华尔顿,据说你曾经跟那位大人在远星系沙漠中修行多年――”
海因里希顿了顿,偷觑他脸色:“是不是条件很艰苦……?”
其实关于沙漠旅者华尔顿,西利亚的官方履历中并没有这一段。直到他成为联盟统帅后,才陆续有野史披露了这段不为人知的经历。
华尔顿生前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沙漠旅者,没有任何权威组织或公会为他封圣,但人们不会允许联盟统帅的老师只是个普通老人。他的存在被披露后,好几个远星系沙漠公会都发出了为华尔顿封圣的声明,并表示愿为他建造华丽宏伟的墓碑――西利亚对封圣一说不置可否,但坚决婉拒了立碑一事:
“我的老师只是个普通人,就像代代相传的无数旅者一样已在沙漠深处安息,不需要更多的纪念了,我谨代他感谢各位的好意。”
――当然这话只是表面上谦逊,实际意思是:“生前啥都没做,死后就别来假惺惺了,真以为我会领你们情吗!”
也不知道沙漠公会是懂了还是没懂,总之立碑一说不了了之,但华尔顿“沙漠圣者”的尊号从此就流传开来,成了众所公认的事实。
按理说凭帝国和联盟之间的敌对关系,以及海因里希的皇帝身份,这个“圣者”的尊号真是不尊也罢了。但他这话说来却真心实意的没有半点勉强,西利亚不由看了他一眼,“你也听说过?”
“孔塞特林曾经说……”
“她也不是很清楚。”
海因里希敏锐的发现西利亚似乎不大想提艾德娜,只听他沉默片刻,突兀的转了口风:“――其实我也不大记得了,但几百年前远星系条件很差,很多星球都是一片片整块的沙漠,就靠挖矿跟捕猎沙蝠来跟星际商队换水、换盐。有时候当地居民的小孩生病了都没有药,只能求旅者去大漠深处找还魂草,治愈的机会也不过十成里有三四成罢了。”
“还魂草?”
“就是草药,当地人管能治病的都叫还魂草。”
海因里希还是第一次听说吃草能治病,不由有些惊奇:“怎么帝国没听说有这种东西?”
“帝国肯定也是有的,没人知道而已。”西利亚微微一哂,说:“草药学本来就是很古老的知识,只在远星系的少数地方还有旅者口耳相传,真实性多少也很难考证……其实就算学会也没用,现在医疗舱技术发达,何必去喝那苦汁子?”
说话间他把那件披风往扶手上一搭,起身去倒了杯薄荷茶。海因里希紧紧盯着他挺拔削瘦的背影,许久后轻声问:“他是怎么死的?”
西利亚动作一顿。
“他既然能教你,武力肯定也不差吧,怎么会好好就……”
西利亚握着茶杯,背对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正当海因里希因为他会就此沉默下去的时候,却突然见他侧过身,淡淡道:“尤涅斯带着暗星武士……杀了他。”
海因里希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想起西利亚记忆中的那些片段:呼啸的风沙,冲天的鲜血,摔落的人头和黑金长枪,以及那场绝望激烈的殊死搏斗。那些沾满了血腥的画面可能是西利亚此生中最惨痛的经历之一,在他记忆还未完全恢复的现在,就已经非常隐秘的,被自己完全分享了。
“所以你一直很恨尤涅斯,是吗?”海因里希低声问。
“我也恨我自己。”西利亚平静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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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对话从此再没被提起,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海因里希知道他不会忘记,就如同他永远记得这段旅程中的每一个细节;那是他第一次和联盟统帅加文・西利亚一起,在非敌对的情况下,以平等的身份,度过了朝夕相处的二十多天。
他们仍然是对手,但也像故旧,像朋友,甚至有点像隐秘而不为人知的情侣。
星际航行的第二十四天,战舰进行最后一次跃迁,准备抵达河外星系的第一站――幽空星。
虽然空间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但穿越银河系的大型跃迁仍然有一定的危险性,而且会对人体造成相当大的负担。西利亚和海因里希双双坐在指挥台前,两个人身上都盖着钢化透明防护罩,里面还结结实实绑了安全带,只见屏幕上血红的字显示着:“距正式跃迁还有十秒……九秒……八秒……七秒……”
“西利亚!”突然海因里希开始竭力挣扎,通讯仪中传来的声音激动万分:“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如果我死了,你一定得知道我一直爱着你!我并不是为了精神力才跟你那什么什么――”
“六秒,五秒……”
“很多年前他们都以为你是alpha的时候我就对你!快听着!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四秒,三秒……”
“这二十多天来我非常幸福非常满足!所以万一出什么意外我们是殉情的!我们是殉情的――”
“两秒,一秒……”
“但我不会后悔因为我跟你在一起――”
“够了!”西利亚终于忍无可忍:“以前打仗时帝**每天跃迁七八次,你想用遗言写本书吗?!”
嗡的一声时空对接,战舰从弯曲的通道中抵达虫洞,顿时周遭无限扭曲。
那一刻电磁紊乱、时光倒流,两人的身影都被无限拉长;紧接着,仿佛在几秒钟内过完了整个世纪,战舰从茫茫宇宙另一端的跃迁出口凭空冒了出来,舰内一切扭曲都“啪!”的猛然恢复了原状。
屏幕上乱码如雪片般飞过,血红大字再次闪出,系统机械道:“跃迁完成,已接近幽空星大气层!”
“目标将在二十分钟后抵达,准备降落!”
重力猛然回归,两个人都同时落回了座椅上。海因里希揉揉被撞青了的腰,高声问:“没事吧西利亚?”
“……”不远处另一个防护罩内,西利亚的脸色略有些古怪:“……没事。”
他一手搁在座椅边,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借着剧痛勉强压下了体内深处汹涌的情|热。
那感觉来得太过突然,在跃迁的刹那间突然就涌了上来,酥麻和酸软从神经中枢密密麻麻爬过全身,简直连压制都来不及――跃迁后短短数秒间的失重加剧了这可怕的空虚,他甚至能感觉到体内某处极度隐秘的甬道开始收缩,在眩晕中悄悄松动了它正常情况下一直闭合的端口。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不久前才经历过一次――
是发情期。
这是非药物强迫的纯自然发情期,前期情|热会延续一到两天,期间会像渐渐熟透的水果一样散发出越来越浓烈的甜香;如果不在这两天内注射抑制剂的话,生殖道将会很快湿透打开,进入正式发情,成结后受孕的可能性接近百分之百。
西利亚表情微微破裂了。
距离他上次被标记才过去不久,正常情况下发情期应该在半年后,没想到竟然现在就来了。
――但在这万分紧要的当口,他上哪里去找抑制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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