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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溪盯着镜面,场景调换过快,她暂看不明晰,这显露出楠艾本能的恐慌和无措,以及记忆混乱。
突然,画面静止——仙气盈空的山林,在阳光下生机盎然,有条清澈见底的河水淌过林畔,河面潋滟生辉。
岸前的树梢有只青色小鸟唧唧叫着,岸边有两个女孩,正坐在一堆砍好的树木旁。
女孩们一边擦汗,一边气喘吁吁地锯木头。
帝溪瞳孔骤然一缩,这是......
“溪姐姐,咱们造的船能结实吗?”
清丽的声音响起,如风铃一般,悦耳动听。
第三十四章
从来只有一人会如此亲昵唤她溪姐姐——女娃。
二十万年了,她早已记不太清女娃的声音,只依稀记得久远之时,那娇软细腻的音色每每一听便像花蜜一般,甜进心坎里。
帝溪愕怔地望着镜中的画面,匪夷所思:楠艾的梦境中怎会出现二十万年前,她同女娃偷偷躲在厉山北侧一处偏僻河边造船的情景?
端看眼前熟悉的场景,她记忆深处,被埋藏的、许久未忆起的过往,也渐渐被唤醒,浮现脑中。
与此时目之所见重叠融合,分毫不差......
一个是她自己,二十万年前的模样,略显生涩。一个是女娃,那般稚嫩娇俏......
不对!!
帝溪眯眼打量,那女子身形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但模样不对,那是....
帝溪惊得瞠目,那是楠艾的样子!
当初拂墨带她来巫山治疗时,也是这般女孩身量和模样。远远看去,因对场景过于震惊,她下意识将那看成了女娃。
确切的说,那是楠艾的神识,在自己的梦境里演绎着被激发出的记忆场景。
所以即便这场景中女娃的模样是楠艾,但人物和事件是对的,记忆也是女娃的。这难道说明......楠艾就是女娃?!
这般揣测令帝溪猛地一吸气,这口凉气顿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
惊骇到难以置信!
如若楠艾不是女娃,这八重幻梦术中封印的记忆怎会同当年女娃所历之事如此吻合?而楠艾又怎会在梦中将自己带入为女娃的角色?
再如何不可思议,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镜中的画面是真实存在过的,这许是楠艾前世为女娃的证据。
帝溪艰难地想平复情绪,可这般惊愕的事实令她如何也难彻底冷静。倘若拂墨知晓楠艾是女娃的转世,他定然再不放手,一生守护!
甚至......甚至会与她成婚!因为他喜欢楠艾!
帝溪两手蓦然攥得紧,片刻又缓缓松开,此时不由庆幸拂墨未进入到第八重梦境,他暂且不知晓楠艾和女娃的关联,她仍有机会阻碍他们相认,扼止这一切的发生。
将楠艾的神识带出梦境,并彻底消除她潜意识唤醒的部分记忆,这于她易如反掌。但顾虑的是,下一次若是再无预警地触发楠艾某些记忆片段,突然间清醒地记起了什么,只要同拂墨道出只言片语,他决会猜得明白。
帝溪目光骤冷,盯看镜中的楠艾。
记得母亲曾说过八重幻梦术的缺陷在于术根,术根动摇,幻术则会受到影响,补救的办法有两个。
第一,在镜中找到术根,重新施术。可要想在楠艾所有记忆的场景找到术根的隐藏地,无异于大海寻针,她无法办到,况且她并不懂施展八重幻梦术。
还有一个办法,便是对这面封存记忆的镜子再设一道封印,从外部强行隔断楠艾进入的机会。即便术根动摇,楠艾或许能察觉到某些混乱的记忆,却无法清晰地回忆,即便神识来第八重空间,也无能为力,进不去。
帝溪沉思良久,终是决定带楠艾出来后,便施法在镜外设下结界,并对第八重空间施加一层幻术,将这面封印记忆的真实镜子彻底隐藏起来。
她没得选择......
曾煎熬痛苦了许久,如何再能眼看着拂墨将感情再次毫无保留投注在女娃身上?既然女娃已离世,他们之间过往的兄妹情也该逝去。她永远都没能得到他哪怕一瞬的温柔,而女娃却轻而易举让他倾注全部感情。
尤其,拂墨对楠艾的感情,超出当初同女娃的兄妹情谊,变成了男女私情。
怨念和嫉妒仿若带火的刺,挠得她心口溢血,疼痛难捱。
如此决定后,帝溪开始双手结印,先施法将楠艾的神识带离。
忽然镜中画面切换,女娃同她正一同站在木船边仔仔细细检查船身。
帝溪眸睫忽颤,施法的双手顿住。
那是——女娃离开厉山去往归墟的前一天。
只见女娃小小手掌拍了拍船侧,又用手指敲了敲船底,仍是几分担忧道:“溪姐姐,我想让拂墨帮我检查检查,他那般聪明,什么都懂,这船身坚固与否,能否扛得住海面的风浪,他定一眼就能瞧明。指不定还能帮我们加固一下。”
帝溪一听,忙阻止道:“不可不可!你若问他来,他就得追问你造船做甚,而他最听炎帝的话,又怎不会把咱们要去归墟的事供出来?届时炎帝如何都不会放你出厉山,还会让轩哥哥和拂默严密监视你。”
“不会的!”女娃摆摆手,保证道:“我若让拂墨保密,他绝对不会同任何人说的,就算是对爹爹也不会。他说过,只要是我的请求,他永远都不会拒绝。他才不会背着我去告状呢!”
帝溪听得她骄傲又得意的口吻,贝齿微咬,眼里划过一丝气恼。
女娃又想了想,提议道:“拂墨曾在归墟待过许久,不如我同他说说,让他带我们过去?这船也可坐三人。”
“不可!!万不能让他知道!”帝溪忽地拔高音调,两眼瞪大,似有几分惊慌。
女娃被吓愣,睁着圆溜溜大眼错愕望着她。
帝溪瞬间收敛神色,佯装对她不满道:“归墟的路径我已经同别人打听好朋友,朝着东海以东一路直走,穿过东极小海便是。且这船我已下河试过,好得很,你却疑虑颇多。我知道,你心里只信拂墨,从来都不信我这个姐姐!”
女娃连连摆手否认:“没有的,我一直都信溪姐姐的话!”
见帝溪别过脸不理睬,女娃愁得直抿嘴,真生气了?
女娃上前轻轻扯了扯她衣袖,歪着脑袋露出皓白小牙,撒娇道:“好嘛!我不同拂墨说,我只同溪姐姐一道去归墟,我最喜欢溪姐姐了。”
帝溪这才扭头看着她,只见她迎着春日的眼睛盈满了辉芒,嘴角扬起抹乖巧的微笑。
这样的女娃明媚生动。
而次日,她并未随女娃一同前往归墟。
帝溪默然注视镜中的动静,眼前浮现女娃同她在一起的点滴,她的一颦一笑。心中隐隐几分愧疚,不过一瞬,就被滋生的怨念吞没。
她曾很喜欢女娃的笑,喜欢同她在一起打闹嬉戏,却不知何时起,嫉妒渐渐占满她脑中。
其实她明白,一切都始于拂墨被炎帝带来厉山后。
随着时日增长,她嫉妒拂墨偏爱女娃,嫉妒女娃夺去了他全部的目光,连他那颗冰凉冷漠的心也只消融在女娃的笑靥中。
少刻,帝溪情绪尽收眼底,眼中恢复淡漠。
再不犹疑,她双手结印,双唇微启,一声声缓念楠艾的名字。
声音夹裹了神力,如在巍巍山顶的吟诵,荡彻峦林叠嶂,一道道的呼唤清晰洪亮地传达镜中。
此为唤魂,将沉浸梦中之人的神识唤回的一种术法。
镜中画面被声音震荡出阵阵如水般的波涌。
正有说有笑的女娃蓦地止住声音,左右观看,竖耳聆听。接着茫然看向天际,双眼忽而放空,直至无神。
“回来吧!楠艾......”
帝溪话音刚落,只见化身女娃的楠艾身影一晃,而原本安静停在树梢的一只青鸟忽然振翅,一人一鸟陡然消失。
镜中情景随之消散,须臾如墨一般漆黑。
转眼间,镜内场景便同其他镜子一样,呈现的是楠艾正躺在床榻上的画面。
楠艾的神识已离开了幻梦术的空间。
帝溪撤下幻眼,眼瞳恢复褐色。她手中结印未停,一刻不缓地封固这面镜子,再设下幻术将镜子隐藏。
帝溪眨眨眼,回到现实。
帝轩见她元神归位,上前欲问她情况,忽闻一声轻吟,转头一看,床上的楠艾眼皮微颤,缓缓睁开眼来。